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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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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決

初夏時節, 晴空萬裏,耳畔傳來蟬鳴陣陣。

趙潯趕在午膳之前處理完瑣事,腳步匆匆回了小院。

虞茉正在蒲桃架下乘涼, 蔥郁藤蔓中,她聞聲側目,烏發在半空劃出一道黑亮的弧度。

許是念著要出門游玩,略施粉黛, 一張小臉愈發顯得明眸皓齒。而身上著輕紗曳地裙, 青藤粉衫, 竟似是話本子裏的花妖修出了人形。

他將將穿過月洞門, 驟然見如斯美景, 不自覺頓住。

二人一坐一立,隔著幾步之遙相望, 誰也不曾先打破這份寧靜。

直至慶姜懷抱著信鴿而來, 步履不停, 口中詫異道:“主子, 為何不進去?”

靜謐如同一張蛛網, 瞬時斷裂消弭, 世間種種響動重又灌入耳中。趙潯收斂了神色, 接過京中來信,交代幾句, 轉頭向虞茉走近。

他眉宇間噙了淡淡笑意, 瞳仁在光下剔透清亮,凝望著虞茉:“去千鶴樓用午膳如何?”

早前允諾帶她四處轉轉,趙潯今日換了身低調的竹青色圓領長袍, 繡紋雅致,眼尾上挑, 端的是溫潤如玉。

虞茉繞著他行了一圈,見婢女們默契退至院外,踮起腳尖,在趙潯腮畔印了印。

聰穎如他,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牽過虞茉的手,低聲問道:“原來,你更喜歡我做這身打扮。”

她偏過臉去,揉揉發燙的耳尖,雖倍感羞赧,還是誠實道:“都喜歡,不過你平日多是深色勁裝,像是冷冰冰的俠客,今日瞧著倒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美人。”

“……”

應是誇讚之詞,可為何聽後總覺得怪怪的。

趙潯攜她在圓凳上坐好,斟酌半晌,試探地問:“你可記得昨夜發生的事?”

“嗯?”虞茉茫然眨眼,將他從頭到腳掃了掃,神色漸漸凝重,“難不成,我對你酒後亂性了。”

未料想會從她口中聽聞虎狼之詞,趙潯面色倏然紅透。

虞茉卻誤以為是默認,雙唇訝異張啟,對望幾息方尋回自己的聲音,正色道:“我會對你負責。”

饒是見慣了風波浮沈的太子殿下,內心深處湧出一陣無力,沒好氣地掐了掐她的臉,淡聲斥責:“慎言。”

她頗不服氣地努努嘴,嘟囔著開口:“那你說,昨夜發生了何事?”

趙潯閉了閉眼,用指腹替她輕揉片刻,話鋒一轉道:“你昨夜答應會隨我一同入京。”

聞言,虞茉仰起小臉,眸中閃動著狡黠光芒:“口說無憑,定是你誆我。”

“若我當真有憑證呢?”他勾唇,從錢袋中掏出一份契約書,“白紙黑字,這下總不能抵賴了。”

“……”

虞茉瞪他,“你這是耍賴。”

趙潯不疾不徐地道:“兵不厭詐。”

彼此對坐,膝頭相觸。察覺到虞茉意欲起身,他微微施力,將人困在腿間,熱意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過去,旖旎叢生。

她瞠圓了眼,不知是羞是氣:“你要不要臉。”

也不知是誰動輒“慎言”,又是誰最初對她避之如蛇蠍。

豈料趙潯掀了掀眼簾,語調低沈:“只要你。”

不要臉,只要你。

虞茉被他的直白打了個措手不及,慌慌張張地轉移話題,催促說:“時辰不早了,我們……”

趙潯指腹微動,抵住她的唇,目光深邃:“不許逃避。”

說罷,又垂首在她腮畔輕啄一口,分析利弊道:“留你在蒼州,我不放心。”

她怔怔擡眸:“可你不是說,安岳王將蒼州治理得井井有條,還能托郡主和世子照應我。”

趙潯幽怨嘆息:“便是如此,才更不放心。”

“我明白了。”虞茉恍然大悟,“你是憂心我會看上別的郎君。”

“難道不會麽?”

銳利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仿佛能洞悉一切。虞茉心虛地移開眼,不答反問:“你呢,回京以後可會瞧上別的小娘子?”

趙潯果決地道:“不會。”

宮妃、女官、世家千金,他早已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不曾多勻一個眼神,是以對自己頗有信心。

可若問他為何獨獨專情於虞茉,卻也答不上來。興許如此方是“情”之玄妙,無來由,未經權衡,唯本能使然。

虞茉“哼”一聲,半信半疑道:“你瞧瞧安岳王,側妃三人,妾室並通房足足有五。你們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只當是尋常,我卻不能接受。”

她頓了頓,凝望著趙潯,嗓音輕飄飄的,吐露的話語卻重如千斤:“我的夫君,終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你自問做得到麽。”

趙潯蹙眉,略有遲疑。

倒非他屬意妻妾成群,而是此前從未深想。平日裏政務繁忙,又醉心於武學,勻不出心神琢磨男女之事。

且古往今來,先迎娶太子妃,後納良娣,他做或不做,依然是世人眼中的“常識”。

是以,冷不丁聽虞茉提起新的論調,新奇之餘,也需時間思量。

誰知不過是短短幾息的思量,虞茉面色沈下,撅著唇大步回了廂房。

趙潯忙不疊跟了進來,半蹲下身,令她看清自己眼底的認真,說道:“我只願娶你一人。”

“想的還挺美。”虞茉伸指戳著他的胸膛,眉眼彎彎,“我今歲不過十六,才不願嫁人。況且,將來有了自己的鋪子,若是生意紅火,招幾個年輕俊俏的郎君——”

她愈說,嗓音愈輕,只因趙潯眸底染了霜雪,涼涼地看著她,竟令得人脊背發麻。

虞茉被他的凜冽氣勢所懾,乖巧認錯:“我瞎說的,你權當沒聽見好了。”

“茉茉。”趙潯壓低了眉尾,語調平平,可她卻品出了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回。”

“你又嚇我。”

虞茉環著他的肩,將臉埋進頸窩,委委屈屈地道,“我偏要說,我今日要說,明日還要說。你不愛聽,那便去尋旁的小娘子。”

猝不及防的擁抱,砸得他半點脾氣也無。

趙潯擡掌輕撫她的烏發,清了清嗓,溫聲哄著:“你明白我的意思,對麽。”

明白歸明白,也不妨礙她氣趙潯拿出對待生人的氣勢嚇唬自己。

見虞茉不搭腔,趙潯將人抱起,居高臨下地吻過她的眉心,態度軟化:“不提這些,先帶你去看慶典。”

趙潯揀了一支色澤透亮的白玉釵替她戴正,目光下移,落至粉嫩的唇,笑說:“口脂都被蹭花了,我幫你重新抹?”

她這才似嗔似怨地擡眼:“你又不會。”

不論如何,總算願意理人,趙潯克制著啄了啄她的耳珠:“我去外間等你。”

梳妝妥帖過後,相攜出了月洞門。

虞茉仍是冷著一張臉,慍色使得她眼波若流光,別有一番生動明媚。

趙潯揮退眾仆,朝她伸手,虞茉權當沒瞧見,懶聲問:“樂雁和世子殿下呢?會一同去麽?”

“嗯。”他說,“約了在東門碰面。”

此去東門尚有些距離,以虞茉的腳程,怕是要足足兩刻鐘。

走了一會兒,她開始喊累,精致的眉眼耷拉下來,好不可憐地望著趙潯。

“……”

他沈吟片刻,斟酌著提議,“喚頂軟轎過來?”

虞茉環顧四周,見仆從零星幾個而已,遂攬著趙潯的肩,一面親吻他的臉頰,一面撒嬌道:“你背我。”

趙潯唇角微微抽搐,涼聲拒絕:“坐軟轎。”

“可是坐軟轎就不能和你說話了呀。”

她毫無芥蒂地哄著,仿佛不久之前生悶氣的另有其人。而趙潯明知虞茉在演戲,仍是眉眼微翹,洩露出一絲明晃晃的愉悅。

天人交戰片刻,趙潯躬下身,掌心穩穩托住她的腿根。雲霧般的柔軟擠壓至背部,難以忽視。

他深吸一口氣,穿行過佳木蔥蘢的石洞,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掌心、脊背處柔若無骨的觸感。

失了話音,氣氛陡然變得靜謐。

虞茉屈指勾纏著他的一縷發,閑談道:“你送我的藥膏都極為好用,不知可還有能塗至唇上的?近兩日,總是沒來由地發腫,好生奇怪。”

趙潯:“……”

她垂眸,見近在咫尺的一雙耳倏而通紅,倍感稀奇,忍不住戳了戳。

“茉茉。”他厲聲警告。

虞茉自是不怕,囂張地俯身嘬了一口,發出清脆聲響,像是在說——你奈我何。

趙潯登時趔趄一步,險些將人從背上摔落。緋色如霞,迅速鋪滿了玉白面龐,連脖頸與耳根也不放過。

“阿潯害羞了?”她抿唇偷笑,故意道,“阿潯真可愛,茉茉喜歡阿潯。”

可不論她如何逗弄,趙潯始終不願搭腔,眉眼沈沈,冷著臉將人在拱橋旁放下。

花圃中,有十來位婢女在修剪枝條。

人多眼雜,虞茉也不便再賴著他,遂行在前頭,腳步輕盈若飛。

是以樂雁見她二人相隔甚遠,還當是起了爭執。可轉過頭來,看虞茉笑得比花兒愈發嬌艷,又在心中否決。

趙淩站直了身子,朝虞茉招手:“今兒一早我托人去打棋盤了,興許過兩日,咱們能湊一桌。”

“好呀。”她正想比對實物的差距,有人代勞,自然樂得清閑。

四人乘車來到千鶴樓,是蒼州城中最富麗堂皇的建築,尖頂塔狀,足足有五層高。

臨窗望去,長街之上行人熙攘。八街九陌,鋪面布局與她所見過的叢嵐、開陽相比,開闊而寬廣。

忽而,一容姿清瘦的少年擡眸望了過來,目光似是不經意掠過,極快又含蓄收回,隱於人群中。

因著歷經過刺殺,虞茉心生警惕,欲同趙潯提上一提,卻見身側的樂雁雙頰微紅,直直盯著少年遠去的背影。

哦!

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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