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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第 95 章(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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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第 95 章(改錯字)

胡文錦手中端著一杯水酒, 一雙眼欲醉非醉,只是帶著一絲不舍的別情在徐韶華身上略過,隨後, 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

“徐同窗, 你我相交至今,我對你欽佩不已,此物本應過些時日再給你, 可是你太爭氣……”

胡文錦頓了頓, 這才故作輕松道:

“這輩子只怕我都沒有可以追上你的機會了, 只好請你借此替我等先在京中探路了。”

徐韶華聽了胡文錦這話, 並未第一時間接過那冊子, 縱使胡文錦說的輕描淡寫,可是看馬煜和魏子峰二人都快要將眼睛瞪出來, 便該知道此物何其重要。

而馬煜這會兒也是欲言又止, 這冊子算得上是胡家敗落後的大半基業,就這麽被胡文錦當著他的面兒交出去,馬煜差點兒要坐不住了。

可最終,馬煜又險險在最後一刻忍住,他想起世叔回京前留給自己的那封信。

那信中並無他所想象的指點教導, 有的, 只是讓他趁此時機,能與徐同窗親近一二, 那便最好不過了。

這會兒,馬煜很是覆雜的看了一眼徐韶華, 垂眸不語, 魏子峰見他不語,遂也不語。

安望飛倒是有些好奇道:

“這冊子究竟是什麽?怎麽覺得你們都諱莫如深的樣子?”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也不過是我胡家在京中的一些家底罷了。”

胡文錦說的輕描淡寫,而安望飛聽了這話,張了張口,沒忍住道:

“你們胡家的家底兒,不給未來主母給華弟作甚?”

胡文錦:“……”

胡文錦一時噎住,而胡文繡聞言,執扇的手不由一頓,玉白的手指握著墨潤的黑檀扇骨緊了緊,這才忍著沒去敲安望飛的頭,無奈扶額:

“安同窗,你可真是……此物之用,想必徐同窗會明白吧?”

氣氛被安望飛破壞的徹底,胡文繡索性直接看向徐韶華,而徐韶華沒讓胡文錦多等,他接過冊子,卻並未打開,只放在掌下:

“胡同窗和文繡同窗的心意我記下了,不過此事事關重大,兩位不告知令尊嗎?”

若是徐韶華沒有猜錯,這是當初胡家留在京中的殘餘勢力,可是這會兒被胡文錦和胡文繡這般明晃晃的拿出來……胡家也肯?

“我爹知道。”

“父親同意了。”

徐韶華有些訝異的看著幾乎同時出聲的二人,隨後這才摩挲了一下冊子的邊角,他微微垂眸,落日跌入星河,將最後一縷薄紅灑落在少年的身上,他肩披霞光,輕輕一笑,應了一聲“好”。

那抹笑,如流雲拂過般淺淡,可卻在一眾少年的心裏,都淺淺的落下了一個烙印。

“今日諸君之情,永生不忘,還請滿飲此杯,他日我等京城再聚。”

隨後,徐韶華將那冊子收入懷中,與眾人共飲,只不過徐韶華不如何喝酒,眾人便也只是半醉。

等到圓月懸空,已是宴散之時。

眾人難得升起幾分別離的傷感,遂勾肩搭背著朝府學而去,月色之下,他們的影子被漸漸拉長。

……

翌日,秋風送爽,徐韶華將收拾妥當的包袱背在肩上,先行告別了方教授,這才與同寢的兩人告別。

而等到門口,安望飛,胡氏兄弟等人早早便等在門外,安望飛雙眼通紅,卻笑嘻嘻道:

“我就知道華弟想要自個偷偷走,也不看我答不答應!”

胡文錦難得未與安望飛爭論什麽,甚至好脾氣的附和道:

“不錯,多虧有胡同窗通風報信,不然這臨別一面怕是見不到了。”

胡文繡披著一件薄披風,難得沒有搖扇,只是含笑看著:

“徐同窗,一路順風。”

馬煜和魏子峰也忙說了些應景的話,徐韶華見此眸子微微一顫,遂笑開道:

“不過是短暫一別罷了,哪裏值得諸位如此了?”

“望飛兄,我走以後你可不能懈怠了,同寢的遲同窗秉性純良,郭同窗外冷內熱,你必不孤單。”

“胡同窗,數理之法,你已習得大半,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有疑問,盡管來信與我。”

“文繡同窗,你體弱畏寒,莫要貪那幾分明亮,臨窗而臥……”

“……”

“諸君,別過了。”

徐韶華回眸看了眾人一眼,初晨的暖陽也亦帶著幾分眷戀不舍的包裹住少年的身影,卻隨著少年那利落瀟灑的轉身,便只留下一團漆黑。

和風暖旭,吹動了少年的衣衫,他如雲影般,徘徊天際,終不得尋。

待徐韶華離開後,眾人三三兩兩的退去,胡文錦和胡文繡墜在最後,胡文錦沒忍住看了一眼胡文繡:

“我倒是不曾想過,文繡你竟也願意寫信給爹。”

“我亦沒想到兄長會為徐同窗做到這一地步,那到底也是他日我胡家的立身之本呢。”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看著此次眼中的笑意,默了默,半晌,胡文錦這才道:

“我既決定追隨徐同窗,自當如此,那文繡你呢?”

胡文繡與胡文錦並肩而行,他沈默良久,這才看向胡文錦:

“我只盼著他日,徐同窗待兄長之心,能如待曹青一般。”

胡文繡聞言面色微微一變,沒忍住瞪了胡文繡一眼:

“你可盼著我點好吧!”

那曹青一個已死之人,自己和他比什麽?

胡文繡只是開扇掩唇,輕咳幾聲,這才悠悠道:

“徐同窗重情,他與曹青,與淩秋餘才識得多久,便願意為他們那般奔走,我這身子骨也不知能陪兄長多久,若是未來有徐同窗照看著,我才能放心。”

“凈說渾話!”

胡文錦沒忍住拍了胡文繡三下,沒敢用力,嘴裏連連念叨著童言無忌。

胡文繡只是靜靜看著,唇角噙起一抹淡笑。

徐韶華並不知自己走後的種種,這會兒他敲響了驛站的大門,不多時便有驛丞前來開門,那人生的尖嘴猴腮,就連唇邊也留了兩撮鼠須,他打量了一下徐韶華,道:

“你這娃兒,這兒可不是你該來的,快回去吧!”

徐韶華默了默,隨後遞上了那印著國子監大印的點貢文書:

“大人,這是學生的文書,還請大人過目。”

驛丞一楞,隨後忙接過文書,剛看了個開頭,差點兒沒跪了,連忙擡高嗓子道:

“都別忙活了!徐秀才來了!乖乖,昨個方大人遞了信過來,說要護送我大周唯一一位得國子監點貢的秀才公,我還以為得是個,是個……”

驛丞沒敢說自己還以為要是個年歲不輕的郎君,這會兒看著少年那有些青澀的五官,臉上已不自覺帶著些討好。

年少,便意味著他的前程更加寬廣,已經遠不是自己這麽驛丞可以開罪的。

“有志不在年高,有識不論長幼。”

徐韶華沖著驛丞笑了笑:

“不知大人可否將文書還給學生了?”

“自,自然!昨日方大人吩咐後,驛站便已經準備起來了。不過,徐,徐秀才,我泰安府至京中,一路山高水長,不知徐秀才可介意與人同行?”

驛丞不待徐韶華開口,便將同行之人的底細交代的一清二楚:

“這次途徑我泰安府的,乃是山陰省今年上貢的貢品,他們昨夜在驛站休整一夜,今日正好可以與徐秀才你同路而行。”

隨後,驛丞還交代了這些貢品大部分是些山陰特產的碧玉米、沈江鰱魚之類的東西,雖是貢品,可卻價值不高且貨物眾多,並不是什麽容易遭劫的物件。

“況且,韋巡撫治下嚴謹,我清北省絕無可能有強盜出沒!”

驛丞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不容忽視的自豪,而徐韶華則在腦中浮起了大周的輿圖。

按理說,這樣的東西非將不可得,可徐韶華曾看過文先生留下的書籍中有不少大周的游記。

這樣東拼西湊下來,倒是可以在腦中大致勾勒出大周的大致輿圖了。

清北省居北,為河西省、晏南省相挾,而如今的京城定都於晏南省與海東省交界處。

原本的山陽省才是真真正正的與山陰省一嶺之隔,隔得便是人間天塹萬木嶺,且層層疊疊,林草茂盛,實在不是修路的好地方。

而清北省便又不同,其中間有一段矮嶺,雖然通過不易,和又比山陽省好上不少,是以如今山陰省只得繞路而來。

徐韶華將這些理清楚後,又想起清北省要途徑的河西省與晏南省交界之處,只保持笑容,沒有多言。

也難怪驛丞要藏一半,漏一半的說了,否則若是照實說,那便是清北省還算安全,可到了匪患橫行的懷安府就不一樣了。

徐韶華附和了兩句,驛丞見他沒有懷疑,這才摸了把汗,將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指給了他:

“徐秀才,你是我大周頭一位點貢生,這一路的花銷知府大人會報於朝廷報銷,這是知府大人替您支取的盤纏,共計紋銀百兩。”

驛丞說著,解下腰間早就準備好的錢袋交給徐韶華,徐韶華感受著手裏沈甸甸的錢袋,這兩日對於點貢的重要突然具象化了。

這樣贈盤纏,官府護送的待遇,歷年也只有鄉試之時的一省前三名可得,解元百兩,次名五十兩,第三名二十兩。

倒是未曾想到,如今他不過是被點為貢生,便得了這待遇。

不過,此為朝廷規定,徐韶華沒有拒絕,只拱手一禮,便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驛丞還想要說什麽,便聽到一洪亮粗獷的聲音響起:

“老遠便聽到汝等嘰喳不停,這太陽都已經上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你說的那勞什子秀才,怎麽還沒有來?”

一個五大三粗,絡腮胡子的壯漢走了過來,像是一座大山被挪動了一般。

徐韶華眼中閃過了羨慕,這漢子六尺有餘(一米九),這會兒走過來看著驛丞都要低頭。

“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驛丞忙擦了擦汗,前兩日立了秋,明明這會兒已經並不如何熱了,可是今個驛丞倒是一直汗出如漿。

那壯漢盯了徐韶華一陣,這才用土話說了一句什麽,隨後便黑著臉道:

“來了也不吱聲,兄弟們,收拾,出發!”

驛丞雖然害怕徐韶華聽了外面的危險,想要打道回府,可是這會兒也忙攔著壯漢,苦口婆心道:

“崔大人,這徐秀才咱們大周頭一個點貢生,也就是京裏的大人們點名要的,您這一路多擔待些啊!”

驛丞說著,還背著徐韶華偷偷給那壯漢塞了一張銀票,壯漢這才有些嫌棄的看了徐韶華一眼,點了點頭,捏著鼻子同意。

“也罷,在此地借道多年,你只管放心,這人我崔百折護著了!”

隨後,崔百折看向徐韶華,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小子,安生跟著,保你小命無憂!”

驛丞的動作極快也不顯眼,顯然是做慣了的,可卻沒有逃過徐韶華的眼睛,只不過徐韶華這會兒只覆雜的看了一眼驛丞,隨後也只是淡定沖著崔百折拱了拱手:

“有勞崔大人了。”

崔百折倒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年紀見了自己沒有瑟瑟發抖的少年人,以往他在外一聲吼都能嚇哭一片孩童。

不過,這小徐秀才有些膽色也是好的,倒也不用他多費心。

本就是為了等徐韶華,山陰省的人這才一直久候,這會兒徐韶華到了,崔百折也不耽擱,只等徐韶華上了馬車便直接指揮著頭車出發,揚聲道:

“小徐秀才,你跟在我的馬車後頭就是!”

崔百折這般表現出保護之意,驛丞心裏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趁著馬車沒有全然跑起來,亦步亦趨的跟在徐韶華的馬車側,叮囑道:

“出門在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真有什麽,你定要護好自己。

馬車的車壁脆,車板厚,要是只有一面來敵,想法子弄翻了馬車,先躲在後頭,等崔大人來救你,知道嗎?”

驛丞一字一句的說著,時不時捋一捋鼠須,等馬車跑起來,他這才大聲道:

“徐秀才,一路平安,鵬程萬裏——”

徐韶華挑開車簾,招手回應,隨後這才坐回了原位。

他倒不知,這樣離鄉的待遇是自己獨有,還是泰安府,乃至清北省學子皆有。

若是如此,大人們想要的又是什麽?

徐韶華腦中將驛丞的一言一行在腦中回放,而徐韶華在記憶停在某一處時,突然睜開眼睛。

驛丞的情緒不對。

從拿到文書的那一刻驛丞曾經悄悄打量過他三次,第一次的驚喜是無法掩飾的,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而第二次他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甚美好的事兒。

而第三次,也決定了他方才反覆無常的態度,可是……明明他那樣純粹的為清北省有一位好巡撫而驕傲。

徐韶華垂眸細思,腦中卻不由得想起當初在霖陽府整理政務時發現的一切,這霖陽府諸縣之中,竟無一人為本省原籍。

依大周律,只有五品以上官員需要地理回避,而曾經那些考中的學子呢?

他們是不願意回到自己的家鄉嗎?

時人講究故土難離,而且即便有諸多學子不願回來,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吧?

可是徐韶華仔細回憶後,確定沒有一人回來。

如此不尋常之事,必有內情。

徐韶華眉心微凝,片刻後,他拂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風景,這才寧靜心神。

還是消息渠道過於少了,這一次,胡同窗遞來的冊子,或許會幫自己大忙。

隨後,徐韶華打開自己的包袱,正要將裏面的書籍拿出來時,一上手便覺得手感不對,他擡眸一看,才發現那裏面赫然是柳恒此前要給他的那本書。

徐韶華剛一拿起來,一張紙條便飄然而落,上面是安望飛那熟悉的字跡:

‘華弟,柳固常那家夥自覺對你冒犯,便求我將此書交給你,此書雖是刻本可亦世間難得,方能抵了華弟昨日的委屈,望弟勿怪。’

隨後,安望飛還用最近新學的工筆畫法畫了一張自己拱手告罪的小像,形不似而神似,逗的徐韶華原本沈重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望飛兄,你啊……”

徐韶華笑著嘆了一口氣,隨後將那紙條收入懷中,這才翻起柳恒松開的那本古籍。

這本古籍是前朝大家對於經義的分析,其角度獨特精妙,稱得上一句鞭辟入裏,若是尋常學子能得此書,仔細揣摩吃透,假以時日考中秀才也不是虛妄。

徐韶華將最後一頁看完後,目光凝視著那不起眼的書名,半晌才嘆了一口氣。

大儒家中的一本古籍,其註解便能對學問助益頗大,可這些尋常學子卻需要用十載,甚至更久的時間來揣摩。

也難怪當初許青雲不擇手段也要攀上柳先這位大儒了。

徐韶華將那本古籍剛放好,馬車便停了:

“日頭大了,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個時辰!”

崔百折那大嗓門一出,前後車隊都聽的一清二楚,徐韶華也坐的整個人骨頭都硬了,也跟著下了馬車。

徐韶華這會兒胸中還有些許離愁別緒,一時沒有胃口,看著車隊起鍋造飯,便只和車夫說了一聲,遂到一旁的林子去散心了。

這會兒是一截往瑞陽縣折了一段的路,可最終的方向卻不是那裏,點貢突然,徐韶華只得遙遙的看著,以寄思念。

突然,身後響起一聲輕盈的腳步聲,徐韶華下意識便要擡手折枝作劍斜刺過去,可又在感受到那有些熟悉的氣息停了下來。

崔百折大大咧咧走過來,直接抓著徐韶華的手腕:

“半大娃兒,吃飯的時候瞎跑啥?趕緊跟老,咳,跟我回去!”

“崔大人,學生已經告知車夫,這會兒沒胃口,您不必管我。”

徐韶華心裏剛升起的一絲愁緒直接被攪散,可偏偏人家也是好意,縱使言語不當,徐韶華也不會小心眼的記著,當下只是好脾氣的解釋著。

可崔百折不管這些,他直接怒目圓睜,看著便很嚇人:

“胡鬧!也是你爹娘不在這兒,否則看他們不揍你屁股!”

徐韶華:“……”

徐韶華微笑:

“崔大人,家父家母都是和善人。”

反正,在徐韶華的記憶中,哪怕自己作天作地,讓爹賣了家裏的青蘭去上學,爹娘都沒舍得動自己一根指頭。

“那是你在家聽話!屁大點兒的娃兒,飯也不吃,鬧呢?我答應那誰把你帶到京城,你就得聽我的!”

崔百折也懶得多費口舌,直接拉著徐韶華就要朝營地走去,徐韶華使了個巧勁兒,手腕如同游魚般,自崔百折的掌中脫離,崔百折有些詫異的看了徐韶華一眼:

“練過?”

“略知一二。”

徐韶華含蓄的笑了笑,崔百折隨後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大笑道:

“這才對嘛!男兒不練武,後悔一輩子!走走走!今個雖然沒酒,大哥我也能讓你痛快!”

“大哥?”

徐韶華難以想象還有這麽自來熟的人,而崔百折這會兒已經親親熱熱的應了一聲,徐韶華沈默了一下,索性直接擺爛:

“崔大哥豪爽,我們且先回吧。”

“叫什麽崔大哥?我也沒有親兄弟,直接叫大哥多親?”

崔百折得寸進尺,徐韶華保持微笑:

“家中已有兄長,若是崔大哥執意如此,倒是可以試試認我爹娘為義父義母?”

徐韶華笑瞇瞇的說著,崔百折哆嗦了一下,他還沒打算認個弟弟賣了爹娘,連忙岔開話題:

“咳,崔大哥就挺好!來來來,大夥都過來!這是我崔百折新任的弟弟,都給我認清嘍!”

“嘶,大人,這莫不是你第一百零八位弟弟?”

徐韶華笑了笑,好嘛,難怪自來熟,原來是天下皆他弟吶!

“五湖四海皆我弟,怎麽你們不服?”

崔百折直接驕傲的挺了挺胸,隨後直接拉著徐韶華,拍了拍自己方才尋好的雅座:

“弟,來坐!”

徐韶華沒有拒絕,直接在那石頭上坐了下去。

八月秋老虎,這會兒石頭上燙的都可以烤肉了,但徐韶華只眼皮子都不擡便坐了上去,隨後看向一旁的石頭,似笑非笑:

“崔大哥也坐啊。”

崔百折都懵了,這弟弟他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啊!

這石頭都能煎雞蛋了,他也不怕哪什麽雞飛蛋打,咳咳。

可是,看著少年那滿面笑意的模樣,崔百折又想著或許是耽擱這會兒,沒那麽燙了,這也坐了上去。

下一刻,崔百折嗷的一嗓子,嚇得跟前兩匹馬都差點兒趴了,直接捂著自己屁股在原地跳起來:

“快快快!”

“水水水!”

徐韶華托腮看著,一旁有人遞過來一碗稀粥,並兩個饅頭,徐韶華這會兒也開了胃口,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看著崔百折穿著濕漉漉的褲子沖過來:

“弟啊,你怎麽能玩大哥呢?”

“不是崔大哥先與我玩鬧的嗎?”

徐韶華喝了一口粥,擡起頭,唇上沾著一層亮晶晶的粥水,仿佛上了口脂的小女娘,可只有崔百折知道這小子多麽面甜心黑。

“我,我……”

崔百折還能說什麽,他就是見這小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想逗他玩玩,他連水都給他準備好了。

沒想到,最後用到了自己身上!

想想就生氣!

崔百折這下子不敢折騰,連忙摘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墊上,這才端起自己的碗,湊過去道:

“得,大哥這算是自食其果,弟你也告訴告訴大哥,你咋就不覺得燙?”

“嗯……天分吧。”

徐韶華煞有介事的說著,崔百折立刻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

“弟,你可別驢我!咱又不是三歲孩子!”

“哪裏,崔大哥或許不知道,我們讀書人刻苦起來,那是頭懸梁錐刺股,這寒窗苦讀十載下來,這鐵腚都練成了呢。”

徐韶華搖頭晃腦的說著,聽的崔百折一楞一楞的,半晌這才小聲問道:

“果,果真嗎?”

徐韶華作勢要起:

“那要不大哥來試試我這塊石頭暖不暖?”

“不不不,我信,我信!我之前還覺得你們讀書人弱,現在看來,是我狹隘了。”

崔百折一臉感嘆的說著,徐韶華亦是稀罕的看著崔百折,就,這麽信了?

可還不待徐韶華說什麽,崔百折直接從懷裏取出了一個油紙包,大方的撕下一大塊肉幹遞給徐韶華:

“光顧著說話了,弟,嘗嘗我山陰的肉幹!”

徐韶華一接過那肉幹,便嗅到了熟悉的辣味,隨後他眼睛一亮,咬了一口。

肉幹被風幹的很是徹底,充滿嚼勁兒,讓人不得不試圖用口水將它化軟這才嚼起來,可隨後那香辣的滋味直接在口中炸開,霸道的沖刷著每一寸味蕾!

不過三息,徐韶華的臉上已經浮起一片紅暈,額頭也滑下幾顆豆大的汗珠兒。

崔百折看到這一幕,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山陰的肉幹尋常人可吃不慣!”

而下一刻,徐韶華卻一掌拍在了大腿上:

“辣極!痛快!”

隨後,徐韶華用那雙仿佛浸在水裏的黑玉的眼睛看著崔百折:

“崔大哥,這就是你說的痛快嗎?果然不錯!”

天知道徐韶華這麽一個無辣不歡的人,要不是這個大胃口逼的他沒辦法,他定是要頓頓吃辣的!

可惜,徐韶華只能偶爾在酒樓裏吃到放了茱萸點綴的菜肴,今日吃了這牛肉幹這才終於對味兒了。

崔百折這會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弟啊,說歸說,你就是拍大腿,你能拍自己的嗎?”

徐韶華眼皮子都沒眨的道:

“這不是順帶手的事兒嗎?”

崔百折終於啞口無言,隨後便看著徐韶華一臉享受的,小口小口的吃著肉幹。

以後誰他娘的再說這些書生文弱他跟誰急!

那一巴掌下去,他現在還疼著呢!

徐韶華慢悠悠的吃完了肉幹和饅頭,隨後用粥水清了口,這才擡眼看向正懷疑人生的崔百折,漫不經心道:

“之前聽驛丞說,這次的貢品有沈江鰱魚,可如今才剛入秋,魚兒還不夠肥呢,崔大哥怎麽就這麽急巴巴的送來京中了?”

“那不是被催的……咳,我是說,等咱們到的時候,就剛好養的差不多了。”

徐韶華聽到這裏,沒忍住笑了笑,隨後倒是讓他想起原文中那位被聖上一直緬懷,可卻在先帝龍馭賓天之日,直接殉情的崔太後。

崔百折的崔,是那個崔嗎?

崔百折被少年的餘光一掃,整個人差點兒沒跳起來,明明那眼神淺淺淡淡,猶如萬木嶺間裊裊雲煙,可卻讓人覺得自己正被其包裹,動彈不得。

徐韶華沒想到崔百折看著粗枝大葉,可第六感卻敏銳,當下收斂了眸中的探究,重新變得溫軟,這才嘆了口氣:

“今日去驛站之時,驛丞待我的態度很是奇怪,我有些不解,崔大哥素來走南闖北,想必能為我解惑。”

崔百折聽了這話,要是身後又尾巴早就搖起來了,這會兒也只是驕矜的點了點頭:

“你先說來聽聽。”

隨後,徐韶華簡單將驛丞的奇怪說了出來,但並未直接說是自己觀察得出,可崔百折聽了這事兒後,只是習以為常道:

“原來是這事兒啊。我當什麽呢!這不正常嗎?反正你們清北省的學子出去了直接就改籍了,那驛丞托我照看你,只怕也是因為這第一點貢生落在清北省的緣故,也勉強算是你為你的祖地爭了口氣吧。”

“改籍?”

徐韶華皺了皺眉,崔百折隨後解釋道:

“尋常人改籍不是什麽大事兒,只要在當地置產便能改換戶籍,可是這人老了總要落葉歸根的,所以我大周又有臨籍,也就是臨時戶籍。

這臨籍有長有短,長可達五載,短則半月,其中行商之人對於臨籍趨之若鶩,不過其需要繳納雙份賦稅,但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至於曾經你們清北省出去的學子……”

崔百折難得露出幾分不恥:

“他們啊,直接連臨籍那步都不願意走,直接數祖忘典,去了旁的省!”

“據我所知,科舉考生不得隨意更改戶籍。”

否則晏南省考不上的學子豈不是可以隨意侵占他省學子的名額了?

“嘖,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唄,直接把人家原籍的田地賣了,再把老子娘的戶籍先弄過去,置了產,你說韋肅之允不允?不允就看著那些人餓死吧!”

“難道就沒有學子拒絕嗎?”

崔百折怪笑一聲,看了一眼徐韶華,熊掌拍了拍他的肩:

“其他那些上京趕考的學子也就算了,等你到了國子監……也就知道了。”

崔百折說的神神秘秘,可徐韶華想知道的事兒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他無意識的抿了抿唇。

看來,現在這位少年天子還真是……前狼後虎,身陷囫圇啊。

崔百折見沒有嚇住徐韶華,只是無趣的撇了撇嘴,隨即道:

“不過,別人也就罷了,弟你要是能改戶籍,我,我就跟你姓!”

就方才這小子玩自己那兩下,就在京裏那些老狐貍、狐貍崽子手裏吃不了虧!

徐韶華聽了崔百折這話,笑瞇瞇道:

“崔大哥確定嗎?那以後崔大哥的姓氏權可就在我手裏了……”

崔百折:“……”

“得得得,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人矮心眼多!”

“崔大哥,我記住了。”

徐韶華笑著拱手告辭,崔百折心裏一咯噔,他記住啥了?

可徐韶華走的幹脆利落,沒給崔百折挽回的機會。

之後的數日,徐韶華給崔百折交了十兩銀子,便直接跟車吃飯了。

這一路上,倒也太平,朝廷的旗子一掛,清北省內的強人都退避三舍,而徐韶華這兩日也開始晃晃悠悠的去崔百折的馬車上,和他下五子棋贏肉幹。

崔百折難得碰到那些文人附庸風雅的棋藝裏有個自己會的,直接上了頭,原本馬車角落用布袋裝了滿滿一布袋的肉幹被他從一袋輸到了半袋,再從半袋輸到了一袋底。

還是崔百折下意識去袋子裏抓肉幹的時候,直接抓了個空這才發現了這個慘痛的現實。

“不來了不來了!明明我都能下滿棋盤了,怎麽還老輸給你!”

崔百折氣哼哼的說著,狐疑的打量著徐韶華:

“弟啊,你是不是驢我了?”

徐韶華一邊收拾肉幹,一邊詫異道:

“崔大哥怎麽會這麽想?你就說這些日子,你是不是下的越來越久了?”

崔百折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不就對了,這是崔大哥棋藝的進步,說不定那日就從我手裏把肉幹贏回來了呢。”

徐韶華笑著說著,崔百折一時信心百倍,他已經能從一盞茶堅持到兩刻鐘了!

他一定行!

徐韶華抿了口茶水,看著崔百折壯志豪情的模樣,笑而不語。

崔百折隨後揉了揉眼,掀起簾子一看:

“嘶,玩樂誤事,玩樂誤事!這都快進懷陰了,快快快,換旗子!”

崔百折連忙招呼了一聲,不多時,馬車上旗子一下子大變樣了,原本威風凜凜的官旗,直接變成了小貓三兩只的商旗。

“崔大哥,這是為何?”

朝廷的旗子難道還不如這尋常的商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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