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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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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若說弟子是大師精心手作,門生則更像是工廠流水線的批量產品,很多門生在大儒門下求學數月甚至數年都可能見不到老師一面,含金量十分存疑。

但能和陸陵有個師徒名分,對於文照而言也絕對算是意外之喜了,更何況,陸陵言談間讓她有空便過來,顯然是想親自教學的。

文照強壓下心頭激動,言明自己過兩日就來拜會老師,又再三拜別,這才離去。

返程路上,文照難掩大喜,一路縱馬狂奔,累得文成飛只好策馬追趕,“大兄!夜幕降至,且當心腳下!”

文照回頭大喊:“成飛!你知道嗎,我是陸公門生啦!我是陸公門生啦!”

難得看到文照這般肆意失態的樣子,文成飛也真心替大兄感到高興自豪,“大兄原就是鯤鵬一般的人物!”他又略微不滿地道:“只是那陸公忒小氣了,如我大兄這般世所罕見的大才,他竟只肯給個門生的名分。照我說,該立即收入門內當親傳弟子才是!”

文照漸漸放緩速度,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淡定而堅決地說:“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

回到原平縣,文照聲稱陸陵早已離開原平,把縣府那邊糊弄了過去。扭頭把文氏團隊一應事務都交給了文良等人,自己便再度前往雁門郡城,開啟了自己的走讀生涯。

陸陵教書,並不如現代課堂那樣給學生一篇篇文章仔細講解過去,他只是負責提供教學課本,大多數時候都由文照獨自閱讀朗誦,有不懂的便自行提出,陸陵再時不時點撥抽問一番。

隨著兩人相處時間愈長,陸陵就愈為文照的天資感到驚嘆。

因族學簡陋,文照讀書難免遇到一些不認識的生僻字,但只要自己略微點撥,她立即就能了悟甚至舉一反三,在讀完一篇典故後馬上能理解其中含義,並提出自己的思考。

陸陵出身江東世家,授業恩師乃是號稱“經聖”的紀玄,年少成名,受皇帝征辟入仕,宦海沈浮多年,見過的人才不知凡幾,未曾有如文照這般天賦異稟者。

他曾忍不住發問:“既此前無人傳授,你又是如何想到的呢?”

文照當然不能說因為她上輩子經歷過十六年完整的綜合應試教育,她笑了笑,說:“不知為何,一閱便已了然在胸。”

這個逼裝得很成功,陸陵大為震撼,從此對文照更看重了。

一日,陸陵小課堂下課後,陸陵對文照說:“老夫受故人所邀,明日將往代縣一游,需半月方歸,你莫要走空。”

文照恭敬告辭,“是,那學生半月後再來拜訪老師。”

老師出門旅游去了,文照便打算給自己也放個假,她帶上文良、文成飛等幾個親密小弟,趁鄉間春色盎然之際,出門郊游踏青去也。

他們一行六七人,在溪邊生火烤肉,肆意談笑,好不快活。

羊腿在架子滋滋滴油,香料一撒,更是飄香十裏。有行人路過,朝他們投來羨慕的目光。身旁,文成飛似乎講了個什麽笑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文照看著眼前這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幕,感到十分恍惚。怔忪間,一朵桃花飛了過來,正砸在自己肩頭。文照下意識地接住桃花,回頭看去,一個豆蔻少女羞澀地躲進桃花樹後。

眾人一楞,頓時爆發出巨大的起哄聲,攛掇著文照讓她過去。

文照只是無奈一笑,將桃花放入了溪水中。

“噫,大兄也忒無情了。”

文照淡淡道:“我正跟隨老師學習,豈能將心思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眾人頓時一怔,頓時紛紛改口附和。

近來春暖花開,小弟們也是難免春心萌動,文照正欲趁機訓斥他們將心思放在搞事業上,擡頭卻見縣城方向升起滾滾狼煙。

文照頓時一個激靈,“立刻回城!”

幾人飛馬回城,見大街小巷亂成一團,人們匆忙四竄。文成飛撞見一個相熟的縣兵,立即上前詢問,然後回來報告:“大兄,打聽清楚了,本縣無事,是隔壁代縣突遭北戎入侵,縣長方才下令清肅街道,嚴戒以對。”

“你說什麽?代縣?!”文照猛然一驚——要知道陸陵此時正在代縣!

文良也想到了這茬,立時眉頭緊簇,“大兄,陸公也在代縣,這可如何是好?”

“什麽?陸公在代縣?”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之際,文照已經恢覆鎮定,並迅速做出了決定,“諸君,我已決心要去代縣救出老師,可有人願相隨?”

文良和文成飛毫不猶豫地說:“大兄,我同你去!”

其他人也道:“自當相隨!”

“好!”文照朗聲道:“召集所有弟兄,咱們代縣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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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照命文成飛帶上十來名會騎馬的弟兄先行至代縣附近探聽虛實,自己則帶著其餘弟兄步行。她還托關系從縣府弄了份代縣的輿圖,一路走一路看,待到代縣城外同文成飛匯合時,已是深夜。

“大兄。”文成飛匆匆而來,“此番情形不同尋常,那些北戎人在城內戒備十分森嚴,咱們的弟兄混不進去,無法得知城內情況。倒是在城外撞見了幾個外逃的百姓,他們說北戎人是前日突至,縣兵們猝不及防,代縣不過半日就被攻下,他們是從一處破損城墻處逃出來的。”

文照問:“可有陸公的消息?”

文成飛搖搖頭,“那些百姓根本不認識陸公,不過他們說,四日前縣城似乎來了個大人物,縣中名士劉毓都親自出城迎接。”

“四日前……算起來時間對得上,難道老師所說的故友就是劉毓?”文照眼珠子一轉,心中已有成算,她擡手召來文成飛和文良道:“我們人手太少,不能強攻,而官府援兵又不知何日方至,老師危在旦夕,我決計不能不救。我聽聞北戎十人為一隊,成飛,你再帶上八個善於搏鬥的弟兄,我們十人從那破損城墻處進去,殺一隊北戎人換上他們的衣服,前往那劉毓家中尋找老師。阿良,你帶著其餘弟兄們藏進附近山中,我們一旦得手就放信號煙一支……”

文照附在文良耳邊說畢,文良立即拱手,“大兄,我知道了。”

那頭文成飛也挑好了八個弟兄迅速趕來,文照確認無誤,深吸一口氣,“走!”

十人趁著夜色悄悄潛行至那破損城墻處魚貫而入,而後躲在陰影中,等一隊北戎人巡視路過,朝他們露出後背時,文照右手落下,十人便同時如獵豹般瞬間猛撲上去,一通廝殺後,十個北戎人都被殺死,而文照這邊僅有一人受了些小傷。

他們迅速地換好了北戎衣服,然後將屍體堆在陰影中,學著北戎人的樣子大搖大擺地朝城中走去。

雖然隊伍中沒人來過代縣,但大寧下轄的城市規劃基本差不多,都是東貴西富南賤北貧。文照料想那劉毓多半住在城東,於是帶著弟兄裝作巡視的樣子一路朝城東走去。她一邊走一邊輕聲安撫弟兄們:“北戎人紀律松散,如今城中哄亂,不會註意到我們區區十人,我們越大方,越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倒越安全。一會兒若真遇上人盤問也無需慌張,大家記得不要出聲,由成飛來對答即可。”

弟兄們都低聲應了。

聽聞代縣原本也頗為繁榮,只是沒想到第一次來,就見滿地狼藉。入目只見無數房屋倒塌焚毀,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幾個北戎人哈哈狂笑著,當著他們的面拽著一個年輕女子的雙腿,將她拖向某處角落。那女子還活著,還在竭力掙紮,她的十指指甲根根斷裂,尖叫著在地上刻下十道漫長的血印。有一個似是女子親人的老翁顫顫巍巍地追來,抱住北戎人的腿不住地磕頭,卻被不耐煩的北戎人當頭一擊——那老翁頓時腦漿迸裂,仰面倒下。

就倒在文照等人面前。

走在最前頭的文成飛腳步微頓,文照看見他握著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綻起,幾欲爆裂。

“往前走,不要停。”文照低喝。

待眾人紛紛強作無事地跨過那老翁的屍體後,她低聲喃喃著,也不知是對誰說:“記住這一天,記住這一刻……千萬……千萬不要忘了……”

他們這一遭運氣不錯,一路都沒有引人註目,順利地來到城東。

劉毓家顯然是代縣數一數二的大戶,高門大院十分惹眼,文照一眼就瞧見了。但此刻,劉府高墻內嘈雜紛亂,顯然正在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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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毓作為大寧知名風流名士,此刻卻狼狽跌坐在地,形象全無,只因一柄彎刀正架在他脖子上,嚇得這位名士眼瞳震顫、五內如焚,“我……我……我家中所有珍寶均已雙手奉上,你們……你們還想作甚?”

持刀的那北戎人咧嘴笑了一下,開口竟是生澀蹩腳的漢話,“劉公,你家最珍貴的寶貝不就是你自己嗎?”說著,他拿刀面拍了拍劉毓的臉。

聞言,劉毓渾身劇烈戰栗起來,後/庭菊花一緊。他暗自後悔平日裏太過註重保養,以至年逾四十裏還風韻猶存,美貌之名竟引得北戎人覬覦,嗚呼哀哉!

那北戎人繼續說:“我們大汗欣賞寧朝文人的畫作,想讓劉公替他作畫一幅——就畫我們大汗破洛京城圖,哈哈哈哈哈哈!”

劉毓松了口氣,畫幅畫就能換全家老小的性命,這買賣倒也做得,但此事若傳揚出去,自己就別在大寧士人圈混了。

劉毓思索著,哆哆嗦嗦地扭頭去看一旁的陸陵,正想拜托這位老友替自己隱瞞此事,就見陸陵怒目圓睜,張口怒斥那北戎人:“無恥蠻夷!劉公怎會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我輩中人,寧死也不屈服於爾等卑賤蠻夷!”

眼見那北戎人立時惱羞成怒,手中彎刀高高舉起,劉毓雙眼一閉,完了……完了……

然而預料之中的劇痛並未到來,反倒臉上突然濺到溫熱腥臭的液體,劉毓猛然睜開眼睛,就見那北戎人喉中插了一支羽箭,口噴鮮血,轟然倒下。

一旁的陸陵驚喜呼喚:“阿照!你真的來了!”

劉毓擡眼望去,只見自家圍墻上不知何時多了十個人,正彎弓搭箭,對著院中北戎人一輪齊射,箭支如雨落下。

待院中北戎人均被射殺,文照這才從院墻上跳落,跑至陸陵面前恭敬行禮,“老師,學生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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