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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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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聞櫻看到那枚玉墜, 饒有興致地挑挑眉,站直了身子。

這枚玉墜,是顧其淵被顧懷若帶回鎖靈淵那年, 顧懷若贈與他的拜師禮。

顧其淵當時剛被從凡間帶回, 像是一頭剛失去母親的幼狼,見人就咬。他赤著腳,大雪天就那樣單薄地踩在雪地裏, 兩腳被凍得通紅, 渾身穿的破破爛爛,臉頰被凍得像熟透的蘋果。

顧懷若讓他跪下拜師,他咬死牙不跪, 後來卻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又願意跪了。作為拜師禮,顧懷若便將三相玉送給他。

三相玉共有三個法相。笑相, 哭相, 怒相, 分別是三道獨屬於顧其淵的護身符。

顧懷若乃十階聖者,當世修士大能之中,沒有他所畏懼之人。他所承諾的為顧其淵抵擋三次致命傷害, 可想而知是多麽重視這個兒子。

現在笑相碎了。玉質笑面, 法相莊嚴, 在靈咒震懾下碎成湮粉。

顧懷若親身至此, 緩緩擡眸,看向那道空中洞開的大門。一只素手從門中伸出,啪的一聲扣在了門邊, 有人從裏面緩步而出。

人還未現形,衣衫先至。廣袖羅衣, 輕軟繁重,再往後,是女人系著面紗的容顏。

不光懷若仙尊親臨,息華仙尊也親至於此。

兩位鎖靈淵的大能降臨此地,真身在附近的修士都似有所感地往西看去。

那裏威壓深重,不知發生了什麽,竟能造成靈力如此明顯的波動。

管絮從門中緩步走下,門在她身後收束成一條銀線,消失。

她斂袖擡眼,嘴角在面紗後諷刺般勾起,連聲招呼都沒有打。

顧懷若見傷人者是管絮,眉梢壓低,不悅道:“不知息華仙尊,緣何傷我弟子?”

管絮輕輕啟唇,聲音冷淡:“這不是需要問問懷若仙尊自己嗎?你若有心,天下萬事,什麽能逃過你的眼睛?”

修士邁入十階,眼睛便可遍布這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如無特殊禁制,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逃脫聖者的眼睛。

管絮:“你既然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卻沒有阻攔,不也是默認你的徒弟仗勢欺人嗎?”

顧懷若側目,問顧其淵:“你有嗎?”

“我沒有。是他們!搶我劍穗。”

顧懷若滿意地一揚唇角:“我徒弟的劍穗呢?還回來。”

姜扶雪攤開手,示意想要就自己來拿。

顧其淵撇了撇嘴,上前一把奪回鈴鐺,目光如淬毒的蛇。

“原就是弟子們之間小小的紛爭罷了,息華仙尊未免也太小題大做,大動肝火,害得我也千裏迢迢跑這麽一趟。我知息華仙尊脾性剛烈,這才不滿玄劍宗的安排,棄長老之位而去,但剛烈也要有個限度,像今日這樣的事,我想最好還是不要發生第二次。”

“小小紛爭?”管絮嗤笑出聲,"你這兒子仗勢欺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懷若仙尊,再狂的狗,也要拴好,倘若不日便放出來狂吠,傷著路人可怎麽是好?我的脾性我自己心裏知道,再剛烈,不也好好活到今日了嗎?我比你更不希望今日的事情再度發生,畢竟我當日就說了,看見你們父子二人,我就由衷地惡心。”

顧懷若冷笑一聲,但終究沒有對管絮動手。他掃了管絮身後的幾位弟子,對顧其淵說:“輸了就是輸了,不管原因,事後發作這樣沒品的舉動,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回。去道歉!”

顧其淵雖憤懣,卻不敢多言,只得上前兩步,同管絮和她身後的弟子道歉,盡管咬牙切齒,盡管心不甘情不願,也算是全了禮數。

他睇了一眼姜扶雪,握緊掌心紅鈴,似乎是要將今日之恥牢牢記清。

“犬子已經道歉,息華仙尊氣可消了?”顧懷若面帶笑意看著管絮。

管絮輕笑出聲:“瞧懷若仙尊這話說的,我今日不過就是來帶幾個徒弟回鎖靈淵而已,恰巧與懷若仙尊撞到了一處,沒有生氣,更談何消氣。”

李卻扇拐了拐妙音的胳膊肘,壓低聲音耳語道:“就這麽結束了?我差點以為兩位仙尊要打起來了。”

林妙音掩唇回她:“我也以為!但鎖靈淵有明文規定,尊者不能在鎖靈淵外與其他尊者動手,掌門和懷若仙尊都是有稱號,也都是邁入十階多年之人,斷不可能在外面動手的。”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追根究底顧懷若其實並不害怕管絮。蓋因劍道為二十六道之首,真正打起來,除非管絮以身祭神,降下神力,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境地,否則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顧懷若只是擔心管絮背後的那個人,兩人若聯手,他未必能從中討得好處。

——東極島,周策。

為人亦正亦邪,立場不定,但卻是管絮忠實的狼崽子,他若傷管絮,周策只怕與他不死不休。

所以他只能給管絮兩份薄面。

思至此,他笑道:“這兩方弟子互相動手之事,息華仙尊有什麽好的處理方法嗎?”

管絮長睫撲朔,思忖片刻:“聽聞近日鎖靈淵內出了大事,金陵城境內總有鎖靈淵修士不明不白地死去,且身上沒有妖氣,更沒有仙力。此事本不欲捅到幾位掌門面前,只需經由經世堂派遣弟子前去查看便是。

直到孟善,孟長老的親傳弟子紀如真的長生燈隕滅,所指方位正是金陵城,孟長老大怒,可他正在閉關的重要時期,不便前去金陵調查。”

“你的意思是?”

“讓他們幾人將功折罪,去金陵城走一遭,也好幫咱們孟長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懷若仙尊以為如何?”

顧懷若沈吟片刻,頷首:“既如此,你們幾人便一同前去一探究竟便是。”

“可是……”顧其淵覺得問世的時間耽擱不得,這種弟子離奇死亡的事情,交由經世堂查處便是,他們時間寶貴,豈容如此浪費?

“但凡你們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我便做主給你們在問世榜上加一萬分。”

管絮毫不意外,掩唇諷笑一聲。

堂堂仙尊,為了給自己兒子走後門,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懷若仙尊。”管絮總有辦法將這四個字念的陰陽怪氣,“你就這麽確信顧其淵會拿到你這一萬分嗎?”

顧懷若端的一副光風霽月,公正嚴明:“無論是誰,只要將此事查明,我便將這一萬分加給他。”

管絮淡淡一笑:“但願如此。”

宿玉震動,聞櫻拿出看了一眼。

【繁華的金陵深陷修士之死的風波,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又有多少雙眼睛隱藏在暗處?金陵城的往事,是你記憶深處難以釋懷的傷疤。請問問自己,你是否忘記曾在金陵城看到的一切,又是否忘記你曾經立下的誓言。】

聞櫻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看完這一切,除此之外她驚訝地發現,主線任務毀滅修仙界的進度不知何時竟然前進了很大一截。

她做什麽了?除了按部就班地根據宿玉的指引,收覆了桐花村,好像也沒有別的了吧?

管絮見事情了結,目光向後一掃道:“此地要留給凈明堂做收尾,短時間內旁人不能再來此地幹擾凈明堂的差事,你們若沒事,便隨我回去休整一番,準備收拾收拾去金陵吧。”

幾人點頭稱是,乖巧非常。

凈明堂是鎖靈淵內不受任何門派所管轄的機構,無論是善境還是兇境,被超度之後,都有凈明堂來做收尾工作,將此地恢覆正常,後續留作他用。

聞櫻想起自己帶出的那支幹枯的桐花,走到為自己指路的那戶人家,敲了敲窗。

女人支開窗,神色戒備:“做什麽?”

聞櫻將桐花要帶給她的母親的話帶到。女人聽到話的那一瞬間,像是失了魂魄,淚水一瞬間潸然而下,腳下更如灌鉛一般,動彈不得。

她顫抖著唇,臉色青白交錯,目光悲痛欲絕。

聞櫻嘆了口氣,將那支桐花靜靜地擱在女人窗前。

女人慌忙將桐花小心捧起,像是捧著自己最心愛的孩子一般,眼淚不停地滴落,小聲啜泣著。

聞櫻深吸一口氣,沒有再看。

她轉身,回到管絮身邊,道:“掌門,我們走吧。”

等到凈明堂的人來到此處,判斷她們並非鬼魂妖邪,想來會將她們遷居到別處。

這裏已經不能再住人了。

方才聞櫻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顧懷若的眼睛裏。

“師父。”寧紅玉見顧懷若在看聞櫻,伸出手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男人的衣角。

顧懷若低下頭,憐愛地看向懷中嬌嬈柔弱的少女,將她頰邊碎發撥開,溫聲道:“他們可有傷到你?”

寧紅玉搖搖頭,手不自然地往回縮了縮。

這一切自然沒有躲過顧懷若的目光。

他以霸道而不容拒絕地姿態,一把將寧紅玉手腕抓起,只見雪白皓腕上,被劍氣割出了一道半指長的傷口!

女孩膚色白嫩,傷口尤顯明晰。

顧懷若回頭看向管絮幾人,眼底湧上怒氣,嘴角卻向上勾起。

他在聞櫻的視線中緩慢擡手,猛然一握。

這一條住滿女人的鄉道,瞬間化為煙土,似乎從未存在過。房屋,女人,都被夷為平地。

方才還在耳邊不斷響起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像是一場聞櫻記錯的幻夢。

在場眾人皆大吃一驚。

聞櫻眼底森然,裏面醞釀著一場風暴,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充斥了她的思緒。

她握緊拳頭,一字一句道:“懷若仙尊,她們是人!”

她將‘人’字說的尤為重,眼睫深處水光流轉。

顧懷若嘴角是不以為意的淺笑,他白衣高潔無雙,看上去如高不可攀的神祗,與這混亂無序,塵土飛揚的鄉道格格不入。

他清晰地說道:“我說是妖,她們就是妖。”

他轉身,將寧紅玉以不可抗拒的姿態一把拉入懷中,攬著嬌柔的女子,禦劍離去。

顧其淵深深看他們一眼,似乎要記住今日之恥一般,方才隨仙尊離去。

陽光斑駁的碎在少女臉上,輕柔的風拂過臉頰和額前碎發,耳邊還似有母親思念女兒的哭泣聲。

明明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們就能如女兒盼望的那樣,過上屬於自己的新的生活。

聞櫻輕輕落下眼睫,迎風淌下一滴淚來,她微微垂首,任由這滴淚滑落。

姜扶雪的手緊緊攥住她的肩膀。

另一只冰涼的手以強硬的姿態,將她攥緊的拳頭一寸一寸掰開,包裹在自己手心。

聞櫻的掌心已經滿是指甲印痕。

她在克制,克制靈魂深處喧囂的殺意。

《葬花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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