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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那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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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那咋了

法壇上的人臉色不好, 法壇下弟子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他們再對自己從小拜師習武的門派有維護之心,再不願意相信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乃自家所謂,但眼下被那個金陵臺主天女散花地來了這麽一下, 手裏拿著、臉上糊著的白紙黑字可都是真真切切的, 入了卷宗、蓋了衙門公章的東西, 做不得偽。

在小弟子們臉色變得十分微妙之時, 一旁看熱鬧的游俠們可就捏著證據笑開了花:

“早就聽聞這金陵臺有一不傳秘術, 如今一看果真好用!”

“傳聞此秘術可將紙上的字跡畫印以內力催之, 將其原封不動地拓印到另一張紙上,十分便於證據保存。而新得到的拓印,除了上邊的墨跡會稍稍淡些,其他的與原件並無二致。內力高深者, 甚至能在短短幾天內拓印成千上萬份!”

被懂行的游俠這麽一說, 其他人才紛紛露出見了世面的表情, 都連忙將紙張舉起來放到眼前細細琢磨起來, 嘖嘖稱奇。

“這金陵臺在江湖裏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煙邈夫人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一樁簡單交易可是價值千金!沒想到我等今日還能在這裏遇到!”

“還得是這魔教教主臉面大, 居然能直接把煙邈夫人請來, 雖然還是沒見著人,但光聽個聲音這件事就夠老子以後吹牛的了, 沒白來沒白來哈哈哈哈!”

“你們註意力怎麽都放到吹牛上了,托了人教主大人的福,咱這故事聽了,證據看了, 秘術見著了,樂子也享受夠了, 此時不應該團結起來大罵這些作奸犯科的宗門虛偽無恥嗎?”

樂滋滋的游俠們被這人提醒,才想起來正事,連忙揣吧揣吧將手上吹牛的資本塞進懷裏,對著法壇上振臂高呼起來:

“什麽狗屁四大宗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給老子滾出來說話!”

“天天喊著討伐魔教,做出的事倒是比魔教還不如!欺男霸女滅人滿門惡事做盡!滾出江湖!”

“給個說法!”

“就是!給個說法!”

......

周圍的小弟子們到底還是知道善惡曲直,聽著這一陣陣的討伐聲,知道事情抵賴不得,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們往日一向以自己的門派出身為榮,行走江湖時也會特意穿上彰顯身份的弟子服,昂首挺胸地接受他人羨慕的目光。他們這還是頭一次感覺他人看來的視線如此灼人,身上的衣服如此令人難受。

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般,連帶著他們那顆一向自詡身為名門正派驕傲的自尊心都變得破碎了。

有個九霄門的小弟子終是挨不住那些火辣辣的譴責視線,頭一低再低,餘光卻瞟到了一旁翹著二郎腿大咧咧嗑瓜子的魔教弟子。這幫五顏六色們,從進門開始就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哪怕被人一口一個妖人的叫著,心情也絲毫不受影響。

對哦,小弟子恍恍惚惚地想到,論挨罵,這些五顏六色比他們可要有經驗多了啊。

俗話說得好,發現問題就要積極向優秀代表汲取經驗,那......要不然自己問問他們?感覺他們似乎也沒有傳說中那麽不好相處哎......

這麽想著,九霄門的小弟子便也就問了。聲音不大,在這樣龐大的人群裏響起,按理說應該只有周圍的人聽得見才是。偏偏眼下,他們那一片的正道弟子們都忙著當鵪鶉,頭埋得一個比一個低,嘴也閉得死緊,而穿插在其中的魔教弟子正忙著抖腿嗑瓜子看戲,也沒幾個人說話。

是以他這一開口,頓時就顯得突兀起來。

“唰。”

五顏六色們的視線瞬間齊聚在了他的身上,腿也不抖了瓜子也不嗑了,只一個勁兒笑瞇瞇地盯著他瞅。

小弟子頓時就想找個地縫鉆進去,被這些視線鎖定著,讓他像只煮熟的蝦子,瞬間便紅了個透。他絕望了,恨不得立馬給前一刻天真的自己兩個嘴巴子!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該問的!

挨罵什麽的,習慣就好了......

也不看看這些人是誰,他們可都是那個魔教教主手底下帶出來的“兵”啊!山大王恐怖如斯,手底下的能是什麽好貨!

一個個都蔫壞!

被笑得有些惱羞成怒的小弟子紅了眼睛,結結巴巴罵道:“怎,怎麽了,不能問嗎?”

鄰座的一個魔教大弟子露出了神秘且嫵媚的笑容:“沒,怎麽會呢,當然能問了。”

“不過你真想知道嗎?”

盡管此時九霄門的小弟子很想硬氣的說一句“不想了謝謝”,但視線已經被對方堪稱魅惑的笑容勾引住了。

你還別說,魔教的弟子長得是真不賴啊。

他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卻又不爭氣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被罵的時候......”

聞言,其它裝鵪鶉的小弟子們偷偷摸摸把視線也移了過來,在心裏掏出小本子準備記筆記。

被問到的那名合歡宗弟子撐著下巴笑看著他,頭也不回地伸手朝自家宗門的弟子身上一揮:

“被罵了怎麽辦?”

魔教五顏六色們齊刷刷叉腰大笑,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

“那咋了!”

“被罵了,那咋了!只要你心夠大,罵的人又不是你,日子依舊過!”

小弟子們:“......”

五顏六色拍桌質問:“人是你們害的嗎?”

小弟子齊齊搖頭。

五顏六色繼續拍桌:“案子是你們瞞的嗎?”

小弟子齊齊搖頭。

五顏六色:“你們認為施暴的人該被懲罰嗎?”

小弟子們堅定點頭。

五顏六色攤手:“這不就完了。”

“錯不是你們犯的,是你們頭頂上那群已經爛了心的老不死們幹的,你們沒做什麽惡事,問心無愧就好,該罵的另有其人好吧。換個角度想,你們怎麽不算是受害人呢?以後穿著弟子服走出去說不準都要被人扔臭雞蛋爛菜葉子嘿嘿.......”

“咳咳,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冤有頭債有主,誰幹的惡事就該由誰自行承擔,沒道理讓你們也跟著活得像個殺人犯一樣,若是你們心中實在有愧,以後行走江湖時日行一善,幫幫老弱婦孺就好了,其他的,罵就罵唄,那咋了,門派那群紈絝護惹下的禍事,老頭兒負責遮掩的,你們甚至都不知道,哪需要跟著一起贖罪啊?”

小弟子們似有所悟。

另一邊的一個魔教弟子就近拉過一個小弟子,把人摟懷裏,笑嘻嘻地道:“弟啊,哥告訴你個道理。”

“關鍵時刻,能派上大用處!”

小弟子紅著臉,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極為關鍵人生的開悟階段,立馬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乖乖點了點頭。

那魔教弟子搖搖手指,羞澀一笑:

“你記住,人生啊,就仨字——那,咋,了!”

“萬事隨心走,遇事那咋了,包讓你活得開開心心的!”

小弟子感動地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哥!”

餘下的弟子們也慢吞吞把腦袋拔了出來,乖乖向五顏六色們道謝,氣氛變得十分和諧。

最開始提問的那名九霄門的小弟子也皺眉點點頭,在心裏把這些話又念了一遍。正專心致志呢,腦門上卻突然被身邊的人屈指敲了敲。

他擡眼看去,是那個合歡宗的俊俏弟子。

對方此時單手撐著下巴,見他看過來了也不說話,只彎著眼睛一個勁兒地沖他笑。

小弟子抿了抿唇,不知為什麽,臉悄悄又紅了起來。

......

法壇上,眾領事人看著底下一眾游俠們喊得沖天響的聲討聲,又看了看旁邊抱著手臂冷漠臉的姒荼,頭疼不已。

半晌過去,最終還是九霄門厲家的一位元老杵著拐杖走了出來。

他顫顫巍巍地走到臺階前,對那邊喊聲震天的游俠們壓了壓手,下一瞬,裹挾著渾厚內力的蒼老嗓音傳遍了整個法會現場:

“諸位稍安勿躁,關於這些醜事,也是老朽未能料想之事,讓諸位英雄見笑了。”

“我九霄門立於江湖百年,一直以來都不忘祖訓,踏實做事鋤奸扶弱,老朽實在沒想到門內居然會有如此腌臜之事,汗顏之餘又深感抱歉。”

“此事不會輕易翻篇,老朽承諾諸位,在此次青雲法會過後,會細細調查這些事,查清楚查仔細,給諸位一個交代,也讓受害人安息,”他背著手,目光看向虛空中,竟是能捕捉到樓岸大致藏身的方向:“此事,也還請金陵臺主幫忙做個見證。”

樓岸答應了:“自然。”

那元老點點頭,又道:“如此,日後調查的進展也都會由金陵臺貼榜公示,一定給諸位一個說法。”

一旁的姒荼瞇了瞇眼,心說這老頭兒還挺厲害。

知道這種時候再想粉飾太平是不可能了的,便大大方方認下。但這認也是有講究的,知道底下的人要的是什麽,便讓每句話都踩在點子上,同時還給九霄門拉了一波同情和好感,又表明了自己的無辜,還拉了第三方的人作有效見證,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嘖,鬼精鬼精。估計後面也沒憋什麽好屁。

果不其然,這番話一出口,底下的聲討便明顯弱了一大截,這九霄門在江湖上的地位還是不弱的,畢竟是僅次於樓家的第二大宗門,此時樓老夫人不在,那這位元老無疑是場上資歷最重的人,他發話的份量也可想而知。

姒荼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那元老見底下安靜了,露出了個和藹的笑,滿意地點點頭。

下一秒,他的話鋒就陡然一轉:“這件事理清了,那便再由老朽說說別的。”

元老的目光沈了下來,帶著老一輩高手的威壓,密不透風地朝姒荼壓了過去:

“諸位英雄似乎忘了一件事,今日我等相聚在此,本來是要就魔教為禍江湖一事商議方案的,但偏偏,被這別有用心之人一打斷,我等的關註重點就跑偏了。”

“只能說,姒教主果然是冰雪聰明,江湖裏在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還真沒幾個比得上你的。”

姒荼站得隨意,一點也看不出被威壓影響的樣子,臉上笑盈盈的:“多謝前輩謬讚了。”

元老見狀,眼裏閃過一抹考量。他原以為對方不過是個靠人吹捧堆出來的花花小公子,有幾分小聰明,卻只會耍嘴皮子。手上或許是有幾分真功夫,但如此年輕氣盛,終究成不了什麽氣候。

但眼下看來......思及對方如此不容人的氣勢,他心裏稍稍一沈,有些事恐怕得再做考量了。

心裏的念頭輪轉百遍,元老的神情卻絲毫不見端倪,他沈吟片刻,再次開了口:

“姒教主在我青雲法會上大鬧一場,該給的解釋我等也已經給了,如今,我等需要的答案,姒教主是否也能解答一二呢?”

姒荼:“有何不可。”

厲元老取過了掛在一旁的卷軸,在他面前展開。是法會最開始時弟子念誦的那個,上面密密麻麻記載了魔教弟子犯下的罪名,又用朱砂筆挨個寫了被魔教迫害的弟子的名姓,這麽在面前一展開,像是來討命的冤魂債,讓人難免心中發怵。

此卷軸一出,底下細細碎碎的議論聲便又響起來了,還時不時夾雜著幾聲充滿怒氣的“還我師姐\師哥的命!”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正道那邊的小弟子不再不假思索就憤恨指責,而是看著那卷軸眨巴眨巴眼,悄摸聲兒地戳了戳身邊的五顏六色:

“是你們幹的嗎?”

語氣裏還頗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魔教弟子們也欣慰一笑,不錯,沒白教,總算是成長了。

......

臺上聽著謾罵聲的長老們絲毫不知道自家的小弟子們似乎有了某種叛變的苗頭,還擱那陰險的笑著,有種總算出了口惡氣的感覺。

面對質疑聲,姒荼聳肩攤手:“或許吧。”

一位長老頓時怒目而視:“什麽叫或許吧!你是不準備承認你魔教的罪行嗎?”

姒荼好笑:“說句實在話,這上面的名字本座可認不得,但你們若一定要說哪些是我魔教所為,嗯......可能,大部分?”

見他居然毫不避諱的直接承認了,底下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謾罵聲也愈演愈烈,一浪高過一浪。

元老卻直覺不對,他瞇眼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皺眉道:“既然教主認了,那準備作何說法,又準備如何補償呢?”

姒荼歪頭不解:“本座為什麽要補償?”

他搖搖頭,看著底下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本座是該笑各位天真呢?還是該說各位忘性大啊?”

“這江湖啊,熙來攘往,門派鬥爭、利益糾紛數不勝數,諸位混跡江湖也挺久了吧,手底下也沾過不少人命吧?還記得那些死在你們手下的人的名姓嗎?記得多少呢?全部?還是......沒幾個?”

他擡手,指尖輕點,帶著散漫與蔑視慢慢在人群裏掃過,尤其關照了那些喊聲最大的人。那些人被他點到,心中無端地就生出了許多心虛來,不禁別過了眼避開他的視線。

姒荼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忍不住勾了勾唇:“若真要細細算起來......你們中還有不知多少人都沾過對方門派弟子的血呢。”

他驚訝捂唇:“死的可是你們同氣連枝的師兄師姐啊,你們怎能還如此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應該也寫一幅血書出來怒罵對方心狠手辣才對啊。”

“還是說,現在能忍了?”

底下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染上了些尷尬,還真有些人在和對方門派的弟子對視後心虛地別開了眼,做過什麽不言而喻。

一長老見態勢不對,重重一拍桌子:“我們在就事論事,魔頭,你休要混淆視聽挑撥離間!”

“我等弟子殺的可都是該殺之人,與你魔教罔顧人倫、濫殺無辜可不同!”

此言一出,但凡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有些牽強了。

姒荼長長地“哦”了一聲,沒說信不信,似笑非笑,嘲諷意味十足。

那長老心裏一緊,也知道此事不宜再多說,連忙轉移了話題:

“好,此事暫且不提。那不久之前,禪宗福慧大師被魔教玄陰掌所傷,禪宗之寶金剛菩提也同時不翼而飛,此事魔教又作何解釋!是否該向禪宗賠禮道歉,將重寶歸還呢?”

不等姒荼說什麽,一旁的長老立馬接過話:“福慧大師救人無數,慈悲為懷,被你魔教坑害至此,你又如何抵賴!魔教為了一己之私如此殘忍,實在可恨。”

姒荼沒心情再和他們周旋,眼神瞬間冷下來,他涼涼地扯起唇角:“你們被打臉是有癮嗎?”

那長老不服:“現場都已經留下了你玄陰功法的痕跡,鐵證如山!教主不認也該拿出證據,不然要如何服眾!”

他努力將聲音放大,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說來也好笑,他一個年近半百的人,居然在一個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如此強烈的壓迫感,讓他不由得有些懼怕。

就在萬眾屏息,等姒荼拿出什麽證據之時,入口處卻突然傳來了動靜,一道清麗果決的女聲插了進來,打破了現場僵滯的氛圍:

“誰說沒有證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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