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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何洛遠醒來時早已是日上三竿。夏日的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努力驅趕著黑暗。
何洛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感到全身酸軟無力，像是夢游跑了個馬拉松。他抱著枕頭哼哼唧唧了半天，才終於攢夠了力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感覺自己的手碰到了個暖乎乎的東西，莫名其妙地轉過頭，蔣烆的臉就浮現在眼前。
何洛遠以為自己仍然在做夢，懶洋洋地揉了半天眼睛，再次讓視線聚焦，發現那個身影還在。
“蔣烆？”
“是我。”
何洛遠聽到回答猛地一激靈：“嚇我一跳！真會說話啊？”
蔣烆點點頭：“嗯，是活人。”
何洛遠勉強撐起一點身子，看了下四周：“這是我家嗎？”
蔣烆繼續點頭：“據我所知是。”
何洛遠又倒回到枕頭上，有氣無力地說：“我好像斷片兒了，你送我回來的嗎？”
“嗯，Bradley給我打電話，說你在他上班的酒吧喝醉了，他走不開，讓我幫忙送你回來。”
“哦……謝謝。”何洛遠在毯子裏一邊蛄蛹一邊攢坐起來的力氣，忽然感覺身上的觸感好像不太對。
他掀開毯子往下瞧了瞧，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蔣烆：“我沒穿衣服，你幫我脫的嗎？”
“嗯，昨晚咱倆睡了。”
“啊？”何洛遠驚訝地撐起身子，忽覺某個隱秘的部位一陣難以啟齒的疼痛。“嗷……”
“你還好嗎？”蔣烆扶著他，幫他坐起來，把枕頭豎起來讓他靠著。
這個坐姿更疼了，何洛遠只能朝一邊歪著身子。“我看起來像好嗎？你也太不客氣了吧？”
蔣烆態度誠懇：“對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錯，我不推脫責任，要打要罰我都隨你，你要是想報警把我抓起來我也認。”
何洛遠瞪著他：“哎呀？你還挺橫？”
“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是我不後悔，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夠勇的啊？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啊？”
何洛遠假模假式地給了他一錘，軟綿綿的力道沒打疼蔣烆，倒是扯到了他自己的痛處。“嘶……蔣烆你個牲口，你昨晚幹了幾回啊……”
蔣烆滿臉歉意：“對不起，我想反正都已經要付出代價了，那不如幹脆死得其所。”
何洛遠都被他給氣笑了：“那你就玩兒命幹我啊？再說死得其所是這麽用的嗎？”
蔣烆抿著嘴不說話，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其實昨晚他並沒想做得那麽過火，是後來何洛遠進入了越要越想要的狀態，像是上癮了一般，一直纏著他勾著他，讓他失控。
何洛遠嘆氣：“算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昨晚看起來爽嗎？”
蔣烆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何洛遠面色潮紅求著他幹他的模樣，不禁幹咳了下，點了點頭。
何洛遠大度地說道：“那就行了，我爽到就可以了，你的責任就不予追究了。”他說著又換了一邊歪著：“不過你以後悠著點兒，別再把我給玩兒壞了。”
蔣烆聽到“以後”兩個字，眼中立刻閃爍起無數小星星。
何洛遠看著他眼中的星河，忍不住笑了出來。
蔣烆也跟著他笑起來，兩個人的笑容裏藏滿甜蜜。
“我幫你上藥好不好？”蔣烆問。
“不用，你個大牲口，我信不過你，待會兒我自己弄。”
“你都這樣了，我不會再做什麽了，我沒那麽禽獸。讓我幫你吧？”
“呵呵，不要。”
蔣烆無奈：“那你要吃飯嗎？我給你準備了早餐。”
“嗯，這個可以有。那什麽，你先幫我從衣櫃裏拿條內褲。”
蔣烆來到衣櫃前，還沒打開櫃門，客廳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Bradley又忘帶鑰匙了？”何洛遠說。
蔣烆說：“他不是忘帶了，他昨晚把鑰匙給我了，我先去開下門。”
蔣烆說完就去客廳開門。何洛遠怎麽坐都不舒服，幹脆又躺下了。
“小遠！……”門外興高采烈的聲音在看到開門人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紀寧嶼手裏還舉著生煎包，臉色已經驟然由晴轉陰。蔣烆身上穿的是何洛遠的浴袍，他自己的衣服早上扔進洗衣機了，還沒來得及烘幹。
“寧嶼……”蔣烆尷尬地站在那裏，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紀寧嶼一把推開他，徑直走入客廳，見客廳裏沒人，便大步去了何洛遠的臥室。
何洛遠正攤在床上慵懶地舒展著身體，看到沖進臥室的人時，整個人動作一僵。
“寧、寧嶼……你怎麽來了？”
紀寧嶼沒說話，他死死盯著何洛遠露在毯子外面的胸口，那上面滿是不言而喻的暧昧痕跡。他知道那兩個人是兩情相悅，他知道自己的追逐是一廂情願，他明白自己在這場關系裏處於什麽位置。可當這幅場景擺在眼前時，他依然痛不欲生。
何洛遠尷尬地往上拉了拉毯子，撐著坐起身。“那個……咱們有什麽話到客廳去說好嗎？你你先出去…讓我穿個衣服……”
紀寧嶼眼眶猩紅地看了他片刻，方才轉身回到客廳。蔣烆默默幫何洛遠把臥室門關好。
何洛遠咬著牙，忍著全身的酸痛無力，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這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對於客廳裏的兩個人來說卻比兩個世紀更加漫長。
紀寧嶼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裏，對面站著手足無措的蔣烆。那場景倒有點像教導主任準備訓斥做錯事的學生。
何洛遠穿戴整齊，硬著頭皮踏入這一室的尷尬。“那個……寧嶼，你喝水還是喝飲料？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是來給你送生煎包的，你之前說喜歡吃。”紀寧嶼眼神暗淡。好不容易趕上個不下雨的周末，他滿心歡喜地帶來何洛遠喜愛的食物，本以為會看見他眉開眼笑的模樣，卻不想撞見了此番場景。心情瞬間跌落谷底，連窗外的陽光都變得過分刺眼，令人生厭。
“啊，太好了，謝謝……正好我還沒吃早飯。”何洛遠努力地笑著，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紀寧嶼卻完全笑不出來，他把目光轉向蔣烆，冷冰冰地說道：“蔣烆，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對小遠的心思。前段時間他受到驚嚇，我陪在他身邊，每天都會向你更新他的情況，從沒對你有過半分隱瞞。我以為，就算我們喜歡同一個人，就算我們註定做不成好朋友，但至少可以以成年人的方式坦誠相處，彼此做到最起碼的尊重。你和小遠在一起了，這是你的自由，但你覺不覺得，或許你可以知會我一聲，哪怕是用幾個字宣布你的勝利都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我當成個傻子對待？”
蔣烆窘迫地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何洛遠在一旁解釋道：“不是的，寧嶼……我和蔣烆……我們沒有在一起，昨天晚上是個意外，是我喝醉了，他送我回家……”
紀寧嶼怒不可遏地盯著蔣烆：“所以意思是說，昨天晚上，是你趁人之危？！”
蔣烆無可辯駁，咬牙點了點頭。
紀寧嶼咬牙切齒道：“蔣烆，你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恥！”
“不是……寧嶼，你別罵他了，這事兒不怪他……其實……昨天晚上我是裝醉的……”何洛遠面色尷尬地看向蔣烆：“你昨晚聞到的酒味兒是Bradley故意灑在我衣服上的，還有那個草藥也是假的，是他把香葉給撕碎了……”
兩個人看向何洛遠的眼神全都變得驚訝又不可思議。
何洛遠低頭回避著他們的目光，小聲繼續說：“我……我就是想去找你，但是怕你有太多顧慮，所以才出此下策……”
客廳裏再次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你是想告訴我，你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作踐自己？”紀寧嶼聲音顫抖著，看向何洛遠的雙眼眼眶通紅。
“也…也不能叫…作踐吧……”何洛遠結結巴巴地說著，紀寧嶼的眼神讓他本能地害怕。
“他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你推開，你卻要想盡辦法跟他在一起，這不是作踐是什麽？！”紀寧嶼激動地指著蔣烆，對何洛遠質問道：“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他什麽？當年他誇下海口說要跟你走，可等他需要兌現承諾的時候轉頭就反悔，聽從家裏的安排出了國。現在你回來了，他連自己那一攤爛事兒都搞不定就來招惹你，到最後徐胤那破事還牽連到你，讓你做了那麽多個晚上的噩夢。他不願意為了你放棄任何一丁點他自己的利益，他永遠把你排在他前途和事業之後，到頭來，你還要為了和他在一起費盡心機。小遠，你能不能不要再為了這樣一個人去糟蹋你自己？”
何洛遠好聲好氣地說道：“蔣烆他有苦衷的。”
“誰沒有苦衷？誰活在這這世上不吞著各種各樣的苦？只有他的苦最特別嗎？小遠，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兒？他一次次地放棄你，不是因為他的苦有多清新脫俗，而是因為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懦夫！”紀寧嶼越說越激動。
“我是懦夫沒錯，那你呢？”一直沒說話的蔣烆終於開口道。他死死盯著紀寧嶼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個他永遠打不敗的敵人。“寧嶼，這些話，已經憋在我心裏好多年了……其實從我認識你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喜歡小遠，別人可能看不出來，可是在我眼裏，你看他的眼神再明顯不過。所以剛開始，我對追求小遠這件事甚至沒敢抱太大的希望，因為你確實比我優秀太多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我如果沒了我爹媽的錢，什麽都不是。可我那時候年少輕狂，就是不信邪，我對小遠一見鐘情，無論如何我都要拼一把。我猜你那時候應該也感覺到了我喜歡他吧？不然你不會對我那麽大的敵意。我當時其實很擔心，你被我刺激到，先於我向小遠表白，那我就什麽機會都沒有了。可結果呢？你不但什麽都沒做，還轉學走了。你敢說你在轉學的時候，沒想過我會趁此機會把小遠給追走嗎？你簡直可以說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拱手把小遠讓給我的。在這一點上，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蔣烆的話狠狠戳到了紀寧嶼的痛處，他回避著蔣烆的目光說道：“我……我承認，我當時不夠勇敢。我不為我曾經的懦弱找借口。可是你，你都得到他了，為什麽不珍惜？為什麽要拋下他，傷他的心？”
蔣烆默默紅了眼眶，苦笑了下：“因為，他最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他把目光轉向何洛遠：“對不起，小遠，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喜歡寧嶼，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我不想放棄你，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拼了命地追在你身後，故意無視你對我的不耐煩，用嬉皮笑臉來掩飾我的自卑。我知道你暗戀他很多年，因為我曾經不小心看到過你的手機屏幕，我知道你有一個匿名社交賬號，裏面記錄的全是你那些年對他的感情。對不起，我不該窺探你的隱私，可是……”
蔣烆說到這裏哽咽了下：“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仍然在喜歡他。因為我向你表白的那天，你在那個賬號裏寫的是：如果是他該多好。”
何洛遠無比驚訝地看著蔣烆，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原來蔣烆對他的秘密一清二楚。
蔣烆苦澀地笑了下：“我一直假裝不知道這些，我對自己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該知足了。後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窺探太多次讓你發現了異常，你把那個賬號設置成了私密，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心事了。再後來，夏渝家裏出事，和冉晴分了手。夏渝當時說的那些話，讓我清清楚楚認識到，我是配不上你的。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你啊，小遠，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於是我就對你說，我要跟你走，以後不管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當時就是想一輩子賴著你，不想失去你。可是我的自欺欺人還是換來了事與願違，那年高考出分，當你知道寧嶼成績的時候，比看到你自己的分數還要興奮。寧嶼拿到T大錄取通知書，你沖上去擁抱他的時候，我能看得到你眼裏的光。你從來都沒用那種眼神看過我，因為是我不配。我做不到讓你仰慕，更沒有任何事值得讓你去驕傲。那之後接下來的幾天，你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寧嶼和T大，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你的向往。當時我想或許我該退出了，我在這場戲裏一直扮演的都是一個醜角，我是你和他在一起的阻礙。可到了這個地步我依舊是舍不得，總想在你身邊留得再久一點兒。直到有一天，你在我家裏睡著了，當時你就躺在我懷裏，在夢裏，你叫了寧嶼的名字。那一刻，我終於知道自己輸得有多徹底。我拼盡全力，還是成為不了你的最愛……其實我當時不是非去留學不可，我父母雖然幫我做了安排，但如果我堅持不去，他們也不會強迫我。我只是決定放開你了，你那麽優秀，和優秀的人在一起才是你應有的未來，而不是被我這個只能靠爹媽的廢物賴在身邊，勉強裝作喜歡我去度過一生。”
蔣烆把目光再次轉向紀寧嶼：“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值得他喜歡的地方。我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我用盡了渾身解數也取代不了你在他心裏的位置。所以我退出了，我想成全你們。我以為沒了我這個障礙，你至少能有追回他的勇氣。可等我留學回來之後，才知道小遠也出國了，你們根本就沒在一起。我給了你機會，可是你再一次，什麽都沒做。沒人知道我有多後悔放開他，可是，我真的沒有拋棄他。”
陽光照進屋內，細小的灰塵在光亮中紛飛，像最寂寞的喧囂。回憶在空氣裏流淌，讓每個人都心口刺痛。
紀寧嶼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立刻打電話給何洛遠。何洛遠拉著蔣烆一起去向他祝賀。當時何洛遠跑向紀寧嶼，是紀寧嶼先張開雙臂想要和他擁抱。這是他人生的巔峰時刻，他想要在這一刻抱住他最喜歡的人，因為只有這一刻他才有理由去光明正大地擁抱他。
當時蔣烆跟在何洛遠身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沒有人註意到他眼神裏的失落，就像沒人會相信他愛得有多卑微。他的吊兒郎當，他的滿不在乎，全都是他偽裝的面具。
何洛遠對這背後的一切一無所知。那年夏天，他忙著慶祝成功，忙著憧憬未來，忙著告別親友，他已經把和蔣烆在一起視為理所當然，從未想過其他可能。直到突然有一天，蔣烆用一顆重磅炸彈，瞬間炸醒了他的夢。當“分手”兩個字從蔣烆口中說出時，何洛遠只覺天昏地暗。他拼了命不讓自己破碎，拼了命阻止自己去挽留，因為他不能自私地讓蔣烆為自己留下。
何洛遠清晰地記得分手那天蔣烆留下的背影，無數個午夜夢回，他都想沖上去牢牢抓住他的手，對他說一句：別走。
許久後，何洛遠深深嘆了口氣，看向蔣烆的目光滿是遺憾的酸楚。
“蔣烆，我承認我剛開始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思不夠純粹，我當時確實還喜歡寧嶼，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只有你和我才是同類，所以我才會答應你。我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了，你一點點占據了我的心，我當時是真心實意地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對我說你要去我去的城市，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你說的那個匿名賬號，我後來把它設置成私密不是因為我怕被誰看到，而是在我真正喜歡上你之後，決定向過去告別了。至於你說我看到寧嶼考上T大比我看到自己的成績更開心，事實確實是這樣，因為我對自己有多少能力心裏有數，看到分數時我一點兒都不意外。可寧嶼考上的是T大，是我一輩子也夠不到的學校，我是由衷地佩服他，仰望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我想我當時會在夢裏叫他的名字，大概也是因為我太為他高興了，我知道他為了這一天付出了多少。蔣烆你說的沒錯，你取代不了寧嶼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是，他也取代不了你的，因為，他是我崇拜的對象，而你，你是我真正的初戀，你是我的愛。”
何洛遠的眼中閃動起淚光：“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是為了這樣的理由離開我，原來，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我對你說寧嶼要追我的時候，你沒有挽留我，是不是因為你以為我一直喜歡的都是寧嶼？”
蔣烆紅著眼眶，微微點了點頭。
何洛遠無比怨念地質問道：“那你覺得我們之前的那些暧昧，都是我在耍著你玩，拿你當消遣嗎？蔣烆，原來我在你心裏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我……我只是……自認配不上你……我做不到像寧嶼那樣不顧一切，放棄所有來追求你，我不配擁有你。”
“可是我沒有讓你們為我不顧一切啊！”何洛遠看著兩個人，哭著說道：“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自作主張？為什麽蔣烆你不來問問我的心思，就自作主張地放棄我，要成全我和別人？為什麽寧嶼你不先問問我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拋棄你的工作來追求我，讓我背負這麽多壓力？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們有沒有真正考慮過我的感受？蔣烆，你真的以為你的放手離開，不會讓我痛不欲生嗎？寧嶼，你真的覺得你的奮不顧身，不會讓我進退兩難嗎？你們都覺得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們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麽嗎？我只是想要一份不需要那麽多犧牲和代價的感情，兩個人在機緣剛剛好的情況下在一起，彼此讓對方感受的只有溫暖和陽光。我以為我終於等來了這份感情，可是……”他流著淚看向蔣烆：“可是我愛的人，卻從來都沒相信過我對他的愛……”
蔣烆泣不成聲地說道：“對不起，小遠……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何洛遠搖了搖頭：“我一直都以為我才是最自卑最懦弱的那個，喜歡寧嶼的時候我不敢表白，你離開的時候我又不敢挽留。結果這麽多年後，我才發現原來你比我更自卑更懦弱，你甚至不敢去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他在兩個人的目光中回到臥室，從衣櫃裏找出兩件尺碼偏大的衣服，走回來塞到蔣烆手裏。
“你先穿這個吧，你的衣服回頭我快遞給你。我現在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面對你，這段時間我們暫時先不要聯系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
說完他又轉向紀寧嶼：“寧嶼，謝謝你今天給我送東西過來，不過，以後就別這樣了。之前我答應了和你做朋友，是我太貪心了，因為我不想你又從我的生活裏消失。這段時間我看著你對我的態度，還以為你早就放下了，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做回好朋友。可是今天你卻以一個競爭者的姿態出現在這裏和蔣烆對峙，原來做朋友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是你為了留在我身邊的謊言。對不起，這樣的朋友關系，我真的做不到，我掌握不好這個分寸，不知道什麽樣的行為會給你帶來不切實際的希望。我們也暫時不要聯系了，我控制不了你的想法，但我能控制自己不去擾亂你的心情。”
“小遠，你別這樣，今天這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去質問蔣烆，不該置喙你們之間的事。你別把我踢出你的生活……小遠，別離開我……”紀寧嶼失態地抓著何洛遠的胳膊，像是溺水者害怕失去救命的稻草。
何洛遠無奈地看著自己被抓著的胳膊，他知道紀寧嶼把他當成了精神依賴，如果他這個時候突然撤退，可能會毀了這個好不容易走出抑郁泥沼的人。“我沒說要把你踢出我的生活……我只是……你們讓我靜一靜，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走吧。”
他說完，滿心疲憊地回到臥室，關上了門。
蔣烆和紀寧嶼沈默地看著對方，彼此間的敵意在各自的痛苦中消散。
兩場愛情，三個輸家。
最該被痛恨的，只有那個懦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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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何洛遠醒來時早已是日上三竿。夏日的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努力驅趕著黑暗。
何洛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感到全身酸軟無力，像是夢游跑了個馬拉松。他抱著枕頭哼哼唧唧了半天，才終於攢夠了力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感覺自己的手碰到了個暖乎乎的東西，莫名其妙地轉過頭，蔣烆的臉就浮現在眼前。
何洛遠以為自己仍然在做夢，懶洋洋地揉了半天眼睛，再次讓視線聚焦，發現那個身影還在。
“蔣烆？”
“是我。”
何洛遠聽到回答猛地一激靈：“嚇我一跳！真會說話啊？”
蔣烆點點頭：“嗯，是活人。”
何洛遠勉強撐起一點身子，看了下四周：“這是我家嗎？”
蔣烆繼續點頭：“據我所知是。”
何洛遠又倒回到枕頭上，有氣無力地說：“我好像斷片兒了，你送我回來的嗎？”
“嗯，Bradley給我打電話，說你在他上班的酒吧喝醉了，他走不開，讓我幫忙送你回來。”
“哦……謝謝。”何洛遠在毯子裏一邊蛄蛹一邊攢坐起來的力氣，忽然感覺身上的觸感好像不太對。
他掀開毯子往下瞧了瞧，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蔣烆：“我沒穿衣服，你幫我脫的嗎？”
“嗯，昨晚咱倆睡了。”
“啊？”何洛遠驚訝地撐起身子，忽覺某個隱秘的部位一陣難以啟齒的疼痛。“嗷……”
“你還好嗎？”蔣烆扶著他，幫他坐起來，把枕頭豎起來讓他靠著。
這個坐姿更疼了，何洛遠只能朝一邊歪著身子。“我看起來像好嗎？你也太不客氣了吧？”
蔣烆態度誠懇：“對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錯，我不推脫責任，要打要罰我都隨你，你要是想報警把我抓起來我也認。”
何洛遠瞪著他：“哎呀？你還挺橫？”
“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是我不後悔，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夠勇的啊？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啊？”
何洛遠假模假式地給了他一錘，軟綿綿的力道沒打疼蔣烆，倒是扯到了他自己的痛處。“嘶……蔣烆你個牲口，你昨晚幹了幾回啊……”
蔣烆滿臉歉意：“對不起，我想反正都已經要付出代價了，那不如幹脆死得其所。”
何洛遠都被他給氣笑了：“那你就玩兒命幹我啊？再說死得其所是這麽用的嗎？”
蔣烆抿著嘴不說話，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其實昨晚他並沒想做得那麽過火，是後來何洛遠進入了越要越想要的狀態，像是上癮了一般，一直纏著他勾著他，讓他失控。
何洛遠嘆氣：“算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昨晚看起來爽嗎？”
蔣烆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何洛遠面色潮紅求著他幹他的模樣，不禁幹咳了下，點了點頭。
何洛遠大度地說道：“那就行了，我爽到就可以了，你的責任就不予追究了。”他說著又換了一邊歪著：“不過你以後悠著點兒，別再把我給玩兒壞了。”
蔣烆聽到“以後”兩個字，眼中立刻閃爍起無數小星星。
何洛遠看著他眼中的星河，忍不住笑了出來。
蔣烆也跟著他笑起來，兩個人的笑容裏藏滿甜蜜。
“我幫你上藥好不好？”蔣烆問。
“不用，你個大牲口，我信不過你，待會兒我自己弄。”
“你都這樣了，我不會再做什麽了，我沒那麽禽獸。讓我幫你吧？”
“呵呵，不要。”
蔣烆無奈：“那你要吃飯嗎？我給你準備了早餐。”
“嗯，這個可以有。那什麽，你先幫我從衣櫃裏拿條內褲。”
蔣烆來到衣櫃前，還沒打開櫃門，客廳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Bradley又忘帶鑰匙了？”何洛遠說。
蔣烆說：“他不是忘帶了，他昨晚把鑰匙給我了，我先去開下門。”
蔣烆說完就去客廳開門。何洛遠怎麽坐都不舒服，幹脆又躺下了。
“小遠！……”門外興高采烈的聲音在看到開門人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紀寧嶼手裏還舉著生煎包，臉色已經驟然由晴轉陰。蔣烆身上穿的是何洛遠的浴袍，他自己的衣服早上扔進洗衣機了，還沒來得及烘幹。
“寧嶼……”蔣烆尷尬地站在那裏，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紀寧嶼一把推開他，徑直走入客廳，見客廳裏沒人，便大步去了何洛遠的臥室。
何洛遠正攤在床上慵懶地舒展著身體，看到沖進臥室的人時，整個人動作一僵。
“寧、寧嶼……你怎麽來了？”
紀寧嶼沒說話，他死死盯著何洛遠露在毯子外面的胸口，那上面滿是不言而喻的暧昧痕跡。他知道那兩個人是兩情相悅，他知道自己的追逐是一廂情願，他明白自己在這場關系裏處於什麽位置。可當這幅場景擺在眼前時，他依然痛不欲生。
何洛遠尷尬地往上拉了拉毯子，撐著坐起身。“那個……咱們有什麽話到客廳去說好嗎？你你先出去…讓我穿個衣服……”
紀寧嶼眼眶猩紅地看了他片刻，方才轉身回到客廳。蔣烆默默幫何洛遠把臥室門關好。
何洛遠咬著牙，忍著全身的酸痛無力，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這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對於客廳裏的兩個人來說卻比兩個世紀更加漫長。
紀寧嶼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裏，對面站著手足無措的蔣烆。那場景倒有點像教導主任準備訓斥做錯事的學生。
何洛遠穿戴整齊，硬著頭皮踏入這一室的尷尬。“那個……寧嶼，你喝水還是喝飲料？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是來給你送生煎包的，你之前說喜歡吃。”紀寧嶼眼神暗淡。好不容易趕上個不下雨的周末，他滿心歡喜地帶來何洛遠喜愛的食物，本以為會看見他眉開眼笑的模樣，卻不想撞見了此番場景。心情瞬間跌落谷底，連窗外的陽光都變得過分刺眼，令人生厭。
“啊，太好了，謝謝……正好我還沒吃早飯。”何洛遠努力地笑著，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紀寧嶼卻完全笑不出來，他把目光轉向蔣烆，冷冰冰地說道：“蔣烆，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對小遠的心思。前段時間他受到驚嚇，我陪在他身邊，每天都會向你更新他的情況，從沒對你有過半分隱瞞。我以為，就算我們喜歡同一個人，就算我們註定做不成好朋友，但至少可以以成年人的方式坦誠相處，彼此做到最起碼的尊重。你和小遠在一起了，這是你的自由，但你覺不覺得，或許你可以知會我一聲，哪怕是用幾個字宣布你的勝利都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我當成個傻子對待？”
蔣烆窘迫地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何洛遠在一旁解釋道：“不是的，寧嶼……我和蔣烆……我們沒有在一起，昨天晚上是個意外，是我喝醉了，他送我回家……”
紀寧嶼怒不可遏地盯著蔣烆：“所以意思是說，昨天晚上，是你趁人之危？！”
蔣烆無可辯駁，咬牙點了點頭。
紀寧嶼咬牙切齒道：“蔣烆，你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恥！”
“不是……寧嶼，你別罵他了，這事兒不怪他……其實……昨天晚上我是裝醉的……”何洛遠面色尷尬地看向蔣烆：“你昨晚聞到的酒味兒是Bradley故意灑在我衣服上的，還有那個草藥也是假的，是他把香葉給撕碎了……”
兩個人看向何洛遠的眼神全都變得驚訝又不可思議。
何洛遠低頭回避著他們的目光，小聲繼續說：“我……我就是想去找你，但是怕你有太多顧慮，所以才出此下策……”
客廳裏再次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你是想告訴我，你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作踐自己？”紀寧嶼聲音顫抖著，看向何洛遠的雙眼眼眶通紅。
“也…也不能叫…作踐吧……”何洛遠結結巴巴地說著，紀寧嶼的眼神讓他本能地害怕。
“他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你推開，你卻要想盡辦法跟他在一起，這不是作踐是什麽？！”紀寧嶼激動地指著蔣烆，對何洛遠質問道：“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他什麽？當年他誇下海口說要跟你走，可等他需要兌現承諾的時候轉頭就反悔，聽從家裏的安排出了國。現在你回來了，他連自己那一攤爛事兒都搞不定就來招惹你，到最後徐胤那破事還牽連到你，讓你做了那麽多個晚上的噩夢。他不願意為了你放棄任何一丁點他自己的利益，他永遠把你排在他前途和事業之後，到頭來，你還要為了和他在一起費盡心機。小遠，你能不能不要再為了這樣一個人去糟蹋你自己？”
何洛遠好聲好氣地說道：“蔣烆他有苦衷的。”
“誰沒有苦衷？誰活在這這世上不吞著各種各樣的苦？只有他的苦最特別嗎？小遠，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兒？他一次次地放棄你，不是因為他的苦有多清新脫俗，而是因為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懦夫！”紀寧嶼越說越激動。
“我是懦夫沒錯，那你呢？”一直沒說話的蔣烆終於開口道。他死死盯著紀寧嶼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個他永遠打不敗的敵人。“寧嶼，這些話，已經憋在我心裏好多年了……其實從我認識你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喜歡小遠，別人可能看不出來，可是在我眼裏，你看他的眼神再明顯不過。所以剛開始，我對追求小遠這件事甚至沒敢抱太大的希望，因為你確實比我優秀太多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我如果沒了我爹媽的錢，什麽都不是。可我那時候年少輕狂，就是不信邪，我對小遠一見鐘情，無論如何我都要拼一把。我猜你那時候應該也感覺到了我喜歡他吧？不然你不會對我那麽大的敵意。我當時其實很擔心，你被我刺激到，先於我向小遠表白，那我就什麽機會都沒有了。可結果呢？你不但什麽都沒做，還轉學走了。你敢說你在轉學的時候，沒想過我會趁此機會把小遠給追走嗎？你簡直可以說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拱手把小遠讓給我的。在這一點上，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蔣烆的話狠狠戳到了紀寧嶼的痛處，他回避著蔣烆的目光說道：“我……我承認，我當時不夠勇敢。我不為我曾經的懦弱找借口。可是你，你都得到他了，為什麽不珍惜？為什麽要拋下他，傷他的心？”
蔣烆默默紅了眼眶，苦笑了下：“因為，他最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他把目光轉向何洛遠：“對不起，小遠，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喜歡寧嶼，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我不想放棄你，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拼了命地追在你身後，故意無視你對我的不耐煩，用嬉皮笑臉來掩飾我的自卑。我知道你暗戀他很多年，因為我曾經不小心看到過你的手機屏幕，我知道你有一個匿名社交賬號，裏面記錄的全是你那些年對他的感情。對不起，我不該窺探你的隱私，可是……”
蔣烆說到這裏哽咽了下：“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仍然在喜歡他。因為我向你表白的那天，你在那個賬號裏寫的是：如果是他該多好。”
何洛遠無比驚訝地看著蔣烆，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原來蔣烆對他的秘密一清二楚。
蔣烆苦澀地笑了下：“我一直假裝不知道這些，我對自己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該知足了。後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窺探太多次讓你發現了異常，你把那個賬號設置成了私密，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心事了。再後來，夏渝家裏出事，和冉晴分了手。夏渝當時說的那些話，讓我清清楚楚認識到，我是配不上你的。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你啊，小遠，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於是我就對你說，我要跟你走，以後不管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當時就是想一輩子賴著你，不想失去你。可是我的自欺欺人還是換來了事與願違，那年高考出分，當你知道寧嶼成績的時候，比看到你自己的分數還要興奮。寧嶼拿到T大錄取通知書，你沖上去擁抱他的時候，我能看得到你眼裏的光。你從來都沒用那種眼神看過我，因為是我不配。我做不到讓你仰慕，更沒有任何事值得讓你去驕傲。那之後接下來的幾天，你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寧嶼和T大，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你的向往。當時我想或許我該退出了，我在這場戲裏一直扮演的都是一個醜角，我是你和他在一起的阻礙。可到了這個地步我依舊是舍不得，總想在你身邊留得再久一點兒。直到有一天，你在我家裏睡著了，當時你就躺在我懷裏，在夢裏，你叫了寧嶼的名字。那一刻，我終於知道自己輸得有多徹底。我拼盡全力，還是成為不了你的最愛……其實我當時不是非去留學不可，我父母雖然幫我做了安排，但如果我堅持不去，他們也不會強迫我。我只是決定放開你了，你那麽優秀，和優秀的人在一起才是你應有的未來，而不是被我這個只能靠爹媽的廢物賴在身邊，勉強裝作喜歡我去度過一生。”
蔣烆把目光再次轉向紀寧嶼：“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值得他喜歡的地方。我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我用盡了渾身解數也取代不了你在他心裏的位置。所以我退出了，我想成全你們。我以為沒了我這個障礙，你至少能有追回他的勇氣。可等我留學回來之後，才知道小遠也出國了，你們根本就沒在一起。我給了你機會，可是你再一次，什麽都沒做。沒人知道我有多後悔放開他，可是，我真的沒有拋棄他。”
陽光照進屋內，細小的灰塵在光亮中紛飛，像最寂寞的喧囂。回憶在空氣裏流淌，讓每個人都心口刺痛。
紀寧嶼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立刻打電話給何洛遠。何洛遠拉著蔣烆一起去向他祝賀。當時何洛遠跑向紀寧嶼，是紀寧嶼先張開雙臂想要和他擁抱。這是他人生的巔峰時刻，他想要在這一刻抱住他最喜歡的人，因為只有這一刻他才有理由去光明正大地擁抱他。
當時蔣烆跟在何洛遠身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沒有人註意到他眼神裏的失落，就像沒人會相信他愛得有多卑微。他的吊兒郎當，他的滿不在乎，全都是他偽裝的面具。
何洛遠對這背後的一切一無所知。那年夏天，他忙著慶祝成功，忙著憧憬未來，忙著告別親友，他已經把和蔣烆在一起視為理所當然，從未想過其他可能。直到突然有一天，蔣烆用一顆重磅炸彈，瞬間炸醒了他的夢。當“分手”兩個字從蔣烆口中說出時，何洛遠只覺天昏地暗。他拼了命不讓自己破碎，拼了命阻止自己去挽留，因為他不能自私地讓蔣烆為自己留下。
何洛遠清晰地記得分手那天蔣烆留下的背影，無數個午夜夢回，他都想沖上去牢牢抓住他的手，對他說一句：別走。
許久後，何洛遠深深嘆了口氣，看向蔣烆的目光滿是遺憾的酸楚。
“蔣烆，我承認我剛開始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思不夠純粹，我當時確實還喜歡寧嶼，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只有你和我才是同類，所以我才會答應你。我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了，你一點點占據了我的心，我當時是真心實意地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對我說你要去我去的城市，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你說的那個匿名賬號，我後來把它設置成私密不是因為我怕被誰看到，而是在我真正喜歡上你之後，決定向過去告別了。至於你說我看到寧嶼考上T大比我看到自己的成績更開心，事實確實是這樣，因為我對自己有多少能力心裏有數，看到分數時我一點兒都不意外。可寧嶼考上的是T大，是我一輩子也夠不到的學校，我是由衷地佩服他，仰望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我想我當時會在夢裏叫他的名字，大概也是因為我太為他高興了，我知道他為了這一天付出了多少。蔣烆你說的沒錯，你取代不了寧嶼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是，他也取代不了你的，因為，他是我崇拜的對象，而你，你是我真正的初戀，你是我的愛。”
何洛遠的眼中閃動起淚光：“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是為了這樣的理由離開我，原來，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我對你說寧嶼要追我的時候，你沒有挽留我，是不是因為你以為我一直喜歡的都是寧嶼？”
蔣烆紅著眼眶，微微點了點頭。
何洛遠無比怨念地質問道：“那你覺得我們之前的那些暧昧，都是我在耍著你玩，拿你當消遣嗎？蔣烆，原來我在你心裏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我……我只是……自認配不上你……我做不到像寧嶼那樣不顧一切，放棄所有來追求你，我不配擁有你。”
“可是我沒有讓你們為我不顧一切啊！”何洛遠看著兩個人，哭著說道：“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自作主張？為什麽蔣烆你不來問問我的心思，就自作主張地放棄我，要成全我和別人？為什麽寧嶼你不先問問我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拋棄你的工作來追求我，讓我背負這麽多壓力？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們有沒有真正考慮過我的感受？蔣烆，你真的以為你的放手離開，不會讓我痛不欲生嗎？寧嶼，你真的覺得你的奮不顧身，不會讓我進退兩難嗎？你們都覺得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們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麽嗎？我只是想要一份不需要那麽多犧牲和代價的感情，兩個人在機緣剛剛好的情況下在一起，彼此讓對方感受的只有溫暖和陽光。我以為我終於等來了這份感情，可是……”他流著淚看向蔣烆：“可是我愛的人，卻從來都沒相信過我對他的愛……”
蔣烆泣不成聲地說道：“對不起，小遠……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何洛遠搖了搖頭：“我一直都以為我才是最自卑最懦弱的那個，喜歡寧嶼的時候我不敢表白，你離開的時候我又不敢挽留。結果這麽多年後，我才發現原來你比我更自卑更懦弱，你甚至不敢去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他在兩個人的目光中回到臥室，從衣櫃裏找出兩件尺碼偏大的衣服，走回來塞到蔣烆手裏。
“你先穿這個吧，你的衣服回頭我快遞給你。我現在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面對你，這段時間我們暫時先不要聯系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
說完他又轉向紀寧嶼：“寧嶼，謝謝你今天給我送東西過來，不過，以後就別這樣了。之前我答應了和你做朋友，是我太貪心了，因為我不想你又從我的生活裏消失。這段時間我看著你對我的態度，還以為你早就放下了，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做回好朋友。可是今天你卻以一個競爭者的姿態出現在這裏和蔣烆對峙，原來做朋友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是你為了留在我身邊的謊言。對不起，這樣的朋友關系，我真的做不到，我掌握不好這個分寸，不知道什麽樣的行為會給你帶來不切實際的希望。我們也暫時不要聯系了，我控制不了你的想法，但我能控制自己不去擾亂你的心情。”
“小遠，你別這樣，今天這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去質問蔣烆，不該置喙你們之間的事。你別把我踢出你的生活……小遠，別離開我……”紀寧嶼失態地抓著何洛遠的胳膊，像是溺水者害怕失去救命的稻草。
何洛遠無奈地看著自己被抓著的胳膊，他知道紀寧嶼把他當成了精神依賴，如果他這個時候突然撤退，可能會毀了這個好不容易走出抑郁泥沼的人。“我沒說要把你踢出我的生活……我只是……你們讓我靜一靜，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走吧。”
他說完，滿心疲憊地回到臥室，關上了門。
蔣烆和紀寧嶼沈默地看著對方，彼此間的敵意在各自的痛苦中消散。
兩場愛情，三個輸家。
最該被痛恨的，只有那個懦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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