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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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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又是一場黏膩的雨,點點滴滴,滂滂沱沱。

枕在咯吱作響的小木床上就像躺進了飄蕩在溪流裏的菩提葉,透過窗欞向外望去,滿眼是悠悠的夜色。

雨水一點一點兒打在玻璃窗上,在黑沈的夜裏唱起淅淅瀝瀝的歌謠。

江雲陷在潮濕的夢境裏,周身的骨頭也泛著甜香。那股甜膩的香氣和著水腥氣飄悠悠的繞著他。

他有些冷,又覺得有些熱,不知不覺間就掀蓋在開了身上的被子。裹在身上的薄衣順著腰際一路向上慢慢鼓起,一只無形的手在撫過每一寸皮膚後停留在他的脖頸處。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演變成一種粗喘,一股莫名的力量將那試圖掙紮的雙手死死的按在身下的小毯上,那股掐在脖頸上的力量有時緊,有時緩,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逗弄著手中無力的小獸。而他也如願的隨著這力道的變化吟唱出不同的小調,到最後只是癱在床上變成一條瀕死的魚。

終於,那人似是玩累了,江雲身上的氣力開始一點點回覆,就在這劫後餘生的喜悅裏,他又聽到了一道刺耳的聲音。

屋外響起了奇異的響動,聲音不遠,似是停在門外,聽起來像是金屬再磨擦過程中產生的聲響。這聲音細細小小,疊著雨聲若有若無,江雲知道,這是撬鎖的生涯,不久前他對著另一扇門做了和這一樣的事。

窗外的雨聲小了,這輕微的響動在這樣安靜的時刻顯得格外明顯,門外的人好像已經把一根鐵絲插進了鎖孔,正一點一點捅著鎖芯。在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過後,傳進江雲耳朵裏的便是木頭在地板上磨出的輕微咯吱聲,接著便是放的極輕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腳步的主人聽上去好像有著十足的耐心。

在這靜謐的夜裏,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灼熱的期盼,連帶著那佝僂的脊背都顫抖起來,而這顫抖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期待。

此刻的他褪去了那間黑沈沈的舊衣裳,換了一副新的皮囊。

裹上一身蹩腳的西裝,油t膩的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在啫喱水的養護下緊貼在頭皮上,所有的一切都讓他顯得怪異。他早就是扔在垃圾堆的老物件了,身上每一顆螺絲都透著腐爛的味道。

最引人註目的是莫過於那粗大的布滿傷痕與厚繭的掌心中握著的那枝嬌艷玫瑰。那花朵格外新鮮,嬌嫩的花瓣上凝結著閃亮的水珠,那艷麗的紅色與醜陋的男人擱在一處,顯得格格不入。

縮著腳步,按著砰砰直跳的心臟,一步一步向前挪著,那倉皇的步調讓他像極了一只可笑的老鼠,可他不這麽覺得,此刻的他已然把自己當做了走在紅毯上的新郎正竭盡全力奔赴著屬於自己的新娘。

終於,他的手觸到了床上的那一團凸起,身下綿軟的觸感讓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不嫌棄他的貧窮與粗鄙,而他也不憎惡“她”的殘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相配的人。

今天是他們的新婚之夜,他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這個時間點,“她”已睡得甜膩,想來那張美麗的臉上一定生出了胭脂紅。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她”會說些什麽“她”一定會為他驕傲,畢竟不是哪個男人都敢於在動心的下一秒就向喜歡的姑娘求愛。

於是他用那顫抖的手掀開了眼前的被子,笑容在下一刻就僵在了臉上,被子下面哪裏是什麽美人,只有一頭布偶豬瞪著眼睛朝著他笑。

“你是在找我嗎”

這個突兀的男聲讓季雲程不由得一楞,還未來得及轉過身去找找聲音的來源,身後就傳來一股強大的推力,緊接著他就被這股強大的力道狠狠按在了床板上,後腦勺結結實實的撞上了床沿。這一刻他甚至來不及疼痛,就被人死死抵住胸口。

正想張口呼救,方才那只對著他笑的豬就堵住了他的口鼻,粗糲的布料摩擦著他的鼻梁,一點一點吞噬著他的呼吸。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徹底停了,一點月光和著不知何處亮起的燈光照清了眼前這張臉。

瑰麗的玉石閃爍著溫潤的光,先前的溫柔動人都化成了此刻的猙獰,“她”的瞳孔中射出興奮的神采,在這片澄澈透明的湖裏他看見了自己狼狽的掙紮。

這個場景好熟悉啊!

季雲程終於想起了過往的一段記憶,那被他拋在腦後的記憶。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女孩也在他的面前如此狼狽,她的衣服被撕裂、軀體被淩辱、靈魂被掠奪、尊嚴被踐踏。她的身體中流出了鮮艷的紅色,在蕭蕭暮雨之中開出了一地玫瑰。

那時的他在做什麽哦……他在笑,在肆無忌憚地笑。

那個女孩是誰她叫什麽名字

他竟想不起來,只是依稀記著是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瞧著像極了生嫩的花骨朵兒。

在若有若無的光線裏又看見了她的面容,好像現在這個正在對他進行謀殺的人就是她。

喉管裏的空氣越來越少到最後已是一種粗糲的疼痛,那只玫瑰身上的刺狠狠紮進了他的皮肉,眼前的光斑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一片虛無。

掙紮的手隨之垂了下去,晃了幾下後連同那支玫瑰一道兒不動了。

艷麗的花瓣撒落在地上被一只腳碾得粉碎,像極了他那無疾而終的愛情。

此時此刻的江雲卻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刺激,原來掌控一個人生死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這種精神上快慰超過了這個世界上所有庸俗的快樂。

上次擁有這種快樂還是在蘇荷死的時候,想來真的是好久了。

江雲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伏胸腔上聽了聽心跳,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他死了。

江雲沒有發覺的是現在的他已經變得越來越殘暴,他的理智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謀殺漸漸消弭,甚至他的面容都在悄悄產生變化,他變得越來越像蘇荷。

他更沒有發覺的是在他收拾屍體的時候那道藏在季雲程影子裏的黑霧已經悄悄爬出,繞著他的褲管一路向上,最後鉆進了他的眼睛。

江雲不想再探討這個男人和蘇荷的聯系,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了答案。遲來的真相被倉皇的鎖住,伴隨著季雲程的死亡再度塵封。

於是在月亮高掛在天際的午夜十二點鐘,江雲拖著一個大行李箱乘上早早準備好的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夜色追趕著車燈,大大小小的鏡子的映照中留下一路撕裂的光影,在汽車駛離後又凝成一個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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