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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長劍沒入, 顧懷若的生息漸漸消散。
對上顧懷若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睛，寧紅玉的神情是從未對他展現過的另一面。
冰冷，厭惡。
她開口, 低低道：“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我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她在這些師兄身上花了多少年的心血，用了多少時間去關心他們, 苦心孤詣地奪取他們的信任。
是顧懷若摧毀了這一切, 逼著她和所有的男人做出了斷，讓她全心全意地愛顧懷若。
她被催促著做出了抉擇。
很顯然，這個抉擇是錯誤的。
真正的天命之子怎麽可能被反派羞辱到如此境地。
劍骨沒了, 靈丹沒了，就連現在鎖靈淵都被聞櫻一劍劈開，從此鎖靈淵的這些仙尊們還有什麽特別？她還有什麽榮華富貴？
……顧懷若還有什麽翻身的機會？
眼睜睜看著多年經營付諸流水, 寧紅玉卻笑起來, 笑得眼淚往外不停的流。
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她每一個選擇都做的謹小慎微, 穿越過來的那年僅僅十二歲，還上學的時候，她沒少看那些穿書小說。
性格各異但有絕對美貌的女主, 一定會在小說世界裏面遇到一個性格各異但有絕對美貌和實力的男主。
他們往往都有原因迥異的原生創傷, 女主一定會像一道光一樣, 照進他們的世界, 經過種種糾葛，最終終成眷屬。
寧紅玉深信不疑。
她從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女主。
因為她有一項特殊能力。
堪破。
她可以看透任何人背後的本質，這在捉妖為背景的小說世界無疑是一柄利器, 無論妖怪怎麽偽裝，她都能看出妖怪的本來面目。
但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妖怪, 而是顧懷若。
一個滿臉皮肉松垮，褶子堆疊的老人向她伸出手，笑著問：“你是否要和我回鎖靈淵，拜我為師？”
鎖靈淵……
寧紅玉依稀記得這個世界的修仙界，就叫鎖靈淵。
她很快猜測到，這是屬於她的機緣。
面前這個老人雖然長得嚇人，但看著沒有惡意，應該是類似於引路人的身份。
寧紅玉輕輕將手放到他的掌心，鄭重地點了點頭。
被帶回鎖靈淵後，她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很快判斷出，面前這個叫懷若仙尊的人收她為親傳弟子。
而懷若仙尊是玄劍宗十二峰峰主之首。
看吧。
這就是女主的待遇。
拜入師門之後，自然會見師父的其他幾位弟子，在見到師姐的時候，她腦海中閃過紛雜錯亂的片段。
寧紅玉恍然大悟，她的師姐居然就是這本書中的反派。
這更令她肯定了自己選擇拜入玄劍宗的這個決定。
反派一定是圍繞著主角打轉的。
現在反派都出現了，主角還會遠嗎？
寧紅玉就這樣小心謹慎地周旋於可能是男主的幾個人中間，她不敢妄下論斷，因為自己沒有系統。
她很羨慕那些有系統的女主。
她們知道什麽選擇應該做，什麽選擇做了就會錯，好感度是多少，任務對象是誰，這些她們都知道。
寧紅玉只能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她鎖定了幾個師兄，但更符合她對於男主的認知的兩個人，分別是顧其淵和蕭凡。
他們同樣樣貌不凡。
也同樣和反派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顧懷若是她從未設想過的男主人選，但他屢屢對自己示好，常常用露/骨的神情看著自己。
她這才註意到顧懷若的存在。
包括那些對顧懷若芳心暗許的少女情思。
可是師父長成這樣……怎麽還會有人喜歡他呢？
直到她留意到鏡子裏面的師父是另一副面孔後，她才恍然大悟。
如果說大家看到的都是這樣的顧懷若，那確實很好理解了。
修仙，真是一個好東西。
可以改變常人的樣貌，即便已經高齡，看起來也像是清雅出塵的世家公子。
但她只想回家。
她開始思考顧懷若會是那個男主嗎？
人們常形容他是昆山玉碎，當世劍主。在那些人眼中，他的樣貌就像寧紅玉前世看過很多書中描寫的清冷師尊的樣貌。
她糾結許久，將顧懷若也劃進了天命之子的考察範圍內。
隨著年歲漸長，顧懷若的眼神已經熾熱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
他有一萬種方法讓寧紅玉在玄劍宗呆不下去。
所以當他提出來雙修的時候，寧紅玉強忍著惡心，在服侍他。
服侍那枯朽的，垂垂老矣的身體。
她滾落一滴淚。
顧懷若還以為她是因為舒服，才流淚。
寧紅玉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渾渾噩噩地呆了多少年，強忍著惡心與顧懷若虛與委蛇，回家就像是一座燈塔，她僅憑著這一口氣活著。
偶爾她也會想，她真的能回家嗎？
因為有太多太多的小說，結尾都不能回家。
*
同調之體生效，寧紅玉的心口同樣傳來一陣劇痛，一大口鮮血嗚咽著流出。
持劍的手松開，她撫著心口，無力跌落在地，眼神渙散。
短短的三十秒內，在尋常人眼中，她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略略失神。
沒有人知道寧紅玉的視角中，看到了什麽。
她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血一邊不要命的往外流，心口處的疼痛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碾碎。
她看到自己周旋於每一個世界，去攻略那些世界的男主。
那些男主明明人品低劣，性格靈魂毫無任何閃光點，只要給他們配上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再搭配傲視眾生的實力，他們所做的一切錯事都可以拿淒慘的童年來掩蓋。
他們是量產的男主，繞開這些虛偽的外殼，他們本質上都是不值得被愛的卑劣者。
然而就是這樣，寧紅玉卻要化身小太陽，穿梭於一個又一個世界去拯救、治愈他們，再在最後關頭離開他們，成為他們心頭的一抹朱砂痣。
他們會擁有無數個女人，但每每與她們上船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這個白月光。
神說，人們就喜歡看這種，所以你就硬著頭皮演吧。
寧紅玉不知道究竟經歷了多少世界，終於她的任務數量達成，她熱淚盈眶，痛罵著這些狗男人。
她終於要回家了。
神說，你可以選擇一個你喜歡的男主，留在他身邊，我會保證他愛你，一生只忠於你。
寧紅玉拒絕了這個誘惑，她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想跟一個虛幻的人去過一生。
即便這個人英俊，強大，無所不能。
他英俊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寧紅玉本人長得好看。
他強大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寧紅玉本人強大。
跟在他們身邊，寧紅玉不過是點綴。
就像一個人掀開兜給你看他有多少錢，卻又不給你用。
於是神抹去了她的記憶，甚至還把她先是所在世界的重要節點告訴她，又因為她這麽多世界表現出色，賜予她一個神級金手指‘堪破’。
她睜眼，那一刻開始，她不用再與系統為伴，她可以只做寧紅玉。
可人生往往就是充滿戲謔。
攻略的世界太多，她的軀體早已被那些流水一樣的攻略世界同化。
她開始夢到一些閃回的片段。
摩天高樓，櫻花大道。
她以為那才是自己的人生。
三十秒一閃而過。
寧紅玉的笑聲倏然被人掐滅，眼神中絕望的光漸漸熄滅。
她沒能扛過同調所帶來的致命傷。
*
輕水居被濃重的血腥味所籠罩，玄劍宗弟子們目光閃爍，捂著嘴往後退，作為院子正中唯一一個活人的聞櫻，身上也因為同調滲出鮮血。
純血在不斷修覆著這些傷口。
她站在屍體中，靜默許久，彎腰俯身抱起了寧紅玉。
一道門在她面前打開，不知通向何方。
她消失在了門的背後。
見到寧紅玉的第一面，聞櫻、顧其淵、蕭凡需要在她行拜師禮的那日，送這位小師妹見面禮。
她遠遠地看過寧紅玉，身上珠光寶氣，法器堆砌。
聞櫻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送給她，挑選了很久，只好作罷，編了一條劍穗，在上面施以溫養靈脈的法陣，送給寧紅玉。
拿出劍穗的那一刻，她聽到了顧懷若的冷笑，指尖不易察覺地瑟縮。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寧紅玉主動伸出手，握住了那條劍穗。
年幼的女孩甜甜笑起，像一只軟糯的白團子。
“謝謝師姐，我很喜歡。”
聞櫻怔了片刻，也隨她彎起嘴角。
後來在藏經閣看書的時候，聞櫻意外看到了寧紅玉的籍貫。
平陽縣棗安村。
這隨意一瞥，在記憶中留下淡淡印痕。
那扇虛空之門開在了千裏之外的棗安村，聞櫻抱著寧紅玉踏出，挖了土坑將她放進去。
緊接著是念情。
聞櫻望著這把劍許久，斬斷了劍與寧紅玉之間的最後聯系。
無主之劍，重歸劍冢。
她取下上面的劍穗，放到了寧紅玉的掌心。
為她堆起了一座墳塋。
百裏十鳶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她道：“如果你這個師妹沒被顧懷若耽誤，以她的天賦，在天才地寶的堆砌下，成就不會小。”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聞櫻在風口站立許久，她沒有接十鳶的話，而是低聲道：“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到，就在此處，你走吧。 ”
她將那朵棠花扔出，百裏十鳶手握花傘，與她面對面而站。
當年百裏十鳶自願放棄肉身，被封印在聞櫻體內，就是為了用她正道修士的身份，與她合力斬開鎖靈淵。
而今塵埃落定，又有棠花相助，她已到了離開之時。
她這邊剛一離開，嬰寧劍就從角落跳起，把她的話本從識海中抹去，嘴裏念著：“扔掉！扔掉！扔掉！還有這個！”
聞櫻：……
她將兩枚離境空域放入十鳶的掌心：“你知道她們是誰，我曾經答應過她們，會找人帶著她們修煉，你此去歸位，就帶著她們一起吧。”
十鳶收下珠子，問：“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麽辦？”
現在鎖靈陣被劈開，鎖靈淵方寸大亂，凡間和魔域反倒因為靈氣的滋養，鮮活起來。
“按照我們之前所說，簽訂契約就好。”
十鳶問：“讓林舟簽嗎？”
“不，會有新的人來和你簽訂。”
聞櫻回身，望向了鎖靈淵在的方向。
*
因為靈氣的四散外溢，鎖靈淵無法再維持四季如春的表象，逐漸變得和凡間一樣。
大雪一視同仁的落在鎖靈淵這片島嶼的每一個角落。
鎖靈淵亂成一團，顧懷若一死，玄劍宗亦方寸大亂，林舟慌不擇路地收拾金銀細軟，準備逃路。
他背對著門，將大批金器一股腦往芥子囊中撥。
忽然，他耳尖輕動。
在金器的碰撞聲中，他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聲音。
這房間中進來了第二個人。
林舟不安地回頭，只見門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推開，寒風呼嘯著往裏猛灌。
女人背著長劍，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林舟心中警鈴大作，他擡手，命劍於手中浮現，警惕問：“誰？”
女人沒有說話，又或者是根本來不及說話，飛起一腳踹在林舟的脖頸處，林舟只感覺腦袋一瞬被血液灌滿，嗡鳴不止，砰一聲摔在墻上，重重滾落。
他的命劍被踢飛了出去。
這麽多年的養尊處優，早沒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你是……”
話沒說完，女人緊接著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林舟像蝦米一樣弓起身子，噴出一口混雜著腥臭和酸澀的黃水在地上。
如雨的拳頭砸下，林舟身上的骨頭劈裏啪啦作響，被打折打斷互相攪碎在一起，連同血肉一起，亂成一鍋粥。
他張嘴，血液不要命的汩汩往外流。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眼神聚焦，終於看清了殺手的臉。
“是，你……”
回應他的又是一拳，血沫淌了滿臉。
林妙音將他的五臟六腑砸碎，卻不打他的腦袋，讓劇痛在他腦海裏清晰無比的傾軋。
“我是，你，爹……”
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林舟被疼的暈了過去，又被活生生打醒。
眼見著快死了，林妙音終於停下了手。
林舟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
林妙音望著他的眼睛，眼底沒有一絲憐惜與痛苦，那裏面燃燒著熊熊火光，是危險的，是滿含殺意的，仿佛隨時將要反撲將人融化。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你去地下陪他吧。”
在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林妙音從腰側抽出魚常劍。
劍身附著靈力，映照出冷冽的寒芒。
她用力，以劍貫穿林舟的喉嚨，然後用力一挑。
銳利刀鋒利落的斬斷了他的腦袋，高高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骨碌碌直打轉。
這是一柄弒父的大兇之劍，林舟將它交給自己的時候，就應該預料今天。
林妙音彎腰，從地上提起那個死不瞑目，血液橫流的腦袋，一步一步從大門走了出去。
階下，站滿玄劍宗的弟子。
林妙音舉起頭，高聲道：“林舟身為玄劍宗掌門，大難面前，舍棄玄劍宗不顧，想要私自逃離，違背玄劍宗宗歸，我大義滅親，將他就地處死，誰有異議？”
她提著人頭，另一只手還提著帶血的長劍，誰敢有異議？
現在的玄劍宗已經不比往日，長老們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人。
林妙音等了一會兒，目光一寸寸從這些人身上掃過，他們紛紛低下頭，大氣不敢喘。
就在這時，門口的弟子高聲通傳：“掌門夫人到！”
眾人回眸望去，只見避世已久的掌門夫人步履匆匆而來，身後跟著兩個丫鬟，眉目凝重。
弟子們面面相覷，直覺有一場好戲要看。
自己的養女當著面殺掉了自己的丈夫，這兩個女人多半當著面就會打起來。
然而掌門夫人腳步頓住，回身面向人群，沈聲道：“我身為林舟之妻，今日揭發林舟罪行，任玄劍宗掌門，鎖靈淵當權者的這些年以來，他和人間官員私下勾結，收受賄賂，中飽私囊，更是多次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
玄劍宗的弟子楞住。他們沒太明白，掌門夫人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麽用？
很快，圖窮匕見，掌門夫人一揚裙擺，回身拜向林妙音道：“今日林姑娘替鎖靈淵千千萬萬修士替天行道，斬下這不仁不義之人的頭顱，實在是大快人心，林姑娘舍身取義，大義滅親，堪為我輩表率，我以前任掌門之女的身份，特此請林姑娘替父接替玄劍宗掌門之位，代為管理玄劍宗和鎖靈淵。”
來之前就已經說好，故而掌門夫人此話一出，她身後的侍女先行拜到：“見過掌門。”
下首弟子群龍無首，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當然也有不安分的人想要反對，可看看林妙音手中的劍，只能不甘地咽下言語。
眾人深深拜下：“見過掌門。”
鎖靈淵一夕之間變天，玄劍宗易主。
*
鎖靈淵變天，原本就無人問津的玉虛境更是被人遺忘。
直到聞櫻的來臨。
聞櫻將手中茶一飲而盡，平靜道：“事情就是這樣，當初答應你的事，我也已經做到。”
素素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滾落。
她沈沈嘆口氣，抹幹眼淚，問：“那你呢？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聞櫻一楞，在素素關切的目光中微微笑起，她搖搖頭，說：“我過得很好，不過偶有一點波折罷了。我有了很好的朋友，真心待我的師父，還有……”
她頓住，沒有再往下講。
“顧懷若呢？”
“死了。”聞櫻道，“我殺的。”
素素臉上有一瞬的空白。
曾經欺騙過她的男人已經被她手刃，掛念的姐姐也已知道下落，陷害姐姐的仇人也已伏法。
她茫然一瞬，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讓她為之再留的執念。
聞櫻慢慢說起：“鎖靈淵的動蕩已經暫時穩住，林妙音接任了玄劍宗掌門，同時代為掌管鎖靈淵大小事宜。塗寧仙尊被正名，事跡重新在三界流傳起來。”
“……還有魔界，凡間，鎖靈淵之間達成共識，三界簽署了不戰誓約，鎖靈淵歸還魔界應有的土地。現在的外界，靈氣流通在每一個角落，只要有天賦的人，都可以尋仙問道，不必非要去……”
聞櫻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素素逐漸變的透明。
從腳開始，已經蔓延到了腰際。
素素見她停住，似是安撫地微微一笑：“不用害怕，我對修道一事並不執著，往過執念也已完成，被我壓制的兇境也已經被我吸納，如今也到了散去的時候。”
見聞櫻不說話，她笑著想要拉起聞櫻的手，然手已經變化透明，只能訕訕放下，無奈作罷。
“不用擔心，我的魂魄在鎖靈淵溫養多年，還能轉入六道輪回，希望那時，我能真正擺脫困我多年的殘破病軀，成為和姐姐，和你一樣的劍客。”
片刻，她嘆氣。
“對不起，還是要留你一個人了。希望你有一把劍，有一匹馬，行遍世間山水，掃除人間不義。”
素素的唇印在聞櫻的頰邊，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她化作流螢，消失在了聞櫻面前。
聞櫻默默站了很久，才伸出手想要觸碰那些流螢。
幻境如破碎的鏡片斑駁脫落，棠花和屋舍逐漸在聞櫻眼前風化。
一朵柔軟的棠花花瓣落在聞櫻掌心。
在她試圖攥緊的瞬間，又如流沙散去。
她送走了自己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親人。
*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站在長街側，人影接踵而過，天上飄著碎雪，鼻息間是霜雪純粹幹凈的冷冽。
“然後呢？姐姐，鮫人和女王在一起了嗎？”
女孩睜著黑潤潤的眼，手中還撚著一只糖葫蘆，吸了吸鼻子，迫不及待地催促聞櫻繼續講下去。
“你覺得呢？”聞櫻將問題拋回給她。
女孩頭頂紮著羊角辮，手握著糖葫蘆晃啊晃，天真而純粹。
稚嫩的聲音在聞櫻耳邊響起。
“他們當然會在一起，鮫人會幫助女王守護自己的疆土，女王也會改變鮫人化為泡沫的命運，從此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聞櫻看著小女孩的眼睛，莞爾一笑，重覆道：
“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焦急的聲音從女孩身後響起，婦人喘著粗氣跑上前來，將女孩一把抱住，聲音顫抖著問：“囡囡，你跑哪兒去了？娘差點以為把你弄丟了。”
小女孩懂事地抱了抱娘親，從婦人的懷中掙紮著伸出一只手：“我找不到娘親了，差點被馬車撞倒，是這個姐姐救了我。”
滿心滿眼只有小女孩的婦人這才註意到聞櫻的存在，忙不疊拉著小女孩，連聲道謝：“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說著，眼裏止不住流下後怕的淚水：“要是沒了你，娘親一個人可怎麽辦……”
她說著，從身上摸遍值錢的東西，想要給聞櫻，聞櫻卻搖搖頭：“舉手之勞罷了，夫人不必言謝。”
婦人抹了抹眼淚，這才說道：“今日我聽聞卻扇姑娘開的女學學堂報名，剛給她報了個名，孩子轉身就不見了。”
小女孩討巧賣乖，圍著婦人道歉。
婦人佯怒，最後終究破功，抱緊小女孩道：“還好你沒事。”
兩人手牽著手，在聞櫻的視線中走遠，走過的地方留下大小不一的腳印。
婦人的聲音還在不間斷的飄過來。
“等你去了卻扇姑娘的學堂，要和那些孩子好好學習，現在玄劍宗重新頒布了考核法令，只要你好好學，一定可以修仙入聖，就像聞仙人那樣，飛升成仙。”
小女孩點點頭，還不忘回頭看聞櫻。
聞櫻對著她揮了揮手。
小女孩眨眨眼，忽然指了指她身後。
長街的風揚起少女緋紅的裙裾。
聞櫻站直身子，揚起傘沿回眸望去。
傍晚的風吹亂她的發絲，纏綿的拂過白皙柔軟的面龐。
金色的暖光漫過白茫茫的霜與雪，映在她身後，光芒璀璨。
在姜扶雪的目光中，周遭人影虛化，此間只有她與他。
目光對視的瞬間，少女展顏一笑。
-
【歷經生與死，幻境與現實，謊言與愛慕，你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新生。你在外神的手中為此間奪得一線生機，如期完成重生的目的。
你是神的孩子，也是神下的最精妙的一步棋，這個世間因為有你，才會生生不息。
主線任務：毀滅修仙界
時限：一年
進度：100】
獎勵：點化。
飛升之時，請於此間帶走你最忠誠的信徒。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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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長劍沒入, 顧懷若的生息漸漸消散。
對上顧懷若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睛，寧紅玉的神情是從未對他展現過的另一面。
冰冷，厭惡。
她開口, 低低道：“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我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她在這些師兄身上花了多少年的心血，用了多少時間去關心他們, 苦心孤詣地奪取他們的信任。
是顧懷若摧毀了這一切, 逼著她和所有的男人做出了斷，讓她全心全意地愛顧懷若。
她被催促著做出了抉擇。
很顯然，這個抉擇是錯誤的。
真正的天命之子怎麽可能被反派羞辱到如此境地。
劍骨沒了, 靈丹沒了，就連現在鎖靈淵都被聞櫻一劍劈開，從此鎖靈淵的這些仙尊們還有什麽特別？她還有什麽榮華富貴？
……顧懷若還有什麽翻身的機會？
眼睜睜看著多年經營付諸流水, 寧紅玉卻笑起來, 笑得眼淚往外不停的流。
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她每一個選擇都做的謹小慎微, 穿越過來的那年僅僅十二歲，還上學的時候，她沒少看那些穿書小說。
性格各異但有絕對美貌的女主, 一定會在小說世界裏面遇到一個性格各異但有絕對美貌和實力的男主。
他們往往都有原因迥異的原生創傷, 女主一定會像一道光一樣, 照進他們的世界, 經過種種糾葛，最終終成眷屬。
寧紅玉深信不疑。
她從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女主。
因為她有一項特殊能力。
堪破。
她可以看透任何人背後的本質，這在捉妖為背景的小說世界無疑是一柄利器, 無論妖怪怎麽偽裝，她都能看出妖怪的本來面目。
但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妖怪, 而是顧懷若。
一個滿臉皮肉松垮，褶子堆疊的老人向她伸出手，笑著問：“你是否要和我回鎖靈淵，拜我為師？”
鎖靈淵……
寧紅玉依稀記得這個世界的修仙界，就叫鎖靈淵。
她很快猜測到，這是屬於她的機緣。
面前這個老人雖然長得嚇人，但看著沒有惡意，應該是類似於引路人的身份。
寧紅玉輕輕將手放到他的掌心，鄭重地點了點頭。
被帶回鎖靈淵後，她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很快判斷出，面前這個叫懷若仙尊的人收她為親傳弟子。
而懷若仙尊是玄劍宗十二峰峰主之首。
看吧。
這就是女主的待遇。
拜入師門之後，自然會見師父的其他幾位弟子，在見到師姐的時候，她腦海中閃過紛雜錯亂的片段。
寧紅玉恍然大悟，她的師姐居然就是這本書中的反派。
這更令她肯定了自己選擇拜入玄劍宗的這個決定。
反派一定是圍繞著主角打轉的。
現在反派都出現了，主角還會遠嗎？
寧紅玉就這樣小心謹慎地周旋於可能是男主的幾個人中間，她不敢妄下論斷，因為自己沒有系統。
她很羨慕那些有系統的女主。
她們知道什麽選擇應該做，什麽選擇做了就會錯，好感度是多少，任務對象是誰，這些她們都知道。
寧紅玉只能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她鎖定了幾個師兄，但更符合她對於男主的認知的兩個人，分別是顧其淵和蕭凡。
他們同樣樣貌不凡。
也同樣和反派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顧懷若是她從未設想過的男主人選，但他屢屢對自己示好，常常用露/骨的神情看著自己。
她這才註意到顧懷若的存在。
包括那些對顧懷若芳心暗許的少女情思。
可是師父長成這樣……怎麽還會有人喜歡他呢？
直到她留意到鏡子裏面的師父是另一副面孔後，她才恍然大悟。
如果說大家看到的都是這樣的顧懷若，那確實很好理解了。
修仙，真是一個好東西。
可以改變常人的樣貌，即便已經高齡，看起來也像是清雅出塵的世家公子。
但她只想回家。
她開始思考顧懷若會是那個男主嗎？
人們常形容他是昆山玉碎，當世劍主。在那些人眼中，他的樣貌就像寧紅玉前世看過很多書中描寫的清冷師尊的樣貌。
她糾結許久，將顧懷若也劃進了天命之子的考察範圍內。
隨著年歲漸長，顧懷若的眼神已經熾熱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
他有一萬種方法讓寧紅玉在玄劍宗呆不下去。
所以當他提出來雙修的時候，寧紅玉強忍著惡心，在服侍他。
服侍那枯朽的，垂垂老矣的身體。
她滾落一滴淚。
顧懷若還以為她是因為舒服，才流淚。
寧紅玉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渾渾噩噩地呆了多少年，強忍著惡心與顧懷若虛與委蛇，回家就像是一座燈塔，她僅憑著這一口氣活著。
偶爾她也會想，她真的能回家嗎？
因為有太多太多的小說，結尾都不能回家。
*
同調之體生效，寧紅玉的心口同樣傳來一陣劇痛，一大口鮮血嗚咽著流出。
持劍的手松開，她撫著心口，無力跌落在地，眼神渙散。
短短的三十秒內，在尋常人眼中，她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略略失神。
沒有人知道寧紅玉的視角中，看到了什麽。
她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血一邊不要命的往外流，心口處的疼痛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碾碎。
她看到自己周旋於每一個世界，去攻略那些世界的男主。
那些男主明明人品低劣，性格靈魂毫無任何閃光點，只要給他們配上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再搭配傲視眾生的實力，他們所做的一切錯事都可以拿淒慘的童年來掩蓋。
他們是量產的男主，繞開這些虛偽的外殼，他們本質上都是不值得被愛的卑劣者。
然而就是這樣，寧紅玉卻要化身小太陽，穿梭於一個又一個世界去拯救、治愈他們，再在最後關頭離開他們，成為他們心頭的一抹朱砂痣。
他們會擁有無數個女人，但每每與她們上船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這個白月光。
神說，人們就喜歡看這種，所以你就硬著頭皮演吧。
寧紅玉不知道究竟經歷了多少世界，終於她的任務數量達成，她熱淚盈眶，痛罵著這些狗男人。
她終於要回家了。
神說，你可以選擇一個你喜歡的男主，留在他身邊，我會保證他愛你，一生只忠於你。
寧紅玉拒絕了這個誘惑，她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想跟一個虛幻的人去過一生。
即便這個人英俊，強大，無所不能。
他英俊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寧紅玉本人長得好看。
他強大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寧紅玉本人強大。
跟在他們身邊，寧紅玉不過是點綴。
就像一個人掀開兜給你看他有多少錢，卻又不給你用。
於是神抹去了她的記憶，甚至還把她先是所在世界的重要節點告訴她，又因為她這麽多世界表現出色，賜予她一個神級金手指‘堪破’。
她睜眼，那一刻開始，她不用再與系統為伴，她可以只做寧紅玉。
可人生往往就是充滿戲謔。
攻略的世界太多，她的軀體早已被那些流水一樣的攻略世界同化。
她開始夢到一些閃回的片段。
摩天高樓，櫻花大道。
她以為那才是自己的人生。
三十秒一閃而過。
寧紅玉的笑聲倏然被人掐滅，眼神中絕望的光漸漸熄滅。
她沒能扛過同調所帶來的致命傷。
*
輕水居被濃重的血腥味所籠罩，玄劍宗弟子們目光閃爍，捂著嘴往後退，作為院子正中唯一一個活人的聞櫻，身上也因為同調滲出鮮血。
純血在不斷修覆著這些傷口。
她站在屍體中，靜默許久，彎腰俯身抱起了寧紅玉。
一道門在她面前打開，不知通向何方。
她消失在了門的背後。
見到寧紅玉的第一面，聞櫻、顧其淵、蕭凡需要在她行拜師禮的那日，送這位小師妹見面禮。
她遠遠地看過寧紅玉，身上珠光寶氣，法器堆砌。
聞櫻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送給她，挑選了很久，只好作罷，編了一條劍穗，在上面施以溫養靈脈的法陣，送給寧紅玉。
拿出劍穗的那一刻，她聽到了顧懷若的冷笑，指尖不易察覺地瑟縮。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寧紅玉主動伸出手，握住了那條劍穗。
年幼的女孩甜甜笑起，像一只軟糯的白團子。
“謝謝師姐，我很喜歡。”
聞櫻怔了片刻，也隨她彎起嘴角。
後來在藏經閣看書的時候，聞櫻意外看到了寧紅玉的籍貫。
平陽縣棗安村。
這隨意一瞥，在記憶中留下淡淡印痕。
那扇虛空之門開在了千裏之外的棗安村，聞櫻抱著寧紅玉踏出，挖了土坑將她放進去。
緊接著是念情。
聞櫻望著這把劍許久，斬斷了劍與寧紅玉之間的最後聯系。
無主之劍，重歸劍冢。
她取下上面的劍穗，放到了寧紅玉的掌心。
為她堆起了一座墳塋。
百裏十鳶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她道：“如果你這個師妹沒被顧懷若耽誤，以她的天賦，在天才地寶的堆砌下，成就不會小。”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聞櫻在風口站立許久，她沒有接十鳶的話，而是低聲道：“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到，就在此處，你走吧。 ”
她將那朵棠花扔出，百裏十鳶手握花傘，與她面對面而站。
當年百裏十鳶自願放棄肉身，被封印在聞櫻體內，就是為了用她正道修士的身份，與她合力斬開鎖靈淵。
而今塵埃落定，又有棠花相助，她已到了離開之時。
她這邊剛一離開，嬰寧劍就從角落跳起，把她的話本從識海中抹去，嘴裏念著：“扔掉！扔掉！扔掉！還有這個！”
聞櫻：……
她將兩枚離境空域放入十鳶的掌心：“你知道她們是誰，我曾經答應過她們，會找人帶著她們修煉，你此去歸位，就帶著她們一起吧。”
十鳶收下珠子，問：“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麽辦？”
現在鎖靈陣被劈開，鎖靈淵方寸大亂，凡間和魔域反倒因為靈氣的滋養，鮮活起來。
“按照我們之前所說，簽訂契約就好。”
十鳶問：“讓林舟簽嗎？”
“不，會有新的人來和你簽訂。”
聞櫻回身，望向了鎖靈淵在的方向。
*
因為靈氣的四散外溢，鎖靈淵無法再維持四季如春的表象，逐漸變得和凡間一樣。
大雪一視同仁的落在鎖靈淵這片島嶼的每一個角落。
鎖靈淵亂成一團，顧懷若一死，玄劍宗亦方寸大亂，林舟慌不擇路地收拾金銀細軟，準備逃路。
他背對著門，將大批金器一股腦往芥子囊中撥。
忽然，他耳尖輕動。
在金器的碰撞聲中，他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聲音。
這房間中進來了第二個人。
林舟不安地回頭，只見門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推開，寒風呼嘯著往裏猛灌。
女人背著長劍，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林舟心中警鈴大作，他擡手，命劍於手中浮現，警惕問：“誰？”
女人沒有說話，又或者是根本來不及說話，飛起一腳踹在林舟的脖頸處，林舟只感覺腦袋一瞬被血液灌滿，嗡鳴不止，砰一聲摔在墻上，重重滾落。
他的命劍被踢飛了出去。
這麽多年的養尊處優，早沒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你是……”
話沒說完，女人緊接著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林舟像蝦米一樣弓起身子，噴出一口混雜著腥臭和酸澀的黃水在地上。
如雨的拳頭砸下，林舟身上的骨頭劈裏啪啦作響，被打折打斷互相攪碎在一起，連同血肉一起，亂成一鍋粥。
他張嘴，血液不要命的汩汩往外流。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眼神聚焦，終於看清了殺手的臉。
“是，你……”
回應他的又是一拳，血沫淌了滿臉。
林妙音將他的五臟六腑砸碎，卻不打他的腦袋，讓劇痛在他腦海裏清晰無比的傾軋。
“我是，你，爹……”
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林舟被疼的暈了過去，又被活生生打醒。
眼見著快死了，林妙音終於停下了手。
林舟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
林妙音望著他的眼睛，眼底沒有一絲憐惜與痛苦，那裏面燃燒著熊熊火光，是危險的，是滿含殺意的，仿佛隨時將要反撲將人融化。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你去地下陪他吧。”
在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林妙音從腰側抽出魚常劍。
劍身附著靈力，映照出冷冽的寒芒。
她用力，以劍貫穿林舟的喉嚨，然後用力一挑。
銳利刀鋒利落的斬斷了他的腦袋，高高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骨碌碌直打轉。
這是一柄弒父的大兇之劍，林舟將它交給自己的時候，就應該預料今天。
林妙音彎腰，從地上提起那個死不瞑目，血液橫流的腦袋，一步一步從大門走了出去。
階下，站滿玄劍宗的弟子。
林妙音舉起頭，高聲道：“林舟身為玄劍宗掌門，大難面前，舍棄玄劍宗不顧，想要私自逃離，違背玄劍宗宗歸，我大義滅親，將他就地處死，誰有異議？”
她提著人頭，另一只手還提著帶血的長劍，誰敢有異議？
現在的玄劍宗已經不比往日，長老們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人。
林妙音等了一會兒，目光一寸寸從這些人身上掃過，他們紛紛低下頭，大氣不敢喘。
就在這時，門口的弟子高聲通傳：“掌門夫人到！”
眾人回眸望去，只見避世已久的掌門夫人步履匆匆而來，身後跟著兩個丫鬟，眉目凝重。
弟子們面面相覷，直覺有一場好戲要看。
自己的養女當著面殺掉了自己的丈夫，這兩個女人多半當著面就會打起來。
然而掌門夫人腳步頓住，回身面向人群，沈聲道：“我身為林舟之妻，今日揭發林舟罪行，任玄劍宗掌門，鎖靈淵當權者的這些年以來，他和人間官員私下勾結，收受賄賂，中飽私囊，更是多次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
玄劍宗的弟子楞住。他們沒太明白，掌門夫人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麽用？
很快，圖窮匕見，掌門夫人一揚裙擺，回身拜向林妙音道：“今日林姑娘替鎖靈淵千千萬萬修士替天行道，斬下這不仁不義之人的頭顱，實在是大快人心，林姑娘舍身取義，大義滅親，堪為我輩表率，我以前任掌門之女的身份，特此請林姑娘替父接替玄劍宗掌門之位，代為管理玄劍宗和鎖靈淵。”
來之前就已經說好，故而掌門夫人此話一出，她身後的侍女先行拜到：“見過掌門。”
下首弟子群龍無首，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當然也有不安分的人想要反對，可看看林妙音手中的劍，只能不甘地咽下言語。
眾人深深拜下：“見過掌門。”
鎖靈淵一夕之間變天，玄劍宗易主。
*
鎖靈淵變天，原本就無人問津的玉虛境更是被人遺忘。
直到聞櫻的來臨。
聞櫻將手中茶一飲而盡，平靜道：“事情就是這樣，當初答應你的事，我也已經做到。”
素素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滾落。
她沈沈嘆口氣，抹幹眼淚，問：“那你呢？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聞櫻一楞，在素素關切的目光中微微笑起，她搖搖頭，說：“我過得很好，不過偶有一點波折罷了。我有了很好的朋友，真心待我的師父，還有……”
她頓住，沒有再往下講。
“顧懷若呢？”
“死了。”聞櫻道，“我殺的。”
素素臉上有一瞬的空白。
曾經欺騙過她的男人已經被她手刃，掛念的姐姐也已知道下落，陷害姐姐的仇人也已伏法。
她茫然一瞬，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讓她為之再留的執念。
聞櫻慢慢說起：“鎖靈淵的動蕩已經暫時穩住，林妙音接任了玄劍宗掌門，同時代為掌管鎖靈淵大小事宜。塗寧仙尊被正名，事跡重新在三界流傳起來。”
“……還有魔界，凡間，鎖靈淵之間達成共識，三界簽署了不戰誓約，鎖靈淵歸還魔界應有的土地。現在的外界，靈氣流通在每一個角落，只要有天賦的人，都可以尋仙問道，不必非要去……”
聞櫻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素素逐漸變的透明。
從腳開始，已經蔓延到了腰際。
素素見她停住，似是安撫地微微一笑：“不用害怕，我對修道一事並不執著，往過執念也已完成，被我壓制的兇境也已經被我吸納，如今也到了散去的時候。”
見聞櫻不說話，她笑著想要拉起聞櫻的手，然手已經變化透明，只能訕訕放下，無奈作罷。
“不用擔心，我的魂魄在鎖靈淵溫養多年，還能轉入六道輪回，希望那時，我能真正擺脫困我多年的殘破病軀，成為和姐姐，和你一樣的劍客。”
片刻，她嘆氣。
“對不起，還是要留你一個人了。希望你有一把劍，有一匹馬，行遍世間山水，掃除人間不義。”
素素的唇印在聞櫻的頰邊，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她化作流螢，消失在了聞櫻面前。
聞櫻默默站了很久，才伸出手想要觸碰那些流螢。
幻境如破碎的鏡片斑駁脫落，棠花和屋舍逐漸在聞櫻眼前風化。
一朵柔軟的棠花花瓣落在聞櫻掌心。
在她試圖攥緊的瞬間，又如流沙散去。
她送走了自己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親人。
*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站在長街側，人影接踵而過，天上飄著碎雪，鼻息間是霜雪純粹幹凈的冷冽。
“然後呢？姐姐，鮫人和女王在一起了嗎？”
女孩睜著黑潤潤的眼，手中還撚著一只糖葫蘆，吸了吸鼻子，迫不及待地催促聞櫻繼續講下去。
“你覺得呢？”聞櫻將問題拋回給她。
女孩頭頂紮著羊角辮，手握著糖葫蘆晃啊晃，天真而純粹。
稚嫩的聲音在聞櫻耳邊響起。
“他們當然會在一起，鮫人會幫助女王守護自己的疆土，女王也會改變鮫人化為泡沫的命運，從此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聞櫻看著小女孩的眼睛，莞爾一笑，重覆道：
“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焦急的聲音從女孩身後響起，婦人喘著粗氣跑上前來，將女孩一把抱住，聲音顫抖著問：“囡囡，你跑哪兒去了？娘差點以為把你弄丟了。”
小女孩懂事地抱了抱娘親，從婦人的懷中掙紮著伸出一只手：“我找不到娘親了，差點被馬車撞倒，是這個姐姐救了我。”
滿心滿眼只有小女孩的婦人這才註意到聞櫻的存在，忙不疊拉著小女孩，連聲道謝：“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說著，眼裏止不住流下後怕的淚水：“要是沒了你，娘親一個人可怎麽辦……”
她說著，從身上摸遍值錢的東西，想要給聞櫻，聞櫻卻搖搖頭：“舉手之勞罷了，夫人不必言謝。”
婦人抹了抹眼淚，這才說道：“今日我聽聞卻扇姑娘開的女學學堂報名，剛給她報了個名，孩子轉身就不見了。”
小女孩討巧賣乖，圍著婦人道歉。
婦人佯怒，最後終究破功，抱緊小女孩道：“還好你沒事。”
兩人手牽著手，在聞櫻的視線中走遠，走過的地方留下大小不一的腳印。
婦人的聲音還在不間斷的飄過來。
“等你去了卻扇姑娘的學堂，要和那些孩子好好學習，現在玄劍宗重新頒布了考核法令，只要你好好學，一定可以修仙入聖，就像聞仙人那樣，飛升成仙。”
小女孩點點頭，還不忘回頭看聞櫻。
聞櫻對著她揮了揮手。
小女孩眨眨眼，忽然指了指她身後。
長街的風揚起少女緋紅的裙裾。
聞櫻站直身子，揚起傘沿回眸望去。
傍晚的風吹亂她的發絲，纏綿的拂過白皙柔軟的面龐。
金色的暖光漫過白茫茫的霜與雪，映在她身後，光芒璀璨。
在姜扶雪的目光中，周遭人影虛化，此間只有她與他。
目光對視的瞬間，少女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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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生與死，幻境與現實，謊言與愛慕，你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新生。你在外神的手中為此間奪得一線生機，如期完成重生的目的。
你是神的孩子，也是神下的最精妙的一步棋，這個世間因為有你，才會生生不息。
主線任務：毀滅修仙界
時限：一年
進度：100】
獎勵：點化。
飛升之時，請於此間帶走你最忠誠的信徒。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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