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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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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第九章

崔閭知道幾人對他的改變心存疑惑,可家族覆滅這等危機困厄,發生時屬為時已晚,未發生時叫危言聳聽,他有自信能叫人毋庸置疑他所有的決策,可沒必要。

一是懶得找什麽仙人指點祖宗保佑等愚弄人之語,二也是為了穩定人心,不叫更多人跟著一起陷入憂心忡忡的境地裏,最後一點就是關於未來國運發展中的管中窺豹之言,會有可能成為新的招禍點。

他不是不相信眼前這些人,畢竟都是他親自挑選培養出來的,秉性人品都值得信任,可凡事都有萬一,萬一有人將來前途大好,興頭上起之時口漏失言,他又當如何圓未蔔先知之事?

而話若傳達上聽,皇權之手可不容人狡辯忽悠,能被後世之人稱為聖明之主的帝王,必是極其自信於自己對於國事的掌控,和政事方向的決斷力,這個時候跳出來個升鬥小民,說早就預知了他行事的手段和走向,相信我,那絕不會被奉為國師仙長,必會在帝王自信心被挫敗的憤怒裏,刀斬斧鑿賜以極刑。

裝神弄鬼的發達史,只會發生在皇朝末年的昏庸之主身上,明君的眼裏只有窺探君心,意圖不軌之罪,沒見京畿裏帝王之位換了人後,國師一職就銷聲匿跡了麽?

當今在清田歸農之策上,可不僅止清的是勳貴豪門,各地有名沒名的道廟產業,早清的一大批出家人還俗了。

現時的道廟僧尼,不僅人員定額,連供奉的神尊佛相都有定額,想像從前那樣大量圈免稅地吃喝不愁,早成了老皇歷,不可能有一點香油錢能惠及到僧尼手上,朝廷的欽天監裏,新設了一個部門,就專門派類似監軍那樣的人員,坐守各地僧尼道廟,專業收集各地香客供奉的孝敬,然後匯於當地財政,輔之造橋修路用資。

什麽神鬼道的資財,早被太上皇在上位之初就安排的明明白白,那些為了自家私產與皇帝鬥的勳貴豪門,壓根顧不上各地上門求助的大仙大能,等再騰出手來時,太上皇攜著當時還是太子的當今,早把道廟僧尼們整服了。

那兩年歸家還俗的僧眾們,直接為人口冊子上添了十大幾萬新生兒,大大填補了各地因戰亂而青黃不接的人口,這也讓當今聖上找到了思路,一發不可收拾的走在勸人還俗的道路上。

要他相信有人能預知未來,窺測福禍,倒不如跟他說頭掉了還可以接上強,這樣還能省了他找罪名給人治罪。

人太上皇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他的繼承人怎麽可能會將神神道道之人奉為上賓?

所以,他就不可能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跑去皇城裏頭跟當今大談國家方針,治世之道,更別妄圖靠“理念相同”走進帝王心,他誰呀?他不過是龜縮一隅的土財富紳而已,可長不出多餘的腦袋跟當今對賭,如此,倒不如在小輩們面前,維持言出如山的定鼎之相,一如既往的擺出胸有成竹的高深之色。

也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一直以來就給人一種事事拿捏的強勢感,能出現這麽溫和的談話場面,反而被誤以為是身體虛弱尚未恢覆之感。

直到幾人被崔誠帶著出了宅子,從隱秘小道繞離院墻老遠,才漸漸從激動的情緒裏回過味來,望著族長大宅所在的方向,五味雜陳的面面相覷。

都說人年齡大了心就會軟,況經歷過生死一線的老人家,這是對拘束他們不讓科考的補償麽?就像今日往外嫁多年的女兒家補嫁資之舉,也是在為當年的薄妝嫁女作補償?

可是族長大伯(叔爺),他們如今還能好端端的有飯吃有命在,就全因了你的阻撓之舉,他們那些出了仕的同窗友人,大半都折在了五大姓覆滅的風波裏,僥幸逃得命在的,也被革了功名得到新朝永不錄用的批文,人生毀的徹底。

以前他們覺得族長膽小氣怯,只會一味的龜縮龜縮龜縮,現在再看,那分明是心如明鏡,早早的預知了江州變革,就如今日跟他們講的新朝變革一樣,不僅展現出了對於新朝的期翼,更表達了對他們寄予的厚望,那是一有機會就想送他們上青雲路的獨道規劃。

他們錯了,族長就是族長,無論他外在表現的多麽冷酷、吝嗇、摳搜,可內心裏對於族內子弟的前途,沒少一分的關註和上心,他只是一個訥於言的孤寂長者,要有能震懾住不安分族人的威嚴,可不得日日冷著一張臉,作出一副叫人敬而遠之之態麽!

“大伯(叔爺),我們定不負此時機,必要為族門榮譽做出貢獻,好叫您……叫您……”

幾人齊齊撩了袍角沖著大宅方向跪下,咽下了最後幾個字,“……滿載榮耀的,與祖先見面時有喜可報,有功可請……”

可不麽?族中子弟出息多了,家族興旺發達,可不得是一族之長的功勞,到了地底下,那是要被祖宗集體圍起來大誇特誇的呀!

這真是個美麗的誤解!

可惜他們不知道,對比於帶領家族走上興旺發達之路,崔閭現在只想將死路盤活,如若力不能及天不遂願,那他就要在沒命之前把家族財物花光用凈,堅決不給謀害他們家族的黑手留一文錢,放他們出仕,支持他們鉆研巧技,都只是為了能合理而不招猜忌的將錢花掉。

出仕需要打點吧?鉆研奇淫巧技那更是花錢的祖宗,屆時他還要高薪聘請名師名匠巧手能人來族學任教,光明正大的把錢撒出去,他就不信了,幾輩子的財物他一個人花不完。

糟踐錢財不是他的風格,但花有效錢辦有效事,他能,所以,花、必須花!

王迎金也在心裏想著老爺子花錢的目地,他是在店鋪裏看見送禮的車馬隊,跟著一起回的家,從妻子震驚瞪圓的眼睛裏,他能看出她的意外和不知情,也就是說,老爺子此舉是突如其來的。

可是為什麽呢?

那禮單他看了,三萬兩,另還有一百二十畝良田,當時他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可仔細問過妻子後,得到的是納妾的事情,妻子並未與老爺子說過,倒不是想給他遮掩,而是妻子也拿不準老爺子的態度,若岳母在還好說,有可能會為了女兒出頭,可岳母不在了,作為男人,又一向是個嚴肅又冷酷的父親,他倒是能理解妻子無人傾訴的苦悶。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有恃無恐的將人納進府,妻子的苦悶和不高興又能怎樣?三個舅兄弟,大舅子斯文不吭聲,二舅子好虛名要臉,三舅子倒是有點子沖動在身上,可也獨木難支,他並不懼怕被找上門,只要老爺子順利入土,將再沒有能與他父母對峙的長輩,屆時無論三個舅兄弟如何要為妻子出頭,他只要放出父母,定是穩贏的局面。

這般人情冷暖,道理分析他也沒瞞著妻子,他也不是未告就納,或置了宅子在外頭,在他看來,夫妻倆還是盡量坦誠些,他做不到像岳父那樣只守著老妻一個過,他又不是沒錢,別人都有妾,他憑什麽不能有?何況他都二十五了,沒兒子,說出去都是臉上無光的存在,所以這個妾,他必須納。

可隨著等待的時長一點點拉開,偏院的四角亭裏燈火漸暗,茶無一盞,人無兩個,說領他來這裏賞蓮,可深秋裏的蓮池早成了枯枝敗葉,一池子水顯得黑沈晦暗,偏這個時候飯食的香味從隔壁院傳來,並著小舅子的大嗓門傳來了話,“我回來了,二姐和芷然都叫我接來了。”

王迎金徹底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了,在他們這邊納妾,不僅需要征得妻子的同意,還要征得岳家的同意,便是事後補救請罪,他也不該是一人獨來,而當是領了新妾來給岳家叩頭。

所以,他進來岳家之時,他的妾當跪伏於岳家角門邊。

已經是好多年前的舊習俗了,自五大豪門裏有一戶寵妾滅妻後,這舊俗就被人自動忽視了,他也以為不會有人記得,卻不料他岳父講究,用這個來殺他威。

想到妻子手裏的田契,王迎金犯了難,大夫說他那妾肚子裏的是個男胎,他那岳父一向嚴厲冷酷,那妾又是在他不醒人世時納的,再加上他現在接連犯的錯處,若不以胎兒之命贖之,恐他家的命脈就真的要被人死死拿捏了。

妻子好哄,可有老岳父撐腰的妻子……怕再沒那麽好欺了。

他摸了袖子裏的兩角銀,招了貼身跟班上前來低聲吩咐,“去藥房包一副藥,送給小娘補一補,看著她喝了之後,將她帶來這裏的角門跪一跪,她要不肯,就拿下個月她弟弟的束脩說解說解。”

崔閭很快便得到了耳報,看著正抱著女兒暗自神傷的次女,語氣冷硬堅定不容質疑,“明天叫上親家公婆,去府衙和離。”

本意是想給王迎金一個機會,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這小子太狠了!

“父親……”

一旁陪坐了許久都不出聲的長女突然起身,然後直直來到他跟前跪下,神色堅定,聲音鏗鏘,“女兒也想和離!”

崔閭:……?

一屋子兄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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