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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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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周五,高二由一周放一次假變成了兩周放一次假,也因此,頻率增加的月考放在周末,沈默生不是不擔心,不是不害怕,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就該去做,不做就會產生遺憾。她想起吳晗的話,想起她的決策和行為,每一件事在最初看起來都是在浪費,但紮紮實實做了,之後的事情便會迎刃而解。當別人在走捷徑的時候,她沒走,也從不懈怠,每一步都很踏實。

兩張票是同一車廂,但並未連座。

沈默生將自己的票收好,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變化本身,她不想給人空頭支票的希望,同樣如果提前說出來,她也需要很多解釋。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奔波一天,累的靈魂都是疲憊的。

謝居意接過火車票,他正欲張口,沈默生打住他想要說的話,他便笑,笑的疲憊,就像灰燼,但可以看到火堆中間的星星。那點火星就像火種,是顛撲不滅的希望。

下午給謝居意帶飯,沈默生便離開醫院。

她在這天晚自習結束後買了張電話卡,用公用電話給路南一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她的計劃,路南一說她瘋了,沈默生第一次求人:“南一姐,求你幫幫我。”

“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路南一費解,“跟家裏怎麽交代呢?”

“南一姐,你知道的,我沒有家。”沈默生腳尖觸地,覺得頭有些暈,“我怕他出事。”

“好吧,到時候我去火車站接你們,這邊我還是熟的,萬一有什麽事,你們兩個未成年人搞不定,還有我。”

“南一姐,謝謝你。”

“你啊,平時裏默不作聲的,一開口就是想搞大事情。”路南一有些發愁,“你這樣的性格以後是會吃虧的,知道嗎?太容易受傷了。”

以後?沈默生很少想過學習之外的以後,她沒有想過感情,婚姻也好,愛情也好,一旦有另一個人參與,就變得不可控。她也不覺得自己可以通過婚姻得到幸福,父母的例子就是前車之鑒,誰能夠保護誰一輩子呢?撒手人寰,在世間熬,就是全部。

她只是在成全自己的一段暗戀罷了。

第二天中午沈默生回宿舍收拾書包,下午放學和晚自習的間隙,班主任接到路南一的電話,她自稱是沈默生的小姨,沈默生的外婆出事了,需要她去奔喪。班主任叫來沈默生,兩廂對質,確定之後,給她開了張假條,沈默生一張假條交給宿管,背著書包默不作聲地離開,直奔火車站。

火車是7點15分的,6點40分謝居意已經在候車廳等著,沒人來送他,獨自踏上征程,內心不可謂不惶恐,但整個家的擔子都已經落在身上,就算是紙糊的老虎,也得拿出架勢來。

沈默生是7點出現在候車廳的,她額頭上滲著汗水,書包有些重,幾乎要將她的骨架壓彎。她走到謝居意面前,站定。謝居意在看手機,眼前蒙了一層陰影,他近來遭逢許多變故,內心就像□□桶,再加上天氣炎熱,任何火星都可能點燃情緒。她不悅地擡頭,雙目帶著血絲,眼神不善,但看清是沈默生後,那些□□就被一陣水給澆滅,內心湧出一種莫名的情緒,像塵埃落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句話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我在廣州有朋友,到時候僅憑你一個人,可能有些事情比較難辦,但有了他們,大概會順利很多。”沈默生坐在他身旁,“所以我決定陪你去。”

謝居意深吸一口氣,內心千百種感情翻湧,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他什麽也沒說。

兩個人沈默地坐著,報站員很快將牌子擺出來,兩個人上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列車開動,窗外的天已經黑了,但依舊能看到麥田朦朧的影子,就像一片一片想要吞噬天空的黑暗。遠處的天空有著最後一抹紅暈,等這抹紅消失,夜就真的到了。

沈默生挨著窗戶,頭抵著玻璃,一種濃重的悲哀在她內心的世界遮天蔽日。在她心中,謝居意是快樂王子,每天只需要快樂,就可以向身邊的人傳遞這種快樂。在他身旁,你會覺得輕松,看著他就會覺得很高興。

然而現在,那種輕松被這樣殘忍的剝奪了,謝居意的人生被從雲端拉下來,從此在泥淖中掙紮著生存。再之後會遭遇什麽呢?她不敢想象。

過了一會兒,身旁的人有了動靜,沈默生被驚動,看到謝居意對鄰座說些什麽,指了指她,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鄰座和他換了座位,這下兩人並肩坐著。

謝居意看起來有些困,沈默生捅了捅他的手肘,“你要睡會兒嗎?我們兩個換一下座位,裏面會比較舒服一點。”

兩人換過座位後,謝居意面朝窗外,看了一會兒風景。車廂裏有九成滿,熙熙攘攘,喧鬧聲很大,泡面的人走過過道,空氣中有一種油膩的味道,讓人反胃。沈默生覺得很奇怪,她忍不住想,這些人是做什麽的呢?他們從什麽地方來,又要到什麽地方去?是回家、出差、還是出去玩?然而看他們的表情,不約而同的疲憊,她想,在這個國度,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陷入憂郁,那就是一千三百萬人,比很多國家的人都要多。

“要吃點東西嗎?”沈默生從包裏拿出一些水果。

謝居意點點頭,將他的背包也拿下來,裏面裝著不少東西,是他二姐幫忙裝的,他們一家人都沒睡好,憂心忡忡,在難關面前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沈默,就像飽受苦難的山。

沈默生剝開橘子,一掰兩半,遞給他一半,謝居意將上面的白絲捏去,一瓣一瓣慢條斯理地吃。沈默生將一瓣放在嘴裏,機械地嚼,她想現在水果的品質可能真的大不如前了,她記憶裏,橘子是很甜的,而現在味同嚼蠟。

謝居意肩膀聳動,他哭了。

他眼睛是紅的,血絲纏縛著眼睛,眼圈泛著青黑色,像中了綠色食物的毒,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冒著青色胡髭,是將成熟而未成熟的模樣。

“別看。”謝居意聲音帶著微不可聞的懇求。

沈默生轉過身看著前方,摸索半天,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目不斜視地遞給謝居意。

他未道謝,沈默的接過紙巾,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了。”

沈默生沒有規勸,那些對她而言都沒什麽用。害怕什麽,就去克服害怕的情緒,將事情解決掉,就像她看到蟲子的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找一本不要的書沖上去將蟲子打死,只有這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才不會心神不寧。這種脾性讓她被評價不太像個女生,但誰規定女生一定要是什麽樣呢?

“我有點害怕。”謝居意道。

“總要面對的,”沈默生聲音晦澀,僵硬地開口,“害怕也要迎難直上,因為只能面對,沒有其他選擇。”

媽媽剛去世那段時間,沈城有許多天夜不歸宿,家裏只有沈默生一人,她很害怕,半夜都不敢去衛生間上廁所,憋尿,因此她在睡覺前不敢多喝水。但後來有一天半夜醒來,憋不住了,只能打開那扇門,要麽就沒什麽尊嚴的尿床。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咬著牙起床,快速的去上廁所,不敢看衛生間的鏡子,到後來克服了心理障礙。

和沈城發生爭執、內心痛苦不堪的時候,她甚至會在深夜凝視鏡子中自己的臉,冷靜的評價眼睛中的情緒,讓那種痛苦逐漸冰封,變得漠然起來。

“太痛苦了。”謝居意低聲喃喃,似自白又似傾訴,“每天晚上睡不著,早上不願意睜開眼睛,因為一睜開就會覺得有無數事情要做,要面對,只要還閉著眼睛,就能當這一天還沒開始。有時候甚至想就這麽不要睜眼好了,什麽都不用面對了。”

他言辭裏透露出輕微的輕生念頭,但其中還掙紮著求生意志,能活著,誰也不願意死。真到了活不下去的狀態,謝居意是沒見過的。那種狀態,沈默生也很難說自己會堅持下去,凡人如螻蟻,創造出文明與輝煌,也伴隨著黑暗與骯臟,如晝與夜。

“我媽媽剛去世的時候,我覺得夜晚很長,怎麽都等不到天亮。那時候我八歲,第一次嘗到失眠的滋味,怎麽睡都睡不著,害怕被舍棄,害怕一無所有,害怕流離失所。”沈默生開口,“能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天,就會像吃到糖一樣,後來一天天的,還是長大了,離能夠獨立的日子越近,就越覺得……活著真好,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真好,因為只有活著,你才有可能改變現狀。”

“那要是沒可能呢?”

“能不能改變,只有活到最後一天,才能蓋棺定論吧?在那之前,誰知道呢。”沈默生佯作輕松地說出最後一句,但在小說中,作者是上帝,只要筆尖一動,幾年十幾年就如白駒過隙。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每一天都是難熬的。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騙自己越來越好,讓自己微笑,才會覺得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是真是假已不必去追究。

謝居意若有所思,像溺水者遇見浮木,把沈默生的話當自己的救生稻草,他也是這時候才發覺沈默生的童年是不快樂的。塵封的往事被喚醒,他想起初中畢業那個暑假碰到沈默生,她臉上的傷,和她的眼淚。那時候他心大,沒有太明白,也不多問,現在想來,那時候她真的很難過吧。

如果沒碰到他,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謝居意沒問,也沒敢再想下去。

☆、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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