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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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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什麽,你擔心今文經學派那幫人要暗害樂玄?”

何朔近日來也忙於軍務,文照一連來了十數日才終於等到何朔抽空見自己一面,她不敢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同何朔說今文經學派一直默默無言,說不準是在背地裏搞小動作想整死樂玄雲雲。

何朔眉頭緊蹙,眼中卻並無震驚,反倒十分迷惑,“那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

文照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何朔說:“樂玄終究是宦官的人,咱們與宦官不過逢場作戲,哪兒能真的結成一黨?他們自去下場狗咬狗就是了。”

“可是何公,今文經學派為了推馬燕上位,勢必會使出下作手段暗害樂玄,到時倒黴的不止是樂玄和宦官,更是並州的六十餘萬生民啊!”文照急道。

“長明,你天資如此聰穎,竟然不懂麽?”何朔難得地沈了臉,眼中閃爍的光晦澀難明。

文照一時怔住了。

何朔揉著額角,似是頗為疲憊,卻仍耐心地同文照說:“樂玄是宦官的人,若今文經學派設計將其成功扳倒,宦官必然實力受損。那虞澤是個睚眥必報之人,絕不會悶頭吃這個啞巴虧,今文經學派推馬燕上位後,他必然暗中報覆,叫馬燕也倒一倒黴。屆時他們彼此撕咬,咱們則可以坐山觀虎鬥,謀定而後動。”何朔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將他們全都徹底按死在並州這個泥潭裏。”

何朔神情自得,顯然對自己這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劃滿意極了。

可文照卻只是低頭,久久不言。

“那並州的百姓呢?”

何朔一楞,“什麽?”

文照長嘆一聲,“何公,你的謀劃,算計了宦官,算計了今文經學派,卻惟獨沒有算上並州的百姓。並州常年受北戎襲擾,百姓生活原本就困苦,如今又遭叛亂、兵災,戰事多拖延一天,他們就會死更多的人、受更多的苦。若我們眼睜睜看著今文經學派鬥倒了樂玄,又眼睜睜看著宦官去鬥馬燕,而毫無作為,只顧著自己高居廟堂,不顧江湖風雪,我等與彼輩,又有何異?”

“你懂什麽?人死光了,休養生息數年後自然會再長一茬出來,可若錯失良機,豈有重來的機會?你也莫要怪我心狠,誰教他們生在並州,這就是他們的命!”何朔漲紅了臉,站起身厲聲高喝:“成大事者,需懂得割舍!”

“可是何公,”文照平靜地說:“我就是並州人,我的阿母、親友在並州,老師也在並州。”

何朔霎時啞火,他不自然地背過身去,含糊地道:“我明白你擔心他們,我也記掛子陵,你放心,我自會派人去護住他們,不讓他們受戰火襲擾。”

文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同何朔辯駁,只拱手道:“何公,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你說。”

“若樂玄真為今文經學派所害,陛下再派馬燕前往並州平亂,請大鴻臚屆時為我說項,允我隨軍同行。”

何朔驚訝地轉頭看她,“你想去隨軍去並州?”

文照點頭,“一為救濟家鄉百姓,二為借機回鄉探望阿母和老師,三來我身在軍中,也可以便於搜集馬燕同今文經學派的把柄。”

“好吧,”何朔嘆道:“若你心意已定,我到時會為你謀一個監軍的職位。”

“多謝何公。”

文照並不繼續逗留,同何朔告辭後便離開了。因此她並不知道,在自己轉身走開後,廳中那面大屏風後探出一個少女,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何朔轉頭看見何姣姣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不滿地道:“姣姣,你怎麽在這兒?”

何姣姣並不畏懼父親,嬉笑著道:“阿父不是有意將我許配與那文長明麽,我自然要多相看相看啦。”

“胡鬧!”何朔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這是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該說出來的話嗎?你還知不知羞?何況我哪裏就決定將你許配文長明了?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也敢亂說!”

何姣姣一本正經地說:“告子曰,食色,性也。何況文長明是君子,女兒欣賞君子。”

何朔冷冷地道:“雖是君子,若一味迂腐守舊,在這個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父親怎知文長明迂腐守舊?”何姣姣振振有詞地道:“我觀其言行,進退有度,有體恤黎民之心,有心懷天下之仁,甚是難得。”

何朔惱怒地一甩廣袖,“那就看她能不能從並州活著回來!”

“她一定能的!”眼見父親真的要發火,何姣姣吐了吐舌頭,連忙溜走了。

·

古文經學派這邊的路子沒走通,文照也去找過虞澤,可虞澤已被並州那邊接連不斷傳來的捷報沖昏了頭腦,全然不在意文照的告誡。

“文長明,謹慎是好事,可謹慎過頭做事就會束手束腳。你看看這些天蕩寇將軍傳來的軍報。”虞澤得意洋洋地將一摞捷報往文照面前一推,“連你老師陸陵都誇獎過樂玄,你擔心他作甚?就算周梧小兒想耍些下作手段又如何,他們不過一群土雞瓦犬爾,區區馬燕,如何能與樂玄相提並論?”

文照細細翻看那一摞軍報,樂玄卻系難得的將才,與韓儀所部甫一交鋒,便連連得勝,打得韓儀率眾躲入太行山,龜縮不出。

文照看著看著,突然問:“韓儀躲入了太行山,之後呢?”

虞澤漫不經心地道:“最新的軍報還未到,不過臨行前我給樂玄下了死命令,讓他必須將那群膽敢造反作亂的逆賊全數殲滅、一個不留,所以你不必擔心在老家的親友,並州之亂想必不日就能消除了。”

文照面上的神情卻並不輕松,她輕輕搖了搖頭,“恐怕此事沒那麽簡單。八百裏太行山,大壑雲雷伏,陰崖日月通,路能摧車,奇險無比。如韓儀等諸多逆賊久居山中,自然對地勢了如指掌,進退自如,可樂玄將軍等眾初來乍到,恐怕要吃上一些苦頭。”

虞澤當時就掛了臉,不滿地說:“行了,這些事兒我自有主張,用不著你在這兒烏鴉嘴。”

文照討了個沒趣,只好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中。

又過了一些時日,並州再傳急報,果然不出文照所料,韓儀仗著熟悉地形,漢軍不敢擅入大山,只一味地做縮頭烏龜,無論漢軍如何叫罵也不肯探頭,樂玄不敢托大,因而只是圍而不攻,兩方就此僵持下來。

那頭樂玄進入戰略對峙狀態,這頭的今文經學派頓時就活躍起來。在周梧的示意下,今文經學派的大臣們開始紛紛上書,彈劾樂玄剿匪不力,有擁兵自重之嫌。京城內外也開始流傳樂玄與韓儀狼狽為奸,意圖劃並州自立為王的小道消息。

縱然尚書臺以虞澤為首,但今文經學派終究樹大根深、底蘊深厚,他們一齊發難,虞澤一時竟彈壓不住,有數位大臣的上書飛到了皇帝姜望的案頭。

原以為樂玄即將圓滿完成任務,皇帝已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日常修仙活動中,此次又因公務被強行拽回洛京皇宮,姜望很是惱怒,把大臣們上書的竹簡砸到虞澤面前,“你看看他們都說了些什麽!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朕保證過,樂玄一定沒問題的嗎?那他這是在作什麽,難道他也想造反嗎?!”

虞澤匍匐在地,連連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這些都是小人的刻意誹謗之詞。蕩寇將軍確系將才,您且看他前期殺賊有破竹之勢便可知一二,如今匪首率眾躲入大山縮頭不出,蕩寇將軍難免心存謹慎,奴婢會立即督促,讓他即刻進山殺賊!”

虞澤連發十三道急令,要求樂玄不得延誤,即刻剿滅逆賊。

第十三道急令,提及樂玄身在京中的家小,言語間已隱含威脅之意。

收到急令的樂玄望著雨霧濛濛間有如吞天巨獸的巍巍太行山,絕望地長嘆一聲,終於擡手下令,“擂鼓,進攻!”

·

“樂玄敗了!”

消息傳來,虞澤手中的竹簡慘然跌落,文照坐在一臉懵懂的趙瑜對面搖頭嘆息,而周梧則興沖沖地跑進大司徒府內周淮的書房。

“叔父,果然不出我所料,虞澤勒令樂玄強攻韓儀,結果被韓儀仗著地形之勢打得大敗不說,韓儀還趁勝追擊,樂玄所部被打得一路丟盔棄甲,現如今正困守黃河邊,有如惶惶喪家犬!”周梧興奮地兩眼放光,在周淮的書房內直繞圈,“咱們再使把勁兒,爭取盡快讓陛下貶了那樂玄,我好擡馬燕上位!”

“恐怕沒那麽簡單。”周淮面色卻並不輕松,他淡聲道:“一來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二來樂玄雖遭此大敗,可之前的勝績也是實打實的,加之有虞澤從中斡旋,恐怕陛下還會允他整兵再來,咱們還得等等。”

“還要等……”周梧的臉色頓時陰沈下來,他右手緊緊攥成拳頭,冷冷地道:“叔父,侄兒已經等得夠久了,不想再等了。若再等下去,那樂玄真又再度整兵重來,咱們此前種種功夫,豈非全都白費了?”

周淮蹙眉,“那你想如何?”

周梧握著的拳頭忽然又松開,他施施然在周淮對面坐下,悠悠道:“樂玄困守在黃河邊,我聽人說黃河泛濫成災,時常有決堤之險?雖然去年並州段的黃河堤壩曾大修過,可那既是宦官負責修葺的,質量堪憂也是常事。”在周淮狐疑不決的目光中,周梧卻自得地笑起來,“倘若樂玄時運不佳,正巧撞上了黃河決堤,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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