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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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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念

雖不知是哪位公主, 但於情於理皆該出去見禮,鸝兒慌忙擇一支銀釵替虞茉戴上,快步打起簾子。

而文鶯乃宮女出身, 過去又以護衛公主、妃嬪為已任,是以門兒清,附至虞茉耳側提點道:“這位是八公主,比太子殿下年長兩月。”

聞言, 她款款福身:“民女虞茉見過八公主殿下。”

趙常歡目露驚艷, 伸臂虛扶一把, 打趣道:“當真是美人坯子, 怪不得母後如此心急地撮合你與太子。”

聽語氣, 八公主對虞茉並不陌生,還主動問起:“今兒從袁小姐那處見了你制的棋盤, 很是新奇, 改日若得閑, 也教教我可好?”

一番話說得極為和氣, 虞茉漸也放松, 示意鸝兒取來木質棋盤並手繪傳單, 順勢推介:“我剛巧多帶了幾副適宜女子解悶的棋盤, 還請公主殿下笑納。”

傳單上寫有十餘種桌游的簡介,樣式別致, 趙常歡雙手接過, 納罕道:“真是聞所未聞。”

禮尚往來,趙常歡吩咐婢女賞賜了珠寶,又約定等虞茉再度入宮時, 千萬要去公主殿坐坐。

因是時候用膳,不便過多寒暄, 公主先行,虞茉則繞小徑與溫落雪匯合。

見妹妹面色紅潤,溫落雪放心不少,也因太子殿下忙著狩獵,並未將二人的行蹤聯系至一處,只笑說:“午後比賽投壺,我拿了甲等。夜裏便有人提議比比騎術,雖不似男子比賽般正式,但足夠打發時間了,妹妹可要去?”

“好呀。”虞茉對自己的騎術很有信心,也權當是參加校園運動會了。

等到了席間,女眷們不分長幼次序,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談天,場面極為熱鬧。

虞茉挨著藍氏坐定,隱晦擡眸,朝不遠處的上首打量。誰知趙潯竟似安裝了檢測儀,目光越過跳躍的篝火,直直望了過來。

她咬了咬唇,鬼鬼祟祟地環顧四周,見眾人聊得正歡,便飛速朝趙潯做了個鬼臉。

“咳咳。”他登時遭茶水嗆住,狼狽地別過眼。

一旁的聖上誤會兒子在暗示什麽,頓了頓,擰眉道:“有話直說。”

趙潯:“......”

而四皇子趙顯將將回京,僅知七弟觸怒了龍顏,且鄭氏一族雖免去死罪,但大廈已傾。至於太子傾心溫家女的消息,尚且未傳入他耳中。

但自方才起,九弟明顯心不在焉,不時瞥向席間,仿佛在等人。

無奈趙潯不近女色一事在兄長心中根深蒂固,是以趙顯並未深想,只狐疑地看向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暗嘆天降紅雨了。

“一會兒去找皇後,讓她點幾位女醫官給你。”聖上交代趙顯,“定要確保慧娘和腹中胎兒平安。”

慧娘乃四皇子妃,因身懷有孕,不得不落後於趙顯一步,此時距京還有千裏。

趙顯忙躬身謝恩,帶了幾分誠摯,感慨道:“幸而有母後經年栽培女醫,否則......”

聖上擺手,示意趙顯休要說晦氣話,又明示最為疼愛的儲君:“今歲冬,你四皇嫂便要誕下第三子,東宮呢?”

聞言,趙顯有意為九弟解圍:“太子尚且年幼,再者,不是定好了明年選妃。”

“你懂什麽。”

被父皇嗆了一句的四皇子:“......”

“兒臣明日差欽天監將擬定的日子呈於父皇。”趙潯掃一眼遠處和家人說說笑笑的虞茉,回頭道,“只是定親。”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聖上,莫要盼著他早日完婚,更別期待抱孫子。

聖上噎了噎,但思及皇後亦是廿二才懷上子嗣,的確不急,便應聲:“舍得定親就好。”

獨留仍處於狀況外的四皇子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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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主母們聚著說話,小輩們兀自吃著香氣撲鼻的烤肉。

因是打的山中野味,嚼勁十足,饞得虞茉直流口水,但不忘八卦道:“姐姐,所以你最後贈花給霍公子了麽?”

“呃。”溫落雪用清茶堵住她的唇,惱羞成怒道,“小孩子家家,瞎打聽什麽。”

虞茉:“?”

恰恰這時,聖上微有醉意,揚聲說:“十七了,是該早些定親。”

東宮久無女眷,儼然成了朝臣的一塊心病。此話一出,眾人皆明白是在點著太子,席間驟然靜下,半數視線也“噌”地投向虞茉。

她含著果脯,嚇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趙潯也在看她。

目光短暫停留兩息,但因某人鼓著腮幫的驚懼模樣很是有趣,他不禁失笑,眉眼霎時變得溫柔。

百官何曾見過太子如此情緒外露的一面,至此,流言算是坐實,不少主母也蠢蠢欲動,有心來同藍氏攀談。

幸而皇後娘娘著宮婢來喚虞茉,她得以逃過“盤問”,抱著自己撰寫的提案書朝某處帳子行去。

“來。”皇後蕭芮音正坐於書案前,批閱醫官呈上來的奏折。

因事關南地水患,忙得腳不沾地,方才只在席間短暫露面,便趕著回來處理。

虞茉依言走近,目不斜視,乖巧道:“參見皇後娘娘。”

蕭芮音親昵地牽過她:“聽潯兒說,只等欽天監擬定日子便願意正式定親,你家中的事可都辦妥了?”

“辦妥了。”虞茉微微靦腆,補充一句,“多謝娘娘關心。”

“跟自家婆母還客氣什麽。”

她瞬時臉熱,幹瞪著眼睛不言語,倒勾得蕭芮音愈發想要逗弄。但自家兒子護短,遂按捺住未泯的童心,談及正事:“你和江夫人有意創辦慈幼局?”

“是。”

虞茉言簡意賅地道清緣由,“除去賣身為奴或被家人賣為奴婢,女子能做的活計還有很多。我於是想,自己辦一間慈幼局,收養遭人遺棄的女嬰。”

蕭芮音雖貴為皇後,性情溫和,並不打斷或者質疑,只道:“然後呢?”

“然後。”她遞上提案書,生澀卻也堅定地說起,“從乳娘到先生俱為女子,可以為成年女子創造更多工作崗位。經由她們教授識文、算術、女紅、接生等等,慈幼局的孩子將來能靠一技之長謀生,免去被買賣的命運。”

薄薄的一頁紙,寫了粗略計劃,其中還含著桌棋社的預計營收。

於當了二十年皇後的蕭芮音而言,處處透著稚嫩。可若是十五歲的蕭芮音瞧了,必要鬧著同她義結金蘭。

“起初,我提拔女官,是嫌日子無趣。”蕭芮音笑了笑,目露懷念,“後來認識了許多身處苦難中的女子,漸漸添了幾分真心。”

虞茉當即自省,她的目的亦不純粹。

可目的好壞又有何幹系,只要結果是好的,便足夠了。

她語氣誠摯地道:“我會的不多,但願意學,還請娘娘教我。”

“好。”蕭芮音屈指點了點紙面,問道,“基礎學科和專業學科是何意?”

虞茉暫且學不全古人的措辭,是以用自己熟悉的詞匯命名,她解釋:“人各有長,可以統一先學識字等基礎項,待年歲大了,再憑天分專攻某業。”

與學宮、書院不同,她設想的慈幼局偏向於技術學校,好令孤女們足以傍身的手藝。

對此,蕭芮音讚不絕口:“宋醫官常為招攬不到弟子而發愁,若能從慈幼局中遴選,不失為兩全其美。”

正說著話,趙潯來了,在帳外喚道:“母後。”

蕭芮音睨一眼神情慌亂的小娘子,笑意更深:“進來罷。”

前頭,聖上聽了四皇子回稟,也與群臣做過商議,令趙潯起草折子。他道明來意,占了半張桌案,看向虞茉:“幫我研墨。”

虞茉:“......”

自己沒手嗎?分明連皇後娘娘都是親力親為。

但她在意形象,擠出完美無缺的微笑,行去趙潯身側,拂袖研磨。

蕭芮音則彎了彎眼,翻找出一沓賬冊,語帶疲倦道:“這些是妃嬪及各自母家捐贈的銀錢,你來得正好,一會兒幫我核對核對。”

趙潯奮筆疾書,聞言,淡聲答說:“茉茉最擅算學。”

“當真?”

“嗯。”他撩一眼虞茉,暗含鼓勵道,“要試試看麽?”

溫府寢房裏,有虞茉為鸝兒撰寫的算學書。趙潯曾翻看過,措辭通俗易懂,所用文字雖奇異,卻極為實用。

迎著兩道包容的目光,虞茉躍躍欲試:“我會盡量做好。”

蕭芮音愈發喜歡這未來兒媳,將她手中的墨條隨意擱置:“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聞言,趙潯唇角微微抽搐,不悅地睇了母後一眼。

只因虞茉一貫愛聽好話,偏母後張口便來。他已能提前預想,若某日惹惱了虞茉,少不得要遭她數落嘴笨、悶葫蘆諸如此類的話。

但蕭芮音沒空理睬兒子。

“我不會打算盤。”虞茉撚了張空白宣紙,一面心算一面寫下答案,羞赧道,“字跡有礙瞻觀,勞煩太子殿下稍後代為謄抄。”

基於小學伊始的數學培訓班,她極快算好,令蕭芮音嘖嘖稱奇:“等你二人定了親,快搬來宮裏住著,教一教我身邊的千燈和萬茵。”

趙潯聽了滿意,做主應承下。

而考慮到夜裏容易熬壞眼睛,處理過要事,蕭芮音開始逐客。

“兒臣告退。”他擡手打起簾子,示意虞茉先行,旋即自後方牽住她的手,“時辰還早,要四處走走麽。”

她望向漫天星辰,重重“嗯”一聲。

趙潯熟悉圍場地形,與她肩並著肩,沿甬道朝人煙稀少的叢林走去,忽而問:“許久不曾聽你提起無念大師。”

虞茉怔了怔,如實答說:“我險些忘了這號人物。”

當初滿是執念,是以期盼有人能代為作答。後來,她結識了許多人,接觸了許多新事物,當真做到“既來之則安之”,自然也變得超脫。

她停步,張臂環住趙潯,語調輕盈:“雖然......嗯,但我很高興能遇見你。”

趙潯挑眉,凝望著她的眼,涼聲道:“雖然什麽?”

“無可奉告。”

“呵。”他仗著臂力驚人,將虞茉抱起,冷著一張臉追問,“雖然什麽。”

虞茉攬著他的脖子,信口胡謅:“雖然阿潯是天底下最英武的兒郎,還待我最最好。”

“我不信。”

話雖如此,趙潯唇角明顯翹起,掌心也細細摩挲她的後腰,仰頭道:“不過,若是你再說一遍,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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