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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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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太崖看見藺岐起身, 掃了眼滿屋狼藉,再才望向那雙泛紅的眼。

他道:“走前也不忘給見遠留些麻煩?”

隨著藺岐往前走動,那些破碎的器物又逐漸恢覆原樣。

他在太崖身前站定, 視線落在他腹前的傷口上。

血洞到現在都還沒處理, 止不住地往外滲血, 將太崖的衣袍浸染成暗紅。

藺岐擡眼看他:“請道君讓路。”

太崖堵在門口處, 沒動。

天色暗沈, 淅淅瀝瀝地落起雨。

他在那陣寒意中開口問道:“要往何處去?”

“赤烏。”

太崖眉眼稍擡:“追殺令雖解,可你那幾位兄長有言在先, 前提是不踏進赤烏一步。”

藺岐神情不變:“岐知曉。”

太崖便問:“那作何還要往赤烏去, 打算伸著頸子讓他們砍麽?”

“這些時日, 岐已有所了悟。若我僅為藺岐, 能做之事寥寥可數。”藺岐緊手, 面若冰霜, “唯有站在父兄的位置上, 方可隨心行事, 而無所懼。”

“出亡那日,我還以為你再不會討要合該屬於你的那些東西。”

“是岐所想太過簡單。”

話落,兩人誰都沒再出聲。

一片死寂中, 太崖側身相讓。

他道:“你能想清楚此事,本君自是再滿意不過。”

藺岐提步出門。

錯身之際, 他停下,目不斜視道:“若再相見, 恐與道君刀戈相對。”

“皆在你。”太崖眼梢微挑, 含笑道, “玉衡,別忘了我當日所言。若能從那邪物橫行的魔窟裏出來, 再別輕易托付信任。”

藺岐握緊手中斷裂的尾羽。

那尖銳的羽柄嵌戳進掌心,滲出的鮮血慢慢覆過幹涸的血跡。

他一字一句道:“道君盡可放心。”

秋雨如濕冷冷的雲霧攏下,藺岐冒雨而行。走出一段路,又轉至一偏角了,緊繃的神情才有所松緩。

他進了處空房間,取出袖中紙仔細撫平,指腹壓在那潦草的回應上,緩緩摩挲著。

視線再三流轉,才又取出一尾雀羽,提筆寫道:

——抱歉

——見你杳無音信

——萬分掛念才貿然通信

不一會兒,紙面上就浮出應答。

——哦

——我在外面不方便說話。這會兒沒事了,我找著紙了。

——有什麽事找我?

藺岐摩挲著那根雀羽,心中躊躇不定。

若她是有意瞞著他假死逃生,那麽現下知曉她平安無事便好。她既無心再與他扯上幹系,還是不作叨擾為好。

可若……

他抿緊了唇,難以落筆。

是否有一絲可能,是尚未來得及與他說?

他不便直問,只好旁敲側擊。

——你身邊還有旁人

不一會兒,對方便有了應答,他倆也一句跟一句地聊了起來。

——對,幾個剛認識的。

——是否不在家中

——是啊,有事在外面。

——何故不與熟人伴行

問出這句後,藺岐眨也不眨地盯著桌上的紙。視線有如實質,快要將那紙盯出洞來。

盼著她回他,可又懼於得到應答。

此等覆雜心緒反覆折磨著他,終於,紙上漸浮現幾字:

——這事兒說起來挺覆雜的。反正本來要說,但還沒來得及。

——你就為了問這些嗎?我帶的墨不多,聊不了多少的。

一時間,鼓跳難安的心終於得了平和。

也因陡然放松,反倒生出些絞痛。

藺岐忍下陣陣抽痛,正欲繼續往下寫,忽又想起另一樁事。

若她並非有意隱瞞,那待日子安定些了,是否也會給太崖寄信?

思及此,他又提筆寫道:

——不知你現下在何處

*

惡妖林。

見薛無赦蹲下來了,奚昭也不客氣,從芥子囊裏翻出紙便往他背上一鋪。

她道:“你蹲穩了,免得寫些醜字。”

薛無赦大笑:“你還怕寫兩個醜字,就壞了你的名聲不成?”

“別亂動就行。”奚昭說著,拿起那根尾羽就往下一紮。

那尾羽看著跟漂亮些的鳥毛差不多,實則根部和鋼針差不多。刺這一下,登時疼得薛無赦雙眉緊蹙,往前踉去。

“嘶——疼!”

“哦,”奚昭按著他的肩,不讓他跑,“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什麽叫疼呢——緋潛,幫我把他按著。”

緋潛興沖沖跑上,兩只大掌一壓,就將薛無赦死死按在了地上。

許是太過高興,他臉上眼下的那兩道赤紅紋路動了兩下,活跟貓的胡須似的。

“奚昭,多寫兩個字。”

薛無赦偏過頭喊:“薛秉舟,你幹站在那兒做什麽?!”

薛秉舟原本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仿佛神游天際。聽了這話才緩緩回神,“哦”了聲,便躬下身按住了他的頭。

薛無赦:“……有沒有可能我是讓你拉我一把?”

薛秉舟:“桌子,不能動。”

薛無赦:“……要讓我說聲謝謝嗎?”

薛秉舟:“不客氣。”

他倆說話的間隙,奚昭已蘸了墨,毫不收勁兒地開始寫字。

與那妖聊了兩回,她看著紙上出現的一行問語,稍擰起眉。

——不知你現下在何處

奚昭想了想,回他:

——你問這個做什麽?

紙下的薛無赦忍無可忍地動了兩陣。

“你給我刺青呢?針都快紮背裏了!”

“哪兒的話,就一根羽毛能把你紮成什麽樣。”奚昭把紙往下一按,“別動,好歹代表著鬼域顏面——你看看他,沈穩得很。”

被她點到名的薛秉舟稍怔,隨後垂眸道:“多謝。”

薛無赦冷笑:“是啊,他可沒叫兩個人摁地上。”

說話間,奚昭又得到了回覆:

——將要離開魔窟

——可否找你

離開魔窟?

奚昭盯著那幾個字兒,心覺訝然。

她還以為他要一直待在萬魔窟裏,而且為何要來找她?

她原想著他倆就是說了兩句話而已,可轉念一想,這人估摸著就認識她一個人,要找她也不奇怪。

不過在她看來,他倆t還沒熟到那種份兒上。

由是她回道:

——等你出來了再說吧。

——先不說了,我還得趕路。

寫完這話,她將紙一折,塞進了芥子囊裏。

墨少,還是得省著點兒用。

幾人正要繼續往前走,忽聽見身後有人淒聲喊道:“小寨主!”

嗓音稚嫩,像是小孩兒。

奚昭聽見“寨主”二字,登時轉頭。

身後,不知從哪兒冒出個小女娃。看著七八歲,卻背了一大簍石頭。

她滿眼含淚地跑到溪邊,跪在了那昏死的男人身邊,嚎啕:“小寨主,你不能死啊!”

奚昭一怔。

原來那男人就是那些妖匪口中體弱多病的寨主嗎?

男人毫無反應。

小孩兒便又從背簍裏取出塊石頭,往他嘴裏塞。

“小寨主,你張張嘴!”

奚昭默默移開視線。

方才是不會死,但吃了這石頭可就不一定了。

餘光瞥見她和緋潛,那小孩兒擡起頭,擦著臉上的淚。

“走了好!”她哭道,“都走了才好!留我和寨主兩個廢物,橫死在這豺狼窩裏!”

奚昭和緋潛相視一眼。

看來那些妖匪說的是實話,寨子裏人多,根本看不出他倆是不是妖寨的人。

正這麽想,小孩兒就舉起手裏的石頭,朝他倆擲來。

“都走便是!”

那石頭裹著勁風,有如飛矢從兩人中間擦過。

最後重擊在身後樹上。

只聽得“哢嚓——”一聲,那樹竟攔腰折斷。

奚昭沈默無言。

不是。

這廢在哪兒了?

薛無赦看著那枚石頭,樂呵呵道:“她好像是想你倆跟著我倆往陰曹地府走一趟。”

見那小女娃一邊哭一邊瞟他倆,似有些懊惱方才的舉動,奚昭道:“我們沒想走,是看見小寨主昏倒在這兒,心裏擔心,便過來瞧一眼。”

小孩兒擡起淚蒙蒙的眼:“真的?”

“騙你幹什麽。”奚昭從芥子囊裏取出好幾塊山寨木牌,“我看好幾個人要走,又舍不得他們手裏的木牌,便求著他們送我了。”

小孩兒擦幹淚,抽抽噎噎地說:“你要喜歡,趕明兒再打兩個送你——既然不走,那快過來幫我拉一下小寨主吧。他肯定又犯病了,得快些回去吃藥。”

緋潛看看奚昭,等她點頭,他才三步並作兩步,將地上那人背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奚昭從那小孩兒口中套著了不少話。知道地上那人名喚元闕洲,是前寨主帶回來的。前寨主死後,他便坐上了三寨主的位置。

不過元闕洲體弱多病,又性情溫和,不得手下信服。這些年三寨的人走了不少,近兩天山寨內外更是只見他倆的身影。

而她叫石緒,是前寨主點化的石妖。之前負責寨內的石匠工作,這兩天實在沒人,才做起其他事兒。

三寨離得遠,地盤卻大。林林總總數下來,竟有上百座屋子。不過都空落落的,大多還成了廢墟殘垣。

將元闕洲背了回去後,小石緒翻箱倒櫃地找,終是找出了兩枚丹藥。

那元闕洲吃過丹藥,沒多久便悠悠轉轉地擡了眼簾。同他人一樣,那雙眼睛也生得漂亮,瞳色偏淺,剔透琥珀一般。

石緒貌似與他不大熟,昏著時亂哭亂嚎,這會兒人醒了,反倒局促起來。

“小寨主,是這兩人救了您。您先歇會兒,我去熬藥。”

“不用。”

元闕洲半掩著唇,側身咳嗽一陣。他咳時,耳上的銀色骨環也跟著晃,折出星點光亮。

直咳得面生薄紅,再才看向石緒,語氣溫柔。

“你去歇會兒吧,我吃過那丹藥,已好多了。”

石緒猶豫不決。

她的確想休息。

這兩天累得她魂都快散了,今天好不容易出去找些石頭吃。

可這人剛醒……

正猶豫著,身後有人拍她的肩。

轉身,奚昭把一塊剛掉的石頭放進了她筐裏。

“帶著你剛捕的野生石頭歇息去吧,這裏有我倆。”

石緒眼眶泛熱,嘴裏“謝謝”和“對不起”來回念,念了好幾遍才背著石頭出去了。

她一走,緋潛便挨近奚昭,瞟一眼床上半合著眼的人,低聲問她:“這人怎麽樣?”

奚昭認真思索過後,一本正經道:“聲音也很好聽。”

緋潛:?

話音剛落,床上的元闕洲便擡了長睫,溫笑著望向他倆。

他道:“二位並非是我寨中人,不知今日來所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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