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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8.21/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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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8.21/黃粱

程輕黎喊的聲音並不高, 但夾雜的情緒非常濃重。

酒店門前的人很少,偶有路過的,都是外國人的面孔, 他們聽不懂中文, 只能投來疑惑的目光。

蔣司修再次伸手去拉她, 同樣被程輕黎揮開。

“你聽我說,”他站得靠外, 身上的風衣被外側飄進來的雨絲打濕, 手虛握了一下, 只蹭到程輕黎的袖子。

程輕黎的態度卻似乎異常堅決,她反手把蔣司修推遠, 盯著他的眼睛,聲線依舊顫:“說什麽?不是你和我爸媽商量好了把我送出國?”

“你敢說不是嗎?為什麽騙我呢, ”她自始至終凝著他的眼睛, 後退喃喃後再次揚聲, “我明明問過你,來的時候我問過你是不是周二回!”

“為什麽騙我?!哥哥。”她沒有掉眼淚,聲音也只是微微哽咽。

蔣司修對著她的視線,輕咽喉嚨, 語氣低緩,試圖安撫她:“你爸媽是為了你好,他們想……”

“為我好為我好, 你們根本就沒有問過我,憑什麽說是為了我好?!”程輕黎不明白, 她上前兩步, 抓住蔣司修的手臂,期盼地看著他, “他們是不是逼你了?”

“我知道,我爸媽一向喜歡把我的事情交給你,是不是他們拜托你這樣?”

雨越下越大,蔣司修側身幫程輕黎擋住雨,撥了下她被打濕的發絲,嗓音虛啞,聲線略低:“我們先上去。”

程輕黎要氣死了,不僅生氣更多的是傷心,她給過他多少次機會,他卻什麽都不說。

她不知道是因為蔣司修不喜歡她,還是習慣性把她當小孩,但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累了,她不想想,也不想再猜。

她和他的這個關系永遠不對等。

她大力推開他,絲毫不顧忌飄進屋檐下的雨會打濕自己,轉身往酒店的方向去:“我自己上去。”

蔣司修原地站了會兒,跟過去。

上樓進門,程輕黎一刻沒耽誤,外套脫下來扔在客廳的沙發,連同脖子上的拍立得,手賬本和背著的雙肩包一並摘了扔下來,再之後推門去浴室洗澡。

頭發被打濕了不少,貼著臉和脖子,很難受。

蔣司修一言不發,在浴室的門被甩上之後,彎腰把散落在沙發的東西撿起來。

衣服掛在門口的衣架,剩下的整理放在茶幾。

程輕黎的背包拉鏈沒拉嚴,掉出些東西,他心不在焉,自然也沒細看,撿起來一一塞回她的包裏,之後把包扔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自己在長沙發坐下來。

右手食指勾著襯衣領口往外拽了拽,深深滾動喉結。

浴室水聲響起,門貌似沒關嚴,嘩啦響聲從西側傳至客廳。

十分鐘後,水聲停止,再是吹風機和穿衣服的聲音。

蔣司修把手機倒扣,放在桌面。

吹風機風停,程輕黎推門走出來,她的頭發沒有完全吹好,發頂是幹的,發梢還滴著水。

她看都沒有看蔣司修一眼,轉身進臥室,把前兩天穿過的衣服收拾好抱出來,一股腦扔進客廳自己的那個行李箱。

洩憤似的往裏塞東西。

蔣司修看了兩眼,站起來,無奈拉她:“你幹什麽?”

程輕黎甩手看他:“不是你要把我送到我爸媽那裏?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她舉著手機:“三個小時的火車,我自己會買。”

手機屏幕上是購票信息,來自兩分鐘前。

蔣司修低頭,右手仍是握在她的手腕上,嗓音依舊是溫和平淡的:“我送你。”

程輕黎沒說話,盯著他的臉看了兩秒,抽手,抵著蔣司修的腰把他推遠,在自己的箱子旁蹲下,沈默收東西。

蔣司修站在她身邊。

客廳安靜,東面的窗子沒關嚴,隱約能聽到窗外淅瀝瀝的雨聲,上午九點,天陰的卻像是晚上。

蔣司修脫力垂手,片刻,在程輕黎收到另一邊時,俯身,想幫她把掉出來的東西撿進去。

那是一對做工很一般的玩偶,昨天在距離教堂不遠的手工藝店鋪買的,程輕黎很喜歡,說一對裏代表男生的那個長得像他,拿著看了半天,找了老板付款。

他當時在幹什麽?

在回程宏偉信息,確認明天上午到斯圖加特的時間。

程輕黎感覺到身旁人的動作,停了手,白色毛衣被她折了一半。

毛衣是去年蔣司修帶她去商場買的,就去年這個時間,她穿得薄,換季感冒,在家裏一直打噴嚏,溫蘭讓蔣司修帶她出去買衣服。

離家不遠的國貿,她耍小心思,從樓上到樓下逛了很多店,她都說不好看,其實哪是不好看,是為了能和他多呆一會兒罷了。

最後會買這件,還是因為已經逛到了晚上飯點,蔣司修說好看。

程輕黎把毛衣疊好,放進最下層,深吸氣,再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這幾個月來,她不想面對的事情終於是打算問清楚。

“你不喜歡我是不是?”程輕黎看著他,“會和我談戀愛都是被我逼的,我逼你的是不是。”

兩人視線相對,幾秒後,蔣司修垂眸,避開她這個問題:“我是你哥哥。”

他幫她把亂塞的東西拿出來,分類放在不同的收納袋,語氣平淡,沒情緒:“你要在國內讀物理和我一樣嗎,畢業,考研,讀博,當老師?你爸媽想讓你留在國外,無論是進家裏公司上班還是每天吃吃喝喝玩兒,你不是也想和吳姨他們在一起?你去年過生日還說過......”

程輕黎把他手裏的香薰燈奪過來扔到地板上:“我問的是你喜不喜歡我??!”

圓柱型的燈砸到堅硬的地面,一端出現裂縫,在地板滾了幾滾,撞在茶幾腿停住。

燈也是蔣司修買給她的,她高三住過兩個月學校,睡不好,蔣司修給她買了儲電的香薰。

整整一行李箱的東西,幾乎所有都和他有關。

程輕黎哭了:“很難回答嗎?!”

“你的書裏為什麽有我的照片?”程輕黎問他,“為什麽你出國帶的書裏夾了我的照片?!”

蔣司修目光落在遠處那個香薰燈上,他沒有想過程輕黎會看到那個。

良久的安靜。

就在程輕黎期盼的以為他會說別的時,他轉眸,擡手幫她把因為流淚黏在臉上的發絲捏開,再之後,說了句違心的話。

他說:“不小心夾進去的。”

“後來發現了,就沒再看那本書。”

程輕黎眸色變暗,淚刷一下就掉了下來,她以為他至少,至少是有一點喜歡她。

她轉眸再看回那個行李箱,想把裏面的東西全部扔掉,不只是那個燈,全砸掉。

淚順著下巴掉下去,她吸氣起身,胸口深深起伏:“分手吧,反正你本來也沒有覺得是跟我在一起。”

蔣司修單膝跪地,還在幫她收箱子裏的東西:“嗯。”

他收納的速度比她快一點,幾樣東西裝好,拉鏈拉上,起身,行李箱提起來。

程輕黎避開他要拉自己的手,往後半步,低頭看手機,嗓子還啞著:“十點半的火車,我打車去。”

蔣司修掃了眼不遠處那個裂開的香薰燈:“香薰摔壞了,回來我...”

他低眸幫程輕黎拉好身上的外套,沈啞的聲線,改口:“睡不好的話,讓你爸媽再給你買一個。”

“我知道,你別碰我。”程輕黎抵觸他的靠近。

然而蔣司修像沒聽到一樣,彎身把沙發上的包撿起來,掛在行李箱的拉桿,另一只手強硬的拉住她。

牽著她走到門口,抽卡,開門,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停頓。

程輕黎心早就冷了,她早該知道他這樣的人對她本身就只有兄妹感情。

男人牽著她的手溫熱,然而她根本一丁點都不想靠近他。

出了門,她忍不住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麽?!”

蔣司修關門,確定門鎖好,轉身右手繼續牽住她,往前朝電梯間的方向去。

他沒有任何表情,全程神色冷淡,仿佛沒有任何情緒。

他按了電梯鍵:“我送你到就走。”

蔣司修之前對她溫柔,她想幹什麽幹什麽,任她胡鬧,但真正強勢起來,她的力氣不可能拗得過他。

就這樣一路被帶到樓下,在路邊打上車,往火車站的方向去。

在路上,蔣司修聯系了程宏偉。

電話撥通,他靠在後座,側眸看向被細雨絲打濕的玻璃,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路濕了一片,有路過的行人撐著透明雨傘。

“輕黎買了票,現在從科隆到斯圖加特,十點半的火車,一點二十三到。”

那端程宏偉聽到這話微微一楞,再是反應過來蔣司修的語氣並不算好。

他想可能是兩個孩子因為分開的事鬧了別扭,所以程輕黎才會提前去。

“我知道了,我去車站接她。”

“嗯,斯圖加特總站。”

蔣司修再開口,又道了句:“科隆下雨了,我看了眼斯圖加特的天氣,今天也有雨。”

他平緩的語調,微微停頓後,繼續道:“你們記得打傘,輕黎上午淋過,天冷,再淋會感冒。”

幾句之後,通話掛斷,他直接按了手機,頭往後靠在座椅上闔眼。

前頸凸出的喉結隨著他輕咽的動作滑動,在半敞的襯衣領口,若隱若現。

車內安靜,彌漫著某種清淡的香薰,程輕黎從上車就沒有再往蔣司修的方向看,她腦子很疼,側腦抵靠在窗框,想緩解這種頭痛。

十幾分鐘後,車停下。

她睜眼,擡手拉門前,已經有另一只手伸過來,幫她打開了車門。

程輕黎沒說話,徑直下了車。

蔣司修從後備箱提出她的行李,帶她往車站的方向走。

科隆是德國的交通樞紐,來往各個城市的城際特快車有很多班,沒有候車室,取過車票,直接提行李到站臺候車。

來得時間太早,陪著程輕黎等了四十分鐘的車,把她送上去,看著她走,蔣司修回身,撐著木椅子重新坐下。

姑娘氣急了,到走都沒有看他一眼。

不過也是他活該,蔣司修想。

天涼,前後通風的火車站臺風聲呼嘯,卷起人的大衣下擺,蔣司修坐了幾分鐘,確認剛帶走程輕黎的車行駛正常撐著長椅緩慢地站起來,往外走。

車站就在教堂附近,打車回酒店不過十分鐘。

他站在路邊,大概是精神恍惚,連過了兩輛空的計程車,才想起揚手招車。

白色的出租車在他身旁停下,他打開門坐上去。

司機很熱情,用英語問他下雨了為什麽不打傘,他偏頭,目光落在窗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打濕的風衣才意識到,雨是比來時還要大一些。

他隨口用英語回了個沒事。

到了酒店,乘電梯上去,刷卡進門,房卡扔在架子上,反手帶上身後的門,沒開燈,窗外陰雨連綿,房間裏卻暗著。

他脫下濕掉的大衣扔在地上,扯松領口往房間裏走,右手的手機震動,他拿起來看,是程宏偉問他程輕黎有沒有上車。

他眉心突突跳著疼,視線聚焦了幾秒,看清屏幕上的字,拇指壓著按鍵,沙啞著嗓音,發過去一條語音。

“送上了,麻煩您接她。”

隨後再次交代了車次和到站時間。

之後手機直接點關機扔開,側躺倒在長沙發上,頭痛得闔眼,想要睡過去。

一覺昏天黑地,醒來還在下雨。

蔣司修揉了揉眉心,坐直身體,似乎恍若隔世,毯子從身前滑下來,他擡眸看了眼墻上掛的表。

下午四點,程輕黎應該已經見到了她的父親。

程宏偉和吳曉紅同樣關心女兒,一定會在站外等她,不會出任何意外。

這酒店多續了一天,明天中午才退房,一個人呆著,什麽都不用顧忌,他的狀態比幾個小時前在程輕黎面前,或者說在外面都要晃神很多。

他兩腿半敞,胳膊搭在膝蓋,片刻後,撿了地面的手機,開機,看到程宏偉回的消息。

程宏偉:[接到了。]

程宏偉:[謝謝。]

蔣司修把手機暗滅,再次扔開,目光掃到還在地板的那個香薰燈,盯著瞧了兩秒,站起身,走到不遠處,拿起電視櫃旁的座機,撥通前臺的電話。

蔣司修:“Do you have any glue.(有膠水嗎?)”

“Just a moment, please, Sir.(稍等,先生。)”

幾分鐘後,前臺工作人員派人送來膠水,蔣司修開門接過,再把門關上,走到客廳中央,彎腰撿起那個被砸裂的香薰燈。

磨砂白的外殼,從頂端到中央,裂開了很長一條縫。

國外人環境不比國內,各種機械電子物品做得還算好,服務卻一點都不人性化,應侍送上來的膠水不是粘器具的,塗了好多,卻無論怎樣都沾不起來。

蔣司修累了,膠水連蓋子一起扔在茶幾上,左臂搭上額頭,右手握著那個香薰燈,重新靠回沙發。

折騰了一天到現在都沒有吃飯,他卻一點都不餓。

沒有任何胃口,所有精氣神似乎都被程輕黎一並帶走了,現在就是想睡覺,連腦子都不想動一下。

電話不斷地響,先是吳曉紅,再是蔣建河,又是溫蘭。

直到最後一通電話,蔣司修按了接通鍵,手機放在耳側,聽對面人說完,他第一次用那種語氣對溫蘭講話。

帶著些許不耐煩,和濃濃的疲憊:“送走了,別再問了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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