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心虛

關燈
心虛

謝疏桐怔在原地。

她萬萬沒能想到, 事情居然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來之前她都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沈元章上下勾結,鐵了心要送她去死, 如果她不死, 就會有更多的人死。

可是這時候有人從天而降,提醒她為什麽要認命呢?

她們明明素不相識。

可她還是出手幫了自己,而且僅僅用了很短的時間就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謝疏桐捂著嘴, 無聲地落下淚來。

她躬身, 鄭重地拜過聞櫻。

崇化帝問:“不過你們明明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和以至於走到今天這步境地?”

謝疏桐沈默許久,問:“我也想知道, 你為什麽要壞我名聲。”

謝疏桐十五歲那年,關於她的謠言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說謝小姐女扮男裝去男子學堂,和不止一個男人不清不楚。

十五歲前, 她美譽滿布京城, 求親之人幾乎踏破門檻, 謝家家境殷實,祖上又是三代清流,現雖改朝換代, 沒有實權, 但仍舊是頂好的姻緣。

可就是從這時候開始, 提及她再不提她的詩詞文章, 而是只在一些捕風捉影的事上大做筆墨。

起初謝疏桐並沒有在意。

等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她的名聲已經壞了徹底。

她沒辦法再去學堂。

可這還不夠,哪怕她龜縮後宅, 仍舊不斷有謠言傳出,抹黑她和家中府丁茍且。

一個文采斐然的貴女, 就這樣被釘在恥辱柱上。

人總是很難保持獨立思考的能力,他們更喜歡在人雲亦雲的時候去做那片雪花。

很簡單,因為談論別人的私事總能讓他們感到一種狂熱的滿足感。

高門貴女又如何?你的名聲還不是就在我們嘴下?

因為他們在生活中很難享受到這種越級挑釁別人的威風,很難享受到生殺予奪的快/感。

謝家頭疼於謝疏桐的名聲,可一時半會兒還真很難抓到謠言的源頭。

正當謠言越傳越難聽的時候,沈元章此人出現了。

他登門拜訪謝父,求教文章,路過後院的時候,見到了謝疏桐。

女人從秋千上下來,回避著轉身要離開,但原本簪在女人鬢邊的玉蘭花飄然而落。

沈元章撿起那朵潔白鮮嫩的花朵,喚住謝疏桐,將玉蘭花遞了過去。

謝疏桐靜靜看那朵花許久,從他手中接過,轉身離去。

快走到月牙門前的時候,她垂眸輕嗅花朵。

落在沈元章眼裏,美人如畫,清雅溫婉。

回去後,沈元章便央求爹娘登門求親,要娶謝疏桐為妻。

謝家本來就為此事發愁,再看沈元章,又是一位謙謙君子,堪為良配,於是兩人的婚事很快定下來。

沈元章的面貌極具欺騙性。

男人面若冠玉,風度翩翩。

謝疏桐對他沒有多深沈的愛,自然也不會有多深重的厭惡。

嫁進沈家以來,也是恪守禮法,小心勤謹,從無一絲逾矩。

直到那一日,她的陪嫁丫鬟月心進來就直接跪下,跟她說了一番話。

“小姐,我知道我身份卑賤,與您和世子爺天差地別。您現在在沈家過得還算看得過眼,所以我也糾結過是否要告訴您。

可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您對我如此好,不應該讓您蒙在鼓裏,我說出來之後,即便是要將我發賣,打死,我都認了。”

謝疏桐不明白是什麽事需要月心露出一副決絕赴死的神情。

她放下書,莞爾一笑:“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麽直說便是。”

月心方才道:“我去前院拿東西的時候,聽到世子身邊的貼身小廝與人吃酒,說當年京城關於您的謠言是世子差遣他們幾人傳播出去的。”

謝疏桐失神,手中的書跌落在地。

她並不覺得是月心在挑撥離間,所以直接去問的沈元章,問了宣德侯夫婦。

這三人第一反應不是否認,而是問她怎麽知道的。

謝疏桐仿佛數九寒冬,一腳踩進了冰窟。

沈元章撕掉多年溫潤公子的偽裝,抓著她的手質問道:“你以為你是什麽好女人嗎?如果不是我還有誰敢娶你這種聲名狼藉的女人?

難道不是你自己行為不檢點嗎?如果你不去學堂,怎麽會有那些謠言?你不想被造謠,為什麽要主動給別人遞話柄呢?說不定我根本就沒有說錯,你本來就做了那些事,要麽你怎麽不出來解釋呢?”

謝疏桐用力揮開他的手,可男女力量懸殊,怎麽甩都無法撼動。

她只能冷冷地擡頭直視他,問道:“你真以為你們宣德侯府是什麽好去處嗎?空有勳爵外殼,裏面早就虧空坍塌的不成樣子,如果不是我帶了謝家家底嫁進來,你們家別說爵位了,吃飯都成問題!”

什麽才女,什麽清高,她都不要了。謝疏桐對著沈元章的手,毫無形象地用力咬下去。

沈元章吃痛,下意識地松開。

宣德侯眼見兒子遭罪,怒不可遏,上前就是一巴掌,謝疏桐被這一巴掌扇的耳膜嗡鳴,撞在桌角,不省人事。

再醒來,這一家人就說她與人通/奸。

別人不信嗎?

老百姓們的生活每天日覆一日過的如同死水,唯有這種東西能夠不斷的刺激他們。

他們巴不得謝疏桐是個淫/娃蕩/婦,給他們茶餘飯後添些談資。

謝疏桐生母早亡,謝父高齡,謝家亦無爵位,早年為官清正,更是得罪了不少人。

沈元章就拿這些東西來威脅她。

曾經那些受過她恩惠的沈府下人,如今對她卻是避之不及,期間只有月心偷偷摸摸地來過兩次,給她送飯菜。

謝疏桐問她是怎麽進來的,月心一開始不肯說,後面才支支吾吾地說,用了不少錢打通那些人。

那些錢都是她曾經攢著準備嫁人的錢。

謝疏桐流下淚來。

月心安慰她:“奴婢以前是總想嫁人,小時候娘就是這麽告誡我的,好像所有人都說,一個女人不嫁人就不完整。

可當奴婢知道沈元章是怎樣的人後,才真正覺得嫁人未必是什麽好事,往往枕邊人才是算計最深的那個人,那這些錢我也沒什麽攢的必要了。”

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月心說:“小姐,我替你拖住他們,你想辦法跑吧。”

謝疏桐摸著月心的臉,勉強笑起:“傻月心,我帶進來的東西他都吞的差不多,宣德侯府這幾年用錢打點上下,也混得不錯。

現在我又知道了當年的事,他打定主意要與我撕破臉,我能跑到哪裏呢?更何況我跑了,還有我爹在這裏,我如何能罔顧孝道自己離開。”

月心埋在她掌心,嗚咽哭泣起來。

謝疏桐拍拍她的後背,告訴她:“你現在去找我爹,如果能離開京城,你與我爹一起離開就是,別再來看我了。”

人固有一死。

謝疏桐早已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活在流言蜚語中。

三歲吟詩,五歲做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她是一個很在意讚譽的人,卻在謠言中度過一生。

*

謝疏桐想起自己的前二十年,悲從心起,她回頭,噙著淚水冷笑著看沈元章:“你看,毀掉一個女人就是這麽容易的事情。她明明什麽都沒做,可眾口鑠金,能將一個人的傲骨壓折。

男人周旋於女子之間,就是風流無度,就是一件美聞,一樁軼事,可女人一旦與男子多看一眼,你們就能浮想翩翩,輕描淡寫地用幾句話將她永遠壓死在塵埃泥土裏。

你們多厲害啊,談笑風生間,就能毀掉女人的一生。我一想到我居然在這樣惡心的世道活了二十年,我也沒那麽怕死了。”

聞櫻本以為沈元章會像謝疏桐講的那樣,‘傲骨錚錚’地說一些‘難道不是你給了別人造謠的話柄’這樣的話。

哪料他也沒那麽有骨氣,屁滾尿流地爬到謝疏桐面前,哭著說:“桐娘,我是因為愛你才這樣啊,我因為覺得配不上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那麽好,文采出眾,聰慧美麗,如果不這樣,我怎麽能娶你呢?你懷疑我我實在太生氣了才會這樣,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我並不是真想讓你去死。”

一朝失勢,愛就成為了男人最好的武器。

因為我愛你啊。

究竟有沒有愛,女人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謝疏桐甩開他的手,厭惡地看著他,啐了一口。

“我呸。”

沈元章還想去抓謝疏桐,像是瘋癲一般不斷重覆著:“我真的是因為愛你才這樣,我只是太愛你了,我以為這樣就能留住你,我……”

聞櫻擡手,削去了他的胳膊。

斷臂帶著血液高高揚起,飛到墻角。

沈元章痛的雙目充血,幾乎要死過去。

旁邊宮女手裏還捧著糕點,聞櫻蹲下身,拿了一塊給沈元章:“吃吧,吃完這塊,你也好走得安心些。”

沈元章強撐著的最後一口氣洩掉,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糕點掉在地上,聞櫻拍拍手站起身,問崇化帝:“您這位肱骨之臣,怎麽處理呢?”

崇化帝輕描淡寫道:“拖下去,杖殺。”

官吏本以為自己多少就是一個削去官職流放的罪行,他大喊道:“陛下,這不公平,按照大秦律法,卑職頂多流放,陛下!”

官吏被人拖走,殿內終於安靜下來。

聞櫻道:“謝小姐,你可以回家了。”

謝疏桐滿臉淚水,她問:“仙人,你為何要幫我?”

聞櫻微頓,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起。

“你母親所托。”

她道。

當時刑場分開一條小道的瞬間,聞櫻目光在謝疏桐身上停頓一瞬。

百裏十鳶在她靈府內冒出頭,咦了一聲:“她身上紫氣這麽重,祖輩沒少積德吧,你別說,看著還挺香的。”

聞櫻頓了一下,雙目也附著了靈力。

跪在地上,雙手被綁死,形容落魄的謝疏桐身邊,紫色衣衫的婦人急得團團轉,眼淚不停地在流。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謝疏桐,卻只能無力地從謝疏桐身體穿過。

劊子手的長刀下,她嘗試著爬到謝疏桐的背上,欲要保護她。

那是謝疏桐的母親。

*

謝疏桐這段時日傷得不輕,謝家派人將她接回,請了大夫前來醫治。

宣德侯夫人得知丈夫兒子都死在了皇宮裏,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頂梁柱一般,瘋癲渾噩,也被娘家接了回去。

事情落下帷幕,聞櫻準備離去,崇化帝出聲叫住她。

見聞櫻回過頭來,高居寶座的帝王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來。

華服在光潔的大殿地上逶迤拖過。

他道:“早前聽聞幾位道長捉妖了得,承安郡王更是對聞姑娘讚譽有加,故而通靈司才會請鎖靈淵送幾位道長來平息宮內禍亂。既是來平息妖孽,幾位道長可以現在宮中安置下來,不必再去近安樓來回奔波。”

聞櫻斟酌少許,問:“陛下,這個境具體是在什麽位置?”

崇化帝道:“秦嘯。”

聞櫻楞了一下:“什麽?”

“我的名字,秦嘯。”

他直視著聞櫻的眼,低聲道。

聞櫻一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姜扶雪,在她望過來的時候,姜扶雪微微一笑,似冰雪消融。

聞櫻也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麽。

她稍稍退了兩步,沒再糾結名字,而是問:“所以位置是在?”

“長信殿。”秦嘯道。

擇日不如撞日,聞櫻打算直接入境。

秦嘯問:“道長不需要再準備些什麽嗎?會不會有點太急。”

聞櫻他們今日才入城,倒像是趕場子似的馬不停蹄。

聞櫻:“我趕時間。”

可再看林妙音今天禦劍載人累得夠嗆,又只好道:“歇一晚上,明日入境。”

秦嘯微微笑起來。

*

聞櫻一行人被安排在宮內住下,一路走來,少有人經過,聞櫻問:“現在也不晚,為何一路沒看到什麽人?”

引路宮女道:“道長有所不知,這妖怪一開始出現在長信殿,可長信殿後是偌大後宮。起初沒人在意,直到後面接連有人死去,整個後宮便無人再敢踏足,封了起來,陛下後宮懸置,沒有嬪妃,宮內看的自然荒涼一些。”

“難道陛下不納妃,前朝大臣不會有意見嗎?”

宮女小聲道:“有意見當然是有了。早年他們沒少送嬪妃進來,都被那妖怪殺了,陛下不忍看這些女子接連送死,便不再允許送女人進來,為此那些大臣沒少鬧過。陛下說,再鬧就把他們納進後宮,他們這才消停下來。”

聞櫻忍俊不禁。

畢竟很難想象到崇化帝那種人說出這種話來。

他身上有著帝王獨有的殺伐之氣,平心而論,他樣貌俊美,尚在秦國之時,比政治才幹更為出名的,是他冷峻精致的樣貌,他的生母是出了名的美人。

據說是胡姬,所以秦嘯長得頗有幾分異域之美,只可惜眉宇之間那股陰郁沖淡了他樣貌給人帶來的沖擊感,只讓人覺得他這人身居高位,手掌大權。

不過想想也很好理解。

據說這位皇帝勵精圖治,每天子時睡,寅時起,想高興都難。

“不過,就沒人提議過遷都嗎?”

宮女道:“當然有,只是這些年凡間運轉得當,全靠陛下聖明,遷都耗費人力物力難以估計,那妖怪只在後宮作祟,陛下不忍因此耗費國力,便沒有采納遷都的意見。”

說罷,宮女嘆了口氣:“可憐了陛下孤身至今,身邊沒個說貼心話的人,更沒子嗣,活得清苦又克己。”

聞櫻一想:也是,崇化帝如果一死,好像只能從宗室兄弟之中尋找接班人了。

前世她也是來過皇宮的,不過是代替懷若仙尊來的。

鎖靈淵想要讓凡人做他們腳底石,卻又打心眼裏瞧不起凡人,表面與凡間交好,實則每年只有凡間除夕的時候,才會派人過來送些禮品,維持兩界的表面關系。

但又不能太敷衍,若是凡間和魔界聯手,鎖靈淵也得吃些苦頭。

所以林舟暗示顧懷若去送,顧懷若又暗示林舟去送,最後你推我我推你,選了聞櫻這個最不受寵的徒弟去送。

說來很是體面,那可是懷若仙尊的第一位親傳弟子,以示對凡間的重視。

然則鎖靈淵內所有人都知道,聞櫻有多不受顧懷若喜歡。

表面看著光鮮,實則撕開那層遮羞布,背地裏都是對凡人的不屑輕慢。

聞櫻每年都來,不過她送完禮物就走,絕不多留,因為管絮那邊還等著她回去過年。

她那時候有聽宮人說過,崇化帝在尋找長生不老的仙藥,想來也是對壽命有些焦慮的吧。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找著沒。

但她沒有問宮女。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除非飛升成神以尋長生,鎖靈淵那群長老仙尊都沒找到長生之術,哪能輪得到秦嘯呢?

“道長,到了。”

宮女伸手,為她推開大門。

裏面燈火通明,建制低調,卻處處彰顯奢華,榫卯櫞梁皆是上等的紅檀,屋內陳設亦是精心選過,白瓷琉璃,一應俱全。

宮女小心地打量聞櫻的神色。

見聞櫻只是目光淡淡掃過,她又有些忐忑起來:“道長覺得還住得慣嗎?要是有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我現在差人重新布置。此前這裏沒什麽人住,剛打掃出來。”

聞櫻搖搖頭:“不用麻煩,我覺得很好。”

她眨眨眼,四下看起來:“哪裏有梔子花的香氣,這附近種了梔子花?”

見聞櫻如此好說話,宮女放下心來:“傍晚差遣宮人剛搬了兩盆放到道長屋外,陛下說梔子香氣馥郁,素有靜心凝神之效,道長今夜定能睡個好覺。”

聞櫻謝過,正準備卸下劍休息,宮女卻還沒走,在原地忸怩,似乎有話要說。

聞櫻看向她,歪了歪頭。

宮女咬了咬唇,紅著臉說:“這裏和陛下的寢宮離得很近。”

聞櫻困惑,像一只歪著頭滿眼疑問的小狗。

宮女臉更紅了:“道長若是睡不著,可以出去走走。”

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聞櫻又不是傻子,這宮女一會兒說陛下身邊沒有一個說貼心話的人,一會兒又說陛下就住在這附近,擺明話中有深意。

是她自己想這麽說的,還是有人暗示她的?若是有人授意,那也只能是秦嘯。

說來自己和秦嘯也沒什麽交集,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出。

聞櫻想不通,便先將這件事擱置下來,將背後重劍一卸,收拾後打算早些休息。

宮女居然會說睡不著出去走走。

怎麽可能睡不著呢?

開玩笑,這又不是境裏。

聞櫻這邊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

她又一次夢到了那個女人。

篁竹婆娑,幽燭明滅。

幽黑昏暗的小屋內,僅僅燃了一只將要燃到盡頭的白燭。

瘦到脫相的女人,拍打著聞櫻的,輕聲為她講述那個熟悉的,夢到過無數次的,牛郎織女的故事。

——“那是一個午後,天上的織女同其他仙子下凡,在河中沐浴。牛郎聽從老牛的指點,在那些女子脫下的衣物中取走了那件粉色羽衣。

仙子們見有人來,紛紛穿上自己的羽衣飛走,唯獨織女找不到自己的羽衣,這時牛郎將羽衣歸還,並要求織女嫁與自己。”

——“然後呢,阿母。”

——“然後,織女回歸天庭。不過臨行之前,她一刀砍下了牛郎的頭顱。”

雷電轟鳴滾滾,雪光映目,聞櫻的視野一瞬清晰起來。

該如何形容女人的那張臉呢?

她是個美人,只是因為太瘦了,瘦的詭異又令人心驚。

女人面容青白,神情瘋癲,她抱著懷中的人頭,發出呵笑聲,像是破敗的不斷湧出涼風的陳舊風箱。

她的眼中,血淚蓄滿,滴滴答答落下,落到女人懷中人頭上。

那個人頭瞳孔大睜,似乎死前看到了什麽極恐怖的東西,面部肌肉走向淩亂,嘴巴大張,裏面藏滿千言萬語。

即便這個夢魘已經糾纏聞櫻很多年,每一次看到這個男人,聞櫻都會由內而外感覺到一種蝕骨的恐懼。

她在害怕這個男人。

她經歷過多少兇境,為何會怕一個斷頭?

聞櫻一如往常般,驚叫一聲,猛然坐起。很快,她發現她已經不在那個崇化帝為她精心布置好的宮殿內。

她在一個女人的背上,隨女人的動作顛簸。

那是一個身著紅色劍服的女人,身材修長而矯健,頭發在腦後束成一個簡練的高馬尾。

她在往山下走。

這條路聞櫻很熟悉。

因為聞櫻剛去過這裏沒多久。

——姜家舊址出來,通往山下的那條道路。

幾乎是一瞬間,聞櫻反應過來,她已經入境了。

什麽時候?

她為什麽毫無所知?

更恐怖的是,她在這個境中,連人都算不上。

她變成了一把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