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 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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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祿兒
◎瑞雲沈韋娘◎
甫一進門, 剛剛在外面只是隱約聞到的氣味現下變得濃烈非常，刺鼻的藥味伴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飄散出來，將醫館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擠占無餘。
王子逾擡手將自己的口鼻捂得嚴嚴實實, 觀察著醫館裏或站或坐或躺的病人, 個個都是形銷骨立, 咳得撕心裂肺的, 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
高玉成一介凡人，天天待在這醫館裏接觸這些病人，竟然還是神采奕奕的, 王子逾不由得好奇地問他：“高公子, 你這醫館中這麽多病人，怎麽不見你做些防護？”
“這就要感謝馮公子的未婚妻, 十四娘了。”
高玉成笑得溫文爾雅, 帶著他往裏面走，又和他說起這件事來，“說起來不怕你笑我眼皮子淺, 之前城中的肺病還不似這般流行, 十四娘找到我這裏來說有法子醫治, 我本以為她一個閨閣女子怎麽可能懂什麽醫術，對她頗有不敬。沒想到十四娘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幫了我這醫館不少忙。
我之前也是染過一次肺病的, 若不是她出手相助, 我絕對恢覆不了這麽快，恐怕現在還纏綿病榻之間呢。這肺病痊愈了便基本不會被傳染了，我自然也要用不著做什麽防護了。”
說著便到了醫館的裏門前, 高玉成不待王子逾接他的話, 擡手輕叩門板, 對著門內揚聲道：“十四娘，馮公子，王子逾王公子來做客了，你們可方便？”
門內靜了幾息，遲遲沒有回應，就在高玉成尷尬笑著準備將王子逾二人帶到其他地方去之時，裏門忽地一下從裏面被打開了。
馮月章站在門口，臉上表情很不自在，看著門外的王子逾撓了一下腦袋，“子逾，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快進來坐吧。”
高玉成見馮月章終於開了門，恰好這時跑堂的也在叫他過去看看藥方，便笑著對他們道：“你們聊，我手頭還有些藥方子要處理，先失陪一會兒。”
“你快去忙吧，別費心在我們身上，反而耽擱了正事。”王子逾和他客套了兩句，看著他走遠了之後才轉身虛虛攬著馮月章往裏門走，“月章，我和高公子是舊相識，恰巧過來和他敘敘舊，聽他說你也在這裏，所以就自作主張過來找你了，沒打擾到你吧？”
馮月章擺手，進裏面挪了兩個凳子出來招呼他們落座，“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到這裏來。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又不是外人，快進來坐吧。”
王子逾一進門便看見了裏面包裹得嚴嚴實實瑟縮在角落裏的瑞雲，還有矮桌旁坐著的辛十四娘，兩人此時都將目光投向了他。
王子逾和辛十四娘問了聲好，之後才故作疑惑地看了一眼瑞雲，向馮月章問起瑞雲的情況：“月章，這位姑娘是……？”
方才高玉成敲門時，馮月章正是因為顧忌著瑞雲才沒有立即應聲，擔心王子逾看見瑞雲會對自己產生什麽誤解，不過現在事實都已經擺在了眼前，他也顧忌不了那麽多了。
“這……這是宜春院的瑞雲。”馮月章道，又問瑞雲：“瑞雲，這位王公子也為你說過話的，你可還記得？”
幾人的視線都轉向了瑞雲。
“自然記得。”瑞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擡手將臉上纏得緊緊的布巾一圈一圈解下。
隨著布巾落下，瑞雲那被黑斑占據了半張臉的樣貌也顯露了出來。
“為何瑞雲姑娘會在這裏？”王子逾裝作不知，“昨日你不是還說……”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馮月章也能猜出他的未竟之意。
畢竟昨日就是他和王子逾王子服說起，瑞雲如今被宜春院厭棄了，做了個燒火丫頭，還說起沒有人為她贖身，她約莫就會如此在宜春院的角落裏蹉跎一生。
沒想到今日他就成了這個將瑞雲贖出來的人，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辯白才好了。
“唔，是我今日去宜春院將瑞雲贖出來的。”馮月章解釋，又補了一句：“這都是因為十四娘心善，十四娘聽說了瑞雲的遭遇，心裏同情她，所以讓我去將瑞雲贖出來，我是沒有什麽別的心思的，子逾，你可別誤會啊。”
他說這話是不僅是為了向王子逾證明自己的清白，更是為了在辛十四娘面前表真心，因此這話還未說完就眼巴巴地望著辛十四娘，完全沒有註意到一旁的瑞雲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辛十四娘無視了他的目光，將話題拉回正事，淡淡道：“還是先將瑞雲姑娘的事情辦妥吧。”
“哦，對，剛剛正要說這事兒呢。”
馮月章回過了神，終於把註意力分到了瑞雲那一邊，清了清嗓子道：“瑞雲，雖然是十四娘和我將你贖出來的，但是我們也不是要你報答什麽，你現在是自由身，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若是有什麽去處，盡管說出來，我們會盡力幫你的，絕不會叫你被宜春院的人發現。”
瑞雲低頭咬著唇，似是在凝神思索，半晌後才擡頭堅定拒絕：“瑞雲一介孤女，哪裏談得上什麽去處不去處的呢？承蒙娘子和公子不棄，才將瑞雲這個卑賤之人從泥潭之中拉了出來。瑞雲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如若娘子和公子不嫌棄，瑞雲願意跟在娘子身邊做一個奴婢。”
說完這話，她又將忐忑而期盼的眼神投向了辛十四娘。
在場幾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瑞雲竟會放棄自由身，而是選擇做一個奴婢。
畢竟在常人看來，一個在妓院受了這麽多年磋磨的妓子，一朝得了自由，又有什麽理由不奔向廣闊的天地呢？再說，從瑞雲本人的視角來看，她現在容貌盡毀，更談不上是想以美色引誘馮月章了。
辛十四娘顯然也不理解她的做法，疑惑道：“為何不走？我幫你只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有付出過什麽，你不必報答我，即便要報答，也不用以身報答。”
對於常年在山中不曾入世的狐妖來說，自由大抵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瑞雲向辛十四娘曲腰，道：“娘子心善，雖然於娘子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瑞雲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瑞雲身無長物，只有這伺候人的功夫還算看得過眼，還請娘子再考慮考慮。”
辛十四娘有些困惑，“報答恩情，比自由還重要麽？”
“自由自然重要，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對於瑞雲來說，想報答這份恩情只能以賤身作抵，若娘子實在不便收下瑞雲，瑞雲再想別的法子報答。”
想到瑞雲剛才說的，她是個沒有去處的孤女，現在又再三懇求，辛十四娘終究還是松了口。
“好吧，瑞雲，那你今後就跟在身邊好了。正好嬰寧出嫁之後，我身邊也沒個人作伴。”
“十四娘，這……”
馮月章見辛十四娘真的答應了瑞雲的請求，顧忌道到瑞雲的身份，擔心會被韋大人抓住把柄，還想說些什麽勸勸她，但見瑞雲已經含淚在地上跪了下來，這話就怎麽也說不口了。
“多謝娘子！”瑞雲對著辛十四娘磕了三個頭，又擡頭道：“請娘子為奴婢另起一個名字吧。”
“你不是叫瑞雲麽？”
瑞雲搖了搖頭，道：“瑞雲是宜春院的鴇母為奴婢起的花名，如今奴婢已經離了宜春院，不願再帶著這個令奴婢厭惡的花名過活了。”
宜春院就是一個魔窟，好不容易出來了，自然是要將這些烙印洗脫。辛十四娘理解瑞雲的想法，便體貼道：“你是幾歲進的宜春院？可還記得自己本來的名字，不若便叫回本名吧，說不準運氣好還能碰見從前的親人。”
瑞雲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情緒，“奴婢本是蘇州人氏，名叫沈韋娘。母親也是蘇州有名的樂伎，母親和一位京城姓韋的公子，也就是奴婢的生父，生下了奴婢。但奴婢還未出世，父親便離開蘇州不知所蹤了，母親始終念著要讓父親為奴婢取個名字，所以奴婢一直沒有名字，只喚作韋娘。
三歲時，母親病重，為了了這樁心願帶著奴婢到京城來尋父親，只是人還未尋到，母親便撒手人寰了。當時奴婢被一個姓沈的孤寡老太太收養，便叫做沈韋娘了。直到七歲時沈老太太也壽終正寢之後，奴婢便被鄰居賣到了宜春院，所以這十年來都喚作瑞雲。”
七歲被賣到了宜春院，如今十年過去，剛好也才十七歲而已。
對於辛十四娘這樣修煉了近千年的大妖而言，斷斷的十七年不過是轉瞬而過，但此刻看著眼眶紅紅地瑞雲，她好像出奇地能夠體會到，這十七年的磋磨對於一個生如蜉蝣的凡人而言是怎樣的漫長而煎熬。
“好，那我為你再起一個名字吧。”
辛十四娘起身走到瑞雲跟前，又伸手將她扶起來，聲音溫和，“將沈韋娘和瑞雲的十七年忘了吧，以後的每一個十七年都會福祿雙全的，從今以後你就叫——祿兒，可好？”
她話音剛落，瑞雲眼中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將黑長的睫毛打濕成一片，淚水劃過左臉，將黑斑浸得發亮。
半晌後，眾人才聽她聲音嘶啞道：“好。”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宜春院終日賣笑的名妓瑞雲，也不再是那個記憶中可憐瘦小的孤女沈韋娘。在這一剎那，十七年的時光似乎一下子呼嘯而過了，她“看”著瑞雲和沈韋娘的十七年，好像在旁觀別人的人生。
瑞雲和沈韋娘不會回頭了。
她有了一個新的身份——
祿兒。
福祿的祿。
【作者有話說】
這個韋當然是韋大人的韋，沈韋娘就是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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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雲沈韋娘◎
甫一進門, 剛剛在外面只是隱約聞到的氣味現下變得濃烈非常，刺鼻的藥味伴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飄散出來，將醫館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擠占無餘。
王子逾擡手將自己的口鼻捂得嚴嚴實實, 觀察著醫館裏或站或坐或躺的病人, 個個都是形銷骨立, 咳得撕心裂肺的, 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
高玉成一介凡人，天天待在這醫館裏接觸這些病人，竟然還是神采奕奕的, 王子逾不由得好奇地問他：“高公子, 你這醫館中這麽多病人，怎麽不見你做些防護？”
“這就要感謝馮公子的未婚妻, 十四娘了。”
高玉成笑得溫文爾雅, 帶著他往裏面走，又和他說起這件事來，“說起來不怕你笑我眼皮子淺, 之前城中的肺病還不似這般流行, 十四娘找到我這裏來說有法子醫治, 我本以為她一個閨閣女子怎麽可能懂什麽醫術，對她頗有不敬。沒想到十四娘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幫了我這醫館不少忙。
我之前也是染過一次肺病的, 若不是她出手相助, 我絕對恢覆不了這麽快，恐怕現在還纏綿病榻之間呢。這肺病痊愈了便基本不會被傳染了，我自然也要用不著做什麽防護了。”
說著便到了醫館的裏門前, 高玉成不待王子逾接他的話, 擡手輕叩門板, 對著門內揚聲道：“十四娘，馮公子，王子逾王公子來做客了，你們可方便？”
門內靜了幾息，遲遲沒有回應，就在高玉成尷尬笑著準備將王子逾二人帶到其他地方去之時，裏門忽地一下從裏面被打開了。
馮月章站在門口，臉上表情很不自在，看著門外的王子逾撓了一下腦袋，“子逾，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快進來坐吧。”
高玉成見馮月章終於開了門，恰好這時跑堂的也在叫他過去看看藥方，便笑著對他們道：“你們聊，我手頭還有些藥方子要處理，先失陪一會兒。”
“你快去忙吧，別費心在我們身上，反而耽擱了正事。”王子逾和他客套了兩句，看著他走遠了之後才轉身虛虛攬著馮月章往裏門走，“月章，我和高公子是舊相識，恰巧過來和他敘敘舊，聽他說你也在這裏，所以就自作主張過來找你了，沒打擾到你吧？”
馮月章擺手，進裏面挪了兩個凳子出來招呼他們落座，“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到這裏來。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又不是外人，快進來坐吧。”
王子逾一進門便看見了裏面包裹得嚴嚴實實瑟縮在角落裏的瑞雲，還有矮桌旁坐著的辛十四娘，兩人此時都將目光投向了他。
王子逾和辛十四娘問了聲好，之後才故作疑惑地看了一眼瑞雲，向馮月章問起瑞雲的情況：“月章，這位姑娘是……？”
方才高玉成敲門時，馮月章正是因為顧忌著瑞雲才沒有立即應聲，擔心王子逾看見瑞雲會對自己產生什麽誤解，不過現在事實都已經擺在了眼前，他也顧忌不了那麽多了。
“這……這是宜春院的瑞雲。”馮月章道，又問瑞雲：“瑞雲，這位王公子也為你說過話的，你可還記得？”
幾人的視線都轉向了瑞雲。
“自然記得。”瑞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擡手將臉上纏得緊緊的布巾一圈一圈解下。
隨著布巾落下，瑞雲那被黑斑占據了半張臉的樣貌也顯露了出來。
“為何瑞雲姑娘會在這裏？”王子逾裝作不知，“昨日你不是還說……”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馮月章也能猜出他的未竟之意。
畢竟昨日就是他和王子逾王子服說起，瑞雲如今被宜春院厭棄了，做了個燒火丫頭，還說起沒有人為她贖身，她約莫就會如此在宜春院的角落裏蹉跎一生。
沒想到今日他就成了這個將瑞雲贖出來的人，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辯白才好了。
“唔，是我今日去宜春院將瑞雲贖出來的。”馮月章解釋，又補了一句：“這都是因為十四娘心善，十四娘聽說了瑞雲的遭遇，心裏同情她，所以讓我去將瑞雲贖出來，我是沒有什麽別的心思的，子逾，你可別誤會啊。”
他說這話是不僅是為了向王子逾證明自己的清白，更是為了在辛十四娘面前表真心，因此這話還未說完就眼巴巴地望著辛十四娘，完全沒有註意到一旁的瑞雲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辛十四娘無視了他的目光，將話題拉回正事，淡淡道：“還是先將瑞雲姑娘的事情辦妥吧。”
“哦，對，剛剛正要說這事兒呢。”
馮月章回過了神，終於把註意力分到了瑞雲那一邊，清了清嗓子道：“瑞雲，雖然是十四娘和我將你贖出來的，但是我們也不是要你報答什麽，你現在是自由身，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若是有什麽去處，盡管說出來，我們會盡力幫你的，絕不會叫你被宜春院的人發現。”
瑞雲低頭咬著唇，似是在凝神思索，半晌後才擡頭堅定拒絕：“瑞雲一介孤女，哪裏談得上什麽去處不去處的呢？承蒙娘子和公子不棄，才將瑞雲這個卑賤之人從泥潭之中拉了出來。瑞雲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如若娘子和公子不嫌棄，瑞雲願意跟在娘子身邊做一個奴婢。”
說完這話，她又將忐忑而期盼的眼神投向了辛十四娘。
在場幾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瑞雲竟會放棄自由身，而是選擇做一個奴婢。
畢竟在常人看來，一個在妓院受了這麽多年磋磨的妓子，一朝得了自由，又有什麽理由不奔向廣闊的天地呢？再說，從瑞雲本人的視角來看，她現在容貌盡毀，更談不上是想以美色引誘馮月章了。
辛十四娘顯然也不理解她的做法，疑惑道：“為何不走？我幫你只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有付出過什麽，你不必報答我，即便要報答，也不用以身報答。”
對於常年在山中不曾入世的狐妖來說，自由大抵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瑞雲向辛十四娘曲腰，道：“娘子心善，雖然於娘子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瑞雲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瑞雲身無長物，只有這伺候人的功夫還算看得過眼，還請娘子再考慮考慮。”
辛十四娘有些困惑，“報答恩情，比自由還重要麽？”
“自由自然重要，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對於瑞雲來說，想報答這份恩情只能以賤身作抵，若娘子實在不便收下瑞雲，瑞雲再想別的法子報答。”
想到瑞雲剛才說的，她是個沒有去處的孤女，現在又再三懇求，辛十四娘終究還是松了口。
“好吧，瑞雲，那你今後就跟在身邊好了。正好嬰寧出嫁之後，我身邊也沒個人作伴。”
“十四娘，這……”
馮月章見辛十四娘真的答應了瑞雲的請求，顧忌道到瑞雲的身份，擔心會被韋大人抓住把柄，還想說些什麽勸勸她，但見瑞雲已經含淚在地上跪了下來，這話就怎麽也說不口了。
“多謝娘子！”瑞雲對著辛十四娘磕了三個頭，又擡頭道：“請娘子為奴婢另起一個名字吧。”
“你不是叫瑞雲麽？”
瑞雲搖了搖頭，道：“瑞雲是宜春院的鴇母為奴婢起的花名，如今奴婢已經離了宜春院，不願再帶著這個令奴婢厭惡的花名過活了。”
宜春院就是一個魔窟，好不容易出來了，自然是要將這些烙印洗脫。辛十四娘理解瑞雲的想法，便體貼道：“你是幾歲進的宜春院？可還記得自己本來的名字，不若便叫回本名吧，說不準運氣好還能碰見從前的親人。”
瑞雲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情緒，“奴婢本是蘇州人氏，名叫沈韋娘。母親也是蘇州有名的樂伎，母親和一位京城姓韋的公子，也就是奴婢的生父，生下了奴婢。但奴婢還未出世，父親便離開蘇州不知所蹤了，母親始終念著要讓父親為奴婢取個名字，所以奴婢一直沒有名字，只喚作韋娘。
三歲時，母親病重，為了了這樁心願帶著奴婢到京城來尋父親，只是人還未尋到，母親便撒手人寰了。當時奴婢被一個姓沈的孤寡老太太收養，便叫做沈韋娘了。直到七歲時沈老太太也壽終正寢之後，奴婢便被鄰居賣到了宜春院，所以這十年來都喚作瑞雲。”
七歲被賣到了宜春院，如今十年過去，剛好也才十七歲而已。
對於辛十四娘這樣修煉了近千年的大妖而言，斷斷的十七年不過是轉瞬而過，但此刻看著眼眶紅紅地瑞雲，她好像出奇地能夠體會到，這十七年的磋磨對於一個生如蜉蝣的凡人而言是怎樣的漫長而煎熬。
“好，那我為你再起一個名字吧。”
辛十四娘起身走到瑞雲跟前，又伸手將她扶起來，聲音溫和，“將沈韋娘和瑞雲的十七年忘了吧，以後的每一個十七年都會福祿雙全的，從今以後你就叫——祿兒，可好？”
她話音剛落，瑞雲眼中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將黑長的睫毛打濕成一片，淚水劃過左臉，將黑斑浸得發亮。
半晌後，眾人才聽她聲音嘶啞道：“好。”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宜春院終日賣笑的名妓瑞雲，也不再是那個記憶中可憐瘦小的孤女沈韋娘。在這一剎那，十七年的時光似乎一下子呼嘯而過了，她“看”著瑞雲和沈韋娘的十七年，好像在旁觀別人的人生。
瑞雲和沈韋娘不會回頭了。
她有了一個新的身份——
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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