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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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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道

未料想趙潯竟如此上道,虞茉險些嗆到。她畢竟面皮薄,掩唇輕嗽兩聲,將病中姿態演了個十成十,方半推半就,由他抱著去往落腳的小院。

因對外稱作夫妻,作親昵狀,眾人也只當尋常。年歲輕的丫鬟則噙笑偷瞧幾眼,繼而紅著面在前頭領路。

虞茉尚未病愈,舟車勞頓,也不全是裝作虛弱。

她懨懨地環住趙潯的肩,無意間蹭落些許口脂,露出蒼白唇色來。

趙潯面上不動聲色,但步伐明顯加快,少頃,拐進了匾額題曰“留春居”的院落。

灑掃小廝躬身推開垂花門,先有千百竿翠竹掩映,其間一條石磚砌成的小徑,穿行而過,豁然見東西廂房並一間偌大的正房。

正房左右分別設有書房、浴房,窗前栽了滿壇奇花,回首望去,又是竹影雀啼,倒像是桃源仙境般的景觀。

趙潯無心品鑒,徑直將人抱至美人榻,旋即斟一杯熱茶,吹涼少許,方遞過來:“先潤潤喉,我去交代他們煎藥。”

慶言忙不疊請纓:“讓奴才去。”

說罷攬過院中修剪花枝的小廝,一齊出了角門,往東邊廚房去了。

一時,只餘階前靜立的兩位丫鬟,皆低垂著頭,等候差使。

虞茉飲過溫茶,喉中滋潤,朝趙潯勾勾手指,壓低聲音問道:“可要將此二人支開?”

“不必。”趙潯半蹲下身,貼著她的耳畔解釋,“楊懷新疑心重,既派了人來監視,便讓他瞧著好了,你我照常行事即可。”

清淺鼻息竄入耳中,令虞茉小幅抖了抖。

她按捺住躁動心緒,神色古怪地瞪一眼趙潯,疑他是在趁機施展美男計。

趙潯會錯意,後撤些許,不無挫敗道:“可是這張臉又礙著你了?”

“又?”虞茉捕捉到了關鍵詞,挑眉看他,“聽這語氣,某些人似乎對我有頗多怨言。”

他勾了勾唇,並不言語,眼底漾開陣陣笑意。

“好啊你。”虞茉憤然睜圓了眼,當即要擡掌去推,賭氣道,“那你離我遠點。”

誰知趙潯瞧著清瘦,卻似一堵小山,非但紋絲不動,倒還……

無意間令她品味到了絲縷手感。

虞茉既羞且惱,面色也微微發燙,她仗著此刻是居高臨下的姿態,扶著他的肩,再度蓄力一推——

險些將自己撞入他懷中。

“你這是欺淩弱小。”虞茉穩住身形,不滿道,“也不知昨日是誰低聲下氣要同我賠罪。”

趙潯見她當真惱了,不敢再逗弄,忙岔開話題:“幾盒藥膏都帶了進來,可要喚楊府的丫鬟替你按上一按?”

聞言,虞茉屈指理了理袖間褶皺,好半晌,方有些難為情地開口:“傷處終究私密了些,你只吩咐她們替我打盆清水來便是。”

她是初次騎馬,被馬鞍磨紅了腿根嬌嫩的肌膚,傷處便在——

趙潯無端順著話頭想了想,面色驀然一紅,“噌”地站起:“我去書房看看。”

說罷大步離開,好似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不多時,丫鬟端來一盆溫水並熱氣騰騰的湯藥。她慢條斯理地收拾妥當,趁勢搭話,可惜楊府之人警惕性不低,不論問什麽,俱是含笑抿唇、不勝羞怯地望著她。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虞茉耐心告罄,穿過卷簾門去向書房。

趙潯正端坐於桌案前,脊背筆挺,筆下專註地繪著什麽。易容改變了他的輪廓,可如此低垂著頭時,只會註意到兩簇濃黑睫羽,及周身遮不住的矜貴氣質。

他雖善武,卻如何也不像是將軍府中的男兒郎,倒像是——虞茉攏共不曾見過幾位男子,難以描摹。

她不欲擾人清靜,移開眼,望向一旁博古架上琳瑯滿目的藏品。不時試著轉動方向,看是否會轟然出現一間密室。

可惜“偵察”了小半日,仍無事發生,倒是後知後覺地憶起,慶言一去不返了。

她心中略感不安,朝趙潯走去,恰見他輕輕擱筆,主動擡眸問起:“若是無趣,我帶你四處轉轉?”

虞茉先是搖了搖頭,旋即瞥一眼院中充當門神的丫鬟,湊近道:“慶言可是出了什麽事?”

“無需擔憂。”趙潯笑說,“他應是半途發現了有趣的線索。”

聞言,她總算不再憂心忡忡,倚著桌案,同趙潯道:“一方縣令,非但有能耐建造如此奢華的府邸,還迫不及待地邀人共賞,想來有恃無恐。”

朝堂之事,虞茉若當真好奇,他並不介意說與她聽。不料方起了頭,她急急叫停,煞有其事地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趙潯忍俊不禁:“你從何處聽來這些個說法?”

“我自己想的。”

他笑意微斂,帶了些許正色,似篤定也似承諾:“我不會讓你出事。”

虞茉無所謂地聳聳肩,餘光撞見手邊墨跡半幹的畫卷,竟繪的是城郊山谷的風景。

色調明亮,最惹眼的當屬水面朦朧而唯美的粼粼波紋,正與光起舞。臨岸有一高大駿馬,並一抹俏麗身影,發帶隨風飄揚,栩栩如生。

縱她不善丹青,也知趙潯畫工極佳,驚喜之餘,不由得奇道:“為何不見你?”

趙潯遞筆:“不若……夫人試一試?”

“夫人”二字被他喚得極輕,如同掠過一陣清風,難以捕捉,卻又分明在心間劃動了漣漪。

虞茉掩於袖中的手緊了緊,壓下澎湃心潮,故作鎮定道:“可我的畫技不堪入目。”

趙潯凝望著她:“無妨,此處本是你我共有的回憶,一起繪成才更具意境。”

盛情難卻。

虞茉接過筆,頗有些底氣不足道:“這可是你自己選的,畫毀了不能賴我。”

說罷,將趙潯從頭到腳掃了幾個來回,確信記住了他的身形,視死如歸道:“我動筆了。”

“好。”

筆尖將將觸上宣紙,腦海中提前打過的草稿化為空白圖樣。虞茉神色恍惚,只好硬著頭皮在駿馬身側繪了四肢細長的火柴人。

趙潯笑意一僵。

“倒也不必這般不可置信。”虞茉努了努嘴,“我至少將你的身姿畫了出來,你瞧瞧,腿多長呀。”

他意味深長地抿了抿唇:“嗯……”

虞茉俯身吹幹墨跡,偏過臉問:“可否將此畫贈予我?”

趙潯尚未從她鬼斧神工的畫技中回神,遲疑地點了點頭,便見虞茉笑吟吟地抱起畫紙,似要拿去正房裝裱。

她今日著一身蝶戲水仙裙衫,配翠綠色披帛,蜿蜒至地。好看是好看,委實有些長,這不,竟被自個兒絆了一腳,直直朝後仰倒。

趙潯下意識伸手去接,也的確將人穩穩接住。

一時,四目相對,眼底俱是驚魂未定。

只不過,她所驚懼的乃是心臟高高懸起又落回了實處,他所驚懼的——

卻是被虞茉壓得嚴嚴實實的手掌心。

陌生,飽滿,極其柔軟。

趙潯素來淡然的神情裂了一瞬。

他喉結微動,半晌擠不出音節,窘迫之下,意欲抽回唐突的手。可愈慌愈亂,加之二人並無默契配合,倒像是他趁勢重重摸了把。

虞茉縱使再遲鈍,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小臉倏地通紅,猶如火燒,又似芍藥受了外力催熟,竟羞答答地綻放,美艷不可方物。

“你!”她嬌喝道,卻也忘了起身。

趙潯面色並不比她白皙,未塗抹藥粉的耳根宛若滴血。

也許過了短短幾息,也許過了漫長一刻,不知是誰先意識歸位。一個“噌”地彈起,一個慌忙去扶原就不歪斜的鎮紙。

虞茉手中仍抱著畫卷,喃聲道:“我、我先回房。”

趙潯蜷縮起五指,試圖將過分清晰的觸感自腦海中揮散,他朗聲:“我也、出去走走。”

房中恢覆寂靜。

虞茉連飲幾杯冷茶,勉強平覆過心緒。隨即斜斜倚在榻上翻看閑書,以求覆蓋住惹人尷尬的記憶。

卻不想,趙潯一去便是許久。

她坐立難安,猶豫著是否要出門尋一尋,適聞名喚慶煬的侍從敲門,低聲道:“夫人,快去隨我救救咱們主子罷。”

雖用了“救”這般嚴重的字眼,面上卻是無奈大過急迫,是以虞茉理好鬢發方隨他往外走,一面打聽:“發生何事了?”

慶煬解釋,趙潯在涼亭意外撞見楊懷新賦詩,被邀去切磋。

恰直四小姐家塾散了,過來討要東西,遠遠見一身長玉立的男子,春心萌動……

“難為你了。”虞茉見他覆述得艱難,代為總結,“所以,四小姐看上了你家主子?”

“準確地說,是您的夫君。”

也對。

可虞茉不解:“都易容成這副貌不驚人的模樣了,還能勾得人一見鐘情?”

慶煬答不上來,想了想,猜測:“也許是時近黃昏,天色昏暗,人也顯得不那般平凡。”

“有道理。”

畢竟,趙潯身材頎長、寬肩窄腰,已然勝過無數男子。更別提他客氣待人時,嗓音溫潤如玉。遮掩過後的容貌縱然平凡,終歸瑕不掩瑜,又生了一雙天生含笑的桃花眼。

“嘖嘖。”虞茉醞釀起身為林夫人的情緒,入戲道,“隨我去瞧瞧,是哪個小狐貍精纏著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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