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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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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與陰影

清河同學:

展信佳!

轉眼,我離開南城已經半年有餘,不知道你高考是否順利。也許你已經聽說了我外祖母去世的事情,事情來得過於突然,所以沒能和你正式告別,我一直很遺憾。

在過去,我曾以為能夠與你感同身受,理解你和那些叔叔阿姨所遭受的痛苦,但死亡真的到來時,我發現我所理解的還是過於淺薄。這半年,我時常想到祖母的音容笑貌,遺憾與她的相處時光過於短暫,但與此同時我也由衷地為你感到開心,萬幸阿姨已經順利出院,你不必遭受這樣的痛苦。

外祖母的猝然離世,讓我意識到人生無常,有時猶疑不前或許就會徒增遺憾。所以請原諒我的冒昧,給你寄來這樣一封信。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對於我的意義。我們的初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插曲,但卻是我人生裏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那個時候我的失聲並非只因客觀因素。

在你肯定地告訴我,我一定很喜歡京劇之前,我認為我是厭惡唱戲的。因為它讓我失去了與同齡人玩樂的時間,讓我必須要忍受身體的折磨,更是讓我成為了同學眼中的異類。

故而,我為了獲得解脫,有意利用變聲期加劇了嗓子的惡化。可當醫生真的為我的職業生涯宣判死刑時,我卻並未從中獲得解脫,我無從得知緣由。

直到我看見了你。

分明那時的你正在遭受成年人都難以承擔的困境,你卻那麽努力地在與之抗衡,就像沒有什麽難題能夠將你打敗,未來好似的確是充滿希望的。

你的努力讓我自慚形穢,我想你說的是對的,我很喜歡京劇,只是我困於他人的評價和面臨的難題,相比直面問題,我選擇了更簡單的逃避和放棄。

那天的蛋糕真的很甜,它給了我許多動力,讓我下定決心為自己的學戲生涯搏出一個可能性。

修覆嗓子的過程很艱難,但每次看著你不向命運低頭的模樣,我就想要堅持得更久一些。我的難題微不足道,但也希望能夠和你一起為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高二的元旦匯演,那時,聽到你說你最期待的節目是我的表演,我很高興,也很慶幸自己堅持了下來。我應當對你說一聲謝謝,但請原諒我不夠勇敢,我與你,就像光芒與陰影,我不知道是否該貿然闖入你的生活。至此,我一直很遺憾。

如今,在眾多的聯系方式裏,我選擇了寫信,也有著我的私心,我想為自己爭取一些餘地。

如果你願意更進一步了解我,請務必聯系我,我的電話是15609871123。

當然,若你感到困擾,請當它從未來過,希望不要因此打擾你的生活。

願你和阿姨平安喜樂,事事順意!

許溫言

2013年6月15日

蘇清河一字一句地看著,另一只手不自覺用力捏緊了自己的衣角,透過字句,記憶裏模糊的清瘦少年逐漸有了輪廓,她好像看見了他眉心輕蹙,一筆一劃伏案寫信的模樣。

信中所描繪的自己也好,許溫言也罷,都讓她感到陌生,就和許溫言拍下的照片一樣,讓她恍如隔世。

她想起寫在照片上的字跡以及許溫言當時說的話,她那時出於本能,沒有去細究“我的勇氣”背後所隱含的過去。

有時候命運的確難以捉摸,年少無意間灑下的一束光,在多年後這束光穿越漫長的時光回到了她的身上,當時的許溫言不敢貿然進入她的生活,現在的自己也同樣不敢握住這束光,只能任憑它成為生命中的過客。

但她又忍不住的想,如果這份信沒有晚到這麽多年,他們又會如何。

也許,他們會在北京相遇,正常戀愛,他會陪伴自己度過母親去世的那段黑暗時光,然後……

蘇清河自嘲地一笑,然後他們還是會走向分手,就像她和淩展。

當初,她和淩展也並非沒有過溫馨甜蜜的時光,蘇女士剛去世的那段日子裏,淩展幫著忙上忙下,從物質和精神上都給予了她最大的關懷,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至親去世所帶來的空虛。所以在不久後,她正式答應了淩展的追求。

但好景不長,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女朋友,她從心理到身理都在抗拒男朋友對自己生活的侵入。

消息不想回,見面有壓力,抗拒一切的親密接觸,就好像從接受告白的那刻起,原本心之向往的珍寶,變成了避之不及的汙穢。

最終這段戀情的結局以淩展出軌告終。

所以,就算這個人換成了許溫言,結局也不會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差別是結束戀情的方式可能不會這麽難堪。

蘇清河將信紙按照折印重新折疊起來,放進了信封裏,他們之間連如果都沒有,自然也不應存在遺憾。

眼睛脹痛難忍,她摸了摸眼角,意料之中,她不會留下一滴淚。

本以為這就是結束,不想沒兩天,蘇清河在劇組看見了毫無理由再出現的路依然,舌尖上湧出一股澀意,但多年的習慣讓她面上依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

“你怎麽在這”

路依然板著一張臉,全然不見初見時的熱情,她緩步上前語意不明道:“來問問你需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溫言。”

蘇清河一楞,繼而笑出了聲:“路小姐和我們劇組倒是渾然一體的契合。”

此話一出,路依然也笑了,她哎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就不是認真的呢?”

“我不曾擁有,談何離開。”

蘇清河說著轉過身,將難以示人的心虛盡數遮掩,她向著房車走去:“這裏不方便說話,來這邊吧。”

“房車條件有限,將就一下。”

蘇清河將折疊的桌椅放平,又給路依然拿了一瓶礦泉水。

路依然打量了一圈房車,房車內空間不大,但卻五臟俱全,一看就是長期生活的痕跡:“這是你自己的房車?”

“嗯,我這個級別的藝人不是每個組都會配備房車,為了方便和舒適,幹脆給自己買了一輛。”蘇清河說著坐到簡易桌子的另一邊,她看著路依然,等著對方說明來意。

路依然點點頭,直切正題:“你喜歡溫言?”

蘇清河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路依然的敏銳:“你覺得我會喜歡一個名草有主的男人?”

“那我換個問題。”路依然擡眼看向蘇清河:“溫言喜歡你?”

蘇清河握著水瓶的手倏然收緊,她驀地一笑:“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你是他的女朋友。”

“但這並不沖突不是嗎?我知道他現在喜歡的是你,但我有自信能夠讓他以後身心都屬於我,所以你不必有什麽顧慮,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歡他嗎?”

蘇清河看著路依然,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窺探出蛛絲馬跡,但對方從始至終泰然自若,與興師問罪這個詞相差甚遠。

也許是她沈默得太久,路依然再度開口道:“你放心,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麽我都不會告訴他。”

“你為什麽執著於這個答案?”

“因為我很好奇,溫言這麽多年的執著和付出究竟能有多少效果。”

蘇清河又陷入了沈默,無論答案是什麽,都不合時宜,她不想回答。

路依然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以前很喜歡溫言,從小我就愛黏著他,初中以前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後來他隨著許爺爺和沈奶奶離開北京,我們被迫分開,但我一直掛念著他,知道他要考戲曲學院,我也跟著考戲曲學院,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在一起只是時間的問題,但後來我發現這並不是時間能夠解決的問題,他的心裏裝了一個人。”

蘇清河眼睫輕顫,她強撐著笑容道:“沒有什麽是時間不能解決的問題,你現在已經等到了不是嗎?”

路依然笑了笑,反問道:“是嗎?”

她並不想得到答案,接著道:“溫言這個人,時時刻刻都高標準要求自己,無論什麽時候都保持著得體和優秀,尤其在京劇上,更是不願意出一點錯。”

蘇清河不知道為什麽話題說到了這裏,但許溫言認真教戲以及在舞臺上奪人心魄的模樣浮現在她的腦海,她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他是一名優秀的京劇演員,各方面都是。”

“但他的職業生涯曾經差點結束。”路依然垂眸,似乎再想起那段時間,掩埋在時光裏的傷痛還在令她抗拒回憶。

蘇清河內心一震,驟然擡眸看向路依然,顯然對方並不是指高中那次,她穩了穩心緒:“怎麽會?”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他突然放下排練請假來了南城,回去之後大病了一場,失聲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這件事情,排練了很久的戲被迫換主角,他幾乎被劇院邊緣化。”

四年前,許溫言曾經回來過?

蘇清河想到那個時候,自己也正好在南城,她心裏莫名有了一種預感,很快路依然證實了她的預感。

“我覺得這件事情與你有關。因為他與這座城市剩餘的唯一鏈接只有你,在那之前我對追到他勢在必得,這之後,我知道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從沒有看過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在他心裏的分量不是我能夠動搖的。”

與她有關?

蘇清河回想那一年,那一年裏她經歷了很多事情,但她的記憶卻並不清晰,她記得她對淩展捉奸在床,兩人大吵一架終於分手。再後來,一個自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找上了門,控訴她的母親毀了她的家庭,毀了她的母親,並帶來了她親生父親的死訊。

一時之間,遍地都是謠言。

她不太記得那段日子她是怎麽過的,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許溫言。

“抱歉,我……”

“算了”路依然嘆了口氣,她看著蘇清河茫然的眼神,知道對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她站起身:“我想你需要時間,如果你有答案了,請記得,我還在等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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