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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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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崔閭的心態這會子是完全變了。

蛾寶已經爆走了半天, 該造成的影響已經造成了,他就算是扯著李雁馬不停蹄的跟後頭補救,怕也來不及追趕上, 因夜晚的來臨,人家門裏頭要進行的床帷交流。

李雁這姑娘說話大喘氣,後料的補充直接讓崔閭老臉通紅, 蛾寶入體的前兩三個時辰,那方面的需求沖動比嗑春--藥還厲害, 並且只要行過房, 蛾寶那看著透明的羽翅,就會撐起一個孕子袋,十天就能看出孕相, 只不過是因為借外力孕育, 內中的損耗會比正常情況下孕育的更艱難, 且漫長,普通女子十月懷胎, 擱男子身上會多出三個月,用來改善身體構造,以達到自然生產的目地,所耗費的精血精氣會是女人的雙倍多,且育過子的男人,有九成會變雙性, 只有其中一成的概率, 能幸運的隨胎兒掉落孕子袋,恢覆從前的身體構造。

至於說孕相初顯, 就不想要的,當然可以不要, 但落胎的代價是殺死男人一輪年限,也就是十二載的精子活性,且沒有任何藥物使其恢覆。

所以,就問、這孩子你要是不要?

崔閭當時就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並沒有斥李雁瞎說八道的話。

他之所以在絕嗣和育嗣之間選擇更相信後者,是因為他會吹蠱笛的由來,那不是他憑空就會的技能,而是他們崔氏每任族長繼任之時,都得學的儲備知識。

也因為,傳他族長之位的大伯一家,就有可能用過這個方法,他那個早逝的堂哥,就極有可能是這麽來的,證據就是他大伯母高齡育子,他大伯卻外出尋保胎藥一年之久。

崔閭之前情急之下留了個心眼,說得蠱事是六七十年前,實際上可以往更早了推,他們祖上是從荊北東越那邊遷過來的,整族人走了小兩年,中間有幾個月時間,曾落在荊南邊上的一個寨子裏,若非荊南那邊實在排外,他們現在的居住地,應該會在荊南茂密的叢山密林裏。

因為族群當時人口過多,到一個地方時必然得購買大量土地宅院安家,荊南原住民感受到了外來人口的威脅,便派人了來驅趕,以至用上了蠱蟲,雙方或許曾發生過不愉快,但終究大事化了小,荊南給出了驅蟲笛譜,並以血誓保證崔氏子嗣綿延永存。

崔閭他大伯和大伯母在生下堂哥之前,全育的是女兒,便是有子也沒活過三歲,就在所有人為大房子嗣擔憂時,他大伯攜大伯母出了趟滙渠,回來之後便宣布他大伯母身上有了孕相,只是因為年紀實在太大,孕相不好,那一年多的時間,族裏沒有再見過大房兩口子的身影。

沒有人懷疑堂哥的出身,因為他跟大伯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是以,當李雁說出與夢裏截然相反的結論時,崔閭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大伯在臨逝前,抓著他的手,要他記牢蠱笛的吹法,並說大房曾受過某族咒誓,隔兩三代就會斷一次,叫他如果生不出兒子,就去隔江的荊南找能聽懂蠱笛的人幫忙。

李雁人雖然懵懂了,但關於身上蠱蟲的事還挺清楚,按她用自己的意思概括,就是她長輩養蠱不是用來滅人的,而是用來養人的,一開始是因為條件生存太艱難了,人口只減無增,男子出門尋活路,一走一個不吱聲,留下來的女人有苦說不出,守著家守著老人孩子哪也去不了,後來女人們就從深山裏找到了個能養人的寶貝,對那些想外出並且出了門就不思歸的男人,用上此物,栓著他們在家裏承擔女人的重任,漸漸的荊南女人便成了整個族群的話事人,擔著一個族的發展重任,男人反倒成了附屬,占的比重漸輕於女人,等後來養出經驗了,就有天才女孩弄出了情蠱、無相蠱,統統都為了牽制男人,占據主導權的東西。

但是本質,都只是一個族群內的女人們,為了延續發展自己族中血脈的造物,好壞不另分,純看在誰手裏用,心思善良的人手裏,蠱蟲就是發展人口的寶物,在心思惡毒的人手裏,蠱蟲就能滅人種。

所謂事物的兩面性,看的就是一個人的心思善惡,李雁覺得蛾寶可愛,那它們被人體攝入後,就會滋養人體,改善人體孕育機制,紀百靈生性怕蟲,可為了青春長命等因素,硬忍著惡心強納蟲寶,那散落在外的蛾寶們就會從母蠱身上感受到宿主的惡意,當它們被人體攝入後,在這樣的惡意驅使下,會做出什麽反應可想而之。

李雁身上的幼王蠱是太上皇放的,而太上皇畢生致力於將荊南原住民人口擴張,以達到她們心裏的安全區域,然後能放下戒心接納別州府的百姓遷移合並,整個荊南光靠原住民是發展不起來的,太上皇可能也想了許多方法,但始終消除不了她們怕被外區百姓侵吞的後顧之憂,這才催生出了孕母蠱交給李雁,用她聖女的使命完成對族群人口的擴張。

其用心一環套一環,眼看李雁年滿十八,即將回族裏繼任聖女一職,結果,就出了奪蠱之事,毀太上皇籌謀良久的一樁事。

李雁若是腦子好使,她這會應當能催動幼王蠱,讓其散出去的蛾寶不要動,偏她現在懵懂的很,完全忘記約束蛾寶的事,而崔閭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半吊子蠱事通,兩人望著隨風去的蛾寶們,只能期望著那些叫蛾寶入了體的人,好歹能克制一二。

可嚴府喜宴開的是午時,先是崔閭攔了一下,後又有紀百靈等人攪合了一下,再加上最後的混亂期,李雁受傷後的恢覆期,等他們一行人從醫館往外走,要去收拾爛攤子時,已經快至宵禁了。

江州府內城已經戒嚴,從嚴府宴席裏四散逃開的賓客,全都是居內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對於今日所見所聞,不說完全相信,也是半信半疑的,那霎時炸開的漫天蛾蟲,兜頭澆了嚴府周遭五百米範圍內的所有人,無分內外,只要在這個範圍內,全身上下頭發絲裏都有,不說本就膽小畏蟲的,就是自詡膽大什麽都無所畏懼的,也被那景象嚇的不輕,紛紛扭頭回了家,洗頭洗澡換衣裳,然後,再心有餘忌的坐一處,開始往回頭捯飭這一切發生的全過程,以及當時場中所有人的言詞。

這一合計,就叫他們毛了,不想信,卻又不知道該不該信,趕忙派了仆從去嚴府周圍蹲著,本意是想瞅準機會撈了嚴修回來逼問,結果發現朝廷來的那隊禦龍衛們,正前後門守的嚴實,嚴府內別說個仆從影子,連只蒼蠅都飛不進。

到底他們的動作還是慢了些,讓朝廷來的巡按大人,聯合禦龍衛趁亂將嚴府掌控進了手裏,嚴修與他們徹底的失聯,這一過程中,有那些手腳快的人家,已經開始安排往海上退的船只,但凡巡按大人那邊在嚴府查出個什麽來,他們這邊也會跟著做出反應,會跟之前一樣,乘船離岸,加入早就瞄好的下一個落腳處,離江州五個乘船日不到的東桑島。

東桑島,一個未開化之地,人口稀疏,窮的掉□□,唯一可取之處,就是那裏的原住民們非常好驅使,且不怕死,給點錢糧就能讓他們賣命,並且指哪打哪,只要給的足夠多,他們甚至能反回頭去咬原主人,所以,江州的這些豪紳們,有條件的都會在那邊買上一塊地,雇傭一些當地原住民,閑暇時往那邊走一走,與當地勢力方打打交道,但有變故,便打著知己知彼的主意取而代之。

就是俗稱的黑吃黑!

崔閭在畢衡趕著去處理嚴修時,就叮囑過他,讓他不要打草驚蛇,免得那些人再次將大海船駕出江州水岸,在沒有摸清他們藏匿的海船和海鹽場具體位置時,最好先穩住他們的心態,所以,畢衡拿住嚴修時,弄的就是綁架朝廷命官,並強納為妾至其自戕的罪名,沒與其他豪紳們手裏的東西掛上勾。

人麽,都有僥幸心理,只要沒有確鑿信號證明他們牽涉其中了,他們就還能再停一停,再觀望觀望。

畢竟,他們的根在江州,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背景離鄉的去到另一個陌生地域,去重新建府安家。

崔閭怕畢衡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上來就要抄人家底,屆時再引起那些人的極致反彈,就憑他們這點人手,一個“江匪”之禍,就能讓他們消失在這裏,或再稍帶些周圍的百姓,一起遭一遭魚池之秧。

總之,在沒有萬全準備之前,查嚴府臺之罪,就只能夠以個人私德敗壞罪輕查,並在明面上繞開他職權範圍內的東西,穩住他的同黨們想要棄車保帥的心。

嚴修這顆棋子若用好了,則江州局勢可能徹底改變。

畢衡也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他來前只想著能從嚴修給出的稅課賬目裏,盡可能的為朝廷多摳點利潤,頂了天找點錯處談條件,沒料事還沒開始,就破了這麽大個事,一下子替他打開了江州一直以來,對外擰成一股繩的局勢。

他現在要做的是,在達成坐山觀虎鬥之前,得先將虎穩住,不能叫他們聽風就走,也不能在達成甕中捉鱉之前,把甕子打破。

他連夜派人往保川府去調兵,卻望著已經與禦龍衛起了仇視之心的漕運而興嘆,秋三刀殺的那兩個人,有一個是漕幫三當家,他一刀削了人家腦袋,現在激起了漕幫眾人的聯合抗阻之力,別說往保川府送信,他這邊只要派人下水,漕幫那些人就敢把人連信一起綁了送到江州豪紳手裏。

說到底,是他們這邊一刀子把人給得罪死了,且本來人站著中立姿態,既不討好江州豪紳,也不與保川府那邊聯系,幹的就是兩邊平吃平會,人家現在想要替自己的三當家報仇,可不得往與他們的對立方靠麽?

這個時候,講義氣,比講立場來的重要,漕幫之所以能發展起來,就是因為兄弟義氣聚在一起的,立場是討生活的方式,義氣才是他們成勢的根本,所以,他這邊若是拿不出足以令人滿意的條件,信不信?他將一封信也送不到對岸的保川府,並且,他們這些進了江州府的人,也會徹底與對岸的官棧失去聯絡。

畢衡頭都大了,望著秋三刀冷肅的面孔,把指責他沖動的話咽了下去。

你過個江,遇上個把不長眼,跟你討過江費的小混混,給人家一兩角銀子打發走不就完了麽?幹什麽要一刀子結果了人家?還正正好的把人家三當家的腦袋給搬了,你可真太威風了。

官威,官三代的勳貴威風,好大啊!

還有紀百靈,醒了之後就開始鬧騰,非要秋三刀去把崔閭抓過來,還有李雁,這次也不用使計讓別人對李雁動手,她來收漁翁之利了,而是準備親自動手,再行一次奪蠱行為,瘋了似的在屋裏喊,惡狠狠的指使她帶的扈從,去綁李雁,要不是秋三刀尚有分寸理智,這會子崔閭和李雁都不定能離開內城,去沿路收蛾蟲。

畢衡表面笑著與她和秋三刀應付,心裏默默記著每一筆,暗恨,只要漕幫那邊一談妥,他指定先送的就是太上皇密折,必要將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添油加醋的全告一遍。

不管你怎麽陰差陽錯的替我打開了局面,但是你要削我朋友洩憤就不行,李雁的身份,讓他有十足的底氣,肯定太上皇那邊不會因為紀秋兩家的從龍之功,而對其後代縱容寬恕。

崔閭久在江州,江州的局勢他門清,只不過平常都龜縮著看別人分分合合而已,有他給畢衡的建議,再加上畢衡自己為官多年,在政事處理上的手腕,拿下個嚴府並不難,難的是摸不準嚴修和他身後豪紳們的牽扯深淺,一但有輕舉妄動之嫌,所有事情都將功虧一簣,有崔閭跟後頭提醒一句,比他自己邊摸邊試探強了太多,因此,這個時候,哪怕是秋三刀腦熱為了美色沖動要拿崔閭開刀,畢衡也會拼了命的與他抗爭。

雙方此時都占著嚴府臺家的議事廳,對就信送不出去的難解局面無言,紀百靈還在旁邊叫囂,捂著自己老了十多歲的臉狀若瘋顛,崔閭派人來給畢衡通信的時候,就背著人的將蠱蛾催孕的事說了一遍。

畢衡一腦門開炸,等聽到自己身上附著的蛾寶已經被清理幹凈後,忙沖著來報信的人點頭,差點起指發誓了,保證自己半個月內遠離女色,不給蛾寶改善體制的機會。

然後,他就跟崔閭有心靈感應似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朝吵鬧不休的紀百靈看了一眼,然後對秋三刀擺手,“秋統領還是將紀大人帶回後院休息吧!這裏反正也沒個結果,等本官再與漕幫那邊人談談,回頭有結果了再與秋統領說話。”

崔閭讓人帶的口信是,最好十天之內繞著女人走路,十五天內都是危險期,李雁懵懂歸懵懂,這方面的事情倒是清楚,用她的話說,是幼王蠱那邊傳給她的信息,頭三天百發百中,頭十天概率減半,到第十五天後才算安全,成年男子會隨著新陳代謝將危險排出,但未成年的男孩子們,會被入體的蛾寶標記潛伏,不會代謝出身體,直至他們成年,這一部分人群如果不能及時把蛾寶清理出來,那才是真正的體質變異,並再無法恢覆。

所以,崔閭和李雁目前的重點排查對象,就是嚴府外圍被蛾蟲沾過的未成年男孩,成年人在生與不生之間有的選,畢竟有可選擇權,未成年的如果不知情,而錯過了時機,那將來造成的社會不穩定,可就大了,崔閭也不敢賭那個後果,畢竟夢裏沒有這一出,他現在也只能摸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李雁反正只知道跟著爺爺走,讓她停就停,讓她走就走,期間那小嘴巴就沒停過,一罐子零嘴被她吃的飛快,眼看就剩了個底。

路上也敲過幾家門,護衛上前問他們有無感受到蛾蟲侵擾,有老實的人家點頭說有,揉了口鼻眼睛說曾感受有東西進過,然後就是李雁上前替他們驅蟲,在耳鼻腔處抹上幼王蠱的唾液,等半息功夫,入體的蛾蟲就冒了頭。

當然也有人家不信的,拿著懷疑的眼神掃視他們,跟要騙他們家財似的,警戒的揮手攆人,對於這部分人,崔閭扭頭直接就走,反正他盡到補救義務了,愛信不信,損害的又不是他家兒孫。

真講,要不是因為夢裏曾發生過的一切,就崔閭這脾氣,根本不可能帶傷出門,他現在比誰都珍惜自己的性命,可又不能眼睜睜的隨著事態發展,不管是絕嗣也好,育嗣也罷,都足以改變江州人命運的事,那後世叫論壇的地方,所有人的發言都屬於事件發展後的總局觀,面對那些遭難的人命數據,能嘆的只有一句悲慘,他們都沒有他對這個時代的人命,有著深切參與感的那種悲切體會,他不想偉大,也不想被後世人銘記,他只想在自己的能力之內,盡可能的為同時代的百姓,免一些災難,減一分血淚。

是的,他與後世人看待江州這場禍患的立場,只有一個時代的區別,他在這個時代內,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屬於這個時代下普通百姓的血和淚,那不是後世教科本裏一排排冰冷的數據,不是被文字描述出來的苦難,而是他親身體會和將遭受到的真實。

但是吧,閻王也有拒絕不了的找死鬼,一行人勞累了大半夜,也才敲開了百來戶,有靠山的好處就是,即便宵禁時間到了,他們也能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走,周圍安靜死寂,有人悄摸觀察,有人上下打量,更有人罵罵咧咧。

“花了老子五十兩銀子,娶回來個你這樣的玩意,三年五載的下不出個蛋,還不許老子喝酒逛窯子,你特娘的想死是不是?再敢逼叨,信不信老子休了你?滾蛋,別妨礙老子出門尋樂。”

門都不用敲,就從裏面走出一個罵罵咧咧的男人來,與崔閭他們頂面撞上的一瞬間,那表情立時瑟縮了一下,顯出個欺軟怕硬的內核心態,李雁叫他這先前的氣勢震的不願意上前,縮在崔閭的擔架後頭不吭聲。

崔閭擡頭看了眼這家的門庭,小兩進的院型,在靠近內城百米的距離內,顯出其家境挺不錯的樣子,男人一身長衫夾襖,梳洗打扮的很有面,可見其家裏的女人是個懂得收拾家照顧人的。

那男人警惕的退後一步,瞪眼看著崔閭一行人,有些氣弱,“你們什麽人?來我家幹什麽?”

崔閭眼神從他的身上,轉移到他身後的一個婦人身上,挺清秀的一個小娘子,只是臉上的神情帶了些悲苦,華發早生,鬢邊霜了些白,臉是年輕的,神態確實蒼老的。

“你今天白天去過內城?看過府臺大人門前的熱鬧?”

那人臉上驚了一下,慌忙搖頭擺手,“我就看了一眼,我什麽都不知道。”

崔閭點頭,眼神定定的望著他,“那今晚你就不能出去了,老實呆在家裏哪也別去,否則……”

那人立刻轉身回了家,並拉上了門把手,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我不出門,今晚絕對不出門。”

他以為是嚴府臺那邊找看熱鬧的清算來了,崔閭卻連提驅蛾蟲的事都沒有,看著他親手把自家大門的門栓栓好。

那人出門的時候臉上潮色已顯,用李雁的話就是,蛾寶的顯性特怔發芽了,再有他一副急著去尋歡的姿態,就更證明了此時他急需要排解的情況,把他關在家裏,至少能保證他的孩子是家裏媳婦的。

如果可以,崔閭並不想攔他,可這時代女人的悲劇就在於,沒有個親生孩子傍生,一輩子也就無依無著,而且,只要他媳婦捏著他生娃的把柄在手上,這個家以後的話事權,就也將歸於女人所有,好歹能彌補她以前遭受的罪責。

李雁不明白的看著崔閭,“爺爺,咱們不做事了麽?”

崔閭想了想,問她,“半個月之內,男孩子們身上的蛾寶都是可以回收的是吧?”

李雁點頭,“嗯,半個月內都能收回。”

崔閭又問,“十天內,凡有孕相的都將知道自己身體上的改變?”

李雁點頭,“當然,到時候肚子會疼的,會很疼很疼……”說著眨著眼睛比劃著解釋,“就跟女人生孩子開指一樣的,他們的身體會在這十天內為開指做準備,所以十天內就能知道孕相了。”

崔閭點頭,跟吳方幾人道,“回去吧!”

不用挨家挨戶的敲門問了,守著十天期限,自然會有人上醫館診治身體,屆時讓畢衡全城發通告,讓家裏有男孩子的,全聚到州府衙門前的廣場上,統一驅蟲。

若這還有人不肯信,那再有什麽後果,就不能怪他不講父老鄉親之情了,他也算是人至義盡了。

一行人剛回到醫館,大夫正緊著給崔閭後背重新上藥,並念叨他不許再動,否則傷好不了的話,畢衡就掀簾來了,一進來,就威嚴的板著臉掃視了一下周圍,等所有人全都退出後,又瞪著打瞌睡的李雁看,發現她看不懂他清場的眼色後,無奈搖頭,並擠眉弄眼的捱到了崔閭躺著的榻前,拿袖子擋了嘴,掩著嘴動的頻率快速道,“秋三刀把紀百靈睡了。”

一副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那種心知肚明的齷齪表情,特別的不懷好意,“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明知道本官身邊只帶一個護衛過江危險,卻連一個刀營衛都不肯借我,這下好了,等他肚子大起來,我看他還怎麽擺威風裝腔,哼,光長個不長腦子的玩意,秋家也是沒人了,好容易在太上皇手裏起了家,結果就培養出這麽個滿腦子情情愛愛的東西,他家祖宗得哭死。”

崔閭咳了一下,也悄摸摸問,“那紀大人能答應?看她那樣,不是喜歡秋三刀那型的。”否則也不能在秋三刀面前這麽肆無忌憚的傷害李雁。

喜歡一個人,是不可能在那個人面前暴露出惡者本性的,裝,她也得裝的賢惠舒雅。

兩老頭擠眉弄眼,“要是答應,能叫我隔著墻聽見動靜?你不知道,紀大人哭的有多傷心,可她帶的扈從不是秋三刀隊裏人的對手,全被架在了門外頭,哎喲嘖嘖嘖,那動靜……隔著一層門板都阻不住,我隔墻外頭聽了都臉紅,年輕人啊,尤其是練武的人,體力是真好,哎……”

崔閭咽了一下,斜眼瞅了他一下,呵呵道,“你還挺感慨,要不我讓小雁兒助你一臂之力?有那玩意,你也能雄風不倒。”

畢衡立即搖頭,“算了算了,老夫這把年紀了,可不能晚節不保,太上皇都說了,真正的男人要修身修德修性,我前兩個目前都修的不錯,最後這個可不能破功,我得對得起留在和州為我守護家宅的夫人啊!”

“嗤~”崔閭推了他一把,嫌棄道,“坐旁邊腳凳上去,說正事。”

畢衡卻顯然還沒叨逼過癮,又攏了手擠過來,輕聲道,“和你一塊的那縣令,張大人,醒了之後就去了……咳,那地方,這會兒估計應該完事了,還有,嚴修老東西,嘶……唉?你說跟男人睡會不會生娃?”

崔閭瞪眼,皺眉瞅著他,畢衡兩手一攤,頭直搖,“我沒料他那麽饑不擇食啊,我想讓他招出每年實稅的賬課本,就派了他的老管家去勸他,結果,嘿,他把人家弄沒了半條命,等我帶人撬開門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做完了。”

一想起嚴修那一臉饜足的樣子,畢衡感覺胃裏極不舒服,嘔了一聲,直把頭往旁邊移,邊移邊搖頭,“嘔,不行,嘔,不能說,太惡心了,怪不得那老東西生不出兒子,竟然是走旱道的,還忒不講究,逮誰是誰都不帶挑的,我草!”

可憐崔閭剛喝了一碗藥,這會胃裏直翻騰,一把抽了畢衡個巴掌,“叫你說正事,你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你什麽時候這麽無聊了?能不能註意你的身份?”

這麽八卦,簡直堪比那些碎嘴的倒黴婆子。

畢衡這才正了臉色,嘿嘿坐直,瞥了眼已經睡著的李雁,問道,“她可怎麽辦?這麽黏著你,誰也不信的,我要帶她回朝恐怕有點困難。”

崔閭看了看睡的一臉無憂無慮的李雁,想了想道,“江州這亂相,你一時半會也弄不完,回頭就讓她先跟我回縣裏,她也就比我小女兒短兩歲,若不是心智受損,也不會撈著我當爺爺叫,畢衡,你手上沒有人,江州十五日內定有一場亂相,可想好要怎麽做了?”

畢衡愁的直撓頭,嘆息道,“漕幫那邊現在很是仇視咱們,根本不願跟我們和談,要讓秋三刀抵他們三當家的命,這怎麽可能呢?別說我拿不了秋三刀,就是秋三刀自己帶來的那些人也不會幹看著,兩邊現在就看誰硬得過誰?”

一不小心就得拼一場血流成河的戰來。

崔閭枕著自己的胳膊糾正他的意思,“是你們,不是咱們,我跟你不是一夥的,畢衡,本老爺是當地同胞老鄉。”

畢衡怔了一下,望著崔閭鎮定的表情,臉上又掛上了那種談八卦時的猥瑣表情,挪動著腳凳直往崔閭身邊靠,“閭卿、閭卿卿,你有辦法,你肯定有辦法,幫老哥哥一把,回頭老哥哥定帶上厚禮上門酬謝,你說個數,老哥哥傾家蕩產也給你弄來。”

他知道崔閭愛錢,這輩就愛藏個金啊銀的。

可這回他失算了,崔閭對他的重金許諾不為所動,枕著胳膊悠悠道,“本老爺不要錢,也不要你所謂的厚禮,本老爺要你一樣東西。”

畢衡楞了一下,往袍服裏上下摸了一把,“要啥?我身上啥都沒有啊!”

崔閭頓了一下,或者說頓了有一柱香的時間,方開口道,“你如果能拿下江州的治理權,皇上會賞你什麽?”

畢衡想了一下,沈吟道,“會賞我江州三年賦稅的一半。”

崔閭看著他,接道,“你還想著修渠挖河引水呢?”

畢衡點頭,“這是我一輩子過不去的砍,三年賦稅的一半,至少有八百萬兩,閭卿,有了這個銀子,我至少能為和州引去一條喝水的渠。”

崔閭盤算著手頭上的現銀,發現全起底出來也沒有八百萬兩,他抵不出這筆銀子,一時便噎了聲氣,可畢衡還在催促他,“你要什麽,盡管說給哥哥聽,但凡老哥哥能替你辦的,定幫你辦到。”

“我……”崔閭擡眼看向畢衡真誠的眼睛,歪了下腦袋,扣著床鋪上的被褥織線,輕聲道,“要你用這次的獎賞,給我家,給我崔氏一門,換個免死丹書劵,可麽?”

畢衡以為自己聽錯了,脖子直往崔閭面前靠,“你說什麽?換個什麽?你說清楚點,換什麽?”

崔閭擡眼望著他,眼中血絲匯聚,“丹書鐵劵,可以免死的那種,畢衡,你願意拿這次的潑天大功替我換一個麽?”

事情發展到現在,崔閭已經掌握不了後續走向了,只要十天之內有人印證了李雁的懵懂之言,成功以男身孕嗣,那麽他夢裏看到的災禍,會改走另一種方式,這雖然貌似影響不到身在滙渠縣的他,可他總有種感覺,會有另一股力量,推著他們崔氏,走上既定的結局。

就好像被編好的結果,無論中間發生什麽,結果不會被影響,他家的這個結果,就是這種的,被特定編好的。

畢衡有些愕然,有些呆楞,定定的望著他,看著崔閭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疑惑的問他,“你要那個幹什麽?閭卿,本朝沒有頒過這種東西,當年跟隨太上皇打天下的那幫人,憑著那樣大的潑天功勳,也沒人得到過,太上皇眼裏,就沒有這種東西,他奉的律法,沒有蔭封一說,功不惠及子孫,一代而止,再榮譽之家,子嗣犯了錯,也得受罰,所以,你說的這東西,我實在……是弄不到的。”

所以,別看紀百靈和秋三刀行事這樣蠻橫,可他們的官身,確確實實是憑自身本事得到的,只不過心裏的優越感,讓他們在心態上擡高了自己,也過於看低了旁人。

崔閭有些喪氣,嘆息一聲,抹了把臉強撐起嘴角,“算了,你就當剛剛聽錯了,或者是我自己在亂發癔癥,胡說八道的,忘了就是。”

畢衡皺眉,又湊過來仔細打量崔閭,搖頭,“不對,閭卿,其實我早有疑問擱心裏了,你是怎麽湊巧派人救的我?又是為了什麽出的滙渠縣?還那麽冒失的擋在激烈爭執的嚴修和紀百靈中間,你一向不喜出頭的,更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當中,如果我當時沒有及時趕來,你要怎麽辦?你一個只有舉人功名在身的人,要怎麽在那些人中間周旋?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搭進去了,所以,你當時做事時肯定是有目地的,崔閭,我們雖然有二十幾年未有交往,可在老哥哥的心裏,從未拿你當外人,也沒有與你見外過,你現在給我解釋解釋,你做那些事的用意?又是怎麽掐準了我會陷在漕運碼頭?”

崔閭啞然,他當畢衡被諸事忙翻了腦袋,不記得找他對峙個中細節呢!

“我……我……”望著畢衡緊緊盯著他的樣子,崔閭腦中急轉,半晌才道,“巧合而已,呵呵,純屬巧合。”

畢衡一臉你接著編的樣子,明顯不滿意這個答案,崔閭只得強裝鎮定,繼續道,“我族裏出了個背棄家門的叛徒,我作為族長,自然得將人拿回來問罪,再有我家小五想要去北境發展,我幫他收拾東西時發現漕運碼頭那邊收的過水錢太不合理,於是……咳,於是就想能不能往裏參一腳生意,這樣我就能省下不少錢了……吧?”

崔閭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有理有據的,脖子也挺的筆直,一副你隨便去打聽的篤定感,畢衡明顯感覺他在騙他,可看崔閭這模樣,再逼問怕也問不出個真相,於是就摁下了質疑的話,想著以後等騰出手來,自己親自派人去調查調查。

丹書鐵劵,一般人絕對想不到要這東西,崔閭也從來不是個會提過分要求的人,能叫他想到要這東西的,定然是他或整個崔氏有禍至。

可他們全族窩在那個窮溝溝裏百年餘,外面朝代更疊都沒引起他們內部動蕩,怎麽這時候倒想起來要丹書鐵劵了?

有問題!

崔閭身上指定有問題!

正想著,就聽崔閭道,“漕運碼頭靠內河的倉庫,存了一庫的北境精工農工用具,他們每日限量出售,且價格高昂,江州普通百姓除了官造辦這處渠道,便只能從他們那裏購置,你若想有能與他們坐下來好好商談的機會,就派人拿了那處倉庫。”

之所以現在給錢談不攏,是因為他們有餘地有退路,只要派人掐住了他們的咽喉,斷了他們的退路,在錢財和義氣之間,活人自然該懂得怎麽選。

畢衡一楞之下激動的兩掌相擊,嚇的李雁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嘟囔道,“吃飯了麽?”

崔閭瞪了他一眼,“你動靜能不能小點,看把孩子嚇的。”

說著安慰李雁,“沒到早呢,等到了爺爺叫你,睡吧!”

畢衡激動的站起身,來回轉圈,收了聲息壓低嗓門道,“那回頭我爭取將碼頭的經營權拿給你,嘿嘿,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立了大功,旁人也不好說什麽,放心,老哥哥我定不會叫你吃虧。”

崔閭疲累的揮揮手,“你還是想著怎麽把保川府的兵偷渡過來吧!”

給我謀福利?

老子正嫌錢多的花不完呢!

說著頓了一下,招了招手,等畢衡將頭湊過來問道,“嚴修府上你們仔細搜了沒有?”

怎麽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呢?畢衡這貨連那幾個人幹的那事都給他說了,怎那麽重要的事能漏?

畢衡腦袋上冒問號,一臉奇怪,“早搜完了,那老東西可真貪啊,裝銀子的庫房足有三個,裏面堆滿了銀錠子和各種舶來的香料玉器,我的人足足整理了一天一夜,目前還在造冊呢!”

意思是具體數目還沒清點出來,但已足以令他瞠目結舌了。

崔閭撫了下額頭,覺得他這破官做的實在沒意思,可能大半輩子不知道什麽叫做有錢人,才三庫房的銀錠子,就叫他這樣驚嘆了?

於是提點他,“只有銀錠子?”

錢財的兩種顯性特征,除了銀,還有金啊金子啊!

畢衡這時也回過味來了,疑惑道,“是只有銀錠子,奇怪,按理說,他這樣的位置,不可能一塊金磚也不見啊!”

崔閭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此人最愛研學,常置身親自設計加蓋的書榭,很是流連忘返,最愛坐在那處飲茶賞景。”

畢衡啊了一聲,不大置信,“那書榭四面窗,所有東西一目了然,沒有可藏東西的地方吧?”

崔閭仔仔細細的望了他一眼,點了點床榻旁的案幾,案幾上有一本閑來打發時間的游記,“我記得北游宴裏有個典故,說是太上皇為逗小侄女開心,在其生日宴上為其打造了一座可以拼拆的黃金屋模型……”

畢衡終於回過味來了,一拍大腿,哎呀呀哎呀呀的晃著雙手就跑了。

崔閭:……

曾經視錢財如命的崔閭,終究是超脫了,竟然一點沒有覬覦之心呢!

真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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