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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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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日頭徹底西沈, 天際一輪銀月。

光線不算明亮,但也足夠讓人看清那張臉了。

藺岐知曉太崖的酒性,能醉成這副模樣, 應是喝了不少。

酒意上湧, 他的臉漲出明顯的燙紅。素來含笑的唇輕抿著, 微有些紅腫, 下唇還落著淺淺的牙印, 似被誰咬過。

藺岐默不作聲地看了片刻,又移過冷淡視線, 瞥向奚昭。

她的面容在夜色下同樣顯得模糊不清, 可他卻看得分明。

不見什麽印跡, 但唇也稍有些紅腫。

想到什麽, 他怔在原地, 手也無意識地松開。

隨他松手, 太崖重重摔倒在石板地上, 砸出聲悶響。腿磕著了嵌在地裏的鵝卵石, 須臾就見血紅湧出,浸透衣袍。

但他醉得厲害,砸得這般重也不見睜眼, 還是昏睡著。

奚昭看了眼太崖,又望向藺岐。

是太重了嗎?

“小道長, 要不要幫忙?”

“無事。”藺岐應道。

他方才還打算扶起太崖,這會兒卻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像拎劍那樣生生把他提了起來, 毫不客氣。

不知想到什麽, 下一瞬,他竟又松開了手。

太崖再次摔倒在地, 這回倒是砸醒了片刻,半睜著眼囈語著什麽。

隨後又沈沈睡去。

藺岐睨了眼地面洇開的血,再看向奚昭。

“天色已晚,奚姑娘,先送你回去。”

啊?

這就不管他師父了?

要是月楚臨再出來,或是被人看見這滿院子的血怎麽辦?

奚昭就勢往前一撐,跳落在地。

“我沒事,有月亮也看得清路——要不還是先把道君送回去吧?你送道君,我去把院子裏的血弄幹凈。”

還有月楚臨那兒,也得想個法子。

“奚姑娘在意他?”

幾乎是在奚昭說完的同時,藺岐就送出了這句問語。

未經思索,也比平時急促幾分。

亦是問出口後,他忽又意識到失態,抿緊了唇。

不該問。

但在奚昭聽來,他的語氣跟往日一樣冷淡,根本沒什麽區別。

由是她道:“不是,他流的血好像有點太多了——不用先給他止血嗎?”

藺岐默了瞬,再開口時聲音更冷:“不用,死不了。”



誰在說話?

奚昭左右看了兩眼,見周圍沒人,才確定這話真是打藺岐口中冒出來的。

……

還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話落的瞬間,藺岐又覺不應在她面前如此。

他平覆下心緒,再道:“道君的傷無需擔心,不過是血流得多了些。讓他在此處歇息片刻,再來接他——這院中血跡,用凈塵訣便可。”

奚昭:“……”

不過是血流得多了些?

後面那麽長一條血跡他是真不看啊。

人都像是剛打血池子裏撈出來的了。

還有,歇息……

昏死和歇息完全是兩回事吧!

覺察出他似有不快,奚昭問:“小道長,你在和他置氣?”

藺岐一時未應。

半晌才道:“道君私鬥,實為不該。”

奚昭明了。

原來是在氣他私底下和別人打架。

也是。

私鬥不說,又弄出這副落魄相,還讓自家徒弟看見了。

她想了想道:“我雖不大清楚來龍去脈,但這回是事出有因,你可以等道君醒了再問他。”

“嗯。”藺岐看著她,雖不大明顯,眉眼間確然融出些許溫和,“待道君醒後,我再問他——奚姑娘,走罷。”

***

不知睡了多久,太崖才恍恍惚惚地醒來。

頭疼得厲害,似是快要炸開。太陽穴一陣陣地跳痛,喉嚨也幹。

還有腿,疼得動彈不得。

一開始他還茫然於那陣劇痛,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記起是被月楚臨的影子給捅傷了。

記起此事,他倏然清醒過來。

那影子如何了?

太崖睜眼,正欲起身,餘光忽瞥見床邊坐著一人。

那人一動不動,也無聲息。石雕般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冷冷看著他醒過來。

“玉……”太崖張了口,聲音嘶啞破碎。

他撐著劇痛欲裂的頭,意識不清地問:“玉衡,我睡了多久?”

“一夜。”藺岐淡聲道。

還不算長。

太崖稍松一氣。

卻聽藺岐又道:“另又睡了一天。”

這麽久?

太崖怔住,側眸看去。

只見外面夕陽斜垂,已是傍晚。

難怪頭疼得厲害。

他又動了下,只覺腿疼難耐。掀開被子一看,才發現被那影子刺出的傷還在緩慢往外滲血。

若非昏迷之前使過一個止血訣,只怕血早就流幹了。

藺岐也看見了那傷。

在太崖開口前,他先道:“不曉道君的傷情如何,故此不敢隨意處理。”

“無妨,被劍刺了下而已。”太崖將手壓在傷口上,指尖漸有黑息湧出,緩慢治療著傷口。

藺岐問道:“道君何故會被劍刺傷?”

“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之後再與你說。”太崖稍頓,混沌的意識終於清醒過來,“玉衡,是你將我送了回來?”

他記得自己應是在月楚臨的院子,還有奚昭。

突然想到t她,太崖臉上不由多了些輕笑。

原來她接吻時,當真會咬人。

藺岐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忽道:“道君暈在了月公子的院子裏,奚姑娘一人帶不走,便讓我去了。”

想起那影子,太崖又問:“你去時可瞧見什麽異常?”

“未曾。”藺岐話鋒一轉,喚道,“師父。”

也是被他喚了這麽一聲,太崖才後知後覺剛剛他一直在叫他道君——放在平常,僅有生氣時,才會這麽叫他。

他懶靠在床頭,沒什麽氣力地問:“怎的?”

藺岐神情平靜:“我意欲與奚姑娘結契,煩請師父為我二人結成契線。”

道侶契結成時,契印刻下的瞬間會釋放出印靈。而奚昭現下難以承受住此般強大的力量,故此,結下道契時還需要另一人來幫著疏散印靈。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太崖還虛閉著眼,以作休憩。直等聽見“結契”二字,他才擡了眼簾,斜眸瞥向藺岐。

他問:“連功法都沒廢,怎又談到了結契的事。”

藺岐應道:“結契在先。”

太崖瞇了瞇眸子。

自藺岐煉化內丹後,就開始修習無情功法。要是他自行廢去功法,修為定會大跌,但也不至於要他性命。他在修煉一事上天賦異稟,再花上些許心思,恢覆修為並非難事。

但若先與人結下道契,以此強行廢去功法,恐怕到時不止修為大跌,連內丹都難保住。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竟會生出這種莽撞念頭。

“然後?”太崖一手撐著腦袋,“結了契,再有什麽打算?”

藺岐應道:“帶奚姑娘出府。”

太崖輕笑:“玉衡,你若真要結什麽道契,屆時連你自己都顧不得。即便真能帶她出府,又要往何處去?是跑出幾裏地,再被月府的人抓回來,還是等著赤烏的人追蹤到你的去向,要了你二人的腦袋。又或者,要我先替你們結了契線,再護著你二人的性命?”

藺岐垂眸,暮色下的面容瞧不大明晰。

“師父無需操心,我已想過。帶她出府,再與她一道去天顯境。天顯境仙門十二,其中陵光島以馭靈見長。

“島主與我自小相識,當日逃離赤烏境時,他便寄信與我。我也……還有一物寄存在陵光島上。在修為重鑄前,足以確保安危。思來想去,此路最為合適。”

太崖不知他竟考慮得這般周全。

他思忖著說:“你是她何人,要替她定下去處。”

他這話說得有些重,概有斥責之意。

但藺岐神情未變,道:“自是要先問過奚姑娘的意願。若她另有想法,岐自會再作打算。”

太崖嘆笑一聲:“你倒是想得妥當,怎可知她出了府,不會棄你遠去?你應想得到,便是不去陵光島,她一人也活得下去。”

藺岐沈默片刻。

良久,他擡眸說:“是去是留,皆在奚姑娘自己。是岐心甘情願,不論結果如何,自是擔得起。”

太崖閉了眼,壓在太陽穴處的指腹清晰感受到突突跳動。

他竟險些忘了,這人有多執拗。

“你急於結契,為何?”

藺岐並未應聲。

太崖緩擡了眼睫。

“其實……與其讓你擔下結契之苦,也另有更好的選擇。我——”

“師父,”藺岐冷聲打斷,“岐只問師父願否?”

“容我再想。”

藺岐:“想到何時?”

他幾乎在步步緊逼,追問一個確切的答案。

太崖只覺頭更疼。

現下月府的事還沒弄明白。

他不知道月楚臨到底在打什麽算盤,為了留下奚昭又能做到何種地步。

還有那影子。

萬一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哪怕出了府,怕也會想盡辦法找她。

屆時,恐日日不得安生。

目下最盼的,便是那月家二子早早想清楚,能與他聯手。

樁樁件件尚不明確,他自是沒法和藺岐說得太清楚。

但以藺岐的性情,起了什麽念頭,便不會輕易放下,三兩句話根本敷衍不過去。

他揉按著太陽穴,忽想起一事。

“玉衡,”他眼神一斜,“你可曾告訴過奚昭?”

“何事?”

太崖垂下手,搭在那半好的腿傷處。

他慢條斯理地問:“你與她結契,定要修為大損。若一時不當,還會危及性命——此事,你可曾與她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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