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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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第 66 章
林青讓蔡叔把車停在路邊, 她下車去自家地裏看看什麽情況，宋彥也跟著下了車。等走近了兩人才發現裏正的兒子王鴻遠也在。
婦人們胳膊上都挎著籃子，正排隊給剛摘下來的菊花過秤。裏正兒子掌秤, 林冬拿著本子。王鴻遠報一個重量她在本上寫下，然後嘴裏說出錢數，讓徐茂春從林崢端著的盆裏數銅板給稱過秤的人。完成一個緊接著下一個, 分工明確、井然有序。
林冬做得十分像樣。林青以為她不在地裏的花得扔一批, 沒想到妹妹張羅著把花給摘了。“這個家沒有我，冬兒也能過下去。”
宋彥側頭看她：“很失落？”
“妹妹這麽能幹，失落什麽, 我高興。”林青撒開宋彥的手, 小跑著到弟弟妹妹跟前。
“大姐！”林崢這個端錢的精神不集中, 左顧右盼然後就看見跑過來的大姐。他想奔過去接姐姐，可手裏端著裝錢的陶盆, 二姐說了他摔了陶盆都不能摔, 不然揍他，小孩兒就忍著沒動。
林青跑到近前, 捧住妹妹的小臉, 在她左右臉頰上各親了兩下。林冬從驚喜變成了驚呆，長大一點大姐就不親她了，但喜歡捏她臉, 突然這般親近讓小丫頭不知所措, 嘴巴張得老大。還不等林冬有反應，林青轉頭又去親弟弟。
林崢咧著嘴，“姐, 你幹啥？”雖然嘴上沒說，但從表情上能看出來他很嫌棄。見他這副表情, 林青兩手捏了捏弟弟的小胖臉，林崢大一點就不喜歡別人親他。
宋彥心說臭小子你還嫌棄，你姐都沒親我。
村裏婦人見狀都忍不住感嘆：“青丫頭對弟弟妹妹可真好。”這麽大孩子了，還親來親去的。她們當娘的都沒這麽親過自家孩子。
“我不在家多虧了嬸子們，多謝！”林青給婦人們道謝。
周氏道：“謝啥，又不是沒給錢，要說謝我得謝謝林冬，剛好饞肉了她就給送錢來了，明日我就去鎮上買肉。”
“林冬做事妥當，可不輸你，你們姐倆都是能幹的。”
被婦人們誇，林冬小臉微紅。林青摸摸妹妹的發髻，一臉欣慰。
徐茂春見到外孫幾步走過去，沒說話先把宋彥手腕拎起來把脈，人瘦了但精神很好，身體除了疲累些，沒別的毛病。老爺子這才放了心。
“外公，讓您費心了。”
徐茂春拍拍外孫的手，“你好好的就成。”老爺子沒問他考得好不好，也是挺沈得住氣。
村裏人看見宋彥，也都跟他問好。“宋秀才回來了？考得怎麽樣啊？”
他們從裏正那兒聽說，宋彥這個月要考什麽試，考過了就是舉人老爺，能做官。這會兒看見宋彥都迫切想知道結果，他們村要是出個官老爺那可了不得。
宋彥笑道：“嬸子們費心了。”如今村裏人和林青關系都還不錯，他見人也有了三分笑，“考試結果得等些日子才知道，若是榜上有名，我和林青請大家吃席。”
“你一定能考中，裏正都說了，宋秀才讀書厲害。”
“就是，我們等著吃席了。”
“宋秀才一定能上榜，那個叫啥來著，金、金……”吳氏金了半天沒說出來。還是王鴻遠道：“金榜題名。”
吳氏一拍手：“對，就是金榜題名。”
宋彥想說中舉還算不上金榜題名，得進士才行，但一想算了，沒必要解釋那麽清楚。“借您吉言。”
見大家圍著宋彥說個不停，林青拍拍手，把目光吸引過來。“嬸子們我們閑話少說，那邊車等著我們呢，咱們加快速度，下一個到誰了？”
王鴻遠繼續掌秤，宋彥接過林崢手裏裝錢的陶盆，秤一個他就低頭數錢，幾乎和林冬報數同時遞出數量一致的銅板。
後面排著的人小聲道：“林家這姐倆不得了哦，林冬小小年紀算錢就這麽厲害，比那上了幾年私塾的人都強。”
“可不，我兒子掰著手指頭腳丫子都算不明白，人家張嘴就來。”
“林崢雖然小了點但也不差，聽說會寫不少字，林家這仨孩子是咋生的呢？”
“林元和跟他媳婦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我要是有這樣仨孩子，少活幾年都值了。”
林青幫忙，速度提升了不少。很快大人們過完稱，輪到綴在隊尾的幾個小孩兒。孩子們摘的不多一二斤但很幹凈也符合要求。林青翻了下籃子裏的花誇獎道：“狗蛋真能幹。”
狗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村裏能讓他這麽大孩子賺錢的活沒有，林家這活就能還不累人，小夥伴們都想來賺點零用。可惜他們娘更想來，這活要是都給小孩兒做該多好，買糖的錢都不用跟家裏要了。
稱完重拿到錢，人群逐漸散去。宋彥提著裝菊花的布袋，林青端著裝銅板的陶盆，領著弟弟妹妹往路邊走。
王鴻遠替他們把秤提到馬車旁，“我給你放這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林青：“謝謝遠哥。”
宋彥拱手：“多謝！改日宋某去拜訪王伯。”
“哎，好。”王鴻遠不太習慣與宋彥打交道，太有禮貌說話又文氣，他不知道怎麽應對。
王鴻遠要去自家地裏瞧瞧，就沒跟他們一起回村。林青轉頭對等了半晌的蔡叔道：“蔡叔，讓您久等了，抱歉。”
“沒事，我也沒什麽活。”蔡叔好脾氣道。他往那邊看了一眼，“那就是你種的菊花？這麽瞧著可真好看。”
“等會給您帶回去一包曬幹的，上火泡一杯，降火。”林青把弟妹抱上車。
“那感情好，天熱總覺得嗓子不舒服，喝點你家的花試試。”蔡叔一甩鞭子，棗紅馬慢騰騰走起來。
徐茂春不願坐車，溜溜達達跟在馬車後面，宋彥想陪他一起，被老爺子趕上馬車。
進村後，宋彥又接受了一波問候。到家林冬從脖子上拿出鑰匙開大門，留在家裏看家的小黑和豆包見到主人們回來，晃著尾巴過來迎接。
東西搬進屋，蔡叔坐了會兒，喝了杯茶便起身離開。宋彥給他二兩銀子的車資，蔡叔推拒，宋彥和林青執意要給，推拒不過他也就收了。這銀子是他除了丘家的工錢外白得的，拿了心裏高興。林青把菊花和金銀花都給他包了一些。
送走蔡叔，林青顧不上休息，便和宋彥攤開油布，把菊花均勻灑在上面，趁著天好得抓緊時間晾曬。林冬給大姐和姐夫幫忙。
林崢則坐在堂屋晃著腳丫，吃著大姐帶回來的糕點，看院子裏忙忙碌碌，別提多幸福了。徐茂春在搖椅上喝茶，“就咱倆是閑人，萬一哪天你姐不給咱倆飯吃咋辦？”
林崢往嘴裏塞了塊糕點，十分篤定地說道：“不會，大姐才不會不給我飯吃。”
“你是她親弟弟不會不給你飯吃，我就難說嘍。”外孫回來，徐茂春心情不錯，閑著沒事逗孩子玩。
“放心，大姐才不會那麽做，我大姐可好可好了。”林崢拍胸脯保證，“若是家裏飯不夠，我的飯分給外公。”他不說大姐不給飯吃，而是說飯不夠，也是有點小聰明。
“唉吆。”徐茂春樂了，“還挺有良心。”
屋裏的對話，院中幾人自然都聽到了。林冬沖屋裏喊：“不幹活還吃那麽多糕點，晚上不準吃飯。”
林崢趕緊又往嘴裏扒了兩口，然後跑出院子，“姐，我出去玩了。”他溜了。
“哼，越來越滑頭。”林冬也不管他，讓他來幹，也只能添亂。
宋彥小聲跟林青咬耳朵，“崢哥比較怕冬兒不怕你。”
林青偷偷看一眼妹妹，點頭。“別說林崢了，我有時候都怕她。”林冬要是管家那一定是個非常合格的管家婆。宋彥忍笑，他們將來有女兒像她娘或是小姨都很好。
菊花和金銀花又摘了幾次，每次宋彥都跟著忙。把村裏人都驚著了，讀書人他們不是沒見過，但像宋彥這種主動下田幹活的真沒見過。
關鍵是不會他還學，問林青問旁人甚至問林冬，一點架子都沒有，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讀書人。這次宋彥要是能當官，林家可就飛黃騰達了，有人再次感嘆林青好命。
林家這邊忙忙碌碌，有時都想不起考試這回事。府城那邊的丘朗卻備受煎熬，丘朗覺得自己考得還行，但榜沒貼出來誰都無法保證，所以難免忐忑。
家裏還有個小的在讀書，丘母丘母等不及就提前回了縣城。丘朗在府城等了將近一個月，九月十五鄉試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丘朗早早來看榜，還不等他擠到前面，就聽有人喊：“第一名宋彥”
丘朗大喜，他的好兄弟果然不負眾望，奪得解元。高興過後，丘公子擠過幾個人來到榜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從後往前看。
很快在倒數第五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丘少爺高興大喊：“我—中—了。”
高興之餘他還不忘確認解元是不是宋彥，待確認無誤後。丘朗回家收拾東西，既然他中了，這院子就不用再租了。押金都沒要，收拾包袱坐上馬車離開府城。
丘朗沒回家，而是去了旺山村，幾乎與官府的喜報同時到達旺山村。徐茂春作為家裏唯一的長輩給報喜的官差包了大紅包，再客客氣氣把人送走，然後開始放爆竹。
徐茂春始終沒問過宋彥考得如何，但他偷偷問了林青，然後得知外孫考得不錯。老爺子二話不說就讓貨郎給買了爆竹，就等今日放它個震天響。
爆竹震得耳朵都快聾了，丘朗全然不顧，扯著嗓子喊：“我也中啦！”
“恭喜！”宋彥上前抱抱好友，丘朗讀書很用功，富家子中像他這麽肯努力的也不多。
“同喜，同喜！雖然沒有你考得好。什麽時候擺席通知我，我得回縣城了，我爹娘還不知道呢。”丘朗匆匆來，又一陣風似地走了。
宋彥中舉，旺山村沸騰了，村民不懂解元是啥，但裏正識幾個字懂一些，鄉試第一名才叫解元。可了不得，本以為宋彥能考上舉人就很不錯，他居然考了第一名。裏正眼淚都差點出來，他們旺山村可算有個出息人了。
裏正和村民都來林家道賀或是打探，中舉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又太過新奇，村裏沒啥新鮮事，這個熱鬧一定得湊。林家小院站滿了大人孩子，幸好今日沒有曬花，不然非得踩爛不可。
林青臉笑僵了，說話聲音都有些沙啞，宋彥對還不想離開的村民們道：“多謝叔伯嬸子們，改日請大家吃席，今日都累了，都回家歇著吧。”
“行了，都回去吧，讓他們也歇歇。”裏正把村裏人都領走，林家這才安靜下來。
林青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到現在她都感覺不真實，宋彥考了第一名，第一名哎，他男人真厲害。
徐茂春看著傻笑的林青對外孫道：“瞧把你媳婦樂的。”
“姐夫姐夫，多少人你考第一？”林崢仰著頭興奮地問宋彥。剛跟小夥伴吹噓將來他也考第一考解元。
“三千八百人。”
這是多少啊？算學剛學到百的林崢目瞪口呆，牛吹大了，三十八人他或許還能試試，很多很多人他考不過啊。
宋彥揉揉小孩兒發頂，“等到了京城就送你去學堂，姐夫給你做了榜樣，你要努力，將來也考第一名。”
林崢：“……”姐夫你這就有點難為人了。
宋彥如願考中，去京城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下午三個大人坐一起商議，這幾天就把地裏的藥材拔出來賣了，他們盡量趕在冬天來臨前進京，這樣路上才少遭罪。
藥材好說，可房子和地要怎麽辦？林青有些犯難。見媳婦皺著眉，以為她不願離開家鄉。宋彥有些不安，“旺山村雖好，但太偏，做什麽都不方便。”想吃個肉都得走十幾裏去鎮上買。
“我知道，我不是不舍得這裏，只是房子和地要不要留著？我看畫本子裏說有人發達後遭難回老家還有房子和地，現在全賣了，萬一將來……”林青沒好意思說萬一將來運氣不好點背或是得罪了什麽人，再回來豈不是沒房沒地了？
徐茂春笑道：“你哪兒看的畫本子？哪個發達了還留著老家的破房和幾畝地，你這房子現在看挺好，若是十年八年不住人跟草房也什麽區別。”
宋彥也覺得好笑，他媳婦居安思危很好，但是過頭了。就算將來落魄了，也是找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而不是回到家鄉被人指指點點。“都賣了吧，我們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好，房子和地都賣了，明兒就放出消息。”她家房子不錯價格不能太低，地也不少二十一，村裏有能力買的沒幾家。
“房子和地好說，一賣就結了，你那膏藥怎麽辦？是打算把方子攥在手裏？還是……”徐茂春知道林青做膏藥賺了不少銀子，這一走保和堂那邊要麽斷貨，要麽把方子賣給他們。
林青也很糾結，她原本打算把方子傳家，但是現在的藥方不大可能流傳太廣範圍，也就是在保和堂賣，完全不影響她在京城賣。方子賣了還能賺一筆，不賣就是個死物。
年初那會手裏有四百多兩銀子，後來買種子種地，再加上家裏的花銷，賣膏藥又不斷進賬，現在手裏有三百多兩。京城花銷肯定大，這點錢怕是一座宅子都買不來。
“賣！”旺山村今後不會再回來，該賣的賣，拿銀子走心裏更踏實。不過怎麽賣她得想個章程。
徐茂春也同意，“藥方雖好，還得要郎中推薦。像貨郎那種賣法，一年也賣不出去多少，人們更願意相信醫者。”
“郎中一輩子大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保和堂除非做大，在全國都開分店，不然也就在本縣售賣，對你產生不了影響。”就比如他徐茂春在京還算有名，出了京根本沒幾個人認識他，好心給人針灸，人家還怕他給紮壞了呢。來旺山村這麽久，聽說他是專門給人紮針的，村裏人都沒找過他看病。就縣城的丘家和縣令識貨，請他去了幾天。
林青：“改天我去縣城，找劉二叔談談。”如果保和堂願意，價格也合適，就把方子賣了。還有地裏的藥材也要找人收，她還不知道去哪裏找藥材商呢。
除去賣房賣地賣藥方，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辦席。宋彥這麽給旺山村長臉，都不用林青張羅，裏正都迫不及待地想向外宣揚。
三人剛商議完家中大事，裏正就找上門來，問辦流水席的事。林青與宋彥對視一眼都沒說話，林青原本想買兩頭豬，給村裏人分一分，然後全村聚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三天流水席這也太誇張了，且不說累不累人，她眼下不少事，哪有時間辦流水席啊。
“行，三天流水席，就這麽定了。”兩個小輩不情願，徐茂春卻非常讚同，“宋彥考中解元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辦流水席是應該的，若是在京城我也會辦。不過這家裏你也知道，都忙得很，你看林青這些日子因為地裏的事，人都瘦了。不然這樣，我們家出銀子，請裏正您給張羅流水席如何？”
“行。”裏正一口答應下來，“我原本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兩個爹娘都不在了，您老對鄉下這一套又不熟，可不得我這個裏正張羅嘛。”
宋彥起身給裏正行了禮，“多謝王伯！”
“哎，可不敢。”裏正站起身連連擺手，舉人老爺給他行禮，說出去都有面子。以前見宋彥笑著打招呼就行，以後見著怕是腰都不能直了。
說完這事，宋彥把他們準備去京城，近期賣房賣地的事也說了。
裏正：“……”以後怕是連見都見不著了。不過也在預料之中，宋彥要去做官，家小不可能還留在旺山村，林家遲早得搬走。
林青給裏正二十兩銀子，讓他張羅流水席的事，做什麽菜都讓裏正做主。除此之外，林青向他保證，走之前她會把這幾種藥材種植的註意事項寫下來給他。裏正感激不盡，拿著銀子愉快地走出林家。
本來打算從第二天開始就處理地裏的藥材，結果從早上開始林家就沒斷過人。縣城裏的富戶、曹興鎮的鄉紳，也不知這些人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都帶了禮來林家道賀。
與人周旋的事交給宋彥，林青負責沏茶倒水。重禮宋彥都沒收，比如有直接用盒子裝了十個銀錠的，還有送人參的，宋彥都還了回去，並說明自己不日便攜家眷進京趕考，東西太多帶不過來。
大家心知肚明，攜帶家眷走就是不打算回來了，來人對宋彥的人品讚不絕口，他若是把禮收了，擡腳走人誰還能說什麽。
有人道：“宋舉人多慮了，您考中本屆解元，明年定會金榜題名，我等不過是提前祝賀罷了，並無別的意思。”
宋彥拱手：“多謝各位好意，只是宋某受之有愧，無功不受祿萬不敢收此重禮，糕點吃食筆墨紙硯，宋某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其他貴重物品，還請各位帶回去，不是宋彥不識擡舉，而是收下會心中不安，宋某讀書不為錢財，而是為心中抱負。”
宋彥不收旁人也不能硬給，“宋舉人高義，是我等狹隘了。”這些人留下不太貴重的東西意思意思，把值錢的又帶了回去。
窮時不貪財大抵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有人不禁感嘆：“這宋彥做官應該會是個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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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讓蔡叔把車停在路邊, 她下車去自家地裏看看什麽情況，宋彥也跟著下了車。等走近了兩人才發現裏正的兒子王鴻遠也在。
婦人們胳膊上都挎著籃子，正排隊給剛摘下來的菊花過秤。裏正兒子掌秤, 林冬拿著本子。王鴻遠報一個重量她在本上寫下，然後嘴裏說出錢數，讓徐茂春從林崢端著的盆裏數銅板給稱過秤的人。完成一個緊接著下一個, 分工明確、井然有序。
林冬做得十分像樣。林青以為她不在地裏的花得扔一批, 沒想到妹妹張羅著把花給摘了。“這個家沒有我，冬兒也能過下去。”
宋彥側頭看她：“很失落？”
“妹妹這麽能幹，失落什麽, 我高興。”林青撒開宋彥的手, 小跑著到弟弟妹妹跟前。
“大姐！”林崢這個端錢的精神不集中, 左顧右盼然後就看見跑過來的大姐。他想奔過去接姐姐，可手裏端著裝錢的陶盆, 二姐說了他摔了陶盆都不能摔, 不然揍他，小孩兒就忍著沒動。
林青跑到近前, 捧住妹妹的小臉, 在她左右臉頰上各親了兩下。林冬從驚喜變成了驚呆，長大一點大姐就不親她了，但喜歡捏她臉, 突然這般親近讓小丫頭不知所措, 嘴巴張得老大。還不等林冬有反應，林青轉頭又去親弟弟。
林崢咧著嘴，“姐, 你幹啥？”雖然嘴上沒說，但從表情上能看出來他很嫌棄。見他這副表情, 林青兩手捏了捏弟弟的小胖臉，林崢大一點就不喜歡別人親他。
宋彥心說臭小子你還嫌棄，你姐都沒親我。
村裏婦人見狀都忍不住感嘆：“青丫頭對弟弟妹妹可真好。”這麽大孩子了，還親來親去的。她們當娘的都沒這麽親過自家孩子。
“我不在家多虧了嬸子們，多謝！”林青給婦人們道謝。
周氏道：“謝啥，又不是沒給錢，要說謝我得謝謝林冬，剛好饞肉了她就給送錢來了，明日我就去鎮上買肉。”
“林冬做事妥當，可不輸你，你們姐倆都是能幹的。”
被婦人們誇，林冬小臉微紅。林青摸摸妹妹的發髻，一臉欣慰。
徐茂春見到外孫幾步走過去，沒說話先把宋彥手腕拎起來把脈，人瘦了但精神很好，身體除了疲累些，沒別的毛病。老爺子這才放了心。
“外公，讓您費心了。”
徐茂春拍拍外孫的手，“你好好的就成。”老爺子沒問他考得好不好，也是挺沈得住氣。
村裏人看見宋彥，也都跟他問好。“宋秀才回來了？考得怎麽樣啊？”
他們從裏正那兒聽說，宋彥這個月要考什麽試，考過了就是舉人老爺，能做官。這會兒看見宋彥都迫切想知道結果，他們村要是出個官老爺那可了不得。
宋彥笑道：“嬸子們費心了。”如今村裏人和林青關系都還不錯，他見人也有了三分笑，“考試結果得等些日子才知道，若是榜上有名，我和林青請大家吃席。”
“你一定能考中，裏正都說了，宋秀才讀書厲害。”
“就是，我們等著吃席了。”
“宋秀才一定能上榜，那個叫啥來著，金、金……”吳氏金了半天沒說出來。還是王鴻遠道：“金榜題名。”
吳氏一拍手：“對，就是金榜題名。”
宋彥想說中舉還算不上金榜題名，得進士才行，但一想算了，沒必要解釋那麽清楚。“借您吉言。”
見大家圍著宋彥說個不停，林青拍拍手，把目光吸引過來。“嬸子們我們閑話少說，那邊車等著我們呢，咱們加快速度，下一個到誰了？”
王鴻遠繼續掌秤，宋彥接過林崢手裏裝錢的陶盆，秤一個他就低頭數錢，幾乎和林冬報數同時遞出數量一致的銅板。
後面排著的人小聲道：“林家這姐倆不得了哦，林冬小小年紀算錢就這麽厲害，比那上了幾年私塾的人都強。”
“可不，我兒子掰著手指頭腳丫子都算不明白，人家張嘴就來。”
“林崢雖然小了點但也不差，聽說會寫不少字，林家這仨孩子是咋生的呢？”
“林元和跟他媳婦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我要是有這樣仨孩子，少活幾年都值了。”
林青幫忙，速度提升了不少。很快大人們過完稱，輪到綴在隊尾的幾個小孩兒。孩子們摘的不多一二斤但很幹凈也符合要求。林青翻了下籃子裏的花誇獎道：“狗蛋真能幹。”
狗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村裏能讓他這麽大孩子賺錢的活沒有，林家這活就能還不累人，小夥伴們都想來賺點零用。可惜他們娘更想來，這活要是都給小孩兒做該多好，買糖的錢都不用跟家裏要了。
稱完重拿到錢，人群逐漸散去。宋彥提著裝菊花的布袋，林青端著裝銅板的陶盆，領著弟弟妹妹往路邊走。
王鴻遠替他們把秤提到馬車旁，“我給你放這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林青：“謝謝遠哥。”
宋彥拱手：“多謝！改日宋某去拜訪王伯。”
“哎，好。”王鴻遠不太習慣與宋彥打交道，太有禮貌說話又文氣，他不知道怎麽應對。
王鴻遠要去自家地裏瞧瞧，就沒跟他們一起回村。林青轉頭對等了半晌的蔡叔道：“蔡叔，讓您久等了，抱歉。”
“沒事，我也沒什麽活。”蔡叔好脾氣道。他往那邊看了一眼，“那就是你種的菊花？這麽瞧著可真好看。”
“等會給您帶回去一包曬幹的，上火泡一杯，降火。”林青把弟妹抱上車。
“那感情好，天熱總覺得嗓子不舒服，喝點你家的花試試。”蔡叔一甩鞭子，棗紅馬慢騰騰走起來。
徐茂春不願坐車，溜溜達達跟在馬車後面，宋彥想陪他一起，被老爺子趕上馬車。
進村後，宋彥又接受了一波問候。到家林冬從脖子上拿出鑰匙開大門，留在家裏看家的小黑和豆包見到主人們回來，晃著尾巴過來迎接。
東西搬進屋，蔡叔坐了會兒，喝了杯茶便起身離開。宋彥給他二兩銀子的車資，蔡叔推拒，宋彥和林青執意要給，推拒不過他也就收了。這銀子是他除了丘家的工錢外白得的，拿了心裏高興。林青把菊花和金銀花都給他包了一些。
送走蔡叔，林青顧不上休息，便和宋彥攤開油布，把菊花均勻灑在上面，趁著天好得抓緊時間晾曬。林冬給大姐和姐夫幫忙。
林崢則坐在堂屋晃著腳丫，吃著大姐帶回來的糕點，看院子裏忙忙碌碌，別提多幸福了。徐茂春在搖椅上喝茶，“就咱倆是閑人，萬一哪天你姐不給咱倆飯吃咋辦？”
林崢往嘴裏塞了塊糕點，十分篤定地說道：“不會，大姐才不會不給我飯吃。”
“你是她親弟弟不會不給你飯吃，我就難說嘍。”外孫回來，徐茂春心情不錯，閑著沒事逗孩子玩。
“放心，大姐才不會那麽做，我大姐可好可好了。”林崢拍胸脯保證，“若是家裏飯不夠，我的飯分給外公。”他不說大姐不給飯吃，而是說飯不夠，也是有點小聰明。
“唉吆。”徐茂春樂了，“還挺有良心。”
屋裏的對話，院中幾人自然都聽到了。林冬沖屋裏喊：“不幹活還吃那麽多糕點，晚上不準吃飯。”
林崢趕緊又往嘴裏扒了兩口，然後跑出院子，“姐，我出去玩了。”他溜了。
“哼，越來越滑頭。”林冬也不管他，讓他來幹，也只能添亂。
宋彥小聲跟林青咬耳朵，“崢哥比較怕冬兒不怕你。”
林青偷偷看一眼妹妹，點頭。“別說林崢了，我有時候都怕她。”林冬要是管家那一定是個非常合格的管家婆。宋彥忍笑，他們將來有女兒像她娘或是小姨都很好。
菊花和金銀花又摘了幾次，每次宋彥都跟著忙。把村裏人都驚著了，讀書人他們不是沒見過，但像宋彥這種主動下田幹活的真沒見過。
關鍵是不會他還學，問林青問旁人甚至問林冬，一點架子都沒有，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讀書人。這次宋彥要是能當官，林家可就飛黃騰達了，有人再次感嘆林青好命。
林家這邊忙忙碌碌，有時都想不起考試這回事。府城那邊的丘朗卻備受煎熬，丘朗覺得自己考得還行，但榜沒貼出來誰都無法保證，所以難免忐忑。
家裏還有個小的在讀書，丘母丘母等不及就提前回了縣城。丘朗在府城等了將近一個月，九月十五鄉試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丘朗早早來看榜，還不等他擠到前面，就聽有人喊：“第一名宋彥”
丘朗大喜，他的好兄弟果然不負眾望，奪得解元。高興過後，丘公子擠過幾個人來到榜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從後往前看。
很快在倒數第五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丘少爺高興大喊：“我—中—了。”
高興之餘他還不忘確認解元是不是宋彥，待確認無誤後。丘朗回家收拾東西，既然他中了，這院子就不用再租了。押金都沒要，收拾包袱坐上馬車離開府城。
丘朗沒回家，而是去了旺山村，幾乎與官府的喜報同時到達旺山村。徐茂春作為家裏唯一的長輩給報喜的官差包了大紅包，再客客氣氣把人送走，然後開始放爆竹。
徐茂春始終沒問過宋彥考得如何，但他偷偷問了林青，然後得知外孫考得不錯。老爺子二話不說就讓貨郎給買了爆竹，就等今日放它個震天響。
爆竹震得耳朵都快聾了，丘朗全然不顧，扯著嗓子喊：“我也中啦！”
“恭喜！”宋彥上前抱抱好友，丘朗讀書很用功，富家子中像他這麽肯努力的也不多。
“同喜，同喜！雖然沒有你考得好。什麽時候擺席通知我，我得回縣城了，我爹娘還不知道呢。”丘朗匆匆來，又一陣風似地走了。
宋彥中舉，旺山村沸騰了，村民不懂解元是啥，但裏正識幾個字懂一些，鄉試第一名才叫解元。可了不得，本以為宋彥能考上舉人就很不錯，他居然考了第一名。裏正眼淚都差點出來，他們旺山村可算有個出息人了。
裏正和村民都來林家道賀或是打探，中舉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又太過新奇，村裏沒啥新鮮事，這個熱鬧一定得湊。林家小院站滿了大人孩子，幸好今日沒有曬花，不然非得踩爛不可。
林青臉笑僵了，說話聲音都有些沙啞，宋彥對還不想離開的村民們道：“多謝叔伯嬸子們，改日請大家吃席，今日都累了，都回家歇著吧。”
“行了，都回去吧，讓他們也歇歇。”裏正把村裏人都領走，林家這才安靜下來。
林青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到現在她都感覺不真實，宋彥考了第一名，第一名哎，他男人真厲害。
徐茂春看著傻笑的林青對外孫道：“瞧把你媳婦樂的。”
“姐夫姐夫，多少人你考第一？”林崢仰著頭興奮地問宋彥。剛跟小夥伴吹噓將來他也考第一考解元。
“三千八百人。”
這是多少啊？算學剛學到百的林崢目瞪口呆，牛吹大了，三十八人他或許還能試試，很多很多人他考不過啊。
宋彥揉揉小孩兒發頂，“等到了京城就送你去學堂，姐夫給你做了榜樣，你要努力，將來也考第一名。”
林崢：“……”姐夫你這就有點難為人了。
宋彥如願考中，去京城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下午三個大人坐一起商議，這幾天就把地裏的藥材拔出來賣了，他們盡量趕在冬天來臨前進京，這樣路上才少遭罪。
藥材好說，可房子和地要怎麽辦？林青有些犯難。見媳婦皺著眉，以為她不願離開家鄉。宋彥有些不安，“旺山村雖好，但太偏，做什麽都不方便。”想吃個肉都得走十幾裏去鎮上買。
“我知道，我不是不舍得這裏，只是房子和地要不要留著？我看畫本子裏說有人發達後遭難回老家還有房子和地，現在全賣了，萬一將來……”林青沒好意思說萬一將來運氣不好點背或是得罪了什麽人，再回來豈不是沒房沒地了？
徐茂春笑道：“你哪兒看的畫本子？哪個發達了還留著老家的破房和幾畝地，你這房子現在看挺好，若是十年八年不住人跟草房也什麽區別。”
宋彥也覺得好笑，他媳婦居安思危很好，但是過頭了。就算將來落魄了，也是找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而不是回到家鄉被人指指點點。“都賣了吧，我們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好，房子和地都賣了，明兒就放出消息。”她家房子不錯價格不能太低，地也不少二十一，村裏有能力買的沒幾家。
“房子和地好說，一賣就結了，你那膏藥怎麽辦？是打算把方子攥在手裏？還是……”徐茂春知道林青做膏藥賺了不少銀子，這一走保和堂那邊要麽斷貨，要麽把方子賣給他們。
林青也很糾結，她原本打算把方子傳家，但是現在的藥方不大可能流傳太廣範圍，也就是在保和堂賣，完全不影響她在京城賣。方子賣了還能賺一筆，不賣就是個死物。
年初那會手裏有四百多兩銀子，後來買種子種地，再加上家裏的花銷，賣膏藥又不斷進賬，現在手裏有三百多兩。京城花銷肯定大，這點錢怕是一座宅子都買不來。
“賣！”旺山村今後不會再回來，該賣的賣，拿銀子走心裏更踏實。不過怎麽賣她得想個章程。
徐茂春也同意，“藥方雖好，還得要郎中推薦。像貨郎那種賣法，一年也賣不出去多少，人們更願意相信醫者。”
“郎中一輩子大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保和堂除非做大，在全國都開分店，不然也就在本縣售賣，對你產生不了影響。”就比如他徐茂春在京還算有名，出了京根本沒幾個人認識他，好心給人針灸，人家還怕他給紮壞了呢。來旺山村這麽久，聽說他是專門給人紮針的，村裏人都沒找過他看病。就縣城的丘家和縣令識貨，請他去了幾天。
林青：“改天我去縣城，找劉二叔談談。”如果保和堂願意，價格也合適，就把方子賣了。還有地裏的藥材也要找人收，她還不知道去哪裏找藥材商呢。
除去賣房賣地賣藥方，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辦席。宋彥這麽給旺山村長臉，都不用林青張羅，裏正都迫不及待地想向外宣揚。
三人剛商議完家中大事，裏正就找上門來，問辦流水席的事。林青與宋彥對視一眼都沒說話，林青原本想買兩頭豬，給村裏人分一分，然後全村聚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三天流水席這也太誇張了，且不說累不累人，她眼下不少事，哪有時間辦流水席啊。
“行，三天流水席，就這麽定了。”兩個小輩不情願，徐茂春卻非常讚同，“宋彥考中解元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辦流水席是應該的，若是在京城我也會辦。不過這家裏你也知道，都忙得很，你看林青這些日子因為地裏的事，人都瘦了。不然這樣，我們家出銀子，請裏正您給張羅流水席如何？”
“行。”裏正一口答應下來，“我原本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兩個爹娘都不在了，您老對鄉下這一套又不熟，可不得我這個裏正張羅嘛。”
宋彥起身給裏正行了禮，“多謝王伯！”
“哎，可不敢。”裏正站起身連連擺手，舉人老爺給他行禮，說出去都有面子。以前見宋彥笑著打招呼就行，以後見著怕是腰都不能直了。
說完這事，宋彥把他們準備去京城，近期賣房賣地的事也說了。
裏正：“……”以後怕是連見都見不著了。不過也在預料之中，宋彥要去做官，家小不可能還留在旺山村，林家遲早得搬走。
林青給裏正二十兩銀子，讓他張羅流水席的事，做什麽菜都讓裏正做主。除此之外，林青向他保證，走之前她會把這幾種藥材種植的註意事項寫下來給他。裏正感激不盡，拿著銀子愉快地走出林家。
本來打算從第二天開始就處理地裏的藥材，結果從早上開始林家就沒斷過人。縣城裏的富戶、曹興鎮的鄉紳，也不知這些人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都帶了禮來林家道賀。
與人周旋的事交給宋彥，林青負責沏茶倒水。重禮宋彥都沒收，比如有直接用盒子裝了十個銀錠的，還有送人參的，宋彥都還了回去，並說明自己不日便攜家眷進京趕考，東西太多帶不過來。
大家心知肚明，攜帶家眷走就是不打算回來了，來人對宋彥的人品讚不絕口，他若是把禮收了，擡腳走人誰還能說什麽。
有人道：“宋舉人多慮了，您考中本屆解元，明年定會金榜題名，我等不過是提前祝賀罷了，並無別的意思。”
宋彥拱手：“多謝各位好意，只是宋某受之有愧，無功不受祿萬不敢收此重禮，糕點吃食筆墨紙硯，宋某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其他貴重物品，還請各位帶回去，不是宋彥不識擡舉，而是收下會心中不安，宋某讀書不為錢財，而是為心中抱負。”
宋彥不收旁人也不能硬給，“宋舉人高義，是我等狹隘了。”這些人留下不太貴重的東西意思意思，把值錢的又帶了回去。
窮時不貪財大抵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有人不禁感嘆：“這宋彥做官應該會是個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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