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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的青雲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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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的青雲梯(十)

許迦葉在前往司禮監的途中得知了李硯辭欲放李悼就蕃,對秦安道:“今日監中是誰當值?”

秦安回道:“是周劉二位秉筆。”

許迦葉停下腳步略一思索,轉身朝養心殿走去:“去遣人將周秉筆喚過來,內閣那邊有反應嗎?”

秦安道:“薛首輔與徐次輔的態度都很暧昧,王閣老向來與薛首輔共進退。裴閣老一向唯您馬首是瞻,想必待會兒便會著人來詢問您的意思,”

“態度暧昧,呵。”許迦葉冷笑了一聲,“我看這其中多少有他們的手筆。”

秦安小聲提醒:“今早景王入宮拜見了陛下。”

許迦葉瞥了他一眼,步伐加快了幾分:“他還不夠分量,必定有人暗中幫他。”

秦安見許迦葉步履急切,連忙上前攙扶她,聞言面露疑惑:“徐次輔在景王一事上向來中立,但薛首輔卻是力主將他留在京中的,為何如今卻?”

許迦葉一口氣未上來,停下腳步緩了一陣子,這才說道:“因為寧王之死。薛柏清忌憚景王,卻不願他死在京中,這裏離藩王屬地與護衛兵雖遠,離我卻太近。”

秦安斟酌再三,開口道:“陛下曾令督主搜集景王謀反的證據,竊以為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許迦葉擡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她與李悼本就有舊仇,自然不可能對他心慈手軟,只是她近乎可以確認太宗越過先帝直接將那股暗中的勢力給了他。

愛恨交集,也是有愛在的,李悼畢竟是太宗與心愛之人的結晶。

她始終沒有輕舉妄動,一是怕打草驚蛇,二是擔心若未能一擊必殺,李悼反撲之際會使李硯辭起疑。

一股不算小的勢力又不是大白菜,既然被捏在了李悼手裏,那她手中也有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那時她在李硯辭眼中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魚了。

許迦葉輕聲道:“秦安,你要記住,東廠不過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刀尖指向哪裏向來由不得我們自己,而他如今已改易了心思。”

若不能使李硯辭的心意回轉,那她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她絕不會讓李悼阻了她的路。

京城、封地、半道上,這世上沒有一處地方是不能死人的。

秦安點了點頭,心想,陛下未必不願為督主兜底,但他沒有說出口。

許迦葉到了養心殿,卻撲了個空,她問值班的內侍李硯辭去了哪裏,他們皆是不知。

秦安問道:“督主,咱們等不等?”

許迦葉正思量之際,劉采一路小跑了過來,說道:“請督主稍待片刻,陛下說讓您先進殿內歇著,他即刻便回來。”

他一邊說一邊擦拭脖子上的汗,心下嘆了一聲,陛下似是心情不佳,前往永和宮靜坐了一會兒,想到許迦葉聞聽消息可能會來尋他,便遣他過來先將人留住。

許迦葉點了點頭,進了養心殿,尋了角落裏的椅子坐下,劉采親自為她上了茶,她啜飲幾口,將茶杯放下,垂眸沈思。

過了約莫半刻鐘,李硯辭快步走進了殿中,帶了一身都梁香的香氣。

許迦葉不禁擡眸看向他,起身欲要行禮,李硯辭上前將她扶住,放緩聲線道:“昨日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是我,不是朕。

許迦葉搖了搖頭,垂下眼簾向後退了一小步,躲開了李硯辭的手,腿碰到了椅子邊沿:“臣不敢。”

李硯辭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明眸沈靜如平湖:“我知你是惜花之人,已讓內閣草擬選用女官的章程。”

許迦葉不由又看向李硯辭:“陛下是惜才之人。”

齊妙微的難得之處,便在一個“才”字。

李硯辭示意許迦葉坐下,與她一同坐在了這方角落:“我亦垂青你的才華。”

許迦葉垂眸輕聲道:“臣並無才華可言。”

李硯辭側過頭註視著她,認真道:“莫要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與三元及第的薛柏清相比也是不輸的,只是沒有他那樣的機遇罷了。”

許迦葉思緒本有些沈重,聞言差點兒笑了,她於策論一道只通了半竅,上了科場大抵是名落孫山的命,李硯辭明知她的水平,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但她順著他的話說道:“那陛下能聽得進臣的諫言嗎?”

李硯辭一時默然,他觀察許迦葉的神情,發覺她不說話時唇抿得很緊,不知是不是生氣了。若能看見她的眼神,他便可以辨認。

他不想她生氣,可他的軟肋叫人捏住了,進退兩難。

許迦葉側過頭與李硯辭對視,說道:“景王此人窺覦非望,陰蓄野心,不可不防,放他就蕃與放虎歸山無異,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硯辭避開了她的目光,沈聲道:“我不會給他機會。”

李悼知曉許迦葉在他心中的分量,定會借著那個秘密步步緊逼,他是不會任由他蹦跶太久的。

但在徹底除去李悼之前,至少要讓許迦葉把身體養好,她因李樂衍患了病,難道還要為他送命嗎?

至於他會不會一輩子做襄王,李樂衍無非是從死女人變成了死男人,他未必永生永世都鬥不過他。

許迦葉聲音極輕:“景王私交官吏,勾結朋黨,不可不察。不知是誰讒言惑上?請陛下三思。”

李硯辭闔上眼睛,默然不語。

許迦葉定定看了他一陣子,收回目光,起身行了一禮,欲朝殿外走去:“陛下既倦了,臣告退。”

李硯辭攥住了她的手腕。

許迦葉掙紮了兩下,沒有掙脫,眼睛並不看向他:“陛下今日所佩之香不如您往常熏的龍涎香那般與您相配。”

“都梁香是你以前常佩的,我以為你聞到了會喜歡。”李硯辭從椅子上站起,走到了許迦葉面前,將隨身的香囊取下,俯身系在了她的腰間。

這香是他親手合的。

“都梁香是浴佛之香,臣配不上。”許迦葉垂下眼簾,見李硯辭半跪下來準備解她腰間原先掛著的香囊球,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李硯辭動作一頓,並未立時起來:“迦葉,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你配不上的。”

許迦葉解下李硯辭方才為她系上的香囊,上前還給了他,又行了一禮,朝殿外走去。

李硯辭緩緩起身,轉身回望許迦葉的背影,眸中神色覆雜難辨。

許迦葉出了養心殿,見周秉筆在殿外候著,一問才知他是被擋在了外面。

許迦葉示意他與自己並肩而行,低聲道:“陛下的心意大抵不會改易了。”

周秉筆落後了一肩左右的距離,義憤填膺道:“定是薛首輔因寧王之故作祟,以一己之見妨礙國事,他也配自詡清流?當初掌印還在變法上給他開了口子。”

許迦葉斜睨他一眼:“好了,變法若不成,那自是他被車輪碾過,變法若成,短不了我們的人摘桃子的機會,此事不必再提。”

周秉筆嘿嘿一笑:“不知掌印為何對景王如此忌憚?”

許迦葉擡手拂過腰間香囊球的系帶,沈聲道:“在你看來,景王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周秉筆斂去了笑容,沈思片刻,說道:“在掌印的局中,他是變數,其封地東平是北面極重要的防線。”

說罷,他側過頭觀察許迦葉的神色。

許迦葉道:“你很聰明。”

周秉筆處於她整個計劃的邊緣,沒想到他竟能猜到她想要做什麽。

周秉筆語氣認真:“我了解您,我們宦官在世人眼中目光短淺,只知媚上弄權,但您絕非這樣的人,您力主下狠手削藩,必有更深的謀劃。”

最重要的一點,他能察覺到許迦葉對陛下的抵觸,恐怕他們的關系並非世人所想的那樣是兩情相悅抑或是許迦葉蓄意逢迎,而是陛下威逼強迫。

許迦葉絕非逆來順受之人,手握兵權的宣威侯謝淩恒又似是對她有意,主客觀條件皆存,她萌生反意實屬理之當然。

許迦葉輕聲道:“你這麽聰明,應當知道有些話心裏明白就可以,說出來就回不了頭了。”

周秉筆正色道:“我願入局中,為您棋子。”

若許迦葉事敗,他已與她走得這麽近,必受牽連,還不如幹脆徹底入局,搏一個從龍之功。

許迦葉停下腳步,細細打量了他一陣子,將視線轉向道路兩旁的花草樹木,說道:“你覺得今朝春光如何?”

周秉筆回道:“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許迦葉眸色微暗:“這樣好的春光,東平府也有嗎?景王若離了京城,未必能再看到這般美景了,實在是令人惋惜。”

周秉筆心念電轉,恭聲道:“掌印所言甚是,良辰美景,怎可辜負?我會替您將他留在這裏。”

許迦葉聲音極輕:“你有這份心即可。”

周秉筆揣摩她的神色,心下了然,這是不打算將此事全然交給他,只是讓他參與進去搭把手,他順從地道:“全憑掌印吩咐。”

許迦葉微一頷首,順著系帶將香囊球握在了手中,輕輕摩挲了幾下,腳下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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