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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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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沈父母出門很早,在桌上給他留了飯錢,葉沈沒拿。

他翻了翻冰箱,取了個雞蛋,給自己下了碗面,上面蓋了個荷包蛋。他單手端著碗,端上餐桌,放完碗,才覺得手指被燙得刺痛。筷子戳了下蛋,濃稠的蛋液溢出來。又甜又稠。

吃完面後,他洗了碗,然後便無事可做。

沒開電視,沒打游戲,他躺在床上發呆。思維像經過雨水沖刷的水泥地,臟汙沖走,只餘一片深灰色,偶爾有幾處裂隙。

今天是初三畢業考,劉珂應該留在本校監考。

葉沈早已不記得當年考試的時間安排,不知道下午最後一場何時收卷,不到四點鐘,他就到了校門口。

進不去,於是在外面等著。

他無法久站,在一家奶茶店,買了杯奶茶,邊喝邊等。

這個時間,外面人很少,安安靜靜的。

以前,星期五下午大掃除,很多女生喜歡跑出來,在這買奶茶喝。學校外賣的東西,大部分價不高。店子門面很小,座位也少,那時候人多,人擠著人,買完打包帶走。三三兩兩的女生,有的穿著藍白校服,並肩走著,手裏捧著奶茶,說說笑笑。那情境,看著也是很愜意的。一種年少人特有的氛圍。

旁邊是一家面包店,賣面包和酸奶,自外面經過,會聞見濃郁的面包香氣。那年葉沈從樓梯上摔下,劉珂托許心婕給他的面包,就是她特地出校門,在那兒買的。

高中三年,很多事情都歷歷在目,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考完畢業,各奔東西。

沒有揮手告別,沒有執手相看淚眼,自然而然的悲傷,是不需要任何渲染的。只是一回憶起來,一陣裹挾著細沙的風吹來,眼就紅了。

大約到五點鐘,門口車多了起來,零零散散有學生背著書包出來,過了會兒,葉沈聽見學校傳來的鈴聲。

人流密集,接考的家長、老師,還有那麽多的學生,哪裏辨得出哪個是劉珂?

進去找?也不現實。四棟樓布置了考場,上百間教室,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葉沈腦一熱,就搭了公交車過來,直到現在,才考慮起了這些。

葉沈幾乎要走。

人在等待卻等不到時,總會想,要不再等等吧,萬一走了,等待的人剛好出現呢?葉沈也是這麽想的。

劉珂是和一個女孩走出來的。

鈴雖然已經響完了很久,可人還聚著沒走。或是等家長來接,或是湊在一起對答案,或是與老師聊起考試情況。總之,人圍著,很是阻礙視線。

她手搭在女孩肩上,臉上是笑著的,穿越過人流走出來。

之所以會碰到面,是女孩想要買杯奶茶。

她邊問著“小姨,你想喝什麽?我請你”,邊和劉珂走進來。

葉沈側貼著墻,準備出去,聽見劉珂的聲音,偏過頭,見確是她。

女生也看他,打量著,有點憐憫,有點好奇。

劉珂楞了下:“你怎麽在這?”

女生更驚訝:“小姨,這是你學生啊?”

“嗯。”劉珂含混地應了聲。說是,他又不是歸她教;說不是,他又得叫她聲老師。

葉沈卻是在想,還好剛才沒走,不然也見不著她。忽然很慶幸。

女生和劉珂為了照顧葉沈,放慢了步調。

葉沈不是熱情的人,又有一個外人,許長時間都是沈默著的。女生許是受不住這種沈默,主動問葉沈:“你大學了嗎?”

“沒,剛高考完。”

女生吃驚地“啊”了聲:“你高考估分多少啊?”

葉沈想了下,“六百零幾吧。”

聽見他的估分,劉珂有種贏了的感覺。可惜,張黎並不在身邊。

“哇,那可以在工業大學讀。”

本地工大是省裏有名的重點大學,很多外省的學生會跑來就讀。

劉珂偏頭,也問他:“對了,你想在哪兒讀書?”

葉沈估計也沒計劃,很認真地想,以至於沒有看見前面突出的地磚石,那底下是空的,拐杖插了進去,差點沒站穩。劉珂扶住他,說:“小心點。”

她手還擱在他腰上,力度和溫度還停留在那兒。葉沈有些不自在。好在劉珂很快松手了。

快要過馬路時,公交車入站。女生急忙說:“我的車來了,先走了,拜拜。”正好又是綠燈,她飛快地跑過去。

劉珂對葉沈說:“你考得挺好,我請你吃頓飯吧,就當提前慶祝你考上好大學。”

葉沈躊躇:“不一定考得上。”

“有點信心嘛。”劉珂給他鼓氣,又勸說他,“我自己做飯,也不花什麽錢。”

葉沈承認自己有私心,他看了眼劉珂,答應了。

坐了三四站,下車,再走幾分鐘,到一個小區,乘電梯,就是劉珂住的公寓了。

公寓不大,收拾得很幹凈整潔。沙發墊有蕾絲邊,後面的墻上掛了十字繡,還貼了各樣的墻紙,不管是沙發邊的臺燈,還是吊燈都很漂亮,各式的小擺件也不少。作為一個男生,葉沈由衷覺得,她日子過得很有情調。

因為時間也不早了,劉珂讓坐下,自己去廚房做飯。

葉沈打電話給母親,說與同學在外面,不回家吃飯了。母親或許是覺得他平日裏老實,不會出去亂搞,也沒多問,只叮囑他小心些,記得早點回家。

陽臺上方掛了劉珂的衣服,剛才打電話還沒註意,這會兒擡頭看見,便有些尷尬。胸罩、內褲,這些女人私密物品,都在。葉沈臉紅了,還好劉珂不在。

回到客廳,臉上熱度還沒降下去。腦子裏都是剛才的畫面。

那兩件,像是一套,淺粉色的,帶蕾絲邊。布料像是很薄,很輕易就能攥成一小團的樣子。

其實,葉沈去年就已成年,可也許是因為心思都在高考,沒有想過這些。若是有生理反應,也是躲起來解決,他自己都羞以面對。女人?對他來說,是一片未曾踏過的新大陸。

等鍋裏的水沸騰的空隙,劉珂從櫃子裏拿出瓶紅酒,開了塞,洗了高腳杯,擦凈水,給自己倒了杯。水也開了。她抿了口酒,回頭看了眼客廳,葉沈低著頭,拐杖靠在一邊。

她喊了聲:“葉沈,你可以看電視的。”

葉沈看了眼電視機,黑漆的屏幕倒映了他的身影。但最終他也沒開它。

劉珂做了四樣菜,水煮肉片,醬爆包菜,酸溜土豆絲,還有一碗冬瓜湯,湯裏還擱了幾塊排骨,湯上浮著油花。這桌菜很令人起食欲。

“喝紅酒嗎?”劉珂笑,“成年人了,來點吧。”

葉沈點頭。紅酒度數也不高。

劉珂重新拿了個幹凈杯子,倒了三分之一。

“打算上哪兒讀書?出本市嗎?”

“不出吧。”

劉珂想了下本地的幾所大學,說:“那只有工業大學適合你,醫學系和建築系都很好。”

葉沈不確定地說:“可能會去吧。”

劉珂笑了:“快出成績了,緊張嗎?”

緊張?葉沈搖搖頭。

也是,他成績一向很穩,沒出過大差錯。他本也是沈穩的人,不至於在高考上亂了手腳。

葉沈喝了幾口酒,臉便有些紅。劉珂一口口地吃著菜,看著他,想說話,又找不到話題。她無奈地想,可能是有代溝吧。

桌面沒有桌布,清晰地倒映著兩人的臉,沈默又寡淡。

葉沈不太喝酒,一是沒機會,二是父母不準,說傷腦,才喝了這麽些,就有些醉了。酒量差得不行。

劉珂也看出來了,收了桌子,對他說:“你去那邊坐會兒,喝點涼水。”

葉沈拄拐杖站起來時,有點踉蹌。劉珂去攙他,兩人挨得很近,他的氣息在鼻尖縈繞。

劉珂放柔嗓音:“葉沈,醉了嗎?”

葉沈微微點頭。他說不出話來。

劉珂摸著他的臉,微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他垂眼看她,他睫毛不長,微翹。清澈瞳仁裏倒映著小小的她。

這時,劉珂才發現兩人身高差異這樣明顯。

他喉嚨裏很幹,幹得發癢,幹得只能依借吞口水來緩解。

沒用。依然像皸裂的旱地。潑一盆水,滴一滴水,都是一樣的,很快蒸發殆盡。

他覺得劉珂的眼裏仿佛盛了迷藥,迷得他不自覺地低頭吻她。

兩唇相接。大抵是喝了酒,他的唇有些幹燥,滾燙的。

劉珂扶著他的腰,沒讓他坐下,反而抽了他的拐杖,扔到一旁,憑自己身體的力量去支撐他。

兩人都很吃力。葉沈是要維持平衡,盡量不壓著她;劉珂是要扶著他,防止他倒下去。

葉沈吻了她才曉得,原來女人的唇要小那樣多。他咬著她的下唇,仿佛含著一塊軟糖,越含越小,直到她受不住了,他才滑進去,與她的舌糾纏。他沒經驗,全靠劉珂帶領。氣息和唾液都在互相交融,很多事情,也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劉珂吻著他,一只手攬著他的腰,一只手觸到他的殘肢,她感到他身子輕輕地一顫。

像是得了某種刺激,她愈發興奮。他褲頭只有一根松緊繩束縛著,輕輕一拉就能拉開。她慢慢地探下手,先觸到的,是他的昂揚;再碰,則是毫無布料阻攔的骨肉。

那渾然是一個獨立的有生命的個體。有它的脈搏,有它的意識。它在掙紮,在抗拒。無法掌控。

理智像是被酒精燒得殆盡,葉沈清楚地明白劉珂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甚至是什麽時候進入她的房間,雙雙倒上床,他也知道。但已經沒有多餘的理智,控制他停止。

燎原之火,焉能止熄?

他不知道該如何停止,就如同他不知道如何拒絕她一開始的將近。

他進入她,感覺到了窒息的緊。

他像是推開了一扇門,裏面將是一片漆黑、神秘的世界。

在維持進入、出來動作的同時,他借著外面的燈光,看到了那根靠在墻角的,泛著金屬冷光的拐杖。在那一瞬間,他抓住了什麽,可又在下一秒,所有一切,都因她的一聲呻/吟,而灰飛煙滅。

直到最後一刻結束,葉沈仍沒緩過勁。他想象不到,一個小時前,還吃著油辣的肉,一個小時後的現在,他和劉珂赤誠相對,緊緊纏繞。

床上的混亂景象,那像是記載全程的罪證,他更是不忍去看。

劉珂喘了幾口氣。

有那麽一天,終於得償所願了,她卻沒想象中那麽高興。

在很久以前,她就對葉沈此生過性幻想,或者說,她很早就對葉沈終於的殘疾人,產生過。那幾乎是不可遏制地出現在腦海。是心理,亦或是生理疾病?她自己也理不清了。有時候,看過、經歷過太多人對慕殘者的唾棄,她也無法正常地對待自己的這種心理。

平時,她沒有膽量,可今天,不知何處所出的一種勇氣,讓她勾著他,誘著他,上了床。

她想大笑,笑自己的荒唐;也想拽過被子,蓋著自己,無聲地哭泣。這些念頭在腦海中膨脹,交錯,要爆炸了一樣。

她閉著眼睛,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敢面對他。

她聽見葉沈叫她:“劉珂。”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往,都是生疏地喊“劉老師”。

劉珂依然沒睜眼,裝作沒聽見。她有感覺,沒有依據的感覺,他不會說事後的親昵話。

果然。果然。

沒由來的直覺總是一擊即中。

“你是慕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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