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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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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面

霍、周二人出師未捷, 雖遺憾不曾瞧見值得趙潯金屋藏嬌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姿色,卻也真切怵怕他會動怒。

於是,霍源瀟灑地搖了搖折扇, 另一手扯過滿面菜色的好友,裝作無事發生般快速溜走。

好半晌,侍衛們方收劍回鞘,文鶯甚至撩袍欲跪, 口中說道:“屬下辦事——”

“那可是霍公子, 自然比咱們熟悉別院布局, 有疏漏之處才正常。”虞茉將人扶起, 佯作頭疼, “好了,我不想見人跪來跪去, 晃眼。”

她忙著熟悉周遭環境, 晃悠一圈後回房, 由鸝兒重新綰了更顯俏麗的發髻。

鸝兒心中好奇, 隨口問道:“小姐, 這是你自個兒梳的頭麽, 手藝愈發精進了。”

畢竟, 一二月之前,虞茉還只會紮馬尾。

她耳尖燒了燒, 總不能告訴鸝兒是趙潯所為, 幹脆轉移話題:“等相看過鋪面,再去書坊給你采買些文房四寶和啟蒙讀物。”

提及識文斷字,鸝兒果然大喜, 唇角的弧度如何也壓不下去。

也總算忘了追問綰發一事。

待用過午膳,虞茉清點了全部家當, 托人置換成銀票,而後乘坐馬車去往最熱鬧的街市。

幾處鋪面俱是趙潯欽點的,她自然信得過土著眼光,悠然掀開車簾一角,打量起京城光景。

只見長街寬闊,能容三輛馬車並行。兩道商鋪鱗次櫛比,其中,談笑聲、叫賣聲交織作響,好似誰人往燒得正燙的鐵鍋裏驟然倒了碗涼水。

虞茉循裊裊升騰的炊煙往上看,遠處是雲霧環繞的山巒,近處有氣派別致的高樓,層次分明,如詩如畫。

文鶯指了指正東的玉器鋪,足足有三層,南北通透且又拔地而起,極為惹眼,生意自然也紅火。

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我們不買玉。”

“小姐,那便是我們要看的鋪面。”文鶯先行下車,隔開摩肩擦踵的人群,恭敬道,“請。”

聞言,鸝兒的嘴張成了圓形,激動地拉拉她的袖擺:“小姐小姐,您這些日子去淘金了?”

盤下鬧市屈指可數的樓閣,得是多大手筆。

虞茉暗自掂量一下銀票,張數不少,瞬時有了底氣:“還記得柳姨娘從我匣子裏要走的東海珠麽?還有虞蓉偷拿不成的玉扳指……我縫在腰間一並帶了出來。”

“妙啊。”

溫府雖是清官之流,但家大業大,陪嫁亦不乏珍品。原身繼承了母親的遺產後,除去過於顯眼的幾樣珠寶,餘下能換現銀的,被哄著霸著瓜分得差不多。

她出逃之前,有心順手牽羊,讓柳姨娘和虞蓉肉疼,結果聽乳母清點時嘀咕:“天要下紅雨了?她們竟舍得將這些還回來?”

合著一切不過是物歸原主。

思及此,虞茉順嘴說道:“晚上再找你打聽打聽溫家的事。”

鸝兒鄭重點頭,攙著她走上石階。

玉器鋪內,不比食肆多高談闊論者,但也是人頭攢動。是以虞茉幾人甫一進門,眾客皆不約而同地望了過來。

她容貌姣好,且是實打實的生面孔,不少男子屏息悄然打量,琢磨著是哪戶高門出來的親戚。

東家聽聞動靜,忙不疊放下手中賬簿,快步相迎:“裏邊兒請。”

虞茉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圈。

地段極佳,生意興隆,裝潢亦是嶄新,為何急著出手?便是雇幾個夥計代為打理,也不難掙得盆滿缽滿。

誰知東家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尚未坐定,陪笑著解釋:“在下是北地蕪鎮之人,家有瘸腿老母,行動不便。如今,在下對迷人眼的富貴已漸漸看淡,只願早些脫手,回鄉侍奉老母。”

言辭懇切,令虞茉微微動容,她爽快道:“開個價吧。”

“是這樣的。”東家取來提前備好的契書,上頭羅列了貴重財物及眾夥計的工錢,“在下希望新東家能繼續雇用他們。”

她仔細看過,人數不多且各司其職。

乍聽像是霸王條款,實則之於剛入新手村歷練的自己來說,無異於老天追著餵飯。

“稍等。”虞茉退至一旁,輕攬著文鶯的臂,低聲問,“你覺得其中可有詐?”

絲絲縷縷的香氣竄入文鶯鼻間,不由得紅了臉,但努力繃著神情,恭敬地答:“小姐若是看中了,盡管出手,他不會誆您。”

說著,提了提腰間長劍,補充一句,“也不敢誆您。”

很莽很安心。

虞茉眼底漾開笑意,央東家領著她各處轉一轉,若無問題,可當場立契。

她一面觀察一面琢磨——

大堂可仿照書局做些改動,出售價格低廉的紙質棋盤;二層則隔斷出小包間,配以梨木或石桌雕刻的棋盤,適合三五好友結伴作樂;至於第三層,則維持雅間裝潢,私密性佳且內裏寬闊,邊玩桌游邊品茗、飲酒,適合不愁銀錢的富貴子弟。

見虞茉一臉的心向往之,鸝兒忍不住提議:“小姐,不是還有兩間鋪面未看?何不貨比三家後再做決斷。”

聞言,虞茉語重心長道:“理論上,的確該如此行事,但也只是理論上。”

“啊?”鸝兒茫然地眨眨眼。

“因為現實是,我好累好困真的走不動了。”她天蒙蒙亮便起身趕路,體力透支,耷拉著眉眼嘆一聲,“看完這間就回去吧。”

“哦……”

有文鶯保駕護航,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等官府過了文書印了契,便徹底落定。

東家從明日起會陸續搬走玉器,而虞茉可以在此期間著手找擅長雕刻的師傅,再與書坊洽談印刷事宜。

她雖疲倦,但去書坊原就在計劃之中,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一面聊,一面又有新的點子冒出,正好驅散了睡意。

天幕在不知不覺中轉暗,虞茉辭別掌櫃的,順手為鸝兒擇了兩本開蒙書籍。

忽而見不起眼的角落裏擺著話本,稀稀落落,辨不清究竟是銷路極好,還是無人問津。她揀上從封一來看似是纏綿愛情的一本,並著文房四寶付賬。

等回至別院,仆婦已備好晚膳。

虞茉招呼鸝兒同坐,問起虞家如今的情形。

“聽聞老爺升了官兒,與二小姐正在來的路上,姨娘在收拾舊宅,倒是許久沒動靜了。”既談及稱得上是仇敵之人,鸝兒難免憂心,勸道,“小姐何不早日與太傅大人相認?也多個庇佑。”

她搬出“失憶”的說辭,無辜地道:“我不知溫家人性情如何,若是急急認親,出了虎口又進狼窩那才叫得不償失。”

好在舊日仆從悉數被溫家接回,已住了半月不止,多少有些了解,倒省得虞茉暗中觀察。

“鸝兒,你和我說說溫家的事。”

溫太傅育有一兒兩女,分別是長子溫序、次女溫凝、幺女溫憐。

溫凝嫁與青梅竹馬的裴四郎,婚後生下一兒一女,分別是虞茉的表兄與表妹。

溫序亦是有一雙兒女,皆年長於她。長子溫啟才名在外,據說繼承了太傅衣缽,為文人學子所敬仰,只暫且不在府中。

鸝兒便挑揀著唯一熟悉的溫序之女來說:“落雪小姐性子活潑,和小姐一般不擺架子,常與我們同吃同樂,是個好人。”

“你說說看。”虞茉道,“我是先去見表姐,還是先去見姨母?”

“落雪小姐。”

溫落雪姓溫,且又是溫府中的二小姐,在鸝兒眼中比裴府主母溫凝更與虞茉親近。

她點點頭,揶揄說:“那便聽鸝兒管事的。”

--

夜裏。

虞茉不慣讓人貼身服侍,闔上門,拿起話本,繞過屏風去洗浴。

溫熱水流驅散了滿身疲憊,也令她變得懶洋洋,將話本置於圓凳,一面泡澡一面翻看。

很是尋常的故事,甚至有些枯燥,但不知為何,紙張比她今日瞧過的都要厚實,價錢也貴了一倍不止。

受好奇心驅使,虞茉微擰著眉,一頁一頁地翻,忽而頓住。

只見枯燥的字海之間插入了一張畫,赤條條的身影交疊,甚至,在關鍵處用彩墨添過顏色。

這分明是——

傳聞中的春宮圖。

難怪藏在角落仍是幾近售罄。

虞茉咬了咬唇,憶起過去所看話本皆是由趙潯挑選。原以為是趁便,如今想想,估摸是擔心她買到小人打架的“汙糟”版本。

裏面的內容,他看過麽?

沈思片刻,虞茉鬼鬼祟祟地伸手,而後快速翻頁。

愈往後,插畫愈多。

她心安理得地想,權當是提前學習好了,雖然,畫上之人容貌不抵趙潯一分,肌理亦不及他分明。

“等等。”虞茉掐指算算,自己與趙潯戀愛已有一段時日,居然僅在初遇那會兒看過他的身子。

平日裏,某人恨不得用衣襟將脖頸也遮掩,嚴嚴實實,令她毫無可趁之機。

她大嘆可惜,懷著悲痛的心緒將話本闔上。

須臾,伸長了手臂,再翻一頁。

正當虞茉以嚴肅的、批判的、客觀的目光審視話本,屋外響起輕盈的腳步聲,旋即有人推門而入。

她當是鸝兒不放心,去而覆返,慌張起身去藏話本。豈料袍角的繡線勾住了屏風,隨著她卷裹拋遠的動作轟然倒地。

“砰——”

激起一陣微風,吹拂過趙潯沾染了雨絲的鬢發。

二人面面相覷。

虞茉立在浴桶之中,仍維持著福身的姿態,水流堪堪沒過腿根。餘下各處,在跳躍的燭火映照下,一覽無餘。

瑩潤的肌膚淌著水滴,閃閃發著亮光,比之傳世仕女圖還來得耀眼及美麗。

而面龐被熱氣蒸出了淺淺紅暈,烏發披散在身前,欲蓋彌彰,反倒襯得僅有的兩點色澤攝人心魄。

過去無數次的相擁,雖說不含妄想,但需承認,使趙潯對她了解得透徹——腰肢纖細,雙腿筆直,坐於懷中時感受到的豐腴也教人口幹舌燥。

此時此刻,少了衣衫遮掩,以更具沖擊力的方式呈現。

曼妙相宜,傲人筆挺,堪稱是丹青手的得意之作。

靜寂的幾息,足以令趙潯深刻而永久地記下眼前一幕。他喉結翻滾,緩慢地躬身,長指搭上屏風邊沿,又緩慢扶起。

恰直穿堂風掠過,虞茉如夢初醒,驚呼著坐入桶中,水溢了滿地。

她面頰燒得厲害,瞳孔也亮得驚人。見高挑身影擡步往外行去,顧不得害羞,出聲道:“阿潯,我馬上出來。”

好容易騰出時間來看她,總不能話也不說上兩句便要離開。

趙潯亦想到這一層,闔上房門,順手插好門閂。

他以為虞茉該是在歇息,是以並未避諱。殊不知,今日跑了好些個地方,她累得提不起勁,卻也不願由仆婦或鸝兒伺候著洗浴,遂比往日晚了半個時辰。

從來不知,楊柳之纖弱、雪原之高聳,如此矛盾的景色卻能結合得相得益彰。

“……”

不能再回憶了。

趙潯深深吸氣,試圖冷靜。可屋中氤氳著皂豆香氣,清清淡淡,是她身上慣有的好聞味道。

在此一瞬,竟令他生出自己正埋於其間細嗅的錯覺。

頓了頓,趙潯移步博古架旁。冰鑒的涼意短暫壓制了綺思,他用手背探了探臉,出奇得燙。

該如何是好呢……

然而,裏間傳來窸窣響動,應是虞茉在用巾帕擦拭水珠。他幾乎能想象,布料輕拂過精致鎖骨,蜿蜒直下,以極致親密的距離吻過每一處。

包括方才匆匆一瞥,即便被遮掩著亦對他有致命吸引力的,未曾窺見的地方。

“啪嗒。”

冰鑒融化,晶瑩水珠並著趙潯額角的熱汗一齊墜下。

他手握成拳,青筋凸起明顯弧度,心中深谙自己無法再堅持,啞聲開口:“茉茉,我明日再來看你。”

“急什麽。”

虞茉來不及套上褻褲,只裹好白藤色寢衣,濕著長發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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