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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窗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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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窗效應

“大當家也真是, 招兵收姑娘哥兒已經夠出格了,現在竟然連讀書也要收姑娘哥兒,老話說三歲不同席, 這會進書院都五歲了, 還一同上課, 不是有辱斯文嗎?”

盡管書院的事還沒貼公告,但和古老頭一樣透露口風的書生不是沒有,這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縣裏的百姓都知道了。

開所縣學給孩子蒙學縣裏百姓沒意見,畢竟能把自家小子送去書院認幾個字,那可是從前不敢想的好事,眼瞧著橋頭縣的人越來越多,那工坊還要求工人必須要認字。

若是能提前入學認字,日後進工坊不是更容易些,便是不進工坊, 認字尋差事也比目不識丁要強。

“你快別說了, 上回不是有人不滿大當家征兵招收姑娘哥兒, 叫黑熊寨的人聽了去拿了家裏的姑娘哥兒去兵營。”

後來那家人還要鬧著和去兵營的哥兒斷了關系, 結果不想直接被黑熊寨的漢子抓了去。本來麽, 抓了家裏的姑娘哥兒去兵營就是當爹的嘴欠, 要是覺得丟人私底下不和去了兵營的哥兒來往就是,旁人也說不出什麽不是。

非要鬧大, 這不是告訴大家夥自己不滿大當家的政策, 人放了一次還能放第二次不成。聽說黑熊寨在橋頭縣又尋了一座新礦,正缺人手呢, 這時候犯渾惹了黑熊寨的人,不是給人送人手嗎?

“那他就拿我家姑娘哥兒去書院, 正好我還省了筆錢。”那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叫其餘聽得他說話的人頗為嫌棄,可轉念一想這事也的確如此,去兵營當兵不是什麽好事,便是不疼自家姑娘哥兒但也得惦記臉面。

這書院又不一樣,那是要交錢去的,這會子大家夥征討難道全都是為了什麽老規矩不成,不還是想著姑娘哥兒去書院讀書要花自家的錢,真要是被黑熊寨的人抓去書院,不光叫自家的姑娘哥兒有書念,還不給錢,可不是實打實的好事。

“哼,你以為黑熊寨要同你講規矩,別忘了人是土匪出身,到時候拿了你逼你不得不出這筆錢,我看你又怎麽辦?”有頭腦靈光的已經想出了對策,黑熊寨到了橋頭縣辦事的確公道,可人從不吃虧啊,當了這多年土匪還能叫他們這些老百姓欺負了去不成。

“就是,要是你不出錢,或是大吵大鬧,只要黑熊寨一個吩咐從此以後不要你兒子進工坊或是工地做事,你又如何?”

接連兩問,說的那人面色難堪起來,無論是逼他拿錢還是不叫兒子去工坊做工,都像是拿住了他的死脈一樣,再不敢輕易置喙書院收姑娘哥兒這事,便是心底有說法,也不敢當著人面說,就怕叫黑熊寨的人聽了去。

“公子,我瞧著縣裏的百姓好像對姑娘哥兒入書院這事抵觸很大。”蒺藜近幾日同公子暗地裏走街串巷聽各處聚攏的人堆談話,娘子郎君稍微好一些,都想著要是束脩不貴,還是願意把家裏的姑娘哥兒送去書院。

畢竟日後姑娘哥兒嫁人,這做母親和阿耶的能不考慮給人尋個好點的夫婿。

那如何能嫁的好?從前是長得好勤快孝順能生養,便是婚戀市場最受歡迎的,到今兒肯定還是有份正經工作更得婆家喜歡。

錢誰不喜歡,尤其是平民百姓誰還嫌錢多,現在不過是糙米能夠吃飽,誰還不惦記著有朝一日能放開了吃細糧食,一年到頭飯桌上多上幾道葷。

可換到漢子堆,就多了不少古板的人,明明上回征兵已經抓了一波去山裏,卻不想人群裏依舊多的是這樣的人。

“若是換做在京城,你聽見有書院可以招收姑娘哥兒同兒郎一起念書,會如何想?”

“這……”蒺藜臉上的義憤填膺被問的心虛散開,會如何想,首先肯定也會覺得辱沒斯文,哪家好女郎哥兒會和未定親的陌生兒郎共處一室,名聲還要不要了。

其次大抵也是和人暗罵,這樣的書院只怕不是讀聖賢書的地方,而是藏汙納垢之所,但為何到了橋頭縣,他聽到大當家辦書院,還是男女同校並未有這些想法?

“你瞧你都會如此想,他們這樣想不是理所當然?”秦綏之並不氣惱下面人堆裏一個個說的有辱斯文,老觀念深入人心,要想人立刻改變得要人看到好處。

從前不就是,哪家還叫婦人郎君出來做事,但凡有這樣拋頭露面的羞都要羞死了,可這會誰也不會說婦人郎君出來做事不好,因為人真真切切帶回了銀子。

就是有還守著古板規矩繼續過苦巴巴日子的人家也要想想,他們這樣做外人看了是會讚揚他們家風正,還是認為他們腦子有問題。

“但我現在沒那般想了,這是為什麽公子?”蒺藜不懂,他自幼跟在公子身邊,也旁聽過秦府為公子請來的西席授課,自認為還是懂一些道理,但聽得今日公子問話,卻叫他想不明白了。

“因為你在黑熊寨住了些時日,已經見識了黑熊寨男女同校的書院。”人會受環境影響,若是沒有在黑熊寨住的那段日子,無論是蒺藜還是菖蒲此刻也不會認同周肆做的事。

蒺藜似懂非懂的點頭,的確他在黑熊寨見識過做事的娘子郎君,見識過男女同校的書院,也聽黃娘子說過大當家不禁姑娘哥兒做許多事,下山之後,那樣重要的工坊,先是交給黃娘子,黃娘子有事又讓菖蒲頂上,半點沒有嫌棄菖蒲是公子身邊的小侍。

“那公子,咱們要如何讓他們也認為此事正常?”蒺藜迫切的想知道要如何解決這件事,難不成要橋頭縣的人去黑熊寨參觀山上的書院?先不提這些人去了是否會認同,光是此刻的黑熊寨已經歸類為練兵之所,外人就靠近不得。

“古先生道,若是家中有姑娘哥兒,只送兒郎入學束脩翻五倍,但若是能把姑娘哥兒和兒郎一同送入書院,束脩將會調至正常水平。”其實再狠一些,只要不送姑娘哥兒送書院,便不收兒郎,情況會更好一些。

但這樣只怕有的人家還真能狠下心連兒郎也不送入學,不若將束脩定的高些,這樣送的孩子越多價錢越便宜,方能讓提高了心理預期的人家覺著占到了便宜。

且他們也不怕這些人家瞞報,黑熊寨一入橋頭縣就重新統計了人口,連剛出生還沒站穩的孩子都登記在冊,要是有夭折的孩子須得跑一趟衙門把孩子劃掉。

自然各家各戶有多少孩子,孩子是兒郎還是姑娘哥兒,每個幾歲都寫的清清楚楚,輕易狡辯不得。

“那萬一家裏有五個以上的孩子呢?”雖然這樣的情況再在頭縣應該少有,畢竟這裏的人之前養活兩個孩子都難,壓根沒有家庭能養的起五個,但現在沒有,不代表日後沒有,如今家家戶戶有錢了,能養的起孩子,自然是可勁生。

“養五個孩子的家庭有幾個會只有一個兒郎的?”

蒺藜被公子一言點醒,是了養五個孩子或是更多,肯定是兒郎多,姑娘哥兒是賠錢貨,有一兩個能嫁出去換彩禮補貼家裏已然是心善的人家。

“但只有一個兒郎,或是家裏其餘姑娘哥兒不到讀書年紀的人家怎麽辦?”這樣的情況還不少,一般家裏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必然是兒郎,人家家裏沒有姑娘哥兒,總不能變一個出來,到時候他們家繳納高昂的束脩也不是,不繳納高昂的束脩也不是。

“這便是我們出來走動的原因。”秦綏之在手中的書冊上勾畫,他在統計這樣的特例人家有多少,要是多,那麽眼下的政策就需要偏向這些人,要是少,就得出特殊規定。

忙活兒好幾日,書院的事不光縣裏,就是鄉裏的百姓都聽說了,可往日辦什麽事都要效率的黑熊寨這回像是啞了火,都過去好幾天了半點風聲都沒有,以至於原先還道書院開了一定不願把自家的姑娘哥兒送去縣學的人家都開始慌了。

“這黑熊寨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聽到咱們大家夥都說不樂意送姑娘哥兒入縣學,便不打算開這個縣學了不成。”

“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黑熊寨要招收的娘子郎君都須得識文斷字,結果咱們不樂意把自家的姑娘哥兒送去縣學,那日後還要他們自己花費時間培養,這樣看幹脆不搞縣學,直接等招了進工坊教,也是一樣。”

“啊,那可不成啊,我都給自家小子說好了,等縣裏的縣學一開,我就送他去讀書的。”有嘴快都和一家子商量好了,這會黑熊寨要是不打算開縣學,他就只能送孩子去私塾。

可眼下橋頭縣哪裏還有私塾,教書先生都被黑熊寨抓去學習班了,便是有,一年光是束脩少說也要二兩,這還不包括筆墨紙硯以及買書的錢,若是加一塊,一個讀書人一年下來十兩二十兩都是能花的。

這樣多銀子,之前一家人拼命幹一年都湊不夠,如今倒是一年能拿出來這麽多了,也不能全給孩子讀書花銷了,一家子還要不要吃喝拉撒了。

“唉,古老頭都說了,大當家開縣學定的束脩都低,而且他們黑熊寨不是有紙坊,聽在裏頭做工的人說,紙價比如今買賣的紙價便宜不知道哪兒去了,到時候一個孩子一年花銷沒準還不到二兩。

現在一家子撐死了三個孩子,就是把姑娘哥兒送去縣學,可能只花銷六兩,更何況現在一家子也不光漢子賺錢了,娘子郎君也有薪水,供六兩讀書錢可比往年十幾二十兩便宜,要是大當家真因為咱們不樂意送姑娘哥兒不打算開縣學可是咱們的損失。”

這漢子一說,其餘本就心思松泛的人更是愁眉苦臉,要是六兩把一家子娃娃都能送去縣學,的確比從前勒緊褲腰帶都不一定供的起的私塾要便宜,且家裏孩子都認了字,以後也能尋摸一份好工作。

現在黑熊寨過來,又定下姑娘哥兒過了十七,兒郎過了十八才能成親的規矩,比得原先十三四就成親晚了幾年,這幾年讓家裏的姑娘哥兒尋摸份工坊的差事,掙來的銀子不也抵了這些年的束脩錢,而且進了工坊以後嫁人都能選個好人家。

瞧著周圍的漢子陷入了沈思,剛剛感嘆的漢子悄悄退出人群又往下一個人堆過去,如此每走過一個人群,都能看到不少漢子動搖,可見這話說到他們心坎上了。

“我還沒想出主意,你便已經把麻煩解決了大半。”秦綏之見周肆先是讓學習班的書生把書院的風聲透露出去,又久久不出公告,這會又派人去動搖人心,實在把縣裏百姓的心思抓的牢牢的,便是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怕縣裏的百姓過不了多久也要派人到縣衙門表決心了。

“不夠,便是他們現在做了承諾,等到縣學真開那日,依舊會有大部分選擇忘記自己的承諾。”承諾又不能當飯吃,比起切實的二兩四兩銀子,丟個面子又算什麽?再說只要丟的人多,他們還能更理直氣壯。

“那麽你提前布置這一手為的是推波助瀾?”可是哪有他的瀾還沒現世,波已經蕩漾的。

“不是推波助瀾,而是拋磚引玉,我的磚頭已經砸了下去,綏之的玉石可準備現身了?”此事周肆既然交給綏之去做,當然不會越俎代庖,但幫綏之造個勢更方便綏之之後的計劃,何樂而不為呢?

“我哪裏有玉石,藍田美玉古先生已經獻給你了,我再做也不過是查缺補漏,錦上添花。”他先頭四處走訪,再去縣衙門尋了黃冊查看,發現縣裏百姓多是一戶兩個孩子,二者相差歲數不大,如此古先生的法子便有用。

“看了綏之已經有主意了。”

“多虧今日你這一出,我這裏有個靈光一現的念頭,古先生的法子能讓家中有姑娘哥兒,且姑娘哥兒和兒郎歲數差不多的人家都把孩子送來,還有些只有兒郎或是姑娘哥兒不足讀書年歲的人家,後者我想著不若定契。”定個契書承諾現在按照減免的束脩先讓孩子入學,等日後家裏姑娘哥兒滿歲了在把姑娘哥兒送過來。

“若是這些人日後違反契書呢?”定契是個好法子,白紙黑字作為憑證到時候違反了黑熊寨也有證據。

“自然是要補足銀兩,且名下讀書的兒郎不可入黑熊寨的工坊做事,以後頒布的優惠政治也不可享有。”

與官府定契違反條約可比民間嚴重,但要是說違反這類契約就把人抓去礦山,又嚴重了些,秦綏之說的這些懲罰都是在心中仔細推敲過的,不算太狠,又足夠給人教訓。

“那家中只有兒郎的人家呢?”

“要麽再生個姑娘哥兒,要麽只能繳納高額的束脩。”秦綏之輕描淡寫的話把周肆都給說變了臉。

眼下橋頭縣兒郎和姑娘哥兒的比例嚴重失和,娶不到媳婦的兒郎不乏有結契兄弟過日子的,可偏偏南境的百姓依舊習慣性溺嬰,尤其以祁容瓊三州最嚴重,這樣催生倒是個法子,但萬一這家子就沒有姑娘哥兒的緣分,豈不是過於倒黴了。

“南境溺嬰成風,以至於如今許多兒郎都娶不到娘子夫郞,這樣做一定程度上可以扼制他們殺害姑娘哥兒的風俗,要是一家子當真沒有姑娘哥兒的緣分,也可以抱養,我瞧過現在橋頭縣每家每戶多是兩個孩子。

而今日子變好了,會有更多的孩子出來,有的人家要是養不起可以送往官府,再由這些沒有姑娘哥兒的人家抱養回去,比起多養一個姑娘哥兒的花銷,幾年多繳納的束脩只怕更讓這些人頭疼。”

周肆神情覆雜,這事按綏之的說法好像有道理,更是一條解決南境比例失和的路子,但伴隨的問題也不少。

其一萬一這些收養人家不是把嬰兒當自己的孩子而是當成童養媳怎麽辦?其二便不是當童養媳,要是在家中把這些姑娘哥兒當下人使喚又怎麽辦?

前者可以在法律上規定上了一個戶籍不可通婚,要是有逼迫者拉去礦山即可,後者便是每個月派人走訪,也不能說完全杜絕這樣的情況,當然殺一儆百或許有用,但只要人不是真心總是有辦法欺淩。

“按照綏之說的,還需要完善條例。”政策總要試過才知是否合適,便是失敗也算累積經驗。

“我知道這些想法尚還有弊端,不過你不是說書院尚還沒影,可以慢慢考慮,再給我幾日,我會完善這個想法。”這樣的解決之道不過是剛剛在秦綏之腦海中形成,可行不可行都還不清楚就說與周肆聽了,其實他自己也頗有些忐忑。

“你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本來只是想著讓你解決縣裏百姓不肯家中所有孩子入書院,現在連溺嬰之事也有了應對之策,可謂一舉兩得。”就是不曉得這樣的政策放入縣裏,會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盡管這樣的政策看似沒有脅迫,但百姓為了省些錢財又不得不遵守,便是這樣的人家少,只怕也會引起小部分民怨,那麽他要不要先在民間制造一點更離譜的輿論,再用一回拆窗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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