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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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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心

趙恪從未見過九弟如此待人。

他雖生了副很能迷惑人的溫潤相貌, 內裏卻比誰都涼薄。冷冷淡淡,除卻跟隨多年的心腹,便是連血脈相連的兄弟也休想勻到多一個眼神。

可今日, 身邊竟會出現女子。

雖說美人蒙了面,但身姿婀娜,露出一截白皙脖頸與纖纖玉手。

且能被挑剔慣了的九弟瞧上,帷帽之下的容貌, 怕不是傾國傾城?

甚至, 短短幾息的打量, 足以見二人相處熟稔, 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

趙恪越想越覺得稀罕, 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轉頭問侍從:“你說, 孟三姑娘生得如何?”

侍從聞言, 下意識跪地, 額間冷汗直冒。心道, 那是七殿下的心上人, 自己豈敢妄議。

“讓你說, 你便說。”

語調平平, 甚至帶了一絲笑意,可熟悉趙恪的人皆知, 分明是動了薄怒的表現。

侍從不敢再多加推辭, 搜腸刮肚地道:“孟姑娘美若天仙,天女下凡,和殿下極為相配。”

“這便更有意思了。”趙恪笑容加深。

孟家有女, 名動京城,才情相貌俱是出眾。她在十歲生辰宴上撰一謎題, 長達兩年無人能解。

後聽聞,太子殿下與眾友秋日游學,無意間瞧了,隨口道出謎底。

待傳入孟三娘耳中,她大喜過望,就此對太子殿下情根深重。

因她在貴女中名望頗高,亦時常隨父兄救濟寒門學子。是以無人恥笑,反覺得與太子殿下郎才女貌,若當真能成,何嘗不是一段佳話。

實則,如此驚覺艷絕的女子,卻始終不得太子殿下青睞。

過去尚能歸咎於“未開竅”,可今日趙恪親眼所見,自家九弟在那桃衣女子面前儼然似換了一個人。

“有趣。”趙恪皮笑肉不笑道,“去查查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勾的我們太子殿下魂兒都丟了。”

隨行宮婢早在小鎮等候多時,魚貫而入,張羅熏香與熱水。

為首之人一面沏茶,一面恭維道:“太子殿下既心有所屬,於您而言豈非好事?孟姑娘遲早要回頭,放眼京中,又有幾個能勝過殿下您的。”

趙恪不置可否,由宮婢解開衣袍,踏入淡香氤氳的浴桶之中。

望著水面漾開的漣漪,他眉心微蹙,辨不清明——自己究竟是更盼孟璋兮得償所願,還是盼她早日認清九弟的真面目。

“罷了。”趙恪嘲弄地扯了扯唇,“還是先會一會這神秘的小娘子。”

思及此,他猛然促狹地笑一聲,轉頭看向搓弄肩背的婢女:“靈犀,你說說看,若我有心和九弟爭一女,有幾成勝算?”

靈犀緊張得吞咽兩下,略帶緊繃道:“至少六七成。”

趙氏子弟容貌俱是不俗,只趙恪五官更顯柔和,身量纖瘦,不抵太子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棱角。

當然,趙恪關心的倒非容貌。

而是以他的了解,九弟莫說憐香惜玉,比之木頭也好不了多少,如何懂得體貼嬌嬌悄悄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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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大堂。

不懂得體貼的趙潯,正熟練地從面碗中挑出綠油油的蔥絲。只因虞茉既不愛吃蔥,偏又要放過蔥的湯水。

她早便習以為常,支著臉,目光帶了不加掩飾的欣賞,投向趙潯指骨分明的雙手。

一旁立著四五位內侍,見從未伺候過人的太子殿下竟熟稔至此,面色一個賽一個焦灼,恨不得上前代勞。

虞茉想忽視也難,歪了歪頭,恍然大悟道:“他們定然是餓了,阿潯,桌子這般多,你也不用人服侍,一起吃好了。”

趙潯頭也不擡,挑出最後一圈蔥絲,“嗯”了聲:“都去用膳罷。”

內侍們忙誠惶誠恐地告退。

她趁勢問:“七皇子呢?”

“在對街的客棧。”趙潯掀了掀眼簾,“後幾日會與我們同行,你若介懷,我差人將他打發走。”

虞茉不讚許地搖了搖頭:“你當皇子是大白菜呢,說趕就趕。”

她愈發懷疑,江家是不懂“功高震主”的道理,還是在暗中策劃謀朝篡位。

否則,某人行起事來,莽得令她咋舌。

趙潯從她精彩紛呈的神情便能猜出一二,不得不替江家澄清兩句:“江府滿門忠烈,聖上亦非我行我素之輩,不是你想的那般。”

“哦……”

虞茉語重心長道,“反派定會挑撥離間,但你放心,我絕不會上當。總之,你行事前多多少少顧慮一下家人。”

她神色認真,杏眼睜得圓溜溜,如同兩粒水洗過的黑蒲桃。

趙潯低低笑了笑:“好。”

又話鋒一轉,狀似隨口問,“就這般信任我,萬一七皇子所挑撥的實則是真相呢?”

“無所謂。”虞茉埋頭吃菜,細細咀嚼後撩他一眼,“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但不需要從仇敵口中得知。否則,夾在其中做無間道,吃虧的只有我。”

“無間道?”

“唔,就是細作。”她繼續道,“與其聽人挑撥,猜疑來猜疑去,我更喜歡自己去看去瞧。”

趙潯勾了勾唇:“原則性的問題,我不會欺瞞與你。”

“我也一樣。”虞茉亦不願被逼迫著全盤托出,是以並不計較,“原則性的問題,絕不欺瞞你。”

二人口頭約定過,氛圍重又恢覆輕松。

掐指算算,再過兩日便能抵達京城。虞茉不由得感嘆:“我的身體素質愈發好了,成日趕路也不見喊累。”

“不錯。”趙潯十分配合地誇讚,說著,從頂箱櫃中取出褥子,在榻邊鋪平。

虞茉詫異:“你做什麽?”

他耳後直發燙,話音也變得低沈,解釋道:“今夜,還是各自睡各自的比較穩妥。”

虞茉不明其意,執拗地追問:“為什麽。”

趙潯喉結滾了滾,側目凝望著她,瞳心閃動的深意仿佛能將人灼燒:“白日在馬車上......你知道的,倘若過分親密,這種事只多不少。所以,成婚以前,還是暫且保持距離為好。”

白日、馬車。

她瞬時憶起霸道抵著後臀的熱意,“咻”得漲紅了臉,與趙潯大眼對小眼。片刻後,梗著脖頸道:“你,你就不能控制一下?”

“......”

趙潯輕嘆,“試過,可我做不到。”

向來處變不驚的人,向來運籌帷幄的人,竟用挫敗和自嘲的語氣輕輕道——他做不到。

虞茉很難不得意地微翹起唇角,心想:我魅力可真大。

於是,她善解人意地替趙潯搭把手,故作淡然道:“這種事也不能全賴你,看開些吧。”

見虞茉笑得宛若一只偷腥貍奴,纖長睫羽亦是顫個不停,他努力做出受教神情,岔開話題:“時辰還早,要臥談會麽?”

先前,虞茉告訴他,女子之間常會留宿,夜裏再進行“姐妹臥談會”,說至天亮方歇。

不想聽話本的時候,她便拉著趙潯效仿,美其名曰增進彼此感情。

不得不提,過去鋸嘴葫蘆般的太子殿下,如今為了哄某人開心,一日中說的話能抵從前半年。

他道:“再講講你上回提的表兄?”

“你牽著我。”虞茉伸出一手,旋即將半張臉埋進被衾,甕聲甕氣地否決,“都說了幾百回,我不會和近親通婚,你總打聽他作甚?”

而且她口中的“表兄”乃千年以後的人,並非原身的溫家表兄、裴家表兄,多說多錯。

虞茉側過身,把玩起他的指節,懶懶道:“我想聽你講講在學宮時的幾位好友,先從霍公子說起。”

此番入京,她正是被安頓在霍府名下的別院裏。

趙潯言簡意賅地答:“霍源,與我同歲,廣安候世子,有一胞妹名霍瀅。雙親信佛,自前歲起,每逢暑日去往北地布施。”

她正聽得津津有味,卻聽趙潯話音戛然而止,忙撓撓他的手心:“沒了?”

“沒了。”趙潯頓了頓,換一種說法,“你問,我來答。”

虞茉自然不會同他客氣,饒有興致道:“霍公子的妹妹可有心上人?”

“......”

他頗有些無奈,“我如何能得知。”

“哼,若是我兄長有這般俊俏的好友,我勢必要近水樓臺先得月。”

趙潯會意,某人是疑心霍家小姐與自己的關系,如實道:“你多慮了。除去宮宴或是霍源生辰,女眷通常不會和我們一處。且男子相攜出門,帶著姊妹多有不便。”

“什麽意思。”虞茉睜圓了杏眼,趁著外間未燃盡的燭火打量他的神情,“玩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這般鬼鬼祟祟。”

“如何成了鬼鬼祟祟。”

他不免失笑,反握住虞茉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不過是偶爾聚著吃酒。”

“花酒?”

“尋常的酒。”

太子狎妓,可是會遭朝臣群參。且趙潯向來潔身自愛,正因於此,才有百官眼中風光霽月的形象。

不過,他極喜歡虞茉這副咄咄逼人的模樣,究其緣由,無外乎是吃味。一時語中透著不加掩飾的愉悅,“你若有興致,等休沐日到了,一起去轉轉。”

“行吧。”虞茉勉為其難接受他的說辭,又不禁好奇,“你難道不擔心霍圓還是霍方公子同我走得近?”

平日裏,但凡從她口中聽見旁的郎君的名字都會側目,還當自己掩飾得極好。

這回,馬上要將她安頓進外男的府邸之中,卻異於往常地淡定。

趙潯仍舊在笑,篤定地道:“他不會見你。”

也見不到。

院裏院外皆替換成了趙潯的人,對待霍府女眷尚且寬容,至於男子,連一只公蚊蚋也飛不進去。

當然,為免嚇到虞茉,他略過細節不提。

閑談了小片刻,她淚眼漣漣,儼然開始困乏。但不舍松開趙潯的手,晃了晃,低語道:“你多久來看我一次?”

“待忙過了前幾日,我盡量每日都來。”

趙潯已作了粗略打算,預備先將她的存在知會母後,好讓母後代為遮掩一二,方便他夜裏出宮。

聽聞虞茉話語中的不舍,趙潯也忍不住暗示:“你我成婚後,便可以每日待在一處,不必考量任何人。”

虞茉:“......”

又來了,年紀輕輕如此恨娶?

“你就這麽喜歡我。”她輕笑一聲,“難道不怕,成婚以後才發現脾性不合,或是我品行惡劣也說不準呢。”

趙潯不假思索道:“只要你心中有我,餘下的,以你為先便是,何來不合。”

“哦——”

她拖長了音,故意問,“若是變心了呢。”

恰直燭火燃盡,隨著“蓽撥”聲響,視線陡然被夜色攫取,也徹底遮掩住他眼中的冷色。

趙潯聲線平穩,乍聽有些雲淡風輕,道:“我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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