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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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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為二公子效命以來, 這是李小敬第一次面見周棠。濕發披散的年輕男人趿著木屐步履匆匆,一把將他從地上攙扶而起,“你再說一遍, 你在城門口都見到什麽了?”

李小敬怔了怔,隨即一字不落地將自己在城門口的所見所聞統統傾倒而出,“……就是這樣,現如今城門已是大將軍手底下的兵在接管了。”

周棠點了一點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番多謝你了,外頭只怕要亂, 你先在我這兒住下,等諸事了結之後我再行賞賜。”待轉身離去後,他低聲而快速地跟隨在自己身後的中年人說:“即刻命人把消息遞進宮去, 告訴陳皇後,再將此事散給京中古文經學派眾要員,教大家做好迎敵的準備。”

中年人暗暗吃驚道:“公子, 您的意思……難道……難道大將軍他竟然敢……”

“陳近和周梧想要逼宮。”周棠猛然停下腳步, 眼神驟然一凜。

“可是洛京城內有羽林軍, 他們手裏才多少人, 怎麽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羽林軍雖英勇善戰, 可若無陛下親令, 任何人不得擅動, 否則便視同篡逆。而長明離京前曾同我說, 陛下如今已是重病纏身。”說到此處,周棠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怕此刻,陛下已經無法親自下令了。”

那中年人頓時色變, “若真如此,連皇後娘娘都無法調動羽林軍的話,還有誰能阻止陳近和周梧呢?”

“有一個人可以。”周棠擲地有聲、一字一頓地道:“文長明。”

“原平侯?!是了,她率軍離開洛京才兩日,此時去追或許還能追上!”中年人急聲道:“我立即命人沖出城門去給原平侯報信!”

周棠卻伸手將他攔下,堅定搖頭,“隨便派個人去,她定然生疑,到時一番驗證又需不少時間——我親自去同她說。”

中年人大驚失色,拽住周棠的衣袖連聲勸道:“公子三思啊!闖城門何等兇險,您這樣的千金之軀,何苦要冒此奇險?”

“章叔,”周棠卻握住中年人拽著自己的那只手,輕輕扯開,“我再不是當年那個卑微又愛哭的小庶子了。”

章叔看著眼神冷靜自若的周棠,怔忪片刻,無聲地嘆息一聲,“……是,我即刻去為公子準備。”

片刻之後,一隊身著戎裝、面遮黑布的人騎馬行至西城門口,還不待守城士兵出言詢問,為首那人便取出一塊令牌,“大將軍有令,命我等出城辦事。”

夜色昏暗,那塊令牌在守城士兵數步之遙的地方一晃而過便又被那人收回懷中,守城士兵中為首之人道:“敢問大將軍命閣下夜間出城所為何事?”

為首那人不耐煩地道:“大將軍所下密令,豈能告知爾等?還不快快打開城門!否則若是誤了要事,大將軍怪罪下來,可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幾個守城士兵面面相覷,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他們都是跟著陳近一塊兒從並州回來的,並非專職看守城門的士兵,不知道守京師城門的規矩,但卻知道陳近是怎樣的人,沒人敢承擔陳近暴怒的後果,於是猶豫了一會兒,他們召來人手緩緩打開城門。

如此時刻,饒是周棠素來鎮定,此刻一時也難免呼吸急促,他按了按臉上蒙著的黑布,緊緊盯著那道逐漸擴大的門縫,在心中默念“快一點、再快一點”。

就在城門打開至能容一匹馬的寬度時,一隊巡夜將士正巧路過此地,見西城門處似有異樣,大喊道:“餵!你們在那兒作甚?大將軍說了,各城門處閑人不得逗留!”守城士兵紛紛立即扭頭,狐疑地看向周棠等人。然而不待他們開口,只一個呼吸間,周棠便已做出決定——他抽刀擡手,一刀劈落了身前那人的頭顱。

斷裂的頸間噴湧出大量血液,頭顱跌落在地,咕嚕嚕滾出好遠。守城士兵這才如夢初醒,大吼:“有賊人想要闖城門!!”

巡夜士兵門們聞言,紛紛持槍在手,朝此處城門殺來。

周棠用力一甩馬鞭,朝城門那道門縫沖去,守城士兵試圖將他截殺,卻被跟在周棠身後的侍衛們拼死擋下,“公子快走!此處有我們!”

他們為周棠所供養多年,衣食無憂,吃穿用度遠超旁人,為的就是此時替他去死。

周棠攥緊了韁繩,先前殺死的那人濺了他一身的血,濃郁的血腥味彌漫於鼻間。他有一瞬間的楞神,可他終於沒有回頭,而是用力抽動馬鞭,奮力沖出了城門!

在涼州神駒竭力奔馳下,廝殺聲與慘叫聲都很快隨風遠去。周棠擡手抹了把臉上溫熱的液體,繼續策馬朝西北而去。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文照也率領著涼州軍正朝洛京方向急行而來。

文成飛和鄭紅棉一左一右在她身側。

“大兄,此事涉及重大,是否由我先回並州調查一番,等確認無誤了再向陛下稟報?”文成飛大聲道。

文照搖頭,“左達膽小,且他與陳近素無過節,斷不會捏造這樣大的一個罪名試圖栽贓當朝大將軍。”

鄭紅棉道:“可殺良冒功的罪名實在太大了,君侯如今與陳近關系尷尬,若親自出面告發,豈非徹底同大將軍和陳貴人撕破臉皮?不如私下裏寫信給陛下,暗中揭發?”

“若無要員出面首告,憑借陛下對陳貴人的恩寵,此事說不定真會被壓下。陳近害我並州百姓,我豈能容忍他有脫罪之機?”文照狀似平靜,攥著韁繩的手卻在咯咯作響。

鄭紅棉見狀,嘆息一聲,再不說話。而文成飛亦是被激起胸中怒火,“正是!這次我非要親手宰了陳近那畜生不可!”

三個時辰前,文照率軍來到途中某縣,此後的路遠離京城,沿途條件只會越發艱苦。文照便令將士們在縣城外駐紮,而自己則步入縣中驛站小憩。原平侯大駕光臨,驛丞自然忙前忙後、周到異常,就連備下的熱水中也撒了新鮮花瓣。

文照正欲解衣沐浴,文成飛卻突然來報,說是上郡老李的兄長,帶著左達的急報要見文照。

剛提到上郡老李的兄長,文照還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再一說起左達,文照立即就記得了——來人多半便是左達身邊的李親衛,曾幫著自己和左達牽線過的!

營中不便待客,文照立刻穿好衣服,直接讓文成飛把人帶進了自己房裏。甫一見到李親衛,文照還沒來得及親切問候,他便“噗通”一聲跪下了,大聲哭嚎道:“君侯,救救並州啊!”

“李大兄,你這是作什麽?”文照溫聲勸慰了幾句,“家鄉出了什麽事,你盡管一一告訴我,我一定為父老鄉親做主。”

李親衛抹了把眼淚,哽咽著說:“當日陳近來並州修築河堤,非要我家左中郎將前去拜謁……”他從左達被迫下山說起,一直說到左達被陳近逼逃,“左中郎將為保全自身,就……就帶著我們趁夜逃走,躲入山中。本打算待陳近離去後就親自來向原平侯謝罪,可誰知……誰知一出山,發現有數縣慘遭血洗,不僅是青壯年人,就連老弱婦孺的頭顱都被生生割去!左中郎將原先還當是山匪為了洩恨所致,後來尋到幸存的人一問才得知,竟然……竟然是陳近那狗賊命朝廷大軍所為!”

聽到此處,文照哪裏還不明白,“殺良冒功”四個大字如同重錘般轟然砸向自己的天靈蓋。雖未親眼所見,但她幾乎可以想見當日的場景——血流成河間,獰笑的士兵,滿地無頭的屍體,老嫗躺在地上艱難地嘔出最後一口氣,被削去半個頭顱的母親僵硬地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

“我說他怎麽突然就打了勝仗,”文照有些怔忪,失神地道:“原來他只是對百姓動了手。”

李親衛說:“數個邊縣橫遭此難,民意沸騰,再難壓制。如今有不少人為報血海深仇,都加入太行山逆賊一夥,如今叛軍聲勢浩大,朝廷卻遲遲沒有動靜,並州州府已然彈壓不住,左中郎將聽聞君侯正在洛京,便命我速速前來報信……老天有眼,總算是趕上了!”

“君侯,要為我們並州百姓報仇啊!”

“你放心,”文照緩緩站起,她伸手捏住了李親衛隊肩膀,啞聲道:“我一定讓他們,血債血償。”

文照命文成飛傳令下去,大軍即刻開拔返程回洛京。

待文成飛和李親衛走後,文照又呆坐了一會兒,恍惚間想起自己似乎還有什麽事兒沒做,於是僵硬呆滯地起身,俯下身子,往臉上潑幾捧水,她才恍然察覺,水已經涼透了。

涼州軍訓練有素,如臂使指。文照的命令下達不過兩刻鐘,一千軍士便已再度集結完畢,浩浩蕩蕩地踏上來路,直到月至中天,也未曾有一刻停歇。

文照擡頭看了看夜色,正猶豫著是否要讓將士們原地休整半夜時,洛京方向遠遠地一匹單騎朝此處疾馳而來。眾將士頓時警覺,文成飛和鄭紅棉更是拔刀在手,將文照牢牢護在中央。

而文照的心卻莫名突突亂跳兩下,她若有所思,擡手讓眾人將兵器放下,“放那人過來。”

話音剛落,那黑夜中跑出的人忽然高聲呼喊起她的名字——“文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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