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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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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秋娘被聞櫻打了個措手不及, 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聞櫻已經當她默認,手探向她的手腕, 意圖將衣袖掀起, 為她把脈。

啪的一聲,秋娘打在了聞櫻手背。

聞櫻很白,猝不及防的被這麽一打, 手背迅速變紅。

秋娘像只驚弓之鳥似的向後縮了縮, 將自己的身影完全隱沒在床幃間,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做了什麽,怯怯道:“……對不起, 我……”

聞櫻收回手,頓了頓,說:“娘子既然不用, 就好好休息吧。”

她腳步一轉, 準備離去。

“道長!”

秋娘在身後喚道。

見聞櫻停下, 她低低道:“對不起,道長。”

聞櫻沒說話,往屋外走去。

老婦還在跟姜扶雪哭訴, 姜扶雪沒有一絲不耐煩, 像是個冰雪雕成的玉人一樣, 無悲無喜地端坐在那裏。

見聞櫻出來, 他嘴角微微揚起。

婆婆抹抹淚,起身用略帶鄉音的口吻問道:“大人問完話了?”

“差不多。”聞櫻站定,道, “婆婆,這段時間董剛和哪些人有往來?”

婆婆想了想, 報出的名字和秋娘給出的答案別無二致。

聞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她又問:“那家中呢?有誰經常前來拜訪?”

婆婆想起來了什麽,道:“秋娘先前在鳳儀樓有個好姐妹,她懷孕了嗎這不是,她那好姐妹就經常來看她。說來,我之前還好奇,終究是好姐妹,就算懷孕了高興,也不至於隔幾日就上門。”

聞櫻沒有理會後面的言語,只問:“叫什麽名字?”

婆婆想了一會兒,方才不確定道:“叫玉啊什麽的。”

玉碎。

一如聞櫻所想,她道:“我知道了。”

太守見她風風火火地出來,忙捂著屁股跟在後頭,巴巴地追問:“道長,可問出什麽了?”

聞櫻道:“我想見玉碎。”

太守的命令很快插著翅膀飛去了鳳儀樓,官兵將鳳儀樓層層圍起來,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火把照徹長夜,官兵腰間掛著雪亮的長刀。

聞櫻隨太守走進去,鳳儀樓的管事迎上來,臉上是諂媚熟練的笑。

“這麽晚,莊大人來是為了……”

聞櫻掃了一眼上面幾層樓,欄桿上爬了不少人,探出眼來偷偷打量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身側不遠處傳來吵嚷聲,聞櫻循聲望去。

一男人衣衫不整地抱著外衫,身上靴子也穿的歪歪扭扭,頭發淩亂,神情惶恐不安。

官兵在他的瞳孔內不斷放大身形,他頓時腿抖成篩糠。

咚的一聲,男人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縮著脖子仰望道:“大,大人,小人是良民,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官兵聞言笑出聲:“良民?你都來鳳儀樓了,還口稱自己是良民。若說鳳儀樓的姑娘是良民我還相信,你說你自己是良民?滾回去好好待著,別耽誤大人查案!”

男人腿一軟,動彈不得。

官兵使了個顏色,兩人上前將他提溜起來,捉回樓上,丟進屋子裏,砰的把門關上。

見官兵行事雷厲風行,管事臉上掛不住了:“大人,我們在這地方做了多少年的生意?有沒有問題您心裏最是清楚,現在將這裏團團圍住,就算這事兒以後過去了,誰還敢來我們這地方?”

莊大人清了清嗓子,端出太守的架勢:“甭管你開不開的成,現在就是死了人,我們要從你這查起,人命官司大過天,任你是比天還大的生意,也得往後排!”

管事臉上失了笑:“人命官司?”

他一字一頓道:“莊大人,講話可得憑良心。我們這都是嬌滴滴的姑娘,你說誰殺人?”

他聲音剛落,樓上姑娘們應和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就是說呀大人,我們連刀子都拿不起來,怎麽可能會殺人呢?大人,你錯怪我們了。”

姑娘們七嘴八舌說著,讓人險些恍若置身盤絲洞。

“夠了!”太守沈聲道。

鳳儀樓重新安靜下來,那些姑娘又一次躲到了紗帳後打量聞櫻。

目光隱隱帶著敵意。

太守伸手:“道長,這邊請。”

鳳儀樓是仿客家土樓建築,一樓舞臺建的寬闊華美,二樓是包廂,也是最佳觀賞地,三樓往上是姑娘們的屋子,層層分開,等級森嚴。

最頂部的一層樓,住的是三朵金花。

聞櫻走到三樓的時候,一位姑娘撞到她身上,跌坐在地,手還不忘抓著她的衣裳,發出淺淺低吟。

“好痛,我走不動路了。”

聞櫻默了一默,彎腰攙她。姑娘一邊喊痛,一邊像是軟滑的泥鰍,怎麽都站不起身來。

這邊還未站起來,後邊又湧上來一群姑娘,將她擠在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哎呀,牡丹摔得好慘啊!”

這個演技聞櫻給十分。

“牡丹,你堅持住,我們去請大夫了,想來這位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這位聞櫻給二十分。

“大人,你把牡丹撞倒了,你得負責,你不能走!”

這個……這個聞櫻不想評價。

“夠了!你們把查案當成什麽?”太守艱難地將自己的聲音從姑娘們的浪潮中擠出,然而很快又被淹沒。

頂樓像是一個永遠無法到達的目標。

聞櫻頓了頓,無奈:“我只是有話想問問玉碎姑娘而已,又不是上門擒人的。”

可惜沒人信她的話,這些都是姑娘,她又不能出手傷害她們。

聞櫻閉目,眼底流光一現。

一縷神魂隨風飄到窗外,化作了一只黃雀,停在樹梢。

鳥雀呆了一會兒,很快黑豆大的眼恢覆了神采,正要拍拍翅膀往頂樓飛去,她身後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音:“你是新來的嗎?怎麽之前沒見過你?”

聞櫻回頭,看到自己身後站了一只麻雀,她一時沒想好怎麽回應。

“你怎麽不說話?”麻雀疑惑。

聞櫻張口,發出一陣嘰嘰聲。

麻雀:……

好多語法錯誤。

他看了聞櫻一眼,拍拍翅膀逃也似的飛走了,生怕聞櫻追上來與他說話。

娘說了,不能和傻子玩。

聞櫻呆住,她剛才是被一只鳥鄙視了吧?

時間不等人,她盯準了頂樓,卯足了勁往上飛。

眼見著都看到窗沿了,天外流星嗖的一聲過來,聞櫻視野受限,再想躲的時候,一陣劇痛已經從身體傳來,石子兒蹦的打在她身上,給她整只鳥險些打的背過氣去。

樓下還傳來小孩子鬧騰的聲音:“我打中了!新彈弓真好用!”

聞櫻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兩腿一蹬,翅膀一拍就要下樓和臭小孩算總賬,忽然窗戶被人推開。

“玉姑娘,是一只鳥撞到窗上了。”

聞櫻剛直起來的小腿往旁邊一歪,騰地倒地,躺的比誰都利索。

“好像是死了。”丫鬟說著,要把聞櫻丟下去。

聞櫻適時嘰了一聲。

丫鬟欣喜道:“還活著!”

玉碎的聲音自屋內傳來,溫婉動聽:“你把它帶進來吧,在外面活不成的。”

丫鬟捧起小小黃雀,隨後關上了窗。

聞櫻的黑豆眼掀開一條縫隙。

屋內只點了一盞燈,昏黃蒙昧,玉碎攏著白色的外衫,手中端著蠟燭,笈著鞋來到外屋,溫暖的光源緩緩靠近聞櫻。

聞櫻又閉上眼裝死。

玉碎檢查了一番,隱有不忍:“怎麽傷的這樣重……弧月,去把我的藥箱拿來。”

丫鬟應了一聲,將聞櫻放到桌上,去取藥匣。

玉碎等待的時候,指尖細致地為聞櫻順毛。昏暗的燈光下,兩個相近的體溫,溫柔的動作,暧昧而繾綣。

丫鬟將藥匣放在一旁,把需要用的藥取出交給玉碎。

玉碎為她清理傷口,上藥,再用紗布裹好鳥腿。

這時候再裝下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聞櫻睜開眼,打量離得極近的玉碎。

冰雪如玉的面容,像極了一個故人。

她將鳥雀扶起,幫助她練習走路。

丫鬟看著,嘴角揚起淡淡的笑來:“姑娘真心善,這鳥兒遇到姑娘也算是走運。”

玉碎不置可否,丫鬟又憂心道:“樓下吵了那麽久,姑娘不出去看看?”

“該來的自然會來,出去看也沒用。”玉碎淡淡道,目光專註地落在聞櫻身上。

“這些官兵,平日裏管事使了多少銀錢在他們頭上,真是餵到狗肚子裏去了,這大半夜還來找咱們的不是。”

玉碎倒沒有生氣:“他們也是奉命行事罷了,金陵城最近死了不少人,他們到處查查也是應該的。”

“是啊,聽說都是修士……”

丫鬟說到這裏,忽然頓住,臉色變得很難看。

許久,她道:“抱歉姑娘,我……”

玉碎像是沒聽見,丫鬟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將話題不動聲色地轉移:“門後立著的那把傘,奴婢可否拿去丟掉?那傘已經壞了,傘柄都被折斷,也不知是什麽人做的,這得使多大的力氣,才能折出那樣整齊的斷口……”

玉碎打斷她:“不要動那把傘,就在那裏放著就好。”

丫鬟啞聲許久,道:“奴婢明白。”

見聞櫻走路沒問題後,玉碎將藥和紗布收回匣子裏。

目光似乎掃到了什麽,她動作停下來。

這次,神情冷的可怕。

她指尖提起一枚玉佩,看向弧月:“這是什麽?”

見玉碎神色冰冷,弧月嚇得跪倒在地:“姑娘這是……”

“你聽不懂我的意思,還是在同我裝傻?這東西為為什麽還在這裏?”

豆大的汗珠從丫鬟額側滾落,屋外劍拔弩張,屋內氣氛凝重,丫鬟嚇得眼淚奪眶而出。

“奴婢,奴婢……是感念紀大人一片赤誠之心,他將這玉佩交給奴婢的時候,曾提醒奴婢,這是他生母遺物,於他意義非凡,今而贈予姑娘,是為一片真心,所以我才……”

“所以,為了他,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玉碎面容一半隱沒在黑暗中,語氣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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