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5章 華筵九秋暮

關燈
第25章華筵九秋暮

“同我去西域。”

六節這話說得不容辭,析問寒倒也沒想過推辭,他仍由六節抓著,他講:“今日就必須走嗎?可以再等兩日嗎?我想再等等看她的腿傷。”

六節這才看向扶尋冬,他大步跨過去,掃了兩眼,聞了聞,他斷定:“化屍水。等腐肉掉了,腿就只剩白骨。你還是要同我去西域,只有西域有還魂花能使枯骨生肉。”

扶尋冬看著六節,此情此景下,她問出的第一句話是:“南雁還未有消息嗎?”

六節搖頭:“只差西域沒找過了。你們倒是姊妹情深,不枉她如此掛念你。”他又看向析問寒,“最多再給你一日,我們就走。”

“好。”

眼下說清道明了,手還拉著,六節有些不適應,他松開析問寒的手臂,終是問道:“你不問為什麽要拉你去?”

析問寒搖搖頭:“即叫了我,必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需要,我去就是了。”

這話說得赤誠,仿佛中間這麽多年的間隔只存在六節身上不存在析問寒這。對話難以繼續,扶尋冬隱隱覺得要不是自己腿傷得挪不動了,她最好是要鉆進被子裏讓這二人好好說話。

沈默了一會。

六節最後講道:“後日一早就走。”

“好。”

而後六節就走了。析問寒想了想:“你同我們一起去吧,一來不知小安是否會願意把還魂花給我,若是她願意當場就用了時效最好。二來,”他有點不敢看她,“狄叔放出來了,跟我們走比留在這要更安全一些。”

扶尋冬點點頭,她才發現析問寒耳根子都紅了。......好可愛,以前明明是很開朗外向的人,現在怎麽這麽容易害羞臉紅。她心裏想問那天他叫尋娘的事,嘴又發不出聲寫出來就太羞了些,終究也是沒問。

石榴敲敲門:“小姐,要不要出來吃。”

外頭大玉的幾個舞姬都來了,薄簡問多俊要不要叫袁華婉來,多俊搖搖頭:“且讓她練去,留一碗給她就是了。”公西麗雅和丁蘭忙前忙後在撈餃子裝餃子,外頭熱鬧得很。

析問寒問要出去嗎,扶尋冬點點頭。扶著她出來的手好像火折子,點著那塊肌膚讓二人都感到灼燒。

“小姐!” 石榴剛要飛奔上去,被後面的丁蘭輕輕拉了一下。公西麗雅小聲道稍微有點眼力見吧妹妹。

眼力見?石榴詫異地看過去,驚訝地得知自己漏了什麽東西。於是她轉身,揉揉眼睛,再轉,還是看見大玉儲君含情脈脈地扶著她家小姐,石榴默了。她決定用中午少給這兩人裝兩個餃子的方式表示怎麽只有自己不知道的不滿。

眾人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吃餃子。析問寒少用這張臉同大家相處,他還想著是不是自己應該先走免得讓大家不舒服,結果下一刻合慶從外面飛奔進來:“今日吃餃子?阿兄,你居然不告訴我?”

主持了這場包餃子行動的公西麗雅領隊及時大度地表示,算了坐下一起吃吧。於是就也不好走了,圍在院落裏蹭了這頓團圓飯。

一頓下來,眾人臉上都有些紅光滿面的饜足。扶尋冬嗓子難受得厲害,實在吞不下東西,她也不想擾了眾人的興致就一直在碗裏輕輕地撥著,佯裝是吃了。見她這樣,析問寒小聲湊到她背後:“吞不下就別吃了,我一會去外頭看看有沒有好咽的。”

扶尋冬點點頭,她原先是話很少的人按理來說就算嗓子暫時不能用了,也不至於覺得難受。不知是不是近日同大家待得久了話多了起來,一句話不能說的感覺讓她還有些難受。

石榴問:“小姐,明日去西域,我要同你一起去嗎?”

扶尋冬搖搖頭,她點點人數給石榴看。石榴意會,這是在說四方舞會上的潑水舞已經少了一個她了,不能再少一個石榴了。

“明日去西域?”合慶簡直要鬧了,“我怎麽不知道?阿兄,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

析問寒有些失笑:“我也剛剛才知道。六節來了,要我同他去一趟。別想,你留下和大家有個照應。”

“我不要,我要去。你是去西域我怎麽能不去,等下我不在你被煙爾安搶走了怎麽辦。”合慶從小是被煙爾安欺負著長大的,他就奇了怪了這人怎麽一看到他同他兄長待在一起就看自己不爽快,他一和兄長靠得近煙爾安就一副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

煙爾安,她就是小安嗎。扶尋冬聽析問寒提過好幾次小安小安,眼下是徹底記住了對方的姓名。

拗不過這次說什麽都要一起去的合慶,第二日出發析問寒只好也捎上了他。此去西域路途遙遠,扶尋冬斷然是不可能趕得上四方舞會了,臨行前,幾個舞姬同她道別,讓她放心之後的事她們會辦好。扶尋冬撐著不適的身體坐在輪椅上同大家各抱了抱,而後便被抱上了馬車。

車上,六節早坐著等她。見她進來,六節直問:“二十年前的開天門的那批舞姬的筆錄還沒找到嗎?”

扶尋冬搖搖頭。倒也不是全然忘了這件事,只是確實沒有一點消息。連娘娘拖她尋的衣服也沒有音訊。見她這樣,六節冷笑道:“腿也傷了,東西也沒找到。除了和析問寒打情罵俏外一點正事都沒做是嗎?”

這話簡直是戳著扶尋冬脊梁骨講的,講的她雖心裏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說不是這樣,但人還是不可避免地繃直了。這是她難受的表現。

顧念著南雁的交情,六節終是沒再說什麽。他只講:“靠別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靠男子。若是還想保住你這兩條腿,進了西域以後離析問寒遠點,西域的小公主見不得別人黏著他。你的藥還要靠她情不情願給。”

扶尋冬的頭更低了。近日身邊人都太好,好到讓她忘了她與眾人之間原本的界限。有些界限,是生來就有,此生都要背負著的東西。她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阿母兩字,六節瞟了一眼,道:“活得好好的。上次南雁歸鄉去探望了,聽說很生你的氣。南雁還拜托了她爹有空多探望。”

啊,欠南雁的東西更多了。

遙遠的路程開始前六節同她說得最後一句話是:“南雁若是見到你腿廢了不知道要難受成什麽樣,為了她你也要保住這雙腿。”不好的語氣,卻稍稍讓扶尋冬心裏舒坦了一些,六皇子如此在意南雁的感受,想來至少在大玉時,南雁沒怎麽受過苦。

那她就還有臉面去見南雁的爹,還有臉去見自己的恩人。

一路換得是最快的馬,日夜不停地趕往西域。原本漫長的車程硬是縮短過半,趕在扶尋冬這雙腿徹底不成了前趕到了西域。

她的腿幾乎已經沒有知覺了。早幾日她疑心自己身上是否有腐爛味,六皇子掏了瓶藥給她選:“吞下去,人會少活幾年,但身上的血會流得變慢,你的腿能晚幾日死。”

她接過,打開藥瓶,兩顆紅色小圓珠,沒有猶豫她決定為自己保下腿。正擡頭準備要吞,六節拿著紙扇一擋:“我給了你選的機會,將來南雁若是問起,不可說是我強迫你。”

扶尋冬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後,她一鼓作氣地果斷咽下。這藥果真有用,她漸漸麻木了痛覺,也麻木了自己。她回想了自己同析問寒的行為,心下有些懊惱又有些絕不能說出口的甜意,說著她做到天下第一之前都不談論二人的私事但彼此的勾連卻在與日俱增。

若只是嘴上說著眼前先不做一對,而做的事卻都是眷侶做的,那嘴上說的話是說給誰聽的呢。她決定要對自己誠實,也要對周遭人負責。這幾日她都躲在馬車上,非必要不肯下去,析問寒來問她幾次她都禮貌回絕了。

禮貌、疏離,什麽時候又成為了她的武器。很難說她回避的原因沒有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腿。那日剛醒她自己還沒見過傷口,眼下見了,越發有些自厭起來。這世上真的有能醫白骨的草藥嗎,若是治不好,她只要抵著這兩根骨頭跳舞,還是這兩根骨頭都保不住呢?

析問寒見她這幾日都避著自己,生怕自己再黏上去她要厭惡,所幸也就只隔著遠些看。路上,他把已知的線索都順了一遍。

“合慶,”析問寒道,“已經聯系不上母親了。去往西域後,發生什麽都好,你務必要先保護好你自己。”

“阿兄,你怎麽總說這些喪氣話。管西域有什麽豺狼虎豹再可怕還能有煙爾安那個潑婦可怕嗎?”

一陣凜冽的風隨著鞭子抽進馬車內,一鞭釘在合慶臉邊。煙爾安一腳踹開了馬車頂,收回鞭子很是不爽地盯著合慶:“你說誰是潑婦呢?一天到晚就會在哥......他面前詆毀我。”

煙爾安這腳力氣使得大,整個馬車登時就四分五裂了,木板四下散開砸在地上揚起不小的塵土。

“煙爾安,你不是潑婦是什麽?你有毛病你。”

煙爾安有些不舍地看了希析問寒幾眼,人還沒看夠就被合慶氣得夠嗆,當即甩起鞭子就要同合慶對打。她步步都是殺招,合慶為了自保不得不也拿出些真本領來。

這一家打得精彩又恐怖,從西域邊界處一直快打到城門外。西域多沙地,這一路上他們二人打起的沙子迷得所有人眼睛難受。打到合慶實在是打不過要敗了,剛巧扶尋冬卷起簾子來透氣,煙爾安一眼看到她那張虛弱蒼白小小的臉龐,煙爾安登時就不打了,她問析問寒:“你是為了她要還魂花求命?”

“是。”析問寒看著她,“小安,你的武藝又精進了。”

“那是自然。我打得好吧,比他好多了吧。”

合慶一身都是塵土,整個人狼狽極了,他一瘸一拐走回來同他阿兄委屈:“阿兄,這個潑婦。”

析問寒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技不如人要認。小安,她的腿等不了了,我知還魂花極其稀有。若你願意,我。”

“我不願意!”聽他要拿出什麽交換條件來,煙爾安立刻堵上耳朵,“不聽不聽。你每次來看我都是因為這個因為那個,你從來都不是單純來看我的。”

“小安。”

“好吧,有幾次是單純來看我的。可那幾次你身後都跟著這個討厭鬼。”煙爾安指的是合慶。

合慶當即也不服:“我怎麽討厭鬼了?你講不講道理煙爾安,從小到大哪一次不是你莫名其妙欺負我?打完我還不許我同我阿兄告狀。”

阿兄兩個字似乎是刺激到了煙爾安,她揚鞭又要抽合慶,只是這次被析問寒攔下了,析問寒一手輕扣著鞭尾,有些無奈:“小安。好了,不鬧了。”

扶尋冬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析問寒同這姑娘的關系似乎很好。她看這個被叫做小安的姑娘,膚白貌美,西域的風沙一點也沒磋磨掉她的外貌,反而為她添了一絲內陸少有的風情。她同析問寒站在一起,你只肖看一眼便會認同他們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心裏有個聲音在低吟,他們真般配。扶尋冬低下頭,沒有再看的力氣。

六節在一旁將這些都看在眼裏,他覺得有些好笑,他是知道析問寒同煙爾安的關系,所以覺得眼前人的表現真是有趣。想笑幾句,怕南雁以後知道了同他生氣。出聲提醒?他憑什麽要替析問寒解釋。

前面,煙爾安還在撒悶氣。她看向後面又看向析問寒:“她是誰?她同你是什麽關系?我為何要用這麽寶貝的東西救她。”

析問寒念著扶尋冬不願被桎梏,用只有她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對煙爾安解釋道:“小安,她是我心上人?”

煙爾安當即眼神就不對了,她立刻往後面看,奈何那個女子低著頭她什麽都看不清。“你說的是真的?她不是你什麽萍水相逢的阿貓阿狗,你不是善心泛濫了路上撿個誰就要西域的秘寶來救?”

合慶聽著煩:“你快點吧就說你救不救,我阿嫂等著呢。打架那麽利索,現在這麽磨磨唧唧。煙爾安我說你真的,啊——!”合慶被煙爾安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了兩腿之間,疼得在地上打滾。

“合慶......”析問寒要扶他,看了看煙爾安的臉色,怕是自己安慰合慶她會更不爽利,析問寒終是無奈道最後一遍,“小安。”

“知道了,”煙爾安失了水分的果蔬一樣,“先進城吧,我去同蹉綠叔說還魂花的事。”

就此進了西域城。進了西域城六節就不跟著他們幾人走了,他對扶尋冬道:“我去找南雁。”說罷就跳下了車。

眼前的西域,同史書上好像大有不同。依舊是街上美人繁多,穿得衣料也比其他地方少些,只是人人的臉上好像都有些愁雲,像在怕什麽東西忽然竄出來搗鬼。

也不知六節要析問寒同他一同進西域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因為只有析問寒能哄得住那個叫煙爾安的姑娘麽,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有什麽立場與資格來揣測這些。

腿已經沒了知覺,人也快沒了。六皇子不同她坐一車後,她繃直的背終於松了下來,不知是真累了還是人難受,迷迷瞪瞪就半昏半睡了過去。馬車一路到西域古國的尖塔裏,到了地點她也沒清醒過來。幾人在外叫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最後析問寒小心地掀開車簾,彎腰進去,才發現她是燒迷糊了。

幾日沒見到她,怎麽又瘦了。四下也沒有外人,析問寒小心地抱她下來。

合慶見煙爾安這表情,忍不住道:“你什麽眼神看我阿嫂?”

煙爾安踩他一腳:“小點聲別吵醒她。”

“你。”合慶轉頭看他哥全然的註意力都在懷中的人身上,只得硬生生把七咽下去了。

外面風沙蔓延,尖塔裏倒是別有洞天。與暮西狄家那樣豪橫的裝飾不同,西域多用彩色玻璃、木雕,與壁畫,更有宏偉古樸之感。【1】

煙爾安上前:“你先把她放在這吧,王庭的醫者馬上就到了。讓這個討厭鬼先守著,蹉綠叔有話要同你單獨說。”

“好。”

無外人之地,蹉綠等著析問寒等了幾日。見他來了,直接問道:“那女子同你是什麽關系?”

“是我心上人。”

“哦?”蹉綠倒也不算太意外,“我的人說,是那日大玉宴請上領舞的那個舞姬?”

“是。”

“你可知她是六節派去你大玉的秘諜,是細作。”

析問寒垂了垂眼,心中一片清明:“我知。”

“如此,還喜歡她嗎?”

“喜歡。”

“好,那我也不攔你。”蹉綠拿出一張羊皮卷,“還魂花本就是公主留給你兄妹二人的東西,只是此花難養又難得,到你們這一輩怕只剩下一株母株還藏在禁區的峭壁上,這些年間它究竟開出了幾朵花,只有等你攀上峭壁才有可知。這是地圖,你縱是武功高強,也需十分小心。”

析問寒接過,看向煙爾安:“小安,這花也有屬於你的一半。你同意我摘下來嗎?”

“我同意的哥哥,”煙爾安擡頭去看她一母同胎的哥哥,“既是你心上人,我同意的。”

她替哥哥彈去肩上的風沙,示意他快去吧。

【1】參考了新疆建築風格 本段描寫來自網上搜索新疆建築風格描寫中出現的答案概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