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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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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9歲的時候,當媽媽第一次把她推出門外讓她在雪夜裏度過一夜,楊珍妮就知道,這首童謠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謊言。

竟然連小孩子都騙,這還不夠惡毒嗎?

不是所有的媽媽都愛自己的孩子,她媽媽就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雖然不是一個好媽媽,但她很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做母親是一門藝術,需要學習,需要培訓,甚至需要考試。

原本她並不想做母親,是命運的齒輪推著她往前走,她有了孩子,卻不能發自內心地愛孩子。

她承認,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她覺得自己比許多媽媽強太多,至少她敢於承認這一點,而很多人不合格而不自知。

她正開著一輛奔馳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不大的空間裏充斥著濃重的酒味兒。

後座有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年輕男人。

她要做的是結束這個年輕男人的生命。

她心裏沒有恐懼和害怕,只有緊張和壓力,殺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

她時不時瞟一眼後視鏡,確認男人在死亡之前不會蘇醒。

她把十分鐘之前發生的事回憶了一遍,確認沒有留下什麽破綻,又把接下來的操作細節梳理了一遍,才徹底放心。

這車開起來還挺絲滑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輛車是她送給兒子的成年禮物。

她已經很多年不開車了,她有專職的司機。為了今天這件麻煩事,她專門練習開車整整一個星期。

她是一個大膽且謹慎的人,她的很多決定都很大膽,但具體到實施方案卻很謹慎,力求萬無一失。她覺得這是她事業成功的法寶。

車裏的酒味兒熏得她頭暈,她降下半截車窗散味兒,山林間帶著涼意的山風撲面而來,灌進衣領,她打了一個寒顫,又把車窗搖上了。

萬一山風把後座的男人吹醒就麻煩了。

她瞟了一眼顯示屏,此時是深夜十一點十分,前後看不到任何車燈。

她祈禱不要半路殺出程咬金打亂她的計劃。

後座的男人睡得很沈,他的唇角微微彎了彎,應該是在做美夢。

睡吧,睡吧,不要醒來。

不管他的人生有多麽不幸,至少在他臨死之前,感覺到的是幸福。

一塊熟悉的大石頭出現在車燈的射程裏,前方就是那條頻繁發生車禍的彎道。

她踩剎車,降車速,保險杠停下的位置正好和大石頭平行,一分一毫都不差。

她先把座椅往後調了調,下了車,打開後座車門,男人的身體像個布袋一樣滑了下來,她用身體擋住才沒讓他滑到地上。

每一個細節都是她精心計算好的,把男人弄上車時故意讓他的身體緊靠著車門,開門時他的身體會自然滑下來,否則她需要把他從車上拖下來,男人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五十斤,那可不輕松,而且浪費時間。

盡管如此,把男人弄到駕駛座也頗費了不少力氣。

車燈的射程之內是一道緩坡,緩坡盡頭是一處彎道,只要調整好車頭方向,汽車就會在彎道處沖下懸崖。

難點在於車頭方向並不好調整,只要稍微偏差,汽車就會撞上崖壁或者順利通過彎道。她做了很多次實驗才找到精準的角度。

今天是第一次實戰,只有這一次機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她擰動鑰匙,重啟了汽車,她把男人的右腳鞋子脫掉,一瞬間被驚呆了,那只腳堪稱血肉模糊,腳心被玻璃渣紮得找不到一塊好皮肉了,看得她腳底湧起一陣寒意。

這一刻她有些後悔了,懷疑自己的選擇是錯的。可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即使將來因為今天的決定陷入絕境,自有解決的辦法。

她是天生的受虐體質,甚至喜歡這種被命運折磨,拼死搏殺最終戰勝命運的過程。

不再猶豫,她把男人的右腳放在油門上,按下前進檔,發動機發出怒吼般的轟鳴,她瞧了一眼男人,很好,沒有驚醒他。

她迅速從車載冰箱裏取出一個三公斤重的冰塊,放在男人的右腳上,冰塊的大小形狀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正好可以卡住,並把男人的右腳壓下去,油門受重,加速。

汽車加速,呼嘯著沖向彎道,只要車頭不偏,就可以徑直沖下懸崖,一頭栽到幾十米高的谷底。

她緊張得註視著旋轉的車輪,隨著車速提高,輪轂模糊成一道旋轉的圓弧。

此時,一聲刺耳的鳴笛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她悚然一驚,高度集中的精神陡然被打斷,頭腦空白了一瞬。

一道閃亮的車燈自彎道那一面射過來,她的頭腦猶如浸泡在冰水裏激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她急忙躲在一塊山石後面。

一輛貨車經過彎道向著汽車行駛而來,楊珍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如果貨車和汽車撞上就完蛋了,即使只是輕微的擦碰,都會讓汽車偏離預定的軌道,更要命的是貨車司機有可能下車查看情況,那她精心謀劃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如果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她編造謊言的技術爐火純青,可以在幾分鐘之內羅織一個騙過貨車司機和警察們的借口。

但放棄不是她的性格。

她和命運鬥了一輩子,何妨再賭一次?

她閉上眼睛,豎起耳朵,雙手合十,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祈禱。

刺耳的鳴笛洞穿漆黑的夜空。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她睜開了眼睛,她要親眼看到結果。

貨車和奔馳車眼看就要撞上,兩車幾乎擦身而過,僅僅相差0.5公分。

一陣大風刮過,塵土拂面,她忘記了閉眼,忘記了屏住呼吸,接著,鳴笛聲呼嘯著遠去。

她再一次鬥贏了。

奔馳車好像一個瞎子一樣,對剛才的驚心動魄毫無所覺,繼續沖向懸崖。

車頭俯沖著栽了下去,連續的幾聲悶響,接著隱約傳來石塊滾落的嘩嘩聲,最後是一聲短促沈重的撞擊聲,最終黑夜再次歸於寂靜。

楊珍妮大眼圓睜,盯著懸崖下方,等了一會兒,不見有火光出現,她快步跑到懸崖邊探頭向下望去。

崖底漆黑一片,只隱約看得到婆娑的樹影,看不到奔馳車。

汽車並沒有如設想般起火燃燒,這種情況很不妙,但也在她的預料之內。

她迅速跑向後方一棵崖邊小樹,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棉線手套,扶著小樹下到懸崖邊,身體趴下,雙手扒著石塊倒退著向谷底爬去。

為了應對這種突發狀況,她今晚特意穿了一雙運動鞋,還帶了手套,衣服也是休閑裝,而不是平時慣常穿的職業套裙。

她為自己的細致入微而得意洋洋。

很快,她到達谷底,摸著黑尋找著奔馳車,依靠著模糊的輪廓順利定位。

整輛車四腳朝天倒扣著,雖然看不清細節,但可以想象車體變形嚴重。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推開盒子,她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縮了縮肩膀,暗示自己是因為夜風寒涼,而不是因為緊張和恐懼。

恐懼什麽呢?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掏出一根火柴,正要劃下去。

忽然,一聲微弱的呻吟冷不丁從車底下冒出來。

她的手一抖,火柴脫手,還沒來得及掉在地上就被風吹走了。

他竟然沒摔死?真是命大啊。

可惜他的對手是死神。

他必須死。

“媽······媽······”

那是男人的聲音。

“救我······”

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或許他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意外事故吧。

也好,至少心理上沒有那麽痛苦。

遠處傳來一聲悶雷,風忽然大了,快下雨了。

大雨會毀掉她的完美計劃。

沒有時間了,必須在下雨之前消滅一切,雨水正好掩蓋一切痕跡。

有些事就是這麽奇妙,既可以是危機,也可以是助力,只看你如何把握時機。

她重新拿出一根火柴,手竟然一點都不抖了。

越是絕境,她越堅定。

撕拉一聲,火光照亮了她明媚的臉,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辨。

就著微弱的餘光,她看到男人的身體被死死壓在幾噸重的車身下,血水糊滿了整張臉,氣息微弱,睫毛顫動,他在努力地睜眼睛,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擡不起來。

只剩最後一口氣了。

她最大的母愛就是讓他死得舒服點。

她擡起腳踩在車身上,用力往下壓。

男人的氣息消失了,睫毛發出最後一次震顫,頭t微微歪向地面,一切歸於寂靜。

她把火柴扔進洩漏的汽油裏,火舌猙獰著躥起來,像嗜人的妖魔。

火光會吸引經過的汽車司機,她不能再停留了,迅速走進黑暗裏,走了幾百米,才找到事先看好的路線爬上了崖頂。

轟隆一聲巨響,奔馳車爆炸,火光沖天。

她站在遠處俯瞰著燃燒的汽車,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灼熱了,但她覺得自己的血液寒冷至極。

下輩子找一個好人做你的媽媽吧。

這是我對你最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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