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侯爺的還魂引(二九)

關燈
侯爺的還魂引(二九)

許迦葉微微一怔, 俄而垂下眼簾,將懷中正閉目打著鼾的小狗輕放在榻上。

裴玄澈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迎著春光漸次開出了千萬朵花, 這花被眷戀與歡喜澆灌而成, 從他那雙明澈的眸子裏透出來,比春意還要動人。

他像逛廟會的孩童第一次看到神仙那樣, 懷著海水倒灌亦澆不熄的敬與慕, 將許迦葉擁入懷中。

抱了一陣子, 許迦葉臉上染上紅意, 見他動作雖輕柔, 卻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微仰起頭看向他:“快去遣人送消息吧, 別誤了事。你別誤會, 你拼死救我, 我讓你抱一下,就當是給你的酬勞。”

言訖, 她也覺得自己有些黑心, 抱一下就要別人給她賣命,眼睫又低垂了下去。

裴玄澈將頭埋在許迦葉的頸窩間, 深吸了一口氣。

這讓他如何才能不誤會?她明明知道, 就算她打他、罵他、不拿正眼看他,只要她對他勾一勾手指, 他便會像小狗一樣獻上全部忠誠。

可她還是抱了他。



近來有不少人試圖潛入皇城, 其中不乏死士,蕭亦衍心知這些人大抵是沖著許迦葉來的, 即便不是她的人,也是為了帶走她。

現下終於逮到了活口, 他命黑冰臺的人嚴刑審問了一番,十八般酷刑都用上了,那些人就是不松口。

他親自坐鎮,底下的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把畢生所學的審訊技巧都掏空了,這才審出了幕後之人是武安侯陸景初。

獄中沈悶到幾近無風,濃郁的血腥氣與淡淡的死氣卻如朔風般刮得人臉上生疼。

蕭亦衍輕敲了一下座椅扶手,淡淡瞥了一眼已看不出人形的犯人,心道還好不是許迦葉的人,不然他還得費盡心思遮掩一番,免得日後她知曉了此事,心裏難受。

他從座位上起身,語氣森寒:“給陸景初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立於他身後的黑冰臺指揮使恭敬領命。

蕭亦衍冷著臉出了詔獄,恨不得立時飛回到許迦葉身邊去,今天的藥還沒哄著她喝,等她喝完藥睡下了,他便坐在她旁邊,把給那個小祖宗做的衣服縫制完。

那小孽畜被許迦葉寵著抱著,見天瘋長,前段時間才做的新衣,這幾天便已經穿不下了。

許迦葉怕它勒得難受,憂心極了,他見不得她那樣的眼神,她一蹙眉,他便如同死了一遭。

他心知他怕是得伺候那個小孽畜一輩子了。

一輩子啊。

他與許迦葉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

蕭亦衍冷冽的眸光剎那間變得柔和,擡眼望去,碧空如洗,風輕雲凈,枝頭春意盎然。

他趨步朝太和殿行去。

半道上,蔣輝滿頭是汗地小跑而來,抖如篩糠地跪倒在地,訥訥不敢言,只一個勁兒地磕頭。

蕭亦衍眉眼冷肅,心中升騰起不妙預感。

蔣輝心知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聲音中滿是絕望與哀戚:“陛下,殿下不見了。”

腦海中一道悶雷炸響,蕭亦衍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他將喉間湧上的腥甜硬生生咽下,咬牙切齒地道:“陸景初……”

蔣輝連忙起身攙扶他。

蕭亦衍狠踹蔣輝一腳,踹得他五臟六腑都快要移了位,冷冷睨向他:“滾去領罰,她若有個萬一,我活剮了你。”

這滿宮的人難道都是廢物不成?連一個人都守不住,他不過是離開一陣子,他們便把人看丟了。

一想到許迦葉可能會受苦,他心中便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連呼吸都覺得痛徹心扉。

他要趕緊去救她,從今以後絕不再離開她哪怕半步,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許迦葉聯系上徐懷秀之後,便被她接去了一處秘密據點,走時自然不忘帶上她的兩只小狗。

此處據點極為隱秘,蕭亦衍把住了諸多關口,令全城戒嚴,命禁軍和黑冰臺一寸一寸地搜,將搜尋的線路一路鋪陳到其他城鎮,卻還是遲遲未尋到她的下落。

據徐懷秀所言,蕭亦衍上朝時發了大瘋,廷杖數十人,午門前的禦路都被血染紅了。

許迦葉本覺得那些人是因她受了無妄之災,有些對他們不起,但聽聞挨打的都是過去和她不對付的人,她的過意不去立時便煙消雲散了。

她向來是明著壞的。

裴玄澈見許迦葉微微勾起唇角,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已經知道了她想要做什麽了,只要她不再心存死志,有了活著的心氣,莫說是造反,哪怕她要捅破天去,他也隨她,生死無悔。

徐懷秀已知曉了裴玄澈為救許迦葉險些送命的事跡,將他看作了自己人,心道將軍既然沒有讓他回避,她便也不避著他,將近來之事依次稟報。

當徐懷秀提及蕭亦衍以諸多罪狀將陸景初下獄審訊時,許迦葉不由楞了一下,吩咐她遣人查明其中緣由,沈吟道:“此事恐怕不會像面上那麽簡單。”

徐懷秀領命而去。

裴玄澈將晾好的茶水遞到許迦葉嘴邊。

許迦葉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想起了與陸景初同在獄中的沈徽,若她此番起事順利,倒是能把他從獄中放出來,也算是全了昔日的盟友之誼。

她擡眼看向裴玄澈:“你當時是如何說服沈徽的,他緣何願意同你一起謀逆?你為何不去找徐懷秀呢?”

裴玄澈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我害怕貿然去找徐參將會牽連到你,破壞你的布局,斷了你唯一的後路。我留下了人手,若我事敗,他們會在恰當的時機聯系她。

“至於沈徽為何願意與我一同發動宮變,我並不清楚,當時尋他,不過是姑且一試罷了。”

他怎會不清楚呢?沈徽愛她,可她因為自己的病,總是不相信有人愛她。

他本該慶幸的,她不信,便不會對那些人起心動念。

可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心疼。

他壓下心中的五味雜陳,默然良久,終是下定了決心,擡起眼睫望向許迦葉,目光澄澈如遠山春水。

“他愛慕你,聽聞你遇難,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這世上願為了你拋舍一切的人,不只有我一人,我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那一個罷了。”

許迦葉輕嘆了一聲,揉弄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耳朵,小狗真是天真得有些可愛。

“沈徽是這樣和你說的?他城府甚深,所言不足為信。他恐怕以為有我牽絆住蕭亦衍的腳步,是起事的好時機,這才會輕而易舉地被你說服。”

她註視著他,目光柔和了下來,能為她拋舍一切的,從前只有殿下,如今也不過多了一個他罷了。

思及殿下,許迦葉手朝腰間摸去,卻摸了個空,眸光黯淡了一瞬。

這一世,她並未仿制前世殿下贈她的那個香囊球,再是相像,終究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經過多年的暗中籌謀,許迦葉不僅籠絡了一眾京營中的將領,在禁軍中也安插了自己的親信,如今又恰逢蕭亦衍心緒不穩,朝野上下動輒得咎、人人自危之機,大半禁軍與黑冰臺也被派出去搜尋她的下落,此時起事,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宮變當日,烏雲將陽光吞噬殆盡,向地面橫壓而來,眾將士手持兵刃,鐵甲錚錚,謹遵許迦葉的調度,成四面包抄之勢,將宮門沖擊得搖搖欲墜的同時,不令一人走脫。

約定的號角聲響起,許迦葉在禁軍中安插的心腹派人護衛自己,在短暫的真空地帶之中依計打開鎖扣、擡動門閘。

宮門大開,將士們如鋼鐵洪流般湧入皇城之中,與守衛們廝殺起來,刀光劍影交錯,沖殺聲震耳欲聾,漫天塵土飛揚。

許迦葉麾下的將士們將皇城中的守衛與聞訊趕來的援兵打得丟盔棄甲、節節敗退,退守至皇城最內圍拱衛太和殿。

卻不料還有一隊人馬依著許迦葉的指示,沿密道魚貫而入、進逼皇宮、直入太和殿,與正面沖擊宮門的將士們成兩面夾擊之勢,將蕭亦衍徹底變作困獸。

廝殺聲漸漸平息,許迦葉於沖天血腥中佇立於太和殿之外,脊背挺直如出鞘利劍,神態鎮定若雨後平湖。

裴玄澈上前一步,掏出帕子替她拭去臉頰與脖頸上濺上的血點。

徐懷秀自太和殿中趨步而出,恭聲對許迦葉道:“將軍,蕭亦衍言他願親手寫下禪位詔書,但在此之前他要見您一面。”

許迦葉手拂過懸於腰間的刀柄,擡腳朝殿中走去。

昔日籠中雀,今朝啄眼鷹,她很好奇蕭亦衍見到她時的反應。

她走入殿中,微擡起眼,與站於殿中央的蕭亦衍四目相對,不由微微一怔。

只見他形銷骨立,面容憔悴,眼下青黑與眉宇間的死氣襯得他如同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陰沈潮濕如泥沼般的目光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驟然亮起,似點點星光,讓一室的壓抑與血腥如潮水般短暫退去。

蕭亦衍的目光死死黏在許迦葉臉上,有著看一眼便少一眼,因而連一分一秒都不願放過的貪婪。

本應死去的裴玄澈此刻就站在許迦葉身邊,他卻像看不見一樣,滿心滿眼只有許迦葉一人。

他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用手摸索著整理自己的衣袍,擺正鬢邊的紫梅絹花。

許迦葉視線拂過,在他鬢邊停留了一瞬,她記得這朵花,那日在馬車上,她將它簪在他的鬢邊。

他說要一輩子都戴著它。

蕭亦衍踉蹌著上前,卻被將士們攔住了,他註視著許迦葉,目光覆雜至極。

在這最後的時刻,他想離她近一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