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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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第 90 章
曾凡和白望昇對顧遠騫知道的還不少, 顧家乃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幾個人物。顧遠騫的父親顧壬現在某地任知府，母親為絲綢商的掌上明珠。可以說是出身高貴、家境富裕。
顧遠騫本人儀表堂堂、才學出眾, 是去年本地的解元，與宋彥不相上下。且顧家家規中有一條：顧家男兒四十以後正妻無子方可納妾。就憑這一點，不知讓多少姑娘趨之若鶩。
白望昇：“我聽說自打顧遠騫成年, 去他家提親的人就沒斷過, 但顧家都以他專心科舉為由回絕了，如今他得了探花，更是炙手可熱。”相較於寒門平民, 顧遠騫這樣的家世更得人們的喜歡。
曾凡道：“此子實屬難得, 老夫若是有女, 嫁與這樣的人也是萬般樂意，你並沒有輸在才學上, 只是差了些運氣, 不必太過介懷。”要怪只能怪宋彥早早娶了妻。
白望昇：“今日叫你過來並無旁的意思，是想讓你心裏有個底, 免得日後有人拿此挑事, 壞了你與顧遠騫的情分，我聽說你二人有私交？”
“是。”宋彥道。
其實兩人談不上私交，會試前在貢院門口排隊時一見如故, 後來二人號舍相鄰, 考完一起出考場，他們覺得這是緣分，殿試後便相約喝茶吃了頓飯, 算起來兩人相識也不過月餘。
曾凡點頭：“如此就不要心生嫌隙，此事顧遠騫也未必知情, 我聽聞他人品端正，是值得深交的君子。”
官場上能交朋友就不要樹敵，尤其是那些人品端直的君子，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曾凡喜愛宋彥，也願意多跟他說一些。
宋彥起身給兩人深深行一禮，“多謝兩位老師提點，學生謹記在心。”
走出曾府，宋彥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顧遠騫租住的宅子。前幾日兩人一起喝茶，顧遠騫邀請他去過，所以宋彥知道地方。
顧遠騫正在家裏愁眉不展，想躲出去卻發現無處可去。正在這時仆人來報說宋彥上門，他趕緊迎出來。“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冒昧打擾，還請顧兄見諒。”宋彥拱手，“今日我來是想請顧兄喝酒，聽聞白豐樓的四季酒很是有名，早想品嘗一番，今日恰逢喜事，顧兄可願與我同去？”
“去去去。”顧遠騫連說三個去字，生怕晚了宋彥反悔。“你等會兒，我去去就來。”他回屋換了身衣服，交代了老仆幾句便與宋彥往外走。
這時南邊巷口來了一輛馬車，顧遠騫跟見了鬼似的，突然一個轉身拉著宋彥就往巷子的另一頭疾步走去。
宋彥回頭看，只見那馬車停在了顧家門口，車上下來一中年男子，看衣著就不是普通人。“這是？”
“賢弟有所不知。”顧遠騫苦笑，“今日散場後，我差點被人捉了去。”
“捉顧兄？為何？”宋彥心裏已經猜出大概，但還裝作不知，他義正言辭道：“京城難道有人敢當街搶人？太不像話了，顧兄可有報官？”
顧遠騫看他一眼，然後拍拍宋彥的肩。“賢弟無此困擾真是令顧某羨慕啊。攔我之人並非搶匪，而是有人想把女兒嫁與我。我並無此意，自然是不能跟他們走。本以為躲回家就沒事了，哪成想在家半個時辰裏，就有三人來敲門，我現在一聽見敲門心就突突。”
“哈哈……”宋彥不厚道地笑出來，“顧兄桃花旺盛，當是我羨慕你才對。”
“那給你？”顧遠騫斜眼看他。
宋彥趕緊搖頭：“不成，家中已有賢妻，斷不可朝三暮四。”
他看看顧遠騫，問道：“顧兄既然沒有定親，為何不趁此機會解決終身大事？我想以顧兄現在的身份，定能選一好岳家，對未來仕途大有裨益。”
顧遠騫反問：“賢弟可曾因妻子門第不高而後悔過？”
“絕對沒有。”宋彥道。
“顧某擇妻不看家世背景，我顧遠騫不靠岳父走仕途。”他知道那些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人，看中的是他的身份而非他本人。今日他若不是探花，怕是不會有這麽多人上門。
他不會因為對方是某高官之女便娶她，人生本就不易，若是枕邊人都不能合自己心意選擇，那也太苦了 。他要娶的女人，必定是他喜歡的，也是真心喜歡他的。
顧遠騫坦蕩灑脫，既是性情使然，也是家族底蘊給他的底氣。
宋彥暗自讚許，“是我失言，還望顧兄見諒。”
“多慮了。”顧遠騫擺擺手，“我想我們大概是同道中人。”
兩人相互看了看，然後都笑了。他們在街邊租了輛馬車往白豐樓的地界去，兩刻鐘便到了地方，只是今日京城各大酒樓都客滿為患，白豐樓也座無虛席。
宋彥嘆氣：“是我考慮不周，對不住。”
顧遠騫搖頭，“你我皆非京中人，自然不曉得今日會有這般狀況，算了，不如我們買酒回去喝。”
“如此甚好！”宋彥道。
兩人各提兩壇酒，所謂四季酒是以四季命名的四種酒，乃白豐樓的招牌，價格自然不菲，半斤一壇，四壇酒花了宋彥六兩銀子。
酒買好，兩人又犯了難。顧遠騫家裏總有人上門給他說親，自然是不能回，宋彥家在西城門邊上，離這裏遠，去也不合適。
兩人提著酒，站在路邊竟無處可去。顧遠騫把酒壇往地上一放，就要席地而坐。“就這兒吧，與友同飲何必拘於地點。”
宋彥趕緊把人拉住，“顧兄，若坐這裏，估計用不了多久便會有人來此捉你。”
這是絕對有可能的事，顧遠騫嘆道：“都道春風得意，卻無處飲酒，可憐可嘆。”
“我倒有一去處。”宋彥環顧四周，“我記得二舅家有一鋪子在這附近，我們不如去借個地方。”
“親舅？”顧遠騫問。
“親舅舅，對我很好。”
顧遠騫：“那便沒有問題，我們找找去。”他實在不想回去面對時不時的敲門。先前有人來，他都讓老仆說自己不在家，但若是來個大人物，就不能避而不見了。
徐星河的鋪子宋彥沒有去過，但他看過家裏食盒上的地址，離白豐樓不遠。兩人一路打聽，期間還找錯了一次，最後總算是找到了。
顧遠騫擡頭看上面的牌匾：“星樂齋，很別致的店名。”
“表哥！”徐星河看見宋彥驚訝不已。她放下手裏的賬本迎了出來，“表哥你怎麽來了？聽說你得了二甲第一名，恭喜表哥。”
“你怎麽在店裏？”宋彥站在顧遠騫面前，擋著他的視線。
“不來看看我不放心，不過我正準備回去呢。”徐星河道，“表哥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飯？我爹娘見到你一定開心。”
“不了，我來是想借個地方與好友喝酒，你這裏方便嗎？”
表哥身邊還有一人，徐星河早就看見了，她對顧遠騫微微頷首，“方便，跟我來。”
顧遠騫想放下酒壇，跟人家姑娘好好見個禮。但宋彥一手抓著他的胳膊：“顧兄，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顧遠騫無奈：“好，不醉不歸。”
走在前頭的徐星河道：“我聽說明日舉辦瓊林宴，表哥你今日可不能多喝啊。”
宋彥與顧遠騫對視一眼，都無奈地笑了。不醉不歸說說而已，這四壇酒總共才二斤，能醉到哪兒去。
徐星河把兩人帶到後院，鋪子分先後院，前院賣東西，後院是仆人們休息的地方，有一間很小的屋子是徐星河的。
宋彥看了看不大的小屋問：“你這屋子這般小？似乎沒有仆人的房間大。”
“嗯，我用不了多大地方。”徐星河不在意道，“他們吃住在這裏，地方小了不夠用，我就是白日過來看一下，用不著大屋子。”
徐星河給兩人騰桌子，還貼心地去前面拿了幾樣糕點、肉幹過來給他們當下酒菜。
“表妹快些回去吧，不然二舅母該著急了。”有外男在，徐星河待久了不方便，宋彥把人往回趕。
“嗯，我這就走，表哥想要什麽就去前面說一聲，我跟他們說過了，表哥你不要客氣。”
徐星河走後，宋彥道：“條件有限，顧兄湊合一下，來我們先幹一杯。”
“不，是一碗。”顧遠騫舉了舉吃飯的碗，徐星河這裏沒有酒盅，只能把平時吃飯的碗拿來裝酒。
宋彥大笑：“大碗喝酒倒有幾分江湖兒郎的豪氣，今日我們不談斯文，只品美酒。”
兩人就著徐星河拿過來的肉幹、肉脯邊喝邊聊，顧遠騫非京城人，這裏沒朋友，宋彥在京城幾個月也沒交到能交心的好友，同為異鄉客的兩人倒是很談得來。
不多時，店裏的小二提著食盒進來。“表少爺，我家小姐讓我給二位買下酒菜，咱這附近白豐樓最有名，奈何今日白豐樓人太多，我怕表少爺等急了，就在附近飯館買了幾樣，您放心，雖沒有白豐樓名氣大，但味道絕對不差，小姐都給我們買過。”
說著他把四個盤子從食盒裏拿出來，一碟醬牛肉、一碟醬鴨、一碟紅燒蹄髈、一碟時令小菜。
顧遠騫笑道：“都是好菜，下酒正好，有心了。”
宋彥道：“這些菜正合我意，多謝小哥。”
小二忙道：“不謝，二位慢用，有事您喊我。”然後退出房間。
“你表妹這麽小就出來經營鋪子，著實能幹。”顧遠騫漫不經心道。
宋彥：“這是家中給她的嫁妝鋪子，我也沒想到她今日會在店裏，星河是個有主意的。”
“她叫星河？”
“徐星河。”
顧遠騫喝了一口酒：“萬裏飛雲都過盡，天闕星河如洗，星河！好名字。”
“聽說是她外公給起的名字。”宋彥道，“舅母說她剛出生，她外婆就把這店改成星樂齋。”
“看來你表妹是被家人寵愛的女孩子。”顧遠騫笑道，既被萬千嬌寵，卻能體恤下人，是個善良的姑娘。“看年紀該是早就定親了吧？”
宋彥低頭倒酒，嘴角勾了勾但很快恢覆如常，“正在議親，聽說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二舅和二舅母太過挑剔，不然也不會耽擱到星河及笄，若是早定下，今年怕是該成親了。”
“女子嫁人馬虎不得，做爹娘的多考慮一些沒有錯。”顧遠騫舉碗，“我敬賢弟。”
宋彥道：“你我都這般熟了，稱呼我為宋彥即可，我敬顧兄。”
兩人碰了碰碗，一飲而盡。徐星河不放心，回去吃了飯便又返回店裏，見兩人還在喝便沒有打擾。宋彥不常飲酒，喝了一壇半斤酒之後便覺得暈乎乎，但為了陪顧遠騫他強撐著。
四小壇酒兩人喝了一個時辰，顧遠騫不願回家，宋彥便陪他在這小屋待到日落。兩人橫在徐星河臨時休息用的榻上。
徐星河進來見他們兩個這個樣子，便叫人煮了醒酒湯。端給宋彥時，還不忘念叨：“表哥快醒醒酒，不然回家表嫂該嫌你了。”
宋彥笑道：“怕是會把我趕出來。”
顧遠騫瞇縫著眼，狀似假寐，眼珠卻盯著徐星河轉，他對宋彥道：“難不成你懼內？”
“是！”宋彥毫無負擔地承認。惹得顧遠騫瞪大眼睛看他，然後對他豎起大拇指。
徐星河笑道：“表哥胡話，表嫂才不會趕你出來，她只會擔心你。”她把一碗醒酒湯遞給顧遠騫：“顧公子你也喝一點，免得明日頭疼。”
顧遠騫搖搖晃晃站到地上，拱手一禮：“多謝星河姑娘！”
聽他叫自己名字，徐星河擡頭看去，目光與顧遠騫含笑的雙眸對上，徐星河呆楞片刻，又慌忙低頭：“顧公子客氣了！”
她臉有些發燙，徐星河在心裏嘀咕，一定是這屋子太小，被酒氣熏到了，不然自己怎會臉紅心跳加快呢？
顧遠騫接過徐星河手裏的醒酒湯，一仰脖喝了個幹凈。
“顧兄！”宋彥從榻上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今日多謝你陪我。”顧遠騫對宋彥拱手。
宋彥把他的手壓下去，“顧兄說這話就見外了，今後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多著呢。”
夜已深，路上行人寥寥，冷風一吹兩人的酒氣散了不少。顧遠騫看了看宋彥身後，小聲問：“這麽晚了，讓星河一人回去怕是不妥吧？”
宋彥點頭：“確實不妥。”
顧遠騫心裏一喜，“不如我們送、”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疾馳的馬蹄聲來到近前。
徐元禮跳下馬，大步過來就把宋彥抱住：“外甥，好樣的。”宋彥考了本次殿試第四名已經在徐家傳開，雖然遺憾沒有進一甲，但第四名已經非常不錯，光宗耀祖的本事。
宋彥：“二舅怎麽來了？”
“你舅母說你在店裏，星河一直沒回，讓我過來瞧瞧。星河這地方小，又沒啥好吃的，下次想喝酒就去二舅家，把你朋友都帶上，讓你二舅母給你們準備好酒好菜，想喝多久都成。”
“好，下次我們就去二舅家，二舅，這位是我好友顧遠騫，顧兄這位是我二舅徐元禮。”宋彥給兩人介紹。
顧遠騫鄭重一禮，“晚輩見過舅舅。”
借著門前的燈籠，徐元禮打量顧遠騫，心想外甥長得好，他朋友長得也不差，這難道就是物以類聚？
寒暄兩句，各自分開。徐元禮騎在馬上突然一拍腦門，他就覺得顧遠騫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今日在官署聽人說了無數遍，探花郎啊。
長得好、學問好，不比外甥差，這要是做他女婿該多好，他女兒就得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徐元禮也知自家夠不上，只能想想罷了。
徐星河被親爹接走，顧遠騫略顯遺憾。他與宋彥同坐一輛馬車，“這麽晚了應該不會再有人去你家敲門，顧兄可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日參見瓊林宴。”
“好。”顧遠騫有些心不在焉，瓊林宴後估計又是一番圍堵，總躲不是辦法，得想個萬全之策。
馬車先把顧遠騫送回家，再把宋彥送到西城。宋彥這麽久沒回來，人不知去了哪裏，林青很擔心。就在她以為今晚可能不回來時，聽見大門外有動靜，她趕忙出去，馬車上下來一身酒味的人。
“跟誰喝酒去了？”林青把人扶到屋內。
宋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與探花郎顧遠騫。”
“就是今日騎馬、長得很好看的那個？”林青正低頭給他擦手，宋彥手一翻捏住她的下巴，把臉湊過來：“好看？你覺得他好看？難道他比我好看？”
林青眨眨眼，然後搖搖頭，笑瞇瞇道：“沒有你好看，今日那幾百人都沒你好看。”任何時候都不要跟醉鬼爭論，雖然宋彥看上去並沒有醉的很厲害，但裝醉的男人更可怕。
“這還差不多。”宋彥跌回床上，他望著林青：“青兒，為夫今日幹了件大事。”
“什麽大事？”林青繼續給他擦手擦臉。
“先不告訴你，等有了好消息你自然會知曉。”宋彥瞇瞇眼，笑得跟個狐貍似的。
一夜好眠，次日宋彥沐浴更衣去參加瓊林宴。林青送他出門，左鄰右舍都出來看。住了一堆泥腿子的榆樹巷，竟出了宋彥這麽個人物，大家都跟著高興。
等馬車走遠，婦人們圍過來：“林娘子，你相公高中是大喜事，得請大家吃酒啊。”
“好，一定請。”他們與鄰居處得不錯，這麽大的喜事請客是要的。
只是住這裏的人都有自己的營生，聚一起較難。天也還冷，酒席要擺在哪裏？她家根本放不下。而且林青也嫌麻煩。於是三日後她在附近飯館定了飯菜，給巷子裏每戶人家送去一桌，菜以大魚大肉為主。榆樹巷家家喜笑顏開，都來給宋彥道賀，然後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頓。
林青給自家也定了一桌，她高興便喝了幾杯，迷迷糊糊就聽宋彥說：“明日去二舅家，星河要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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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凡和白望昇對顧遠騫知道的還不少, 顧家乃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幾個人物。顧遠騫的父親顧壬現在某地任知府，母親為絲綢商的掌上明珠。可以說是出身高貴、家境富裕。
顧遠騫本人儀表堂堂、才學出眾, 是去年本地的解元，與宋彥不相上下。且顧家家規中有一條：顧家男兒四十以後正妻無子方可納妾。就憑這一點，不知讓多少姑娘趨之若鶩。
白望昇：“我聽說自打顧遠騫成年, 去他家提親的人就沒斷過, 但顧家都以他專心科舉為由回絕了，如今他得了探花，更是炙手可熱。”相較於寒門平民, 顧遠騫這樣的家世更得人們的喜歡。
曾凡道：“此子實屬難得, 老夫若是有女, 嫁與這樣的人也是萬般樂意，你並沒有輸在才學上, 只是差了些運氣, 不必太過介懷。”要怪只能怪宋彥早早娶了妻。
白望昇：“今日叫你過來並無旁的意思，是想讓你心裏有個底, 免得日後有人拿此挑事, 壞了你與顧遠騫的情分，我聽說你二人有私交？”
“是。”宋彥道。
其實兩人談不上私交，會試前在貢院門口排隊時一見如故, 後來二人號舍相鄰, 考完一起出考場，他們覺得這是緣分，殿試後便相約喝茶吃了頓飯, 算起來兩人相識也不過月餘。
曾凡點頭：“如此就不要心生嫌隙，此事顧遠騫也未必知情, 我聽聞他人品端正，是值得深交的君子。”
官場上能交朋友就不要樹敵，尤其是那些人品端直的君子，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曾凡喜愛宋彥，也願意多跟他說一些。
宋彥起身給兩人深深行一禮，“多謝兩位老師提點，學生謹記在心。”
走出曾府，宋彥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顧遠騫租住的宅子。前幾日兩人一起喝茶，顧遠騫邀請他去過，所以宋彥知道地方。
顧遠騫正在家裏愁眉不展，想躲出去卻發現無處可去。正在這時仆人來報說宋彥上門，他趕緊迎出來。“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冒昧打擾，還請顧兄見諒。”宋彥拱手，“今日我來是想請顧兄喝酒，聽聞白豐樓的四季酒很是有名，早想品嘗一番，今日恰逢喜事，顧兄可願與我同去？”
“去去去。”顧遠騫連說三個去字，生怕晚了宋彥反悔。“你等會兒，我去去就來。”他回屋換了身衣服，交代了老仆幾句便與宋彥往外走。
這時南邊巷口來了一輛馬車，顧遠騫跟見了鬼似的，突然一個轉身拉著宋彥就往巷子的另一頭疾步走去。
宋彥回頭看，只見那馬車停在了顧家門口，車上下來一中年男子，看衣著就不是普通人。“這是？”
“賢弟有所不知。”顧遠騫苦笑，“今日散場後，我差點被人捉了去。”
“捉顧兄？為何？”宋彥心裏已經猜出大概，但還裝作不知，他義正言辭道：“京城難道有人敢當街搶人？太不像話了，顧兄可有報官？”
顧遠騫看他一眼，然後拍拍宋彥的肩。“賢弟無此困擾真是令顧某羨慕啊。攔我之人並非搶匪，而是有人想把女兒嫁與我。我並無此意，自然是不能跟他們走。本以為躲回家就沒事了，哪成想在家半個時辰裏，就有三人來敲門，我現在一聽見敲門心就突突。”
“哈哈……”宋彥不厚道地笑出來，“顧兄桃花旺盛，當是我羨慕你才對。”
“那給你？”顧遠騫斜眼看他。
宋彥趕緊搖頭：“不成，家中已有賢妻，斷不可朝三暮四。”
他看看顧遠騫，問道：“顧兄既然沒有定親，為何不趁此機會解決終身大事？我想以顧兄現在的身份，定能選一好岳家，對未來仕途大有裨益。”
顧遠騫反問：“賢弟可曾因妻子門第不高而後悔過？”
“絕對沒有。”宋彥道。
“顧某擇妻不看家世背景，我顧遠騫不靠岳父走仕途。”他知道那些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人，看中的是他的身份而非他本人。今日他若不是探花，怕是不會有這麽多人上門。
他不會因為對方是某高官之女便娶她，人生本就不易，若是枕邊人都不能合自己心意選擇，那也太苦了 。他要娶的女人，必定是他喜歡的，也是真心喜歡他的。
顧遠騫坦蕩灑脫，既是性情使然，也是家族底蘊給他的底氣。
宋彥暗自讚許，“是我失言，還望顧兄見諒。”
“多慮了。”顧遠騫擺擺手，“我想我們大概是同道中人。”
兩人相互看了看，然後都笑了。他們在街邊租了輛馬車往白豐樓的地界去，兩刻鐘便到了地方，只是今日京城各大酒樓都客滿為患，白豐樓也座無虛席。
宋彥嘆氣：“是我考慮不周，對不住。”
顧遠騫搖頭，“你我皆非京中人，自然不曉得今日會有這般狀況，算了，不如我們買酒回去喝。”
“如此甚好！”宋彥道。
兩人各提兩壇酒，所謂四季酒是以四季命名的四種酒，乃白豐樓的招牌，價格自然不菲，半斤一壇，四壇酒花了宋彥六兩銀子。
酒買好，兩人又犯了難。顧遠騫家裏總有人上門給他說親，自然是不能回，宋彥家在西城門邊上，離這裏遠，去也不合適。
兩人提著酒，站在路邊竟無處可去。顧遠騫把酒壇往地上一放，就要席地而坐。“就這兒吧，與友同飲何必拘於地點。”
宋彥趕緊把人拉住，“顧兄，若坐這裏，估計用不了多久便會有人來此捉你。”
這是絕對有可能的事，顧遠騫嘆道：“都道春風得意，卻無處飲酒，可憐可嘆。”
“我倒有一去處。”宋彥環顧四周，“我記得二舅家有一鋪子在這附近，我們不如去借個地方。”
“親舅？”顧遠騫問。
“親舅舅，對我很好。”
顧遠騫：“那便沒有問題，我們找找去。”他實在不想回去面對時不時的敲門。先前有人來，他都讓老仆說自己不在家，但若是來個大人物，就不能避而不見了。
徐星河的鋪子宋彥沒有去過，但他看過家裏食盒上的地址，離白豐樓不遠。兩人一路打聽，期間還找錯了一次，最後總算是找到了。
顧遠騫擡頭看上面的牌匾：“星樂齋，很別致的店名。”
“表哥！”徐星河看見宋彥驚訝不已。她放下手裏的賬本迎了出來，“表哥你怎麽來了？聽說你得了二甲第一名，恭喜表哥。”
“你怎麽在店裏？”宋彥站在顧遠騫面前，擋著他的視線。
“不來看看我不放心，不過我正準備回去呢。”徐星河道，“表哥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飯？我爹娘見到你一定開心。”
“不了，我來是想借個地方與好友喝酒，你這裏方便嗎？”
表哥身邊還有一人，徐星河早就看見了，她對顧遠騫微微頷首，“方便，跟我來。”
顧遠騫想放下酒壇，跟人家姑娘好好見個禮。但宋彥一手抓著他的胳膊：“顧兄，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顧遠騫無奈：“好，不醉不歸。”
走在前頭的徐星河道：“我聽說明日舉辦瓊林宴，表哥你今日可不能多喝啊。”
宋彥與顧遠騫對視一眼，都無奈地笑了。不醉不歸說說而已，這四壇酒總共才二斤，能醉到哪兒去。
徐星河把兩人帶到後院，鋪子分先後院，前院賣東西，後院是仆人們休息的地方，有一間很小的屋子是徐星河的。
宋彥看了看不大的小屋問：“你這屋子這般小？似乎沒有仆人的房間大。”
“嗯，我用不了多大地方。”徐星河不在意道，“他們吃住在這裏，地方小了不夠用，我就是白日過來看一下，用不著大屋子。”
徐星河給兩人騰桌子，還貼心地去前面拿了幾樣糕點、肉幹過來給他們當下酒菜。
“表妹快些回去吧，不然二舅母該著急了。”有外男在，徐星河待久了不方便，宋彥把人往回趕。
“嗯，我這就走，表哥想要什麽就去前面說一聲，我跟他們說過了，表哥你不要客氣。”
徐星河走後，宋彥道：“條件有限，顧兄湊合一下，來我們先幹一杯。”
“不，是一碗。”顧遠騫舉了舉吃飯的碗，徐星河這裏沒有酒盅，只能把平時吃飯的碗拿來裝酒。
宋彥大笑：“大碗喝酒倒有幾分江湖兒郎的豪氣，今日我們不談斯文，只品美酒。”
兩人就著徐星河拿過來的肉幹、肉脯邊喝邊聊，顧遠騫非京城人，這裏沒朋友，宋彥在京城幾個月也沒交到能交心的好友，同為異鄉客的兩人倒是很談得來。
不多時，店裏的小二提著食盒進來。“表少爺，我家小姐讓我給二位買下酒菜，咱這附近白豐樓最有名，奈何今日白豐樓人太多，我怕表少爺等急了，就在附近飯館買了幾樣，您放心，雖沒有白豐樓名氣大，但味道絕對不差，小姐都給我們買過。”
說著他把四個盤子從食盒裏拿出來，一碟醬牛肉、一碟醬鴨、一碟紅燒蹄髈、一碟時令小菜。
顧遠騫笑道：“都是好菜，下酒正好，有心了。”
宋彥道：“這些菜正合我意，多謝小哥。”
小二忙道：“不謝，二位慢用，有事您喊我。”然後退出房間。
“你表妹這麽小就出來經營鋪子，著實能幹。”顧遠騫漫不經心道。
宋彥：“這是家中給她的嫁妝鋪子，我也沒想到她今日會在店裏，星河是個有主意的。”
“她叫星河？”
“徐星河。”
顧遠騫喝了一口酒：“萬裏飛雲都過盡，天闕星河如洗，星河！好名字。”
“聽說是她外公給起的名字。”宋彥道，“舅母說她剛出生，她外婆就把這店改成星樂齋。”
“看來你表妹是被家人寵愛的女孩子。”顧遠騫笑道，既被萬千嬌寵，卻能體恤下人，是個善良的姑娘。“看年紀該是早就定親了吧？”
宋彥低頭倒酒，嘴角勾了勾但很快恢覆如常，“正在議親，聽說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二舅和二舅母太過挑剔，不然也不會耽擱到星河及笄，若是早定下，今年怕是該成親了。”
“女子嫁人馬虎不得，做爹娘的多考慮一些沒有錯。”顧遠騫舉碗，“我敬賢弟。”
宋彥道：“你我都這般熟了，稱呼我為宋彥即可，我敬顧兄。”
兩人碰了碰碗，一飲而盡。徐星河不放心，回去吃了飯便又返回店裏，見兩人還在喝便沒有打擾。宋彥不常飲酒，喝了一壇半斤酒之後便覺得暈乎乎，但為了陪顧遠騫他強撐著。
四小壇酒兩人喝了一個時辰，顧遠騫不願回家，宋彥便陪他在這小屋待到日落。兩人橫在徐星河臨時休息用的榻上。
徐星河進來見他們兩個這個樣子，便叫人煮了醒酒湯。端給宋彥時，還不忘念叨：“表哥快醒醒酒，不然回家表嫂該嫌你了。”
宋彥笑道：“怕是會把我趕出來。”
顧遠騫瞇縫著眼，狀似假寐，眼珠卻盯著徐星河轉，他對宋彥道：“難不成你懼內？”
“是！”宋彥毫無負擔地承認。惹得顧遠騫瞪大眼睛看他，然後對他豎起大拇指。
徐星河笑道：“表哥胡話，表嫂才不會趕你出來，她只會擔心你。”她把一碗醒酒湯遞給顧遠騫：“顧公子你也喝一點，免得明日頭疼。”
顧遠騫搖搖晃晃站到地上，拱手一禮：“多謝星河姑娘！”
聽他叫自己名字，徐星河擡頭看去，目光與顧遠騫含笑的雙眸對上，徐星河呆楞片刻，又慌忙低頭：“顧公子客氣了！”
她臉有些發燙，徐星河在心裏嘀咕，一定是這屋子太小，被酒氣熏到了，不然自己怎會臉紅心跳加快呢？
顧遠騫接過徐星河手裏的醒酒湯，一仰脖喝了個幹凈。
“顧兄！”宋彥從榻上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今日多謝你陪我。”顧遠騫對宋彥拱手。
宋彥把他的手壓下去，“顧兄說這話就見外了，今後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多著呢。”
夜已深，路上行人寥寥，冷風一吹兩人的酒氣散了不少。顧遠騫看了看宋彥身後，小聲問：“這麽晚了，讓星河一人回去怕是不妥吧？”
宋彥點頭：“確實不妥。”
顧遠騫心裏一喜，“不如我們送、”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疾馳的馬蹄聲來到近前。
徐元禮跳下馬，大步過來就把宋彥抱住：“外甥，好樣的。”宋彥考了本次殿試第四名已經在徐家傳開，雖然遺憾沒有進一甲，但第四名已經非常不錯，光宗耀祖的本事。
宋彥：“二舅怎麽來了？”
“你舅母說你在店裏，星河一直沒回，讓我過來瞧瞧。星河這地方小，又沒啥好吃的，下次想喝酒就去二舅家，把你朋友都帶上，讓你二舅母給你們準備好酒好菜，想喝多久都成。”
“好，下次我們就去二舅家，二舅，這位是我好友顧遠騫，顧兄這位是我二舅徐元禮。”宋彥給兩人介紹。
顧遠騫鄭重一禮，“晚輩見過舅舅。”
借著門前的燈籠，徐元禮打量顧遠騫，心想外甥長得好，他朋友長得也不差，這難道就是物以類聚？
寒暄兩句，各自分開。徐元禮騎在馬上突然一拍腦門，他就覺得顧遠騫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今日在官署聽人說了無數遍，探花郎啊。
長得好、學問好，不比外甥差，這要是做他女婿該多好，他女兒就得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徐元禮也知自家夠不上，只能想想罷了。
徐星河被親爹接走，顧遠騫略顯遺憾。他與宋彥同坐一輛馬車，“這麽晚了應該不會再有人去你家敲門，顧兄可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日參見瓊林宴。”
“好。”顧遠騫有些心不在焉，瓊林宴後估計又是一番圍堵，總躲不是辦法，得想個萬全之策。
馬車先把顧遠騫送回家，再把宋彥送到西城。宋彥這麽久沒回來，人不知去了哪裏，林青很擔心。就在她以為今晚可能不回來時，聽見大門外有動靜，她趕忙出去，馬車上下來一身酒味的人。
“跟誰喝酒去了？”林青把人扶到屋內。
宋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與探花郎顧遠騫。”
“就是今日騎馬、長得很好看的那個？”林青正低頭給他擦手，宋彥手一翻捏住她的下巴，把臉湊過來：“好看？你覺得他好看？難道他比我好看？”
林青眨眨眼，然後搖搖頭，笑瞇瞇道：“沒有你好看，今日那幾百人都沒你好看。”任何時候都不要跟醉鬼爭論，雖然宋彥看上去並沒有醉的很厲害，但裝醉的男人更可怕。
“這還差不多。”宋彥跌回床上，他望著林青：“青兒，為夫今日幹了件大事。”
“什麽大事？”林青繼續給他擦手擦臉。
“先不告訴你，等有了好消息你自然會知曉。”宋彥瞇瞇眼，笑得跟個狐貍似的。
一夜好眠，次日宋彥沐浴更衣去參加瓊林宴。林青送他出門，左鄰右舍都出來看。住了一堆泥腿子的榆樹巷，竟出了宋彥這麽個人物，大家都跟著高興。
等馬車走遠，婦人們圍過來：“林娘子，你相公高中是大喜事，得請大家吃酒啊。”
“好，一定請。”他們與鄰居處得不錯，這麽大的喜事請客是要的。
只是住這裏的人都有自己的營生，聚一起較難。天也還冷，酒席要擺在哪裏？她家根本放不下。而且林青也嫌麻煩。於是三日後她在附近飯館定了飯菜，給巷子裏每戶人家送去一桌，菜以大魚大肉為主。榆樹巷家家喜笑顏開，都來給宋彥道賀，然後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頓。
林青給自家也定了一桌，她高興便喝了幾杯，迷迷糊糊就聽宋彥說：“明日去二舅家，星河要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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