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變故

關燈
變故

東方欲曉, 雞鳴起伏。

虞茉頂著微微泛青的眼起身,在銅鏡前秀氣地打了個呵欠。

見狀,鸝兒半是狐疑半是關切道:“小姐, 昨夜沒睡好嗎?是涼了還是熱了,總不能又是在偷瞧話本吧。”

“沒有的事……”

話雖如此,看著鏡中睡眼惺忪的人,虞茉納悶極了。

按說夜裏趙潯不曾造訪, 則少了人折騰自己, 她該神清氣爽才對。結果呢, 卷裹著被褥滾來滾去, 兀自發楞許久方入夢鄉。

仿佛剛一闔目便到了時辰, 又被匆忙喚醒。

“小小姐,記得用了早膳再出門。”高嬤嬤端來新鮮出爐的軟嫩豆花, 添了足足兩勺霜糖, 再撚起蒲扇替她吹涼。

虞茉瞬時精神, 不讚許地道:“嬤嬤, 您當我是瓷做的人兒麽?快歇著罷。”

高嬤嬤抿唇直笑, 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咱們家小小姐雖不是瓷做的, 但在我們心裏是珠寶鑲出來的玉, 可不得仔細養著。”

鸝兒盤好發髻,擇一支金鑲玉的簪子, 也跟著玩笑道:“小姐將活計都搶著幹了, 讓一院子人白拿工錢,害得我母親夜裏都睡不踏實呢。”

“就你嘴貧。”

插科打諢後,虞茉清醒了十成十, “咕嘟咕嘟”喝去半碗甜豆花,牽著鸝兒一道往外走。

仆從已將布施用的東西搬上馬車, 文鶯等女護衛也候在階前,只等她來,即刻可以啟程。

今日要去的寺廟,盛名僅次於大佛寺,其中屬姻緣最為靈驗。

江夫人鎮日聽幺兒念叨提親,可每回見了溫序,來不及開口,對方便皆耗子見了貍奴般躲著。無奈之下,想趁便來廟裏求一卦,看兩個小輩究竟有沒有緣分。

虞茉對此一無所知,她正透過紗窗打量煙霧繚繞的街市,鼻間氤氳著食物香氣,光是聞著也足夠治愈。

她掐指算算,從出發到上香、再到下山,半日怎麽也夠了。

趙潯會依言來接麽?他趕得及麽?

忽而,一輛闊氣的青頂馬車駛近,有小廝揚聲問:“車上坐的可是溫二小姐?”

聽語氣似是熟識,虞茉便命車夫回話:“二小姐不在。”

原以為小廝這便要打道回府,不料他討巧地咧嘴一笑,作揖:“既非溫二小姐,則是莫姑娘咯?”

聞言,文鶯徑直掀開紗簾,警惕地打量幾眼後解釋:“是樓家的馬車。”

生人之中,知道“莫雨”的唯有七皇子和樓心瓊。

她原也對樓姑娘的品性生有好感,命車夫放緩速度,禮尚往來地問起:“是我,車裏坐的可是你們家五小姐?”

隔空問話的功夫,樓家馬車驟然停下,車夫神色慌張。

虞茉不得不也令人勒馬,朝文鶯道:“過去看看?”

“聽小姐的。”

恰直婢女攙著樓心瓊下了車,目光在半空相撞,溫婉地笑了笑。

車夫用手背抹了抹汗,回稟說:“五小姐,車軸壞了,怕是走不了了。”

虞茉歪頭端詳,果真瞧見一道裂痕,又掃見婢女抱出來兩筐長香,隨口問:“樓姑娘是要去上香?”

“正是。”樓心瓊面露焦急,但語速維持著穩重,“再過幾日是我母親的忌日,但......”

話音頓了頓,似有些難以啟齒。

可觸上虞茉不含雜質的視線,傾訴欲陡然升高,無奈道,“但也是姨娘的生辰,不好明目張膽地祭奠亡者,免得害壽星觸了黴頭。是以想趕早去東門寺,豈料半途馬車又壞了。”

竟同樣是個寵妾滅妻的。

虞茉登時有些氣憤:“坐我的馬車好了,我今日也是去東門寺。”

“當真?”樓心瓊喜出望外,眼眶也紅了一圈。

而文鶯半蹲下身,用絲帕抹凈沾惹的淤泥,篤定道:“痕跡很新,也很齊整,是有人用利刃劃出來的。”

車夫聽後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說:“怪道我瞧見肖松鬼鬼祟祟的。”

“罷了。”樓心瓊似是習以為常,語調溫和地寬慰道,“這裏暫且交給你們了,我隨莫姑娘先走,回府另差輛馬車過來接我便是。”

於是,樓心瓊並一位丫鬟上了溫府馬車。

索性內裏寬敞,又皆為女子,大家說說笑笑,正好做個伴兒。

見虞茉在仆從面前並不擺架子,樓心瓊難免感嘆:“莫姑娘人生得美,心也善。”

丫鬟也接話,頗有些劫後餘生般地道:“幸而遇上了莫姑娘,否則今日去不成,明日還有旁的要事,拖來拖去只怕趕不上趟兒。”

虞茉笑而不語,將自制的爽口果茶勻與她們。

經此一遭,她與樓心瓊的關系倒是拉近許多。雖不到袒露身份的時候,但只言片語停聽下來,對方無疑是另一位原身,令虞茉很難不生出惻隱之心。

“樓姑娘,等上完香我還有別處要去,用不到馬車。若是樓家未派人前來接應,屆時,你便坐我的回去。”

樓心瓊長睫遲緩地眨了眨,隱隱透出淚意。好半晌,輕道一聲“好”,又偏過臉去掩飾眸底的狼狽。

虞茉安撫地拍了拍,心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

二人在山腳分別。

虞茉往西走出百步遠,見江夫人並幾位婢女在涼亭中等候。

“見過江夫人。”她款款施禮,“布施所用之物已準備妥當,不知該安置在何處?”

江夫人親昵地拉過虞茉的手,示意她朝下看,說道:“命他們送去官道旁的棚子裏就是了,慈幼局在附近,一會兒有好些稚子過來。”

為人母,最見不得孩子受苦。

虞茉了然:“難怪您特意交代,說除了饅頭、粥食再多備些紙筆。等上完香我再來看看,若正巧遇上,還能問一問可有什麽缺的。”

“好孩子。”

江夫人慈愛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她容貌肖似舊友,卻多出了幾分靈動神韻。再思及月前,虞茉歷經險惡,此刻竟能俏生生地立在這兒,何嘗不是蒼天垂憐。

“我扶您上去。”虞茉露出慣用的討巧笑容,對付長輩可謂是百試不爽,半嗔半喜道,“有友如此,夫覆何求?我好羨慕母親。”

江夫人被她逗得合不攏嘴,正好試探口風,低聲問:“溫啟回京也有幾日了,你覺得,他比之阿辰如何?”

“......”

虞茉神情有一瞬的碎裂,忙垂首作出忸怩狀。

畢竟是小女兒家,羞於啟齒乃是常事。江夫人深表理解,拍拍她的手背,笑道:“行行行,不為難你了。”

一行人相攜登上山頂,早有香客雲集。

寺廟中心是一顆碩大的古樹,約莫兩人高,但枝葉足足延伸了三丈遠。

不少年歲輕的小娘子買了絲絳,面紅耳赤地系好,而後對著滿樹飛舞的紅意祈願——覓得好郎君,白首不相離。

虞茉忍不住多瞧了兩眼,遭江夫人打趣道:“一會兒你也來系一條,討個好彩頭,將來嫁個如意郎君。”

她腮畔微燙,按捺著羞意點了點頭。

文鶯點燃長香,由虞茉親自插上,再跪坐至蒲團,祈求逝者安息,生者福壽安康。

她在心中道:“表兄已經搜集了姨娘的罪證,至於虞長慶那邊,也不知因何日漸憔悴,竟是不大管事了。等過兩日,長公主設宴,我會尋時機當眾揭穿虞蓉和其雙親的真面目。‘虞茉’、溫夫人,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但是,世間愛你們之人遠遠多於害你們之人。”

默念完,伏地三叩首。

等虞茉出了殿門,從鸝兒口中得知江夫人已經前去問卦,閑來無事,幹脆回至“姻緣樹”下,琢磨著寫點兒什麽系上去才好。

思忖的功夫,竟再度遇見了樓心瓊。

倒也不能說巧,畢竟少女誰人不懷春。虞茉眨眨眼,笑著問樓心瓊:“你屬意什麽樣的郎君?”

“敬重妻子即可,旁的也不敢多求。”

可樓家在京中並非末流,家底也厚實,身為嫡女,何至於悲觀至此。

虞茉雖納罕,但不好過問私事,只將色澤最鮮亮的一根絲絳遞了過去:“祝你得償所願。”

聞言,樓心瓊睫羽顫了顫,而後擡眼直直看向她。

“怎麽了?”虞茉歪頭。

卻見樓心瓊嘴唇翕動,最終淺淡地一笑:“多謝。”

因字跡不堪入目,虞茉鬼鬼祟祟地尋了個僻靜角落,用僅有自己能讀懂的拼音寫下:虞茉和趙潯長長久久。

她喜歡高處,遂踩著石塊,踮腳將絲絳掛好。回過頭時,撞上樓心瓊略帶揶揄的笑眼。

“莫雨姑娘,若是不嫌棄,我請你喝杯茶如何?”

“好啊。”

虞茉一口應下,無他,只樓心瓊不似嬌蠻跋扈之輩,又年歲相當,興許能成為朋友。

她實在太懷念校園裏好友成群的日子了。

於是差鸝兒去知會江夫人,另派一護衛下山,免得趙潯久等。

文鶯並樓府婢女行在後頭,她隨樓心瓊往前,好奇道:“樓姑娘是東門寺的常客?”

樓心瓊輕車熟路地領著她往竹林深處走,羞赧地道:“長公主與住持皆是愛茶之輩,我曾有幸在二位跟前奉茶,得了幾句謬讚。之後每回來寺中祈福,亦會為住持他老人家煮茶,久而久之便熟悉了幾分。”

“原來如此。”

“說起來,莫雨姑娘的婢女為何配了刀?”

虞茉頓了頓,神色糾結道:“她並非婢女,而是護衛。”

尋常人家的護衛多是身材健壯的男子,再不濟便是膀大腰圓的嬤嬤。文鶯瞧著纖瘦,又無弱柳扶風之感,也不怪樓心瓊將其當成婢女。

她不想對新結識的友人扯謊,但若貿然托出實情——文鶯實乃太子殿下安排的人,反倒招惹異樣眼光。

遂主動換了話題,指著不遠處的花圃問:“可是到了?”

樓心瓊收回眼,點了點頭,示意婢女去取茶具。自己則與虞茉在石桌前坐下,一面閑談一面俯瞰山中景致。

她見樹木過分蔥郁,幾乎辨不清綠葉底下的山道和香客,隱隱生出不安:“此地未免有些偏僻。”

文鶯實則也不放心,執劍踱步一圈。

身後,樓心瓊指向林間跳躥的黑點,顫聲道:“那是——山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