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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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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疾

因著護衛刻意出言打斷, 虞茉並未聽清。

她揚唇笑了笑,眼尾彎翹起令人心生好感的弧度,不再久留, 別過目露遺憾的段文音,貓腰進了安岳王府的金篷馬車。

大道平坦,但趙潯再三叮囑要慢行,以免她受路途顛簸之苦。

是以待悠悠回至王府, 不等她坐直身子, 骨節分明的手先一步撥開掩映的車簾, 露出趙潯溫潤精致的眉眼。

“你怎麽來了。”

虞茉喜出望外, 搭著他的肩臂走下, 趁勢環住勁瘦窄腰。

趙潯擡掌輕撫她的背,緩聲問:“好玩嗎?”

“尚可。”她仰起小臉, 低語道, “阿潯, 我想你了。”

聞言, 他眼底笑意愈發濃烈, 自喉間溢出難掩愉悅的一個“嗯”字, 胸腔也隨之震顫。

虞茉等了等, 不見他用更多話語回應,登時松開雙手, 氣呼呼地轉過臉去。

卻聞見一股清幽花香, 不似在段府沾惹上的。她好奇細嗅,重又對上趙潯烏黑的眼眸。

“茉茉。”他傾身湊近,因不常直抒胸臆, 語中帶了幾不可察的羞赧,“我亦在思念你。”

嗓音低沈磁性, 貼著耳畔,如一道細微的電流,直將她刺激得半邊身子麻了麻。

迎著虞茉漸染緋紅的臉,他自身後“變”出一枝嬌艷欲滴的花束。

“送我的?”她驚喜地睜圓了眼,頃刻間冰釋前嫌。

趙潯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長發,笑著答:“方才見書房外的蜀葵開了,遂擷來借花獻佛,回去替你插上如何?”

她忙不疊點頭,見花枝尾端已被絲帕包裹好,不至於劃傷手心肌膚。

於是,一面暗自感嘆趙潯細心,一面分享起所見所聞:“今日在段府驟然見了許多年歲相近的小娘子,雖不熟絡,但光是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倒也覺得妙趣叢生。”

虞茉清清嗓,略顯生硬地轉折,“不過,還是和阿潯在一處最是得趣。”

他聽後顯然有些受寵若驚,步履微頓,又佯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她繼續往前。只唇角如何也壓不下來,肩膀亦在輕輕抖動。

見狀,虞茉耳根發燙,迫使自己將目光移向盛放的蜀葵。

穿行過蔥蔥郁郁的梧桐,她左右環顧一圈,確認仆從皆默契散去,扯了扯趙潯袖擺,眉飛色舞道:“有人暗中思慕殿下。”

她口中的殿下只會是趙淩。

是以,趙潯淡然地“嗯”一聲,尾調上揚,作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即便無人偷聽,事關女子清譽,她仍是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說:“不過這方式未免迂回,若非我聰慧,一眼瞧了出來,怕是再過八百年也無人察覺。”

趙潯適時應聲,捧場地問:“不知是何種方式?”

“你可不許往外說。”

“……”他無奈地揚了揚眉,也不辯駁自己並未閑到嚼人舌根的地步,只順著虞茉的話承諾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虞茉這才少了心理負擔,打開話匣子。

她掐去段文音的名諱與身份,將樂雁提過的口舌之爭拎出來提了一提,煞有其事地點評:“是不是極為隱晦?若教殿下知道了,哪裏會以為小娘子心存愛慕,當仇人還差不多呢。要我說呀,花開堪折直須折。”

趙潯的重點落在最後一句,話音漸冷:“哦?你似是頗有經驗。”

“……”

虞茉忙為他順毛,軟聲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再者,那些個話本還是你替我選的。”

這倒也是。

他面色稍霽,繞回先前的話題:“阿淩性情直率,品行亦端正,被愛慕也是人之常情。”

“可差點將我牽連進去。”

虞茉實則也納罕,今日段文音候在東角門的抄手游廊,但她卻是在四時居遇上趙淩。按理說,段文音應當不曾撞見二人談話,如何就被刺激得專程前來質問?

總歸,身側有行走的智囊團,她屈指撥弄著花瓣,一面漫不經心地將細節說與趙潯。

殊不知,趙潯極快拼湊出真相,目光隱晦地掃向後方護衛。

但終究不便在此時求證,神色微凝,帶著難掩的覆雜垂眸看向虞茉。

索性她滿腹心思皆被蜀葵吸引,不曾留意少年凜冽得幾乎能凝出霜雪的眼神,與喉間略顯慌亂的咽動頻率。

趙潯手握成拳,提醒自己冷靜。

京中孟府與蒼州段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原就不乏機會入宮,想來曾與他打過照面。

加之南巡完滿收尾,出行儀仗亦不再刻意降低規制。

被認出,也是情理之中。

只趙潯不曾預料,竟會有人專程去向虞茉打聽。看來,她口中的小娘子,正是賞花宴的主人。

而所謂的“殿下”,並非意指世子,反倒是在問——大周朝的太子殿下。

與他的心事重重相反,虞茉吐露過秘密,只覺身輕如燕,遑論有鮮花在手,好不快哉。

行過拱橋,她笑盈盈地張臂,熟稔地爬上趙潯的背。

少女瞳仁清亮,閃動著愉悅的光芒,令籠罩著趙潯的陰霾暫時消散。

他唇角微揚,眉宇間噙了若有若無的笑意,掌心穩穩托著她,說起啟程入京的事宜。

“後日?”虞茉小小訝異,“比我想象中快了一些。”

此番趙潯在蒼州久久逗留,一是考慮到她身子骨弱,尚不能適應連日的長途跋涉。

二是在等刺殺儲君之事發酵。

消息自開陽傳入京中,再從京中傳來蒼州,原也需些時日。其中,趙潯有意令父皇、母後暫且隱瞞他的行蹤,如此方能博得空隙布局。

至如今,萬事俱備,自當回京覆命。

而父皇更在早朝時,專程指派七兄前來相迎。莫說刺殺,便是趙潯折損一根頭發,也當記在七皇子與其背後的淑妃勢力身上。

可他斷也沒有輕松揭過的道理。

是以,趙潯決意提前動身,讓七兄跑空,先行在京中備一份“大禮”。

他側目看向虞茉,鄭重道:“回京以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得向你坦白。”

“什麽意思。”

虞茉心跳驟停一拍,歪了歪頭,警惕地打量他的神情,語氣不悅,“難不成,你在京中有什麽情債未償?”

趙潯:“沒有……”

“你分明遲疑了。”她當即舉高了蜀葵,又不舍糟蹋,訕訕收回手,挑眉看他,“你欺騙我的感情!”

他輕嘆一聲,平靜地道:“茉茉,你覺得我敢嗎?”

虞茉在心中飛快盤算——

一路行來,趙潯的表現可圈可點,值得被她勉為其難地信任一回。且親近之時,生澀的反應也不似作假,應當不曾有過經驗。

她按捺住翻湧的酸意,甕聲道:“究竟要坦白什麽,不能現在就告訴我麽?”

“不能。”趙潯嗓音生硬,細聽之下甚至帶了顫意。

但他不忍虞茉傷懷,耐著性子解釋,“再給我些時日。但我向你保證,此事與旁人無關,也不會損害你的利益,更不代表我對你的情意是假。”

虞茉努了努嘴,極小聲地揣測:“按照排除法,你莫不是有什麽……咳咳。”

趙潯:“什麽?”

“唔嗯。”她舌尖快速滑過兩字。

縱然趙潯耳力過人,卻不代表他能從兩個模糊音節中分辨出有效信息,忍了忍,繼續溫聲地問:“莫不是有什麽?”

“還要問多少遍呀。”虞茉惱羞成怒,將臉埋入他頸間,破罐子破摔道,“你坦白說吧,是不是身患隱疾。”

“……”

見他沈默,虞茉“噌”地擡起臉,訝然:“被我猜中了?”

趙潯重重閉目,語氣森然地吐字:“不如,你親自感受一下。”

她氣焰頓消,乖巧地伏在他肩上,無辜道:“不是就不是,兇什麽。若以後當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自然也需提前了解,否則,守活寡麽?”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令趙潯噎了噎。

甚至,公然討論房中之事,多有尷尬。他面色半青半紅,倒從險些暴露身份的不安中抽離。

難得沈默地行了一路,穿過月洞門,趙潯將她放下。

虞茉也漸漸理清了思緒,輕聲說道:“明日要隨王妃、樂雁去寺廟祈福,後日啟程倒是不錯。”

她頓了頓,不無憂慮地開口,“再有一事,等入了京,我想先獨自安頓下來,不去江家也不去溫家。”

畢竟不似游戲,能不斷存檔、回檔。

謹慎起見,虞茉想暗中觀望過情形,再決定以何種身份示人。

否則,才出虎口又入狼窩,豈非得不償失。

“也好。”趙潯聽後眉目舒展,笑著應了她,“我先將你安頓在舊友府上,再尋機會讓你與溫家人碰面,若是性情相投,再相認也不遲。”

他又微微面紅,解釋道——之所以不曾選擇單獨置辦宅院,是因他必然會時常造訪,人多眼雜,容易害得虞茉被人誤當成外室。

在權勢面前,流言易斷。可即便有一人議論、詆毀與她,也非趙潯所願。

既如此,從根源處解決最為穩妥。

“知道了。”聽罷,虞茉撓撓他的手心,“你說這花兒擺在何處更好?”

“我來罷。”

趙潯灌了清水,屈指撫平花葉,左右環顧一圈,最終決定擺放在窗邊,伴著滿園蒼翠,愈顯雅致。

見他神色恢覆了以往的溫柔,耳根紅意也有所消退。虞茉不禁惡從膽邊生,從身後環住他。

迎著趙潯清澈的眼神,她故意問:“那什麽,還用親自感受麽?”

——是不是身患隱疾?

——不如,你親自感受一下。

他唇角笑意凝滯,周身肌理緊緊繃起,仿佛一張拉滿的長弓。

只消虞茉輕輕一撥,便能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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