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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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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風(2)

少年阿笠陷入了醉心於箭術習練的一段時光。整整三個月,他一有空餘時間就去訓練場報道,和教習的夫子認真請教和實踐。兩只原本稱得上細皮嫩肉的手,掌心已經磨出了三個大繭子。阿爹阿娘都被自己這個肯下功夫的學習勁頭驚訝到,夫婦兩在房間裏覆盤,“咱家阿笠這陣子是怎麽了,突然如此勤快認真,似走火入魔了一樣,你看看今日連飯都不吃就在園子裏對著靶子練習,一練又是一整日,太陽都落山了還沒停手”,“不會是得了什麽病吧?”,“你就不能相信點咱兒子的能力,不過這麽練下去身子熬壞了可不是個事啊”。

在一次訓練小試上,少年阿笠挽弓搭箭,接連三發,發發正中百米外的靶心。教習夫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仰起小臉,“夫子我這個技術比起謝逸如何?”,“謝家小兒那是難得一見的苗子,論起功力你還差得好一層”,夫子看李觀笠聽到這句一下子將小腦袋耷拉了下來,趕忙又補上一句,“不過你新學沒多久,能到這個程度已經十分不錯了。”

噢,自己可是從來沒這麽努力過。只是不錯,看來自己果然沒有什麽天賦,技不如人,技不能及。這就是自己的宿命麽?努力了也還是收效一般。

不久便到了李觀笠生日的這天,李家特意擺了一桌慶生酒宴,親戚們圍著李觀笠閑聊問候,一位叔父問他,“阿笠最近是在學什麽,怎得皮膚都黝黑了幾層”,他小聲囫圇不清,“學的垃圾,都只是不入流的技藝”。李父站了出來,替他說出他最近新學了箭術。“我們阿笠現在可是三連皆中靶心,技術高超喔”,母親也幫補充了一句。他有些驚訝,二老竟然知道這個,莫非是去偷看了他的小試現場麽?以前他們是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誇讚自己的,一方面是一直嚴格管教自己,怕誇了孩子孩子容易驕傲,另一方面麽,則是自己念書這成績從來也沒什麽好誇的地方就是了。面對二老在親戚們面前的得意驕傲,他頭一回感受到這種甜蜜的羞澀,只默默低頭扒拉眼前的小圓子羹。

又是半個月的全身心投入的專註練習,小阿笠突然病了,發燒頭痛,母親念叨著他最近學習過猛把身子熬壞了,讓他在家靜養兩天,他乖乖應了。“哦,今日有你的一封信帖,是何家小姐寫來的。”母親將信帖遞給他。

他頓覺身上也不難受了,起身小心翼翼將信帖拆封,紙上是心椒娟秀的字體:阿笠,明日辰時來我家匯合,我們計劃去探莊周園,一同郊游去。

專註在習練箭術上後,他已經有許久未與心椒玩樂了,看到邀約他心頭大喜,“明日我要出門,不用留我的中飯了。”母親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準時赴約,早早就到了何家等候,陸陸續續等到了甲乙丙丁戊己庚,才意識到原來大半個班級的同學都被邀請到了,謝逸自然也在行列裏。少年自我安慰,等郊游時,他要和心椒單獨游園,給她分享一下近日自己練箭的成果。

莊周園在東南郊野,十分開闊,栽植了大片大片的花朵,芬芳四溢,吸引來各色彩蝶停駐飛舞。四周有小溪流汩汩,間隔著蟬鳴聲鳥鳴聲。

何心椒本想與謝逸單獨至園林外的小徑散步,而這少年太過粘人,一直圍著自己絮絮叨叨箭術小有成就,使她無法上前與謝逸聊天,眼看著謝逸已經在其他好友的談笑裏一道轉場往外逛去,她面色已不自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好,那你就展示一手,我們看完後便走吧”,青蔥玉指,指向對面水榭臺子的屏風,“你能將那屏風射中麽?”

李觀笠度量了一番,這個距離雖超過定點靶的百米,但是還好,他加大了幾分拉弓的力道,對準屏風後一松指,離弦木箭迎風飛去,屏風中箭,在裹挾的大力下倒在了地上。

“射中了!椒椒你看,我沒騙你吧,”少年松了一口氣,欣喜地望向女孩,“我再給你演示下,你再指幾個別的物什!”何心椒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她隨手指向樹梢,又轉向花叢,“那你便給我演示下射中這樹枝上的雀鳥,和這花上飛過的夢蝶”。

這……少年試著挽了挽弓,箭身未曾碰觸到目標,只驚起花叢中成群夢蝶出來游動。

不管是樹枝上的雀鳥,還是慢舞的小蝴蝶,他都射不中。

此時何心椒拿過他的弓箭,行雲流水彎弓搭箭,林上的一只雀鳥被射落掉了下來。

少年阿笠感覺臉頰火熱,不知是被這自己與心椒的箭術差距羞得,還是原本的高燒腦熱導致臉上通紅。他楞在當場,難過得說不出話。

“這蝶翅我還無法射中,逸哥哥可以,我去同他請教一番,你自己再悟悟,另外要射中小物的話要換小頭鐵蒺藜箭鏃,你這箭簇也不行。”何心椒丟下這番話便迫不及待離開去尋找謝逸了。

留他在原地與淩亂的花叢與夢蝶一起。

他一直在原地未動。

直到日暮。

“果然!阿笠還在這裏,逸哥哥,你現在給我們展示一下唄,剛剛你都答應了。”熟悉的嬌俏的聲音。阿笠沒有轉頭便知道是心椒回來了,和她的謝逸哥哥一起。

另外幾位小夥伴也聚攏了過來圍觀。

“阿笠你過來呀,你待在那裏亂動的話影響逸哥哥這會子展示射術”。

不知道為何,他就是不想動身。

謝逸示意何心椒安靜下來,“無妨”。他掏出自己攜帶的弓箭,瞄準叢中的夢蝶,手指一松。

夢蝶有著不同於尋常蝴蝶的寬大的翅膀,通體橙色,翅膀邊緣還有細小的金線,在光線下折射微微的金芒,就像日落餘暉。一只飛動的夢蝶被謝逸此刻射出的箭鏃穿透翅膀,直直釘在了邊上的樹幹上。一陣箭風貼臉而過,花叢中的少年身體僵硬,他不敢動,也是這時候真正體會到了逸哥的箭術高妙到了多可怕的程度。圍觀的眾人響起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這只夢蝶掛在樹上,翅膀破碎,劇烈地撲棱掙紮著。

它一定很痛,阿笠心裏想。他麻木地看著手裏的弓,一腔對箭術的愛好熱情煙消雲散。這箭術,不學了罷。不,當時本就不該去學。這幾個月來的汗水和心力……我,本就沒有這些天賦!

李觀笠此時終於意識到,這一對眾人艷羨的月光少年少女,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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