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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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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室友或者回家,或者出去玩,圖書館閉館三天,沈默生難得空閑下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她去淘書,看到有個叫荊楚的人寫的《荊棘鳥》書評。這本書恰好她也讀過,但記得當時自己並不是那麽想的。她覺得有趣,手癢癢,心想幹脆自己也寫一篇。她是個說做就做毫不拖泥帶水的性格,提筆就寫,用了兩個小時,寫了近三千字。這個速度讓沈默生自己也有些吃驚。她沒多想,註冊了一個號發了上去,心想原來提筆寫東西,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但這時候,她的想法也僅限於此,發完後,叉掉網頁,把沒看完的書抽出來看,提前將一些課程看完訓練。

第四天晚上,她不小心看書看過了時間,晚上兩點才睡著,因為生物鐘問題,早上6點醒來,她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麽事情,但始終想不起來,幹脆不想,洗漱後坐在桌子前,做給自己布置的任務,中間休息,站起來伸個懶覺,打開網頁,看到右上角的小紅點,點過去發現有很多人讚,還有一些評論,第一條評論就是荊楚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底下跟著一排“有理有據,令人信服+1”。

沈默生嘴角抽搐,這個叫荊楚的她知道,在文學編劇版塊挺出名的,他的文章偶爾會出現在沈默生的首頁,出現的頻率很低,但每次都幹貨十足,言辭犀利,非常幽默。

幽默的人情商和智商不會低,雖然他對隱私保護的很好,但沈默生推斷,他應該是編劇或者作家,生活水平良好,對生活充滿熱愛,因為他的行文有一種淡定從容。

粉絲那塊也出現了一堆,第一個竟然是……荊楚。

老實說,沈默生有些被嚇到。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只眼,她這邊剛打開網頁不久,一封私信出現在她的主頁,沈默生是強迫癥,忍不住點開,一句話蹦出來,發信人竟然還是荊楚:

你有沒有想過堅持寫下去?

沈默生嚇得直接叉掉了網頁,有些坐立難安,於是站起來,在宿舍逡巡。她是務實主義,沒有想過在賺錢之外做其他事情,就連看書也是出於習慣,不看就覺得一天少做了事,會焦慮到睡不著。而追溯這一習慣的源頭,卻是當年看書是她的救贖,給了她一片不受打擾的世界,在那裏,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掠奪她腦袋中的東西,除非她死亡,這讓她有安全感。

寫東西?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能,或許是因為看的多,深知差距,所以才不敢輕易動筆。

但她確實有些動心。

沈默生忍不住點開網頁,在回了荊楚一封私信:我試試。

荊楚那邊沒有回覆,沈默生呆了一會兒,有些失落,就像對著山崖喊話,卻沒有回音傳回來,她關掉了網頁。到了吃飯的時間,先去食堂填飽肚子。吃飯的時候堪稱數米粒,不停的走神,第一次浪費糧食沒吃完,渾渾噩噩的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先是慢慢走,然後加快腳步,最後旋風一樣的跑上樓,打開寢室門,開電腦,打開文檔,寫計劃書。

就像劈開陰天的那道陽光,她從果殼的宇宙中劈開一道縫隙,不再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只為生計奔走。

她先是從招聘網站上將計算機行業的工作拉出來,將招聘要求上的技能粘貼下來,一項一項的對照過來,什麽技能需要做什麽樣的準備,上哪些課,看哪些書,做哪些聯系,通過搜索粘貼下來,對不對是次要的,要先有個籠統的概念。

做到自己能力範圍的最好,是沈默生對自己的要求,唯有如此,才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擁有最好的選擇,即便只是可能,也要做到100%,就像一只上了發條的機械表,被齒輪驅使著前行 ,不停的向前。

將課表和這些東西對應,沈默生對未來四年重新進行了規劃,留出每天2小時的寫東西時間。

做完規劃,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沈默生感覺眼皮子有點澀,大腦經歷了一場高速旋轉,現在已經是降速到宕機狀態,她鎖門,關燈,爬到床上,倒頭就睡。

什麽噩夢也沒做,也沒有夢到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下去。

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沈默生頭腦發懵。窗外的天已經徹底黑透了,對面的寢室亮著三三兩兩的燈。外邊是喧囂的,但樓裏是寂靜的,寢室也是。有那麽一瞬間,沈默生覺得所有的人氣已經遠離她而去,和世界仿佛隔了一層,一種孤獨感擷取了內心,並不惶恐,而是死寂。

她猛地喘息,就像被從海中撈到砧板上的魚,猛地起身,覆在心臟,感覺到那裏有力的跳動,才放下心。

短短片刻,出了一身汗。

沈默生從床上爬下去,開了燈,在椅子上坐著。頭有氣無力地垂下去。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是空白的,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時光就像在此刻停留,獨自一人,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她有些惶恐的去看手機,想要證明自己和這個世界有聯系,就在這時,一同電話打進來,沈默生嚇了一跳,一時間手忙腳亂,沒抓穩,手機直接摔在地上。

她有些心疼的去抓,發現沒壞,心裏松了一口氣,幸好買了最結實的。

來電顯示謝居意。

“餵?”

只這一聲,謝居意便聽出不對,有些擔憂地問:“默生,你聲音聽著不對,怎麽了?”

沈默生清了一下嗓子,道:“剛才睡著了,醒來後覺得太安靜了,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了。”

直到這時,聽到謝居意的聲音,沈默生才覺得心安定下來,方才的那些恐懼被消融,化成看不見的水汽,飛到天上去,她問:“這會兒不忙了?”

“我在學校。”

“這麽早?”沈默生剛才那瞬間看到時間,但總覺得難以置信,於是又看了一遍時間,這才確定,在七點鐘,謝居意真的在校園,今天還沒課,“今天工作不忙?”

“emmmmmm……你出來,我在圖書館門口等你。”謝居意故意賣了個關子。

沈默生當他想送給自己驚喜,但仍是沒想起來為什麽,只當他一時興起,但能夠和人一塊開心,就是一件挺開心的事情。剛才的那種寂寥仍淡淡的縈繞在心尖,她需要一點鮮活的氣息,來證明自己還活著,還活得好好的。

圖書館的臺階很長,沈默生過去,看到謝居意坐在最上面的臺階,看到了她,朝她笑,笑的有點靦腆。

沈默生好奇心更盛,拾級而上,走到他面前,謝居意擡頭看她,沒等沈默生開口,他便道:“默生,生日快樂。”

他挪了一下位置,那個藏在他背後的六英寸的蛋糕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沈默生頓時感覺一陣耳鳴,什麽聲音都沒聽到,世界一片空白,她身體不由自主晃了晃,謝居意連忙拉住她的手,避免她從臺階上滾下去的慘劇,他有些焦急,不知道沈默生怎麽了,只能連著叫她的名字:“默生?沈默生!怎麽了?”

他有些自責:“我不該這麽貿然……”

“不,”沈默生回魂,連忙阻止了他的自責,反握住他的手,她很用力,是一種要將靈魂鎖在軀體中的力量,竭力遏制住牙齒打顫的沖動,將內心如火山爆發的滾燙按捺下去,“只是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生日快樂,第一次嘛,難免有些失態,讓你見笑了。”

她這話沒說錯,沒有人給她過生日,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沒有。她的存在感很低,見過的所有人都誇她乖巧,或者要她乖巧,附帶一句“如果你媽媽給你生了個弟弟,要照顧弟弟啊”,然後對她媽媽說,“六七歲,正好還能帶一帶,也不會發生爭執,吵架打架,還真是正好”。

沒有人當面講,但背地裏卻議論過很多次,那些人討論的時候從不避諱小孩,仿佛他們什麽都不懂。

不,他們都懂,尤其是早熟早慧的孩子,這種言語就是傷害,但對於大人來說,孩子的自尊心是不值得一提的,熱衷於封建倫理權威那套,掩飾自己醜陋和蒼白的靈魂。

從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麽,沒有人歡迎她來到這個世界。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遺忘了所謂的生日,畢竟這一天,她降臨世上,讓原本充滿期待的人轉而失望。

她在成年累月中學會了不對其他人抱有期待,她爭取所有條件,負隅頑抗的活著,就是要證明,就算一無所有,依然可以活的很好,並且活的更好。

憑著這口氣,她度過了未成年的歲月,走向了成年,擁有了自己的話語權,經濟獨立,不必再寄居他人屋檐下,忍氣吞聲,任人打罵,毫無尊嚴。

所以對她來說,生日是不需要的,不需要度過,也不值得銘記,它只會提醒自己舊時的傷疤。漸漸地她自己也忘了。

沒想到謝居意會記得。

謝居意表情凝重,問得有些遲疑,小心翼翼,像只把頭探出來的蝸牛:“你不喜歡過生日嗎?”

他那麽認真,那麽誠摯,沈默生無法說不,說到底,真的不渴望嗎?不過是一種自我壓抑與暗示,給不了我,我不在乎,我自己也可以過的很好,她努力經營著生活,假裝一切都好。

她心似海洋,海底有一個洞,吞噬著數以億立方計的海水,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個洞沒有變小,反而像臭氧層空洞,越來越大。

欲-望無窮無盡,總有不滿足時,沈默生還沒修煉到破執,返璞歸真的階段。任由那個洞擴張,最後將靈魂也一並吞噬。

此刻,那個洞化成活火山,巖漿噴湧而出,給地殼重新加一層盔甲,止住了恐怖的擴張。

“沒有!”沈默生怕謝居意誤會,嘆了口氣,“坐下來,我跟你說。”

謝居意將信將疑,很聽話地坐下來。沈默生猶豫再三,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對她來說,承認自己脆弱就像揭開傷疤,打開城堡,讓一個人進來這個秘密花園。

這很危險,但因為是謝居意,她願意冒險。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生日快樂,我也沒有慶祝過生日。”沈默生垂頭,低聲開口,“我只是,只是太驚訝了。”

她的手指不自覺蜷曲,伸展,像是要抓住什麽,卻又徒勞。於是她懶懶的舒展著,再不動作,看著月亮——不算圓,她的生日,月亮永遠不會圓。

因為中秋已經過去五天了。

“那我以後每年都陪你過生日,可以嗎?”謝居意生怕冒犯似的,輕聲問。

沈默生點點頭,開口的話簡短有力,帶著些許沙啞:“好。”

謝居意將緞帶拆開,露出蛋糕的廬山真面目,只有遠處路燈的光揮灑在此處,隱約可以看出是一個穿著公主裙,打著小花傘的女孩,天真爛漫,沈默生道:“這是什麽?和我不像。”

“這是住在城堡裏的小公主。”謝居意道,“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公主。”

沈默生擡頭看他。

她的眼睛很亮,異常幹凈,那一瞬間充滿了感情,謝居意的心像是被一發子彈擊中,他那一瞬間明白,這就是愛情了。

瘟疫一般的愛情。

他慌忙低頭,怕被她看出端倪,拿出蠟燭,一根一根的插在蛋糕上,不知不覺就插滿了。

回過神來的謝居意:“……”

這時候□□,無異於拔出蘿蔔帶出泥,只留下坑,他有些尷尬的看向沈默生,這才發現沈默生沒有看蛋糕,她盯著地面,謝居意順著她的視線,空無一物,他沿著那條線返程,這才看到地面洇濕。

她哭了。

“沈默生?”他小心翼翼地問。

“別看。”沈默生按著他的肩膀,將臉掩在他的背上。隔著襯衫,他感到秋雨微涼。

他一動不動,手輕輕擡起,又輕輕放回。過了一段時間,感覺到她平覆心緒,這才開口,帶著些許調侃:“再不動,螞蟻就要過一把甜蜜蜜的生日了。”

沈默生拍了他一下,破涕而笑,這一頁掀過,謝居意將蠟燭點燃,沈默生全程圍觀,他做完這一切,看她像個好奇寶寶,難得露出這副面孔,覺得新奇,道:“許願吧?”

“原來是這時候許願啊?”沈默生學著電視劇裏,合著雙手,心中默許一個願望。

謝居意看她一臉虔誠,忍不住逗她:“許了什麽願?”

“願——”

沈默生正要說,被謝居意急忙打斷,“等等,逗你玩的,你還真說啊,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哦。”沈默生嘴巴緊閉,一副害怕願望從她嘴裏跑出來然後失靈。

“吃蛋糕吧。”謝居意拿著刀比劃了一下,沈默生拉住他,“我來。”

她兩刀將蛋糕切成四塊,上面的圖案也切得一塌糊塗,兩人俱是忍不住笑出來,笑的淚花都出來了,將蛋糕吃完,吃的肚子都快撐爆了。

“好想就這麽躺下來。”沈默生伸了個懶腰。

“走,咱們去操場。”謝居意拉著沈默生,自然而然的拉住她的手。

沈默生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眉毛一揚,被他牽著走。

兩人到操場上,沿著操場散步。節假日跑步的人不多,寥寥落落,白日天高雲淡,夜晚空氣清冽,謝居意感覺自己那根繃緊的弦松了許多,他握著沈默生的手沒有松,嘴角忍不住揚起,忍不住笑,開心的情緒從心中溢出,那是一種和從前完全不同的感覺,讓他一瞬間想要就這樣走到白頭。

沈默生在他後邊,看著他的後腦勺,上面有兩個旋,據說這樣的人都聰明,但命運也相應的坎坷。她想,不管什麽事情,他們一起面對,之後還有很多路,走到天高路遠,向前進,海闊天空。

霜色的月光籠罩著他們,再加上高聚光燈照耀,在某一瞬間,他們的頭發好像就這樣白了,從天光乍破,走到了暮雪白頭。人生至美不過如此。

談理想人生規劃,但關於愛情,他們什麽也沒說。

不知不覺就走了二十圈,沈默生打了個噴嚏,謝居意這才驚覺兩個小時已經過去,晚上十一點了。

“我送你回去。”

兩人的宿舍不在一個區,一東一西,謝居意這麽一奔波,一個小時就過去了,沈默生道:“就在這兒分開吧,回去發條消息。”

“不要。”謝居意想也不想地拒絕。

沈默生睨他。

“想多看會兒你。”

“油嘴滑舌。”

最後還是謝居意將沈默生送到樓下,然後離開。和從前一樣,又仿佛哪裏不一樣。

縱然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沈默生的日常也沒有改變多少,上課,自習,練習寫東西,每天忙的時間都塞滿了。和謝居意聚少離多,一周會在周日晚上見一次,一起吃飯,然後上晚自習,十點半結束晚自習,謝居意送沈默生回宿舍,如此循環往覆。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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