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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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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發

終究是北地人的雜耍更具吸引力。

虞茉暫且摒棄紛亂思緒,斜倚在羅漢床,一雙筆直纖細的小腿懸空晃了晃,等待油膏自然風幹。

透過黑漆葵紋曲屏,只隱隱瞧見趙潯高挑挺拔的剪影。虞茉忽而意識到,他佩戴的玉璧纏枝金冠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嵌著白玉的平素木簪。

難不成,是為了替自己買油膏,故而將發冠當了?

虞茉心中驟然一暖,可惜油膏尚且黏膩,不便挪動。她琢磨來琢磨去,欲尋些新鮮話頭,好能聽一聽他清冽如泉的嗓音,聊以慰藉。

然而思忖良久,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抿了抿唇,幹巴巴地問:“阿潯,如此枯坐著,你竟不會覺得無趣?”

外間,趙潯翻動書頁的動作一頓,雖感疑惑,卻如實答她:“也許罷。”

身為一國儲君,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

旁人家的孩兒尚在顫巍學步,趙潯已拿好木劍隨師父習武;旁人家的孩兒尚在懵懂辨字,趙潯已伏在比個頭更高的桌案上習文。

風雨無阻,如飲水用膳一般尋常。

現今非但算不得枯坐,甚至是少有的閑適。可若論及無趣與否,他倒未正經思量過。

再觀宮中,上至妃嬪、公主,下至嬤嬤、宮婢,雖性情不一,人人慣於各司其職。便是常受父皇訓斥的“頑劣”皇姐,出了寢宮,亦收斂起滿身刺頭,只談儀態,不談趣味。

思及此,趙潯微微掀了掀眼皮,瞳仁幽黑,眼尾上挑,帶著蠱惑人心的深邃之意。

他看向曲屏一端的模糊身影,好奇是天性如此,亦或是失憶所致,才使得虞茉與名門貴女大相徑庭?

若要道她嬌嬌滴滴,偏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若要道她性情堅韌,行起事來卻又比宮中寵妃愈發肆意。

貪圖熱鬧但不貪圖榮華,心思玲瓏但也不谙世事,居安不思危,眾生皆平等……

虞茉似是一縷縹緲的風,她鉆入衣袖間,便是衣袖形狀,她藏至玉瓶裏,便能是玉瓶模樣。既虛無又真切,令人不由自主地合掌掬起,試圖將其留下,細細探究。

察覺到她靜得出奇,趙潯只當是方才的答覆不盡如人意,薄唇動了動,反問:“可是虞姑娘覺得無趣?不如,一同去茶坊聽戲。”

等候幾息,仍不見回應。

他眉頭緊緊鎖住,輕聲喚:“虞姑娘?”

正所謂關心則亂,趙潯內力深厚,側耳一聽便能探得屋中並無外人。可他偏是慌了神,急急退開太師椅,繞過屏風往裏行去。

入目是傳世畫卷般的美色,趙潯止步,一瞬間呼吸凝滯。

只見少女側臥在羅漢床,粉腮枕著手臂,迫使兩瓣飽滿的唇不自覺張啟,色澤嫣紅,嬌艷欲滴,攫取了他的所有註意。

少傾,趙潯回神,一貫端方自持的太子殿下狼狽側目,斂去眼底的驚濤駭浪。

他深深吸氣,垂眸撿起腳邊掉落的薄毯,醞釀一番後方為她披上。

可視線仍舊不可避免地掠過,僅僅一瞥,已然震撼——

緞面衣料緊緊貼合著曲線,勾勒出山巒起伏般的曼妙姿態。其下,雙足若隱若現,玲瓏小巧,白嫩如霜,泛著細膩光澤。

尚未平息的欲色登時卷土重來,趙潯喉結重重翻滾兩下。

“唔......”

許是睡姿不當,虞茉蹙了蹙眉。

趙潯瞳孔微震,熱意轟然湧上了臉,他心中既懊惱又羞愧,逃也似的離開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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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茉醒時,夜幕早已來臨。屋中並未點燈,漆黑一片,她慌張地喚:“阿潯。”

“吱呀——”

有人推門而入。

聞見熟悉的腳步聲,虞茉稍稍放松,似嗔似怨道:“我不過是打個盹,你便不見人影了。”

話音一落,她思緒清明幾分,後知後覺地想起,趙潯原就不必寸步不離地守著自己。

幸而他無意辯駁,只沈默著點燃兩盞明角燈,待虞茉整理過儀容,出來外間,方解釋說:“你歇息時不喜光亮,故而未提前點燈。”

竟有這個緣故。

虞茉腮畔微微一燙,燭火搖曳中,羞怯擡眸,眼波盈盈,似有柔情萬種。

趙潯刻意無視心底陌生又洶湧的情潮,將目光移開,掃過她略見淩亂的發,語調淡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待你綰過發,我們便可出發去街市。”

“……嗯?”

她不會綰發呀。

二人面面相覷,她自趙潯眼中品出了類似無語的情緒,頓時無辜地努努嘴,“我背上又不曾長眼睛,哪裏能瞧見青娘子是如何綰的發。”

趙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總要試一試。”

否則整個街市上的行人皆要駐足觀看,於她無益。

虞茉忽而傾身湊近,噙著笑:“今晨你不是也在,可瞧清了青娘子的動作?”

他只當虞茉期望自己指點一二,並不吝嗇,點了點頭。

下一瞬,虞茉握住他的小臂,將人牽至銅鏡前,眨巴眨巴眼睛,直白道:“可以嗎?”

“……”

見趙潯神色微變,她一面遞來齒梳,一面寬慰:“人無完人,你胡亂綰個樣子便好,別有壓力。”

虞茉將手舉高,古人袖擺原就寬大,隨著動作牽引,幾乎落至肘部,露出纖細白皙的一截。十指尖尖,腕骨小巧,肌膚滑若凝脂。

趙潯眼神黯了黯。

她卻素來是個缺乏耐性的主兒,停頓兩息,見趙潯不接,嘟囔道:“罷了,你既不願意,我再去問——”

話音未落,趙潯伸手,指腹堪堪擦過她的。

觸感分明溫熱,卻燙得她心尖兒發顫。虞茉霎時咬緊了唇,鴉羽振了振,從鼻間輕飄飄地哼一聲,故作淡然地轉過身去。

銅鏡映照出少女垂眸不語的羞態,趙潯彎了彎唇,傾身靠近。

玉佩和短匕發出清脆的撞擊音,摻雜了衣袍摩挲聲,竄入耳中,令她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卻還不止。

趙潯撚起幾縷青絲,一面回憶,一面端詳。酥麻癢意轟然間炸開,刺激得虞茉縮緊了肩頭。

動作幅度之大,令趙潯跟著頓住,他看向鏡中,關切地問:“弄疼你了?”

什、什麽虎狼之詞!

虞茉面色緋紅,嗔怪地瞪他:“你到底行不行。”

她自以為惡聲惡氣,實則語調綿軟、尾韻微長。落入耳中,甜絲絲的,像極了打情罵俏。

趙潯喉結聳動,一時忘了辯駁,沈默著拆去金簪,再略帶生澀地覆原了青娘綰過的發髻。

“好了。”他喑啞著嗓音道。

虞茉對鏡照了照,瞧不全乎,起身拽著趙潯往外走:“去看雜耍。”

他高出虞茉一頭不止,目光淡淡掃過略顯松散的發髻,思忖著今日手法生疏,需得練上三五次方能——

趙潯面色倏地一沈,被自己堪稱是匪夷所思的念頭驚住。

他眸光晦澀,將小臂自虞茉手中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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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兩側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雖不及後世的霓虹璀璨,卻足矣照亮青石板路。人群熙攘,成雙成對,比虞茉想象中愈發民風開放。

她興致正濃,非但未覺察出趙潯的異樣,甚至歡快地隨著人潮穿過大街小巷,湧向最是熱鬧的地方。

趙潯:“……”

他緊了緊後槽牙,當虞茉再次消失在眼皮底下,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後領。

虞茉回眸,茫然眨眼:“怎麽了?”

趙潯忍無可忍,將衣袖遞與她:“人多,跟緊我。”

虞茉不情不願地揪住他的衣袍,嘟囔道:“牽衣服頂什麽用,還不如牽手。”

“什麽?”四周嘈雜,趙潯附耳過去。

精致側顏驟然在眼前放大,鼻梁高挺,薄唇微紅,骨相清晰優越。她面色一燙,暗暗想,一日之中,必有幾回被他的容貌所驚艷。

尤其,夜色模糊了輪廓,趙潯平日淩然鋒銳的氣勢悄然藏匿起。唯餘一雙桃花眼,溫情繾綣,引人深陷。

可趙潯雖好,異地戀卻是輕易談不得,若要她懵懵懂懂跟去京城,又未免太過冒險。虞茉在心中默念幾遍,提醒自己萬萬不可動情。

她語氣淡下:“沒什麽。”

二人並肩行過長街,因身姿出眾,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首,目光或友善或垂涎。虞茉心中不安,朝趙潯靠近,仰頭問:“若是被人認出,你會有危險嗎?”

“不會。”他垂眸,“你可以試著相信我。”

虞茉聳聳肩:“我自然信你,只不過,你我終究算不得熟悉。又從何處知曉你善什麽、不善什麽,師從何人、有幾分把握呢?是以擔憂在所難免。”

始料未及的答案,令趙潯楞了楞。

掐指算算,他與虞茉僅結伴行了短短四日,的確談不上熟悉,甚至極快要分道揚鑣。

趙潯撫上腰間質地冰涼的玉佩,眼底笑意全無。

虞茉也不遑多讓,指尖遷怒般掐著他的袖擺。雖身處熱鬧喧囂之中,卻連揚唇也變得艱難。

忽而,若有似無的酒氣氤氳開來。

她循著味兒擡眸掃去,見黑黢黢的巷裏躥出一醉漢,步伐虛浮,目露癡意,憨笑著朝她撞了過來。

虞茉嚇得花容失色,驚呼堵在喉間,雙足也挪不動半分。

幸而趙潯雖心事重重,眼神卻始終留意著她。電光石火之間,從後方撈住她,往懷中一帶。

醉漢撲了空,腳下趔趄,摔得四腳朝天。

他淩厲氣勢頓收,垂首欲安撫虞茉,卻見懷中之人面色漲紅,連纖白脖頸也緋紅一片。

趙潯目光下移,落至自己正置於她身前的掌心,只覺觸感異常柔軟,甚至……一手難以掌控。

他不由自主地攏了攏,瞳孔劇烈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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