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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臺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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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臺慶

從飯店狼狽地離開後,嚴愛人從東方路打車前往和平路,下午還有臺慶的彩排。

她自己都不知道,剛剛是以怎樣的心態,整理好儀表,像無事發生那樣離開。她只知道,沒有任何事能阻擋她去下一個目的地。

上學時,老師曾在課堂上感慨,同事第一天死了老婆,第二天還要來繼續打卡上班。當時坐在講臺下的嚴愛人,托著下巴天真地想,那人定是為了生計迫不得已,才會這樣上了發條似的活著。沒想到如今,自己衣食無憂,依舊選擇在生活崩塌之刻,不改欲望的軌跡。

不然又能怎麽樣呢。

下車後,嚴愛人站在精品臺所在的舊樓前,側過頭看向隔壁重新整裝過的市電視臺大樓——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很快,她就會在這個市中心最耀眼的位置,抵達她人生的終極理想。

嚴愛人進入精品臺大樓,來到電視臺最大的演播廳,明天的臺慶會在這裏舉行。看著工作人員忙前忙後地在舞臺上跑來跑去,嚴愛人站在臺下,想到自己明天自己就可以站在那裏,做最後的告別,竟生出幾絲不舍。

“愛姐,您來啦!上臺看看走位啊!”

工作人員遠遠地喊著她。

嚴愛人站在臺上,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她的目光在臺下的人群中游移,觀眾席上,人們零星地散布著,手裏抱著材料各忙各的。好像只有一個人,目光與她牢牢鎖住。是白海平。他靜靜地站在攝像機後面,面露微笑,就像他們年輕時那樣,總是將鏡頭對準她,捕捉她的每一個瞬間。她曾以為,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她就是那個永恒的焦點,是他世界的全部。

嚴愛人的視線在燈光的閃爍中變得模糊,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臺下的工作人員大聲喊出“姐夫”——那熟悉而又刺耳的稱呼,才讓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沒好氣地從臺上下來,心中的情緒覆雜難辨。

這個人,比自己還奇葩。她自己“上發條”起碼是穩定地“發瘋”,這個人,她也曾以為是一個“穩定”的人,可現在,她真的摸不準他,好像他曾經的印記都化作一縷輕煙,逐漸消散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我剛去你辦公室,發現你不在,我就猜你在這裏。”

樓下的工作人員認識他,所以會為他刷卡……等等,辦公室?那他一定碰見了大豪,他總是在她那裏午休。

“你辦公室門開著,我就進去等了會兒,還以為我開車比你打車快呢。沒想到你在這裏。”

看來他和大豪沒撞上……

“你來做什麽……算了,你去天臺等我吧,那裏沒人,在那兒說。我……我回趟辦公室,等下去找你。”

嚴愛人匆匆趕回辦公區,沒看到大豪。

她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打電話給他。不知為何,對白海平的突然“造訪”,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心神不寧地打開筆記本,明天要講話的演示文件就躺在那裏,她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調整,所以遲遲沒有交給負責臺慶的工作人員。

“白海平?我沒看見他,我正往演播廳走呢。他來做什麽?”

“我不知道,我讓他在天臺等我,省得人多眼雜。”

“需要我過去嗎?”

此刻,隨意擺弄鼠標的嚴愛人,點開了二豪剛剛替換好的那個視頻,是專門剪輯出來的一段有關當年案件的內容。

剛剛,白海平來過辦公室……

嚴愛人瞬間頭皮發麻,他果真要置自己於死地。

本來她還奇怪,嚴冬怎麽會有錄像帶的內容,現在看來……中午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白海平的計劃。

他以犧牲自己“名聲”為代價,就是為了偷偷錄制這個徹底整死自己的視頻!

他恨老陳對母親的背叛,所以殺了他……他恨自己對他的欺騙,所以……也要自己身敗名裂嗎?

利用中醫和達摩試探,利用靠近荀陽獲取信息,利用蔡耀民確認他的判斷,利用受刺激的嚴冬逼問自己,好讓他拍下證據……

是啊,她害怕他一朝出事,連累自己和孩子,他又何嘗不是。他們的區別只在於,他比自己更豁得出去,他現在根本不會考慮孩子的感受,他只要嚴家名聲掃地,徹底償還對他的欺騙……

嚴愛人忽然覺得渾身冰冷。

白海平啊白海平,你可真是個魔鬼。你把自己那段剪得幹幹凈凈,把我的‘罪證’插入臺慶講話的文件裏。你是要我明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曝鐵證,鋃鐺入獄嗎?

這樣想著,嚴愛人忽然意識到,那天的占蔔可真準啊。如果什麽都不做,等待她的便是……

如果選擇做一個「失明的隱士」,得到的結果是「塔頂的群魔」,或許有牢獄之災。如果選擇用「審判的十劍」刺入男人的背頸,便在死局裏博得生機,成為「地獄的祭司」——只要風雷激蕩地砍掉大樹杈,就可以保護小樹枝,保全孩子和餘生的能量。

你的行動越決絕,你獲得的勝利就越大。

東方路那女人的聲音在嚴愛人的腦中回響著。

是啊,還會有比現在更壞的局面嗎?

“愛人?”

電話那端傳來大豪的聲音。

頃刻間,嚴愛人做了個決定。

“需要,你上去吧。”

掛了電話,嚴愛人坐在那裏,微怔許久。

徹底刪除那個視頻後,嚴愛人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路過工位,她聽到同事的竊竊私語。

“正主來了,小三沒在,好可惜,沒看到精彩畫面。”

“聽說姐夫哥在演播廳,小三哥和大姐頭肯定也在,咱們等下過去看一眼唄。”

“別說了別說了……”

嚴愛人沒有理會那些聲音,去電梯口等大豪一起前往天臺。那是整個電視臺,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

看著嚴愛人和大豪成雙成對地站在自己面前,白海平苦笑。

“嚴愛人啊,你現在是臉都不要了。”

“你來做什麽,剛剛在飯店沒吵夠嗎?”

“和你商量離婚的事。”

果然,迫不及待地和自己劃清界限了。而且,他明明是為了來電視臺陷害自己,還在這幹擾自己。

“哦?你現在又願意離婚了?”

“之前,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離婚,犯不著,我是為了我女t兒才忍著惡心。現在,也是為了我女兒,我得離你這種身上隨時暴雷的人遠點。”

究竟是誰身上隨時暴雷?嚴愛人笑了。

這家夥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他是個殺人犯。

“就你?還為了女兒?女兒都被你折磨成什麽樣了?你以為離了婚她能跟你?”

說完這句話,嚴愛人意識到,對啊,他利用那視頻把自己送進去,女兒不就歸他了嗎?這變態不會真的連女兒都不放過吧?

嚴愛人轉身,用酸澀、委屈又不容拒絕的眼神看著大豪。

“大豪,揍他,狠狠地揍。”

大豪緩緩走向白海平,一拳揮了下去。

“你神經病吧,我都懶得搭理你,你憑什麽動手。”

白海平揉著嘴角,還沒緩過來,又一拳落了下來。

很快,二人扭打在一起。

嚴愛人一步步向他們二人走去,將他們慢慢往天臺邊緣逼近。

他們喘息的間隙,嚴愛人用眼神示意大豪,將白海平推下去。

大豪不敢相信,同樣用眼神再三確認。

嚴愛人沖他小聲喊著。

“再來一次,你敢嗎?”

再來一次……嚴愛人當然以為,當年是大豪為她一刀刀捅死了出現在暗巷的荀德光。

從小到大,她那麽優秀,那麽閃閃發光,一直以來,是他硬要往上湊。就是因為他強行想要拿到不屬於自己的結果,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劇——連帶她一起,不停地“下墜”。包括孩子……他也瞞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根本不滿足於做一個影子,他也根本就沒自己想象的那麽愛她。可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也讓嚴愛人誤以為,他給了她多麽孤註一擲的愛。

她那麽聰明,那麽知道自己要什麽,現在,她一定有必須殺了白海平的理由。他也終於明白,她選擇天臺見面的原因。

大豪知道,自己這麽多年都在利用嚴愛人的愧疚,不僅讓她替自己背鍋,還拿捏她給自己各種好處。

他欠她的。

於是,大豪點頭,握緊拳頭,走向了不明所以的白海平。

大豪從腰側抱著白海平,努力地將他拖向天臺邊緣。白海平終於意識到了什麽,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解,他開始拼命地掙紮,試圖擺脫大豪的控制。

“嚴愛人你瘋了嗎?你不是一直想離婚嗎?我就是來跟你離婚的啊!你想做什麽?你這是要我的命嗎?”

雖說痛恨這家人的集體欺騙,可是十幾年的相處,如果說白海平在嚴家沒有感受到一絲親情是假的。或許當初不願離婚,為了女兒留住嚴愛人是假,為了自己留住一個家是真——當然,他也決不允許自己在世人眼中,嚴愛人是為了拋棄那方面不行的自己,嫁給社會地位還不如他的男人。

秋游時,他利用蔡耀民挑撥起陳年往事,證實了心中的猜想,他恨嚴愛人。他想報覆,想看她和她的家人廝殺。

可自從女兒被卷進來,他就遲疑了……

現在,經歷了中午的事情,他放棄了最後的念想,也將他心裏的惡意徹底釋放。他們撕破了臉,他徹底做不回嚴家的女婿了,他也不想糾纏了——為了女兒,他也得離開這個家。放在以前,他是萬萬舍不得的,可是現在,看到女兒因為自己一次次飽受痛苦,他決定放手。只有他遠離,女兒才能慢慢從自己給的陰影裏走出來。

他想趁著自己還願意,趕緊跑來告訴嚴愛人,趕緊和她敲定離婚的事。剛剛在臺下,他看著嚴愛人在舞臺上的樣子,也回憶起曾經在永寧,他們最初最好的樣子。他決定放過彼此。畢竟……他是被警察盯上的人,而她……荀陽他們終究沒有鐵證,案子過去那麽久了,嚴冬最終也得聽嚴敬人的話,他們終究是家人……終究是嚴愛人能陪女兒走更遠的路。

可是眼下,嚴愛人根本不聽他說什麽,突然就紅了眼,要他的命。

大豪的體格本來就壯碩,再加上常年在外跑新聞抗機器,和常年坐辦公室的白海平相比有絕對的力量優勢。就這樣,白海平在絕望中,被大豪推下了天臺。

在墜落的瞬間,白海平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大豪的腿,連同他也一起拖拽了下去。大豪在驚慌之中,用手死死扣住了天臺邊緣。於是,兩個男人同時掛在樓頂,性命懸於一線。

大豪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承擔著兩個人的重量,向嚴愛人呼救。

“愛人……救我……”

嚴愛人這才慢悠悠地走來,俯視著大豪。

“大豪,你不是很愛我嗎?那……你就為我去死吧。”

只有這樣,才能營造出正宮和小三爭風吃醋,一起意外身亡的效果。而大豪……她一直忌憚的隱患,那個掌握自己秘密的制肘,也終於被她擺脫。

至於白海平,他死了,她和女兒、那個只有她和女兒的家,就再也不必擔心突然射來的“箭”了。

嚴愛人緩緩蹲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大豪的手,而這一切,都被沖上天臺的劉雪和張簡看的一清二楚。

“不要!”劉雪大喊著。

可惜,那兩個男人終究從天臺墜落,那兩個枚釘在嚴愛人心頭的釘子被徹底拔除了。

可惜,也在她的身體裏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血洞”。

看著沖到天臺邊緣試圖救人、卻晚了一步的警察,嚴愛人軟了下去,坐在那裏,面無表情。

被警察帶走時,嚴愛人回頭看著電視臺外墻屏幕上閃爍的彩排標語,悵然若失。

“如果我之前的人生,也是一場彩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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