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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覆,你開始講你早就準備好的故事。

和你胸牌上寫的一樣,你叫裕野星慈,這是你的真名。

你來自青森,如果有人不清楚它具體在哪裏,你一般會和他們解釋,那是東北新幹線的最北端。

你從小在青森的一家破舊福利院長大,是個不折不扣的孤兒。聽福利院院長說,你在一個下雪天被人丟在了醫院後院的醫療垃圾裏。清潔工當你是婦產科手術裏的死嬰,不曾想在她準備扔你的時候,你忽然動了。

和大部分從外縣來東京上大學的鄉下人一樣,你年輕、天真愚蠢、沒見過世面,一無所有。

你的大學同學穿LOEWE,背LV,而你,在藥妝店灰頭土臉地打工,全身上下是打折優衣庫。

好在大城市的有錢人教養好,再看不起人,也不會當面表現出來,相反,還會假惺惺地和你要好。

你吃過被孤立和霸淩的苦,所以你很努力地討周圍的人開心,時間長了,你分不清你到底是真的有一大幫朋友,還是你的貧苦人生多了一大幫顯赫的看客。

第一學期結束,你發現除了勞損的腰肌和平平無奇的成績單,你什麽也沒有得到。

不過第二學期前,你的人生出現了轉機——你被一家頗具規模的經紀公司相中,進了娛樂圈。

你生平第一次感謝你那社會學意義上並不存在的爸媽。

繼承了他們的基因,你皮膚冷白,個子也高,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烏黑的瞳仁上方濃密的睫毛隨著你半垂的眼皮微顫,讓你看起來很好欺負。經紀人說,正是看重了你的這一點,才會要你。

你參演了一些大熱的女性向IP漫改舞臺劇,獲得了一波熱度。

你身邊湧現出大批粉絲,喜歡你的人足夠從東京排隊到沖繩。

可惜幾年後,公司創始人被爆出性侵未成年的醜聞,繼而牽扯出偷稅漏稅、地下錢莊洗錢等種種違法行為,五毒俱全,洗無可洗,最後自鯊謝罪。他是一走了之,可公司就麻煩大了。高層苦苦給他擦了幾個月的屁股,最終擦不幹凈,宣布破產清算。

一夜之間,你回歸素人。

有新的公司想要和你簽約,被你婉拒。

你說到這裏非但不悲傷,反而開心地喝了一口威士忌,說,還是這種地方更適合你。從晚上八點半工作到早上四點半,不用見日光,錢管夠,讓你感到很安全。

你的客人入神地聽你講你的傳奇人生,然後緩緩地將手放在你的大腿上輕輕地撫摸。她說你是生活在陰暗潮濕氧氣稀薄之地的有毒蘑菇,外觀色彩艷麗、味道鮮美異常,雖然舔一口就能把人毒死,但是人們還是會前赴後繼地吃一口。

你哈哈大笑。

從前你見過的客人,都需要你的同事們努力地哄,而你的客人不一樣,她不僅不需要你哄,她還會哄你。

為了不讓她白給,你決定拿回主導權。

你拿起她的酒杯,故意挑她唇跡未幹的地方將她剩下的那點威士忌喝幹凈,問她:那麽付小姐你也會吃嗎?

她註視著你的臉,紅紅的舌尖輕舔了下唇角。

她沒有正面回答你,拉著你出了A+。

帶自己的擔當外出,是另外的價錢,按分鐘計算,費用高昂。當然,你的客人付汐留財大氣粗,自然不會舍不得這點毛毛雨。

暴雨剛過,街道的汙穢被沖刷幹凈,積水倒映著歌舞伎町炫目的霓虹燈招牌,憑無形之軀將世界傾覆。

你長得實在出眾,與路邊站街的廉價男女不同。路人看見你,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不懂規矩的外國游客舉起手機哢哢一頓拍,被跟在你們身後的便衣保鏢阻攔,引發了騷亂。

你的客人似乎很享受把別人的秩序搞亂。

人們越看她就越得意,光是挽著你還不過癮,她幹脆抽出你的領帶抓在手裏,跑到前面牽著你。

領帶被她的拉拽抽緊,束縛著喉嚨,不緊跟上,就會窒息。

這個舉動為何似曾相識。

你想起來了。

——遛狗。

你就這樣順從地被她遛了一路,一直到你們離開了歌舞伎町。

沒人看了,你的客人也就玩夠了。她松了你的領帶,問你喜不喜歡散步。

你在當舞臺劇演員的那些年裏膝蓋反覆受傷,所以你不喜歡散步。

你直白地承認了這一點。

你的客人遺憾地說,真抱歉,今晚辛苦你了。

你想,這位大小姐還挺禮貌,挺懂體諒她人。

誰知她下一秒就拉起了你的手,帶著你一溜煙奔遠方散步去了。

從新宿到澀谷再到六本木最後到臺場,整整吹了一夜的風。海邊的風潮氣重,吹到淩晨四點,你頭痛欲裂,腿也快麻木。

你的金主大小姐依然生龍活虎,披著你的西裝外套蹦蹦跳跳,指著臺場海濱公園的沙灘問你要不要堆沙子。

金主問你“想不想”、“要不要”,不是真的征求意見,而是溫和的通知。

你忍著身體的疼痛,陪她去沙灘。

你們兩人都空著手,自然堆不出像樣的東西。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五分鐘後,你的金主就和你並肩坐在沙灘上,面朝東京灣,迎接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

昂貴的西裝被她坐了半截在屁股底下,好像是很不值錢的野餐墊。

付汐留說起她的妹妹就是在海邊死的。

你疑惑她為何突然同你說這個。

“和我同天生的同父同母親妹妹。誰都喜歡她。十一歲那年,她在海邊沖浪,被卷進了海裏。五天之後撈上來,被魚啃得開了花。”

你不發一言。

付汐留用肩膀撞你,問你難道不為她惋惜?

你面色平靜地回,為什麽惋惜?你又不認識她妹妹。

付汐留不動聲色攏緊你的外套,邀請你去吃早餐。

淩晨五點,百年老鋪雞湯面剛開張,還沒掛上“營業中”的牌子。

她輕車熟路進店嚎了一嗓子,要兩碗湯頭清淡的經典雞湯面。

老板聞聲識人,在廚房裏應了聲請坐。

片刻後,老板端著兩碗面從簾子後面出來。

看見你坐在他老主顧的邊上,老板滿眼好奇地打量你。

你看向你的金主大小姐。

金主大小姐狡黠地問老板覺得你是她的什麽人。

老板猜是男友。

付汐留笑得直拍桌子,單手捉緊你的後脖頸揉捏幾下,答非所問,“折騰一晚上都不睡,看,被抓包了吧?”

你瞇起眼睛,“我的表現,付小姐不喜歡麽?”

你的話說得露骨,尾音故意上揚,勾人心弦,讓人想入非非。老板六十八歲的人了,聽不得這些,放下碗就開溜。



05

從回憶裏稍稍抽身,裕野星慈,你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嗎?

你在醫院,沒錯,就是你過去常來的這一家。

你的病歷放在了你床頭櫃抽屜的最底層,上面壓著你的所有安/眠/藥/物。你吞完藥物之後忘記把它們歸位,它們就這樣與你的前任見了面。

這也是為什麽你和你的前任此時此刻會一起在醫院裏。

接待你的渡部醫生與你病歷上寫著的那位是同一人。她是腦科和腫瘤科交叉領域的專家,在你因為長久的頭痛來第一次問診的時候,她就精準地找出了你的病因——大腦裏的一顆惡性腫瘤。

她建議你趁早切除,你卻只顧著問她,你什麽都不做的話能活多久。

她為難地說,也許一年也許三年。

你拒絕了手術,不是因為你沒錢,你實在是太富有了,付汐留每個月穩定為你貢獻至少兩千萬日元的營業額,扣除店裏的抽成,你也能拿八百萬,足夠你在不使用國民健康保險的情況下做幾百遍手術。

醫生善意提醒你要珍惜生命,你答應她你會定期覆診。

藥物對腫瘤的控制作用微乎其微,你的病情在不斷地進展。你的頭疼加倍嚴重,最厲害的時候你會痛到暈厥。不過你嗑的止痛藥夠多,你看起來和從前一樣好,唯一產生變化的是你眼下的淤青消耗了你更多的素顏霜。

拿到你的病歷後,你的前任才回想起來,這兩年間,她曾經瞧出過一些端倪。

比如你曾經有兩次在她面前失禁。第一次你只當是喝得太多來不及去廁所,然而第二次你意識清醒。你在你前任的辦公室陪她加沒完沒了的班,忽然之間你感覺到屁股下面變熱變濕。你低頭,驚悚地發現你的襠部正在冒水,水流到了你的大腿,然後嘩啦啦滴落,匯聚在你的腳邊。

你呆了足足三秒鐘才理解你的身體正在幹什麽。更糟糕的是,你的未婚妻也註意到了。

盡管你是個特別不要臉的人,面對此種情景你也十分難堪。你那張冷白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紅暈。

你的未婚妻沒當回事,她促狹道,是因為在A+陪客人喝酒一整晚不能隨便離場,所以憋出了毛病嗎?

你雙手握拳緊緊壓在腿上,克制著身體的顫抖,強裝鎮定地說也許吧,果然還是約一下檢查比較好。

她大方地說她會幫你預約最好的泌尿科醫生,繼而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你,你知道嗎,你濕漉漉的樣子真是犯規。

你嘲諷地回道,付小姐,看不出來你竟然還有這種癖好。

又比如你早上醒來總是像是某種癮犯了一樣爬下床狼狽地翻抽屜找止痛藥。你的前任半夢半醒,聽見你的動靜,很不滿地叫你動作輕點,別打擾到她的休息。你跪在櫃子前滿頭冷汗,捂著嘴不讓自己吐出來。

你不會知道你的前任在想起這些的時候,是怎樣荒謬地大笑的。

你也不會知道她笑完了之後,眼底浮現出了陰雲。

你聽見渡部醫生在問陪同你來看病的是你的什麽人。

“未婚妻。”你的前任在你身後回答。

未婚妻,這個詞你一定會覺得真/他/媽/惡心。

但是這不重要,你認為你現在有任何權利發表任何意見嗎。

你什麽都沒有。就算她說她是你媽,你又能怎樣。

你坐在輪椅裏面,雙手局促不安地反覆交握,無法聚焦的雙眸落在遠處,已經看著像個假人了。

醫生聲音極輕地嘆了口氣,請你的前任描述病情。

“渡部醫生,他的認知好像出了點問題。”

醫生敲敲鍵盤,問你的前任發生了什麽。

她的手搭在了你的肩頭,“有好些事他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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