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你真的是來救我的

關燈
第37章 你真的是來救我的

傅炎又睡了過去,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

天亮之後我出發來到祝衫的診所。

他一臉茫然地聽我說著傅炎被下致幻藥物的事,陷入長久的沈默。

我已經不打算寄希望於祝衫說出來什麽實話,更沒有精力再去判斷幾分真幾分假。

我很不客氣地跟他說,我要看診所的監控,他似乎有些為難,最終卻還是答應幫我。

傅炎的藥都是從祝衫這裏直接拿的,如果不是藥,那也只能是其他的什麽入口的東西。

我抽調了這幾天祝衫辦公室門口的錄像,從白天看到夜幕降臨,終於發現了許願的身影。

我看監控的期間,祝衫一直坐在屋外的吸煙區抽煙。

許願是祝衫放進辦公室的,祝衫似乎是驚訝於他的到訪,兩人還在門口寒暄了一小會兒。

在許願進辦公室後不久,祝衫接著電話出來,只留了許願一個人在屋裏。十幾分鐘後祝衫回來,又過了半個小時,許願才離開。

許願只來了那麽一次。

我把這段錄像用手機錄下來,走出門口的時候將它放到祝衫眼前,播了一遍。

祝衫專註地看著,到最後都沒說話。

我也並不期待他能說些什麽,視頻終止之後,我就收起手機離開了。

***

一個半舊不新的小區,年邁的保安大爺對來往的人不問也不攔。

我擡頭看著已經有些斑駁的單元樓墻面,灑下來的月光朦朦朧朧的,天空是墨藍色。

這個時間,都要回家吃飯的。

許願低著頭走著,在花壇邊突然停下腳步朝前看過來,盯著我的方向。

我瞥了眼他手中的塑料袋,滿滿一袋的藥。

他像是預料到我的到來,沒有什麽驚訝,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後居然主動走近了。

他站在我面前,十分平靜。

我依然單刀直入:“你以為你做的事,沒人知道嗎?”

許願依然從容:“我從來沒這麽以為。”

我的語調極其冷:“是因為你知道傅炎想起來了,對嗎?”

“是又怎麽樣。”他一副十分無所謂的態度,甚至還好心解釋,“我舅舅……哦,祝醫生,好騙得很,他勸我放下,我就順著他答應他,他還有什麽不願告訴我的呢?”

許願沒有隱瞞,更像是刻意想把一些剖白。

沈默半晌,我覺得後背有些涼意。

“你給傅炎下藥究竟出於什麽目的?”我特意提高了“傅炎”兩個字的音量,咬字也很重。

“目的?”許願似乎真的認真思考了一番,突然笑了一下,“我沒有目的,只是覺得……他就不應該想起來。”

說完後許願挑了挑眉,嘴角仍是帶著笑意:“你生氣嗎?”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自顧自地接了下去:“可是,為什麽要生氣呢?他本來就有病啊,我是為他好。那個藥的副作用就是記憶衰退,最後虛實不分……”

許願對於這件事的平靜闡述能讓人幾乎忽略了他手段的殘忍,我卻越發因為他所敘述的內容而感到心驚。

“忘了比記得,要好得多。”他拖長了最後幾個字,眼裏顯出一些瘋狂的味道。

就像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

我突然感到疲憊,陳述著一個事實:“當年的綁架案,傅炎沒有打算告發你。”

“他告啊。”許願卻不以為然,瞳孔突然放大,笑得肆意又張揚,“他有本事就告。無憑無據的,他還腦子有問題,誰信呢?”

關於告不了他的事,他的確說對了。多年前的這件往事實際上難以追究。

可許願卻又錯得離譜。

他恐懼得再次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以前的事沒辦法,現在的事卻有跡可循。

他不可能想不到,可他還是做了,無非是多年不甘,也無非是心虛至杞人憂天。

“如果他永遠想不起來就好了。”許願擡頭望了望天,像是感慨,“何必害人害己呢?”

“路芊芊,我給過你們機會。是你,”他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辨別的情緒,說話的時候卻已不帶任何感情,“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不太懂他是什麽意思,也沒有興趣去明白。我的手微不可察地摸了摸身側口袋中的手機,心還算安定。

我擡眼看著他猩紅的眼角,和那抹不願散去的勉力維持的笑。

“許願,你不應該一錯再錯。”雖然知道和他說這些沒用,我卻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我沒錯!”許願果然反駁,同時也變得尖刻,“是他不肯放過我。”

他輕輕擡了擡下巴,做出一副蔑視的樣子:“我什麽都沒有了,全是因為他。”

仍是這一派說辭,和當初真相未明時一樣。我清楚地知道,從他的立場出發他是受害者,當然沒錯。

可我本就不是個主持公道的人,我想要的只是保護好傅炎。

我依然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你報覆不了傅家,就報覆在傅炎身上嗎?”

他卻歪了歪頭,露出懵懂:“你這話倒是奇怪,他不應該為傅家的錯誤承擔責任嗎?”

我不知道許願是真的這麽認為,還是只是一個借口。我只知道,他的確記恨傅炎,相比於傅家父母,他更恨傅炎。

恨意在許願的眼裏燃燒,讓他與最初留在我印象中的那個人大相徑庭。

最初的許願是什麽樣子?我好像也快想不起來了。

他不是個合格的罪犯,畢竟也才是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不懂得謹言慎行的道理。他平時話應該不太多,今天卻總是主動說著什麽,像是找到了宣洩口。

“我在別人鄙夷的目光中長大,他享受著人前人後的阿諛奉承。我捉襟見肘的時候,他錦衣玉食。就連……”說到這裏許願突然停了下來,看了我好一會兒,“就連我唯一想要的東西……他都要跟我搶。”

按照許願的邏輯,傅炎該為不屬於他的錯誤承擔責任,他自己又何嘗不該?

許如山現在還蹲在監獄,他的罪名已是蓋棺定論,許願又是否應為此被烙印下無法抹滅的印記?

許願的陳述無疑是雙標的,不僅在於他苛刻地要求著傅炎,也在於他故意忽略著傅炎從小到大受過的苦,經歷過的折磨,仿佛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

我緩緩握緊拳頭,冷冷地覷著他。

“傅炎……蠢的很。”許願在我的目光下沈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嗤笑一聲,“路芊芊,我一直以為你還算個聰明人,怎麽會喜歡他這種蠢貨呢。”

這本來只是一句諷刺,不需要人回應的諷刺,可我居然產生奇怪的錯覺——許願似乎想聽到答案。

我自然沒有精力為他解答,因為口袋中的手機已經從隔幾分鐘震動,到了現在不停震動。

傅炎在找我,我不用看就知道。從今早離開到現在,他已經一整天沒有見到我了。

我也想回去。

或許是黑暗總離我很遙遠,我無法理解許願的想法,也不太願意去理解,可是盛怒之下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

“許願,你後悔過嗎?”

許願楞了一下,盯了我好半天才開口。

“我很後悔啊。特別後悔。”

他聞言就真的露出很悔恨的表情,卻在片刻後漸漸笑開:“我後悔沒多加些劑量,後悔不該想多折磨他一段時間,居然就這麽讓他活下來了。”

他還想繼續說,我卻怒不可遏,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揪住他的衣領:“你這個瘋子!”

因為太過突然,他踉蹌了幾步,手中的藥掉落在地上。

他反應過來後卻並沒有推開我,而是垂眸平靜地敘述:“你忘了,他才是瘋子。”

***

許願被警察找上門的時候,我在醫院陪著傅炎折t星星。

準確地說是在一起給他準備生日禮物。

提到這個我就哭笑不得。

傅炎突然有一天問我會不會用軟管折星星,我說不會,他就說他學了來教我。

我並不是很想學,但念在他還是病號,就耐心地問他要幹什麽,他一開始支支吾吾的,問了半天他才說自己在朋友圈看到有個同學的女朋友給這個同學送了一罐星星,他也想要。

我只好應下送他一罐星星當生日禮物的承諾,他天天都要督促我的進度,我忍無可忍,就讓他和我一起疊。

他起先還不大高興,說哪有給自己準備生日禮物的,後來就慢慢接受了,老老實實地疊,疊得比我還快。

祝衫給我發了條微信,說自己向警局舉報了許願的事,警察已經把許願帶走調查了。

我按下屏幕,面不改色地繼續往罐子裏放著五彩繽紛的星星。

我怎麽可能寄希望於祝衫,只要手上有監控,有出入記錄,有傅炎藥盒子上的指紋,錄下他的口不擇言,我還怕抓不了許願嗎?

我只不過想知道,祝衫究竟隱瞞了多少事,究竟是不是幫兇,便把選擇權交給了他。現在看來,倒真是誤會他了。

人之常情大概也抵不過道德所向。

傅炎朝我瞟過來幾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頭都沒擡:“有話就說。”

他就犯委屈了,手裏的軟管擰擰巴巴的:“誰給你發消息啊?”

我回得很快:“祝醫生。”

傅炎沈默了一會兒,嘟囔:“我不信。”

我擡眼,他看著我,嘴巴癟了癟:“除非你給我看。”

我挑挑眉:“怎麽?你還想查我手機啊?”

他有些沒底氣,嘴上卻硬得很:“看看怎麽了?心虛的人才不給看呢。”

我把折了一半的星星往他身上一丟:“是嗎,那你把手機給我。”

我只是那麽一說,就像下意識嗆回去一樣,可我沒想到傅炎居然真的把自己的手機從床頭櫃上拿起來遞給我:“交換。”

他的語調中還有些興奮。

“……”

我輸了。

女孩子的手機怎麽能隨便給人看呢。我當作沒看到他的動作,繼續撿起星星開始折。

餘光裏,傅炎臉上的笑漸漸消失,手也漸漸垂下來,手機孤零零地滑落在被子上他也不管。

剛才被他擰巴成奇怪樣子的星星現在造型更奇特了,反正是不能要了。

傅炎又鬧脾氣了,鬧得晚飯都不吃。

他閉著眼睛縮在被子裏,只露一顆頭,背對著我。

我不知道就一條消息的事,他怎麽能這麽小題大做,還把自己給搞生氣了。

我跟他解釋手機裏有隱私,但絕對沒有他介意的聯系。他不回頭。

我就說不給你看不是因為對你有所隱瞞,只是因為我不喜歡查崗這種事。他還是不回頭。

我轉到床的另一側,他聽到了聲音想要翻身,我就一把揪住他的被子。

其實力道不是很大,但他還是停了動作。

我就笑了,湊近看他緊閉著雙眼的臉。

還真氣得很,眉頭一直皺著。

我撩開他的劉海,親在他的額頭上,他的睫毛顫了顫,卻沒睜眼。

我揉揉他的頭發:“看就看吧,吃了晚飯給你看。”

傅炎緩慢地睜開眼睛,擡眸盯著我,這會兒反倒猶豫了:“也不是說……一定要看。”

似乎是怕我生氣。

我還是笑著:“嗯。給你看。”

最終傅炎也沒有伸出手來,只是明顯心情好了許多。

我就知道,傅炎不過是個口是心非的紙老虎罷了。

***

隨著身體狀況的好轉,傅炎的心理狀況似乎也在按照療程進度漸漸走向康覆。

我雖不能徹底放心,卻到底還是慶幸不可控的情況大概再也不會出現,剩下的便是按部就班。

住院期間傅叔叔來過一次,想要跟傅炎單獨聊聊。

我本該很識趣地退出去,可我看向了傅炎。他面色平靜地打量著他爸,感受到我的目光後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點點頭。

我在病房外等了一個多小時,傅叔叔才出來。他有些憔悴,也透著疲憊。他跟我說話時依然如多年前一樣輕聲細語的,絲毫看不出會那樣言語傷害傅炎。

他離開時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了聲謝。

傅炎出院的那天是除夕,我把他接回了我家。

本來我想著他肯定是住自己家比較自在,大不了過年在他的住處陪著他就是了。可傅炎不樂意,他說想回我家。

“我想看看,”傅炎撓了撓臉,不太自然的樣子,“我的東西還在不在。”

他留在我家的東西倒真的還在,那個房間也沒別人住過。可是也沒人收拾過,估計都蒙上厚厚的一層灰了。

我跟他說他那房間不太方便住,他有點不以為然,嘀咕了句什麽,我也沒聽清,再問他就不說了。

我狐疑地覷著他,他的耳朵就漸漸變紅,我覺得更詭異了。

但他現在的要求我基本沒辦法拒絕的,況且我爸媽也不在家,他住幾天也沒什麽關系。

明明說自己想看看東西還在不在,進了屋後卻只往房間瞄了一眼,之後全程跟在我身後。

我開窗通風、收拾垃圾他幫手,我看電視他就靠著我一起看,我回屋他也要跟著。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著他的肩膀抵開他:“幹嘛幹嘛,我去換衣服你也跟著?”

傅炎目光閃躲,慣常的嘴硬:“那我在門口不行嗎?”

我感到迷惑:“我是會跑還是怎麽的?就在一個屋檐下你都得跟著?”

傅炎一楞,表情變得奇怪,問出來的問題也很奇怪:“所以,你不想跟我時時刻刻在一起嗎?”

“……”

我不太懂他的腦回路,卻能夠理解他的情緒。

唉,本身倒也不是什麽大事,跟著就跟著吧。

於是在我換衣服的時候,傅炎就坐在我房門口,看著自己原來住過的房間。

傅炎那間房被我開著門窗,我是想讓它先通會兒風,晚點好收拾收拾給他住。

我換好家居服出來,傅炎仍是坐在我進去時他坐在的位置,仿佛沒有挪動過。

他見我出來,朝我伸出手,我就過去把他拉起來。

路過他房間的時候,我發現房門關了起來。可能是風不小心吹的,我順手想把它打開,沒想到卻被傅炎攔住了。

他按住我的手,甚至轉過去擋住了門。

我奇怪地眨眨眼:“怎麽了?”

他的眼珠滴溜溜轉兩下:“你要幹嘛?”

“開門啊,”我如實回答,“剛才不是說了嗎,通一下風,然後一起收拾一下,晚上就能住了。”

傅炎露出憋屈的表情,看了看別的地方,似乎是忍了忍,忍不住了又轉頭看向我:“不可以住你房間嗎?”

我:“……”

傅炎見我不說話,一下就不高興了:“哦,是病好了,不能睡一起了對嗎?”

陰陽怪氣的。

倒也不是不能睡一起,只是我也確實沒想那麽多。之前陪他睡,那是因為想要安撫他情緒,現在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他看著我,抿著唇,一定要一個回答的樣子。

我無奈地笑了:“不是不能,但……”

沒等我說完,傅炎似乎只聽到前面的半句,馬上接了話:“那我行李放到你房間咯?”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傅炎就跑到門口拎著自己從醫院帶回來的行李,進了我的房間。

我想攔他一下,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算了算了,都一樣。

年夜飯我們是用我爸媽留下來的食材做的,因為準備得不充分,菜色不算特別豐盛,卻也足夠我們兩個人吃了。

傅炎不喜歡看春晚,整個人困得不行,我讓他回房睡覺,他又抱著我說不要。

等到零點的鐘聲終於響起,傅炎湊到我耳邊跟我說新年快樂,我也跟他說新年快樂。

我給我爸媽發過去新年祝福,等到他們回覆後就拉著傅炎回房了。

傅炎以前總是失眠,現在就像要全都補回來似的,到了十點多就犯困,今天能撐到這時候已經是極限了。

他乖乖地鉆進被窩,睜著紅眼睛看我,我就也鉆了進去,往他敞開的懷抱裏鉆。

傅炎睡覺的姿勢很累人。累的是我。

因為他總是抱得很緊,頭一定得靠在我的肩窩。我抗議過,他說會改,睡著了卻又被打回原形。

我覺得好笑,也漸漸接受,因為我發現他身上的溫度比較高,適合取暖。那別的小毛病也就可以忍受。

燈暗下。

傅炎很快睡著,睡著前含糊著說了一句:“路芊芊,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他的聲音低沈沙啞,睡意朦朧。

我也迷迷糊糊的,隨意“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現實還是夢境,傳來的聲音如羽毛一般輕柔。

“你真的是來救我的。”

————【全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