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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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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

返回醫院的路上,周庚禮翻出她的電話號。

該發什麽,他打出【我忙好了。】......有點像在做報告。

刪掉重打,【你睡了嗎?】......又很像關心。

他有什麽好關心她的?他恨她才對。是午夜夢回想起來,嘴裏會生出鐵銹味的恨意。

車停在醫院樓下,男人才發出兩個字,【在哪。】

李佩央看見這條短信,不解地皺起眉,深更半夜,她能在哪兒?

【醫院病房。】她回。

下一秒,病房門就開了。

李佩央正坐在病床旁的小沙發上,遙遙在睡覺,屋裏沒開燈。筆記本電腦屏幕反射的光映在她的臉上。

兩人一句話沒說,默契地走向旁邊的陪護室。

關好門,周庚禮問她:“說吧,什麽事?”

李佩央靠在墻邊,順手點開燒水壺的燒開按鈕,“我下午見到了你媽媽。我沒走出學校,就碰見她了。”

說成“碰見”,她也是委婉了。周庚禮想,以他母親的行事風格,這行為更像是“守株待兔”。

“她和你說了什麽?”想起從前的事,周庚禮皺起眉頭,補充道,“不管她說什麽,你都不用理。孩子是我的,我會對她負責任。明天我去找他們說。”

“你誤會了。”想起下午的對話,李佩央輕吹了吹杯子裏的熱水,“她這次找我聊的,不是七年前的那個話題。”

——

“李小姐,我代表周家上下,歡迎你和你的女兒這次回國。”私人茶室裏,周夫人放下茶杯,和藹地看著她,“庚禮他不希望我們打攪你。是我擅自做主來找你,希望你不要誤會。”

“沒關系。”李佩央平靜地看向她。她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了,不會緊張得在桌下捏手指,面上還故作從容。

她現在從裏到外都很從容。

“李小姐,你變了。比以前成熟了。”周夫人碰了碰茶盞,微微垂眸,頷首道:“想來,你還記著七年前我們的談話內容。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

“我是想來告訴你,我對你們兩人的態度和七年前不一樣了。”她平易近人地告知她,“周家願意接受你和你的女兒。”

李佩央想笑,但這個場合,這個氛圍她確實不該笑出來。不穩重,辜負了她剛誇她的成熟二字。

她抿著嘴唇,盯著面前小小一杯茶,估摸著不燙嘴了,她才開口:“可我的女兒姓李。她現在是挪威國籍,真抱歉了。”

說完,她把那杯價值不菲的茶一飲而盡。有點苦,但有回甘,還不錯,她比當年會品茶了。

......

“我還告訴她,我們兩個目前有接觸,只是因為孩子的病。”陪護室墻邊,李佩央手裏的水也涼了一些,“我們沒有重新在一起,或者結婚的打算。”

甚至,她都沒有留在國內的打算。

“當然。”他們的關系就止步於此。周庚禮對自己說。

“不過,李佩央,你既然提了,我也有事要告訴你。”男人走近幾步,確認她在認真聽,不容置疑地說,“我不會允許遙遙叫別的男人爸爸。”

“當然。”李佩央毫不猶豫地點頭,“爸爸這個詞很重要,我也不會讓她隨便叫。你畢竟是她親生父親,你還幫她治病。”換句話說,如果他不是親生的,那他也沒資格。

李佩央就是這個意思。周庚禮也聽懂了。

他轉臉嗤笑一聲,“李小姐,我這個要求,沒有要幹涉你感情生活的意思。”

李佩央也笑,她端水笑著說,“懂。我們雙方都沒有幹涉彼此感情生活的權力。”

房間裏漫溢著某種“詭異”的和諧,會話像是要在這“和諧氛圍”裏沒頭沒尾的結束。如果她沒有說出下一句話——“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讓她先叫叔叔。”

空氣安靜了。

這種寂靜是有回聲的,在兩人空蕩的心臟間,聲音反覆彈射,掀起一道道傷口。有的愈合了,有的還沒有。

周庚禮的手在口袋裏用力捏緊,帶得半只胳膊都在西服袖管裏微顫。

他用這只顫抖的手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這種角度看,這女人倒是和以前沒什麽變化。

“看來,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鼻尖差點就碰上,他低低地警告她,“因為你,我錯過了我女兒的七年。今後,她成長的每一天我都要參與。”

如此近距離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臉龐,還是七年來第一次。李佩央想,這些年她好像真得淡忘了這個人。她從沒發現過,遙遙和他這麽得像,英氣的眉宇,淡色的薄唇。

“可以啊。”她輕聲回,沒甚語調,“我只擔心周總太忙,恐怕,要錯過不少。”

以為她意有所指,周庚禮楞了下,手倏然松開。

他剛想問她是不是,還在意當年那件事......門被人打開了。

“爸爸、媽媽,你們在吵架嗎?”小遙遙揉著眼睛站在門邊,捂嘴打了個哈欠。

“沒有。”周庚禮反應很快,手搭上李佩央肩膀,做出親密的姿勢,笑容和藹對女兒說,“我們只是在聊天。”

李佩央看向她光著的腳,“遙遙,去穿鞋。”

糟糕,忘記了。小遙遙立刻“咣咣咣”地跑開。

她一離開,屋內的二人沈默對視一眼。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是他們最後的默契,和對彼此的寬容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交流幾乎降到了零。

李佩央沒感覺任何不習慣,他們關系就該是這樣的。只要他對孩子好就夠了。

他們互相早就沒有任何期待了。

一日午後,周庚禮下飛機就趕到醫院。他出差了兩天。兩天裏,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這裏。

但到底是掛念大人,還是孩子,他自己偶爾想想,都會恍惚。

打開門,屋內靜悄悄的,遙遙自己坐在床上,正在畫畫。

“噓。”小遙遙看見他,把食指放到唇邊,然後指了指床邊。

病床邊的沙發,李佩央靠著抱枕,在那裏睡著了,碎發遮住半張臉,

周庚禮了然微笑,給女兒回了個同樣的手勢“噓”,轉身時,動作輕得,門鎖都沒發出聲音。

他踮腳來到床邊,輕手輕腳地脫掉外套,倒了一杯水,坐到病床上,摸摸遙遙的臉。

遙遙露出牙齒,朝他燦爛一笑,乖巧地拿著畫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媽媽昨天工作了很晚。我們不要吵她。】

這還是周庚禮第一次見女兒寫字,有些新奇,六歲會這麽多字嗎?她教的?

他也拿了支筆,在下面寫,【她一直很忙嗎?】

小遙遙下意識地點點頭,又快速搖搖頭,小臉皺在一起,在糾結要怎麽回答他。

過了會兒,她握緊筆認真寫,【她一直很辛苦。因為我生病了。】

周庚禮放下筆,雙手抱住女兒,安慰地揉揉她的頭,在她發頂輕輕親了下。

【會好的。爸爸保證。】他寫。

遙遙笑瞇瞇地朝他伸出小拇指,保證就要拉鉤鉤。

這招他在她媽媽那裏見識過,周庚禮笑著把自己手指伸過去,兩人還熟練地摁了“印章”。

沙發上,李佩央撥了撥頭發,懵然中看見床上多了個熟悉的身影。她揉揉眼,坐起來,定睛看,“你來了?”不是說出差嗎?

“嗯。回來了。”周庚禮瞥見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你昨晚沒睡好?”

“差不多吧。”差不多沒睡。她習慣睡醒後先喝水。剛好杯子見底了,李佩央舉起又無奈放下。

“這裏有水。”

聽見他的話,李佩央失神幾秒,想想,還是走過去,端起杯子灌了一口。

小遙遙看看她,又看看周庚禮,捧著臉頰,若有所思,童言無忌道:“所以爸爸接的水,是留給媽媽,等她醒的嗎?”

被寶貝誤會了。李佩央張張嘴,剛要解釋,就聽見某人肯定的聲音說:“是”。

他說:“遙遙不知道嗎?媽媽每次睡醒都要先喝一杯水的。”

遙遙吃驚地張大嘴巴,擡頭看向李佩央,雙眼亮晶晶地問:“媽媽,是真的嗎?”

李佩央聽見自己尷尬的聲音:“...是。”

她竟然不知道!遙遙鼓著小臉,歪頭又問,“那爸爸是怎麽知道的?”

周庚禮正低著頭,在仔細疊他們倆“通話”的畫紙,聞言,若無其事地吐出四個字:“爸爸餵過。”

李佩央:“。。。”

小遙遙繼續好奇,“餵?爸爸是怎麽——”

“遙遙!”李佩央打斷她的話,轉移話題,“你...和爸爸呆在這裏,媽媽去問一下醫生,你下午還有沒有藥水要打。”

“好。我們會乖乖的。”

李佩央朝她笑了下,理了理頭發,快速走出門,此刻她的心情和頭發一樣亂糟糟的。

遙遙看著媽媽離開,小大人似地摸摸下巴,推斷:“我怎麽感覺媽媽在害羞?”

她就是在害羞。周庚禮心說,她慌亂得耳尖都紅透了。

“通話”畫紙被他放進口袋裏,周庚禮看見在這張畫紙下面,還有遙遙畫好的一幅畫。

“這畫的是什麽?”他問。

遙遙興奮地舉起畫,給他講解,“吶,這個是爸爸。”她指著其中一個黑色短發的小人。

“這個是我和媽媽。”三個人手牽手,是一家人。

“那他呢,他是誰?”周庚禮指著旁邊一個黃色頭發的小人問。

“他是Uncle Eirik。”遙遙把畫舉起來,給他看,“We are Family!”

空氣凝固半秒,周庚禮喉嚨梗了一下,“你......叫他什麽?”

“Uncle啊。”小遙遙一臉天真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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