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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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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正值深夜, 京中素來宵禁,除去秦樓楚館之地,少有燈火通明的地方。

大戶人家府邸夜裏倒是點燈, 不過也不盡點, 怕那守夜的老頭小廝不醒事, 若是夜半打盹沒看住火,燒起來便是百口人性命都得搭進去。

夜半三更,打更人沿街敲更,音調子拖得又長又尖,若是沿街住的人家,夜裏多半要被吵醒幾回。

秦府正門自然也靠街,但府邸占地不是貧戶人家可比,外頭的敲更聲是打擾不了歇息的主人家。

可今兒夜裏,秦尚書令時半三更還在書房,身上披了一件外衣, 內裏是睡覺時穿的寢衣, 一看便是睡不著怕擾了夫郞好眠, 幹脆披了衣裳來書房坐坐。

夜裏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跟著, 只是老爺吩咐不得進去打擾便守在門口, 好在夏日夜裏難得涼爽, 如此站著吹吹夜風,不算難熬。

不過今夜睡不著的可不止老爺, 守門的小廝遠遠見一燈籠過來, 看方向該是留聽閣過來的,幾步過後, 果然來人是大少爺。

“大少爺。”

“父親到書房幾時了。”秦慕之手裏提著燈籠,身邊一個人也沒跟著。

“有小一刻了, 老爺說夜裏睡不著,怕擾了安人,便過來書房看看書。”

秦慕之了然,走上前敲門,“父親,是我。”

“進來吧。”屋裏的秦尚書令時年不過四十,又因養尊處優不曾吃過苦的緣故,看著不過三十來歲,正值壯年。

雖本朝不尚武,但世家從小君子六藝是要學的,為此不去看秦尚書令周身浸染幾十年的文人氣度,說是個武夫也過得去。

“我上了年紀夜裏睡不著便罷了,你這個年紀如何睡不著?”秦尚書令同大兒說起了玩笑。

“父親若都算上了年紀,朝中七老八十還不致仕的人又算什麽?”秦慕之關上門,也不要父親吩咐,自個兒便尋了位置坐下。

“你啊你,如此狂悖的性子是如何養出來的,我與你阿耶都是和善之人,瞧著你弟弟也是知書達理的世家公子,怎麽的你偏一副武人做派。”秦尚書令捋著胡子,嘴上教訓孩子,眼睛裏卻是隱隱露出笑意。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鋒芒畢露些又有什麽打緊,左右秦家能護住。

“果然父親是因為小弟的事睡不著。”

一句話,把剛剛心情好些的秦尚書令又給堵回去了,他當然是因為綏之的事睡不著,他與夫郞育有兩子,都是聰穎機靈的孩子。

前者便不是世家子弟,也能靠自個兒博一個出路,而後者,幸而未去貧戶之家,不然有多少達官顯貴覬覦都說不好。

他與夫郞也對綏之極盡寵溺,於婚事上哪怕犯了時下世家哥兒定親的規矩,也留著人在府裏慢慢挑選。

只是現今他又有些後悔,若是早與綏之定下一門親事,皇上也沒機會因他的緣故遷怒綏之。

“皇上當初指婚,半分消息也沒透露,便在朝會上下了聖旨,我若抗旨不遵整個秦家便都到了末路,綏之勸我家族為重,不叫我去尋皇上求情,此去快兩月了,不知路上可無虞。”

秦尚書令說起此事,整個人都蒼老了幾分,皇帝便是知道若下旨之前他得了消息,會想方設法攪和了這場婚事,才如此行事,是他對不起綏之。

“父親。”秦慕之神色凝重,他近日收到一則消息,若消息是真,父親知道怕是要氣出病來,可若不告訴父親,又如何能救綏之出那個火坑。

“可是有你弟弟消息?”秦尚書令哪裏還看不出來秦慕之未盡之語必然與綏之有關,且這般神色,只怕綏之的事情上還有變故。

“近日皇上令我等閉門思過,京城裏的消息知道的都稍遲幾分,前幾日夜裏,有人送了消息到府上,我瞧是綏之從前密友,便隱下此事。

回到院子看過信上消息,怒火難消,又恐是他人借綏之友人手筆構陷,便托了友人私下替我探查一番,現下已然確定乃是真事。”

秦慕之從懷裏掏出信件,此信來自工部侍郎家中幼子,曾與綏之關系甚好,嫁人之後也常約綏之參加宴會游玩。

信上所書,便是成王在容州罄竹難書的罪行,秦慕之見父親逐字閱讀信件的內容,面色漸漸沈了下來,開口解釋。

“綏之友人嫁去的人家,是戶門第不高的旁支,祖籍便在容州,聽聞聖上賜婚,特意叫夫家給老宅送信打探消息,可恨婚期太緊,消息從容州傳來綏之已經離京。”

秦尚書令閉眼深吸一口氣,多年來朝堂黨爭,早教會他不該喜形於色,可砰——秦尚書令猛砸桌面。

“皇帝欺人太甚。”秦尚書令站起身,踱步快走幾番,“不成,綏之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父親,打從得了這封信,哪怕還不確定真偽,我便一直在想辦法,而今之計,若要保小弟無虞,怎樣行事都是大逆不道。”

君臣有別,便是君負臣,臣也不得叛君,如此一來,他們能做的只有偷梁換柱。

秦尚書令大抵明白慕之謀劃,可這般行事綏之此後只能隱姓埋名,且若有朝一日被發現,欺君大罪,又如何對的起秦府其餘族人。

“我想想。”秦尚書令一時間給不出答案,論情分,綏之是他孩子,叫綏之因他受苦,於心何忍?

可論責任,他是秦家這一代的主事人,還擔著秦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不能沖動行事。

“父親謹慎行事應該的,但父親,容州那邊我會盡快派人過去,便是不將小弟帶回來,也得給小弟一些保全自己的手段,不然我不放心。”成王驕奢淫逸,小弟過去要是受辱,必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為何碎的不能是成王?

“去吧。”秦尚書令想此行送嫁因為怕皇帝對秦家不滿,只派去五十個部曲護送實在不該,“對了,此事莫要告訴你阿耶。”

“便是我們不說,阿耶總也能察覺到不對勁。”阿耶也是世家養出來的公子,自幼綏之便是由阿耶教導,這等聰慧的郎君又怎會察覺不到至親之人不對勁。

“能瞞一時是一時,他近來因為綏之遠嫁本就身子不好,夜裏常驚醒,兩旬前更是夜裏魘著了,夜夜難眠,待他好一些再說罷。”秦尚書令想想夫郞近些時候愁眉不展,若是知道綏之嫁去容州的境況,只怕要大病一場。

“知道了父親。”

夜半燈火燃盡天明,一夜未睡難掩疲憊的秦尚書令癡癡的坐在桌前,秦家一向不行反叛之事,改朝換代雖然也投靠新廷,卻能道一句在其位謀其職,不曾懈怠,又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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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一早提了食盒,昨兒被趕出門再去,秦綏之依舊閉門謝客,他也不好闖進去,如此耽誤一日,周肆便親自下廚,過來賠罪。

“周大當家。”菖蒲聽到敲門聲開門,“公子還未睡醒,怕不好見周大當家。”

“昨夜吃了嗎?”

菖蒲搖頭,夏日熱氣重,公子胃口本就不算好,每餐吃的量少,昨日捂了被子到今兒都還沒露出來,更不提吃飯了。

周肆將手中食盒送於菖蒲手裏,示意菖蒲蒺藜先離開,兩個哥兒遲疑一會,又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們勸了公子半晌都無果,不若讓周大當家試試,不然公子身子如何撐得住。

二人從周肆身邊出去,便見周大當家大刀斧闊走到床前。

“秦公子。”被子裏的人莫說應聲,便是動也不動彈一下,叫周肆頗有些無計可施,秦綏之生起氣來怎麽跟個刺猬一樣,“你起來我們談談,此事的確是我利用你,是我之過,你這般生自己的氣,氣壞了身子豈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被子裏的人還是不動。

“你若再不動我可要掀被子了。”周肆威脅,誰知裏頭的人還是不動,一而再再而三,若是換做平日秦綏之必然氣的掀開被子伶牙俐齒的懟他一頓,這時候卻依舊默不作聲,恐怕出事了。

周肆趕著把人被子掀開,果然瞧見捂在被子裏的秦綏之面色潮紅,可見是捂壞了。

見此,周肆也顧不得人衣衫不整,扯過外衣給人蓋上,便打橫抱起往醫館走去。

一大早,醫館裏也早就忙碌起來,黑熊寨平日裏受傷都是對打留下的淤青,擦擦藥酒即可,醫館不是太忙,多是炮制些藥材給山下送去。

孫哥兒的父親便在山下做事,他留在山上,此時正在清點藥櫃裏的藥材,看哪些快用完需要添補。

不想還沒清點完藥櫃,大當家便抱著秦公子過來,嚇得孫哥兒立馬放下手中的藥材,過來診脈。

“大抵是中暑了,還好不算太熱,大當家且先出去,我給秦公子擦拭擦拭身子。”孫哥兒曉得大當家還沒和秦公子圓房,這時候自然不會把人留下。

周肆也非是胡攪蠻纏之人,依言出去,便見菖蒲蒺藜匆忙跟過來,方才周肆走的太快,叫兩個小哥兒半跑著都沒跟上。

“周大當家,公子、公子怎麽樣了。”蒺藜喘著粗氣詢問。

“中暑了,不過孫哥兒說不嚴重。”周肆盡量安撫兩個小哥兒,“咱們先別進去打擾孫哥兒給秦公子看病。”

他正好趁這個機會從秦綏之兩個貼身伺候的哥兒嘴裏套一套秦綏之的事,不然回回紮手,哪裏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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