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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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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羈絆

在過去的人生裏,愛情在他的時間裏占比不多。就連說是生活的調味劑,都有些德不配位。有時候段昱時也會在想,他到底是享受被陪伴的感覺,還是真的擁有愛與被愛的能力?

當年宋流玉與他分道揚鑣的時候,曾經一針見血地告訴他,“如果你依舊保持著這樣自我的態度去對待愛,遲早一天會被愛淹沒。”

他們的錯過除了彼此人生軌跡不同,更多的還是觀念不同。她有她的人生,想將真誠給更值得的人,年輕氣盛的段昱時短暫地為此迷惘過,又很快釋懷在自己的野心裏。

他有一面從年少時就開始描繪的版圖,有太多事情等待他去完成。區區情感,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伴隨著地位日漸升高,他終是坐到了想要的寶座上。瞰視過往這種事情他很少做,即便做了也會原諒自己。

自負且自私。

段昱時不覺得這樣的品德是惡劣的。

畢竟他從小的生長的環境,四周圍滿珠寶鑲嵌的墻,上面的嘴巴都在爭先恐後地告訴他,你有資格,你能去做。

他確實能夠。所以習慣用單一的視角對待一切。理所當然地也就包括了愛情。

在芙提這個人身上,他自認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手上擁有的一切都已經悉數灌溉到他的蓓蕾上了,這還不夠嗎?這還不算是認真嗎?

可他忘了植物和他不一樣。

她的周期、她的需要、她害怕的究竟是雷雨天還是暴風雪,段昱時統統沒有關註,只一股腦地溺愛,耽溺在自我感動裏洋洋得意。

仿佛有一把小斧頭把他的骨頭都給打斷了,告訴他這條維持了三十年的人生公式是錯誤的,告訴他他的付出與他渴望的愛是反方向的,告訴他,他其實根本沒有愛人的能力。所以白白糟蹋了那些真心。

從前辜負他人的印象從未如此鮮明,他捂著肋骨,清楚地意識到後悔。

於是在心裏做過一萬次策劃,決心要將這一切忘掉。

他知道自己錯了,卻更清楚已經沒辦法挽回。所以選擇了最快捷、最能迅速恢覆正常的做法。可計劃往往停歇在覆盤他們分手的原因的節點上,他悲催地發現自己陷在裏面出不來了。

那些讓她痛哭的瞬間,原本只藏在她沒說出口的告別裏,卻在回憶起他們曾經的種種時統統以想象的方式完美覆刻。

在這段相戀的短暫時光裏,他卻一直憑借著可悲的理性自戀不已。

盡管沒有察覺,實則憑借閱歷與年齡,一直認為自己的觀點在她之上。所有的著想與期待都積極,卻忘了感受這種東西,是要考慮雙方的。

原來真的會有這樣一天。

他會為了愛,這種他曾經覺得不值一提的事情,一敗塗地。

段望舒的電話再打來的時候,段昱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握著手機站了很久了。

凝固的嗓子重新被叩開,聲音像是老了十歲。

“餵?”

段望舒嚇了一跳,剛好又被懷裏的粥粥用尾巴狠狠掃過臉,“怎麽了?”

那邊沈默不語,她也就從善如流地不再追問,自顧自地說起自己的來意,“剛才打給你怎麽一直占線……我是想告訴你,前幾天芙提到家裏來了。”

話說到這裏,她故意停頓一下,等待弟弟許會失控的反應。

結果幸災樂禍地等了幾秒,只等來一句不冷不淡的“嗯”。

難道他早就知道了?

段望舒說,“她對我的裝修好像蠻感興趣的,我就讓她隨便參觀參觀,你的房間也被進去看了。但至於看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你在房間裏放了什麽嗎?”

“沒什麽。”

“哦。”段望舒有點不爽,但聽他說話的態度估計段昱時現在也有點不爽,於是語速都快起來了,“我過段時間打算砌一個旋轉玄關,家裏裝修粉塵大,你能不能把粥粥接走?”

她如果不說接走,段昱時都快忘了那貓是自己的了。

“好,我找個時間。”

“你什麽時候回來,還在瑞士?”

“嗯。”

“說起來,芙提最近好像也打算去瑞士旅游,你說會不會碰上?”

段昱時只說,“瑞士的冬天真冷啊。”

冷到寒意從頭頂流到腳尖,即便在暖氣設備完善的總統套房裏,依舊讓人手腳冰涼到想擺脫這刺骨的季節。

“說什麽廢話,瑞士四季的氣溫什麽時候上過二十度……”

她又開始自己滔滔不絕的嘲笑,段昱時良久沒有說話。

直到段望舒發覺不對勁,問了句,“你還在聽嗎?”

“嗯。”

“冷就多穿一點衣服。”

姐弟兩人都沈默下來。許是血緣作怪,許是心有靈犀,段望舒莫名也湧上一陣悲愴。

原來她也在瑞士。

“姐姐,”他問,“可如果是心冷,我又該怎麽辦呢?”

可你我在此匯合。

世界卻在此從此分離。

美國的冬天也很冷,一進入月份,紐約的街道就到處是行人哈氣的聲音,疲憊沈重的靈魂站滿街邊,外套摩擦外套。早晨霧重,大道上的樹掉光了葉子不單止,還會結成冰的雕塑。

段昱時每每下了飛機,都會到她家附近的咖啡廳坐一坐,在服務員端著杯子放下之後再緩緩攤開剛買的報紙。

其實已經很累了,視線也不清晰,可腦子太清醒。他知道她一般都是這個點起床,工作日如果多睡了五分鐘,就會為了趕時間而到馬路對面的法式面包店隨便買個泡芙對付早餐。

那家店和他坐的靠窗位置隔著一條馬路完美承接,深棕粗壯的樹幹掩蓋住他落寞的身姿,芙提提著牛油紙袋匆忙而過,在段昱時貪婪的註視裏,她眼中只有紅綠燈倒計時的讀秒。

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公交車上,段昱時習慣了發一會呆,再把頭扭回來。

被她走過的路好像都留下只有他看得見腳印。

偏偏他也是最不能跟隨的人。

大衣的夾層裏裝著這次旅程的機票,被他和鋼筆一起拿出來。

誰也不知道這張英俊的華裔面孔為什麽流露悲傷,明明指尖都用力到發白,還要用力在票據上書寫。

那杯咖啡涼了,也沒有被加一塊糖。

段昱時比誰都想抹去這份懦弱。

卻一次又一次踏上往返的航班。

他不認為這樣是在贖罪,反而覺得自己像個小偷。

可唯有見她一面,知道她過得妥帖開心,親手得到有關於她的一縷蹤跡,他才會有活過來的感覺。

不是沒試過強迫身體去抗拒這份疼痛,甚至企圖捂在看不見的深處等待傷口結痂。

可每每想到那天晚上,她赤著腳站在自己面前,突然嚎啕大哭的樣子,靈魂就會開始作祟,警告他不能就這樣忘了。

這是你應受的懲罰。

重逢的到來比他們想象中的都要漫長,但時間卻又好像只是過去了短暫的一瞬。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

明明想見面的時候只需要一張機票,更過分一點也可以打一通電話。

可他知道,這不是歷經一場漫長飛行就可以和解的事情。

段昱時明白自己放不下她。

這樣羈絆一樣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當初他所權衡的尺度。

如果不知道往哪走,就跟心走。

“你以前說過,你想成為我身邊一顆永遠不會過期的感冒藥,在每一個天涼風爽的季節陪在我身邊。

現在我已經病入膏肓。

你說過的話,還做不做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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