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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的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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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的洋房

“這座碼頭民國初年就有了,抗戰時,當地民兵就用它給前線戰士運送物資,建國後,當地政府還給建了座紀念碑呢。”

來碼頭接他們的人叫蒲長榮,從小生活在秀水島。劇本殺項目通過政府審批後,急需一個對這座島熟悉的人,蒲長榮就被旅游公司雇傭回來幫著打點些事情。

秀水島是座小島,島上沒有醫院,只有一家衛生所,也沒有學校,只有一所民辦幼兒園。孩子們上學,得坐船去關山島,單程一小時十五分鐘,遇到天氣不好無法行船,只能在家待著。南方雨季漫長,陰雨天氣多,時間久了,課業就耽誤了。

總之,方方面面,這裏已經不適合長期居住了。

去年的時候,政府在關山島劃了一片地,專門安置秀水島移民。這座小島就此空了下來,航線取消後,碼頭也就跟著荒廢了。

蒲長榮是開著自家的漁船過來的,這幾天,一直住在原來的房子裏。

“大哥,島上就你一個人,你不害怕嗎?”梁崢扛著機子在最前面,邊走邊拍攝。

蒲長榮滿不在乎地揮手,“我從小長在這裏,怕啥?”

他帶著一行人繞過一道低緩的山坡,就看到不遠處一棟紅磚洋房立在長草中。風吹過,草葉搖動,發出一片沙沙聲,伴著清涼海風,居然有幾分心曠神怡的味道。

這裏沒有無處不在的人群和割裂天空的高樓大廈,空曠的柏油馬路十分適合拍照。蔣韶恒體貼女孩子們的心思,說,“想拍照的就在這邊拍,我先幫大家把箱子提過去。”

他指著前方那棟紅色屋頂的洋房,笑著說,“就這一條路,應該迷不了路吧。”

隊伍在一片善意的笑聲裏散開,韓雲起讓鄭良帶著梁崢拍一些空鏡,自己幫著蔣韶恒和鄧軒把行李車拖過去。

別人的都還好,只是穆禾宛帶了這次拍攝需要的所有服裝,總共六個巨大的行李箱。還好他們早有準備,帶了行李推車,一個個摞上去推著走,倒也不費什麽力氣。

蒲長榮在前面介紹,“這棟房子有些年頭了,據說從民國時就有了,不過打我記事起,這裏就沒人住過。”

鄧軒打量著那棟十分富有韻味的老洋房,好奇地問,“為什麽沒人住啊?”

蒲長榮咧著嘴笑了幾聲,“怕嚇到你們。”

鄧軒眨眼,“不會鬧鬼吧?”

“都這麽傳,但到底有沒有鬼,誰也沒見過。我小時候,常和小夥伴溜進去玩。裏面就是些木家具,很舊了,還有張床。那張床最好看,就是電視上外國人睡的那種床。後來,有人看上了,就把那張床搬回去了,不過再往後,他家就出事了。”

“啊?”

剛下過雨,天還亮著,鄧軒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因為那張床嗎?”

蒲長榮笑了一聲,“那誰能說清啊,總之那家人翻船了,都死了。”

他推開那兩扇銹跡斑駁的雕花鐵門,“進來吧,你們的人還挺行,把裏面弄得挺像回事。”

鄧軒膽子小,還記著剛才那張床的事,拉著蒲長榮問,“大叔,你說的那張床,原來在哪個房間啊?”

蒲長榮往二樓一指,“那一間。”

鄧軒沒看清,還想再問,蔣韶恒拉住他,“房間是怎麽分配的,把iPad給我。”

鄧軒趕緊從書包裏掏出ipad遞給他。

蔣韶恒看了看分配表,說,“還得辛苦你們,把行李送到房門口去。”

作為盡職盡責的牛馬打工人,鄧軒擼起袖子吭哧吭哧幹活。韓雲起一手提一個28寸大箱子,“五星酒店的行李員可是要收小費的,蔣哥。”

蔣韶恒也提著一個箱子,跟在他後面,“行,等拍攝結束了,必有重謝。”

其中尤其屬穆禾宛的箱子最大最沈,每一個都得兩個人一起擡著。

作為穆禾宛的男朋友,康鵬沒有一點自覺,只把自己的箱子提上來後就歪在沙發裏玩手機。穆禾宛催了他一句,他不耐煩的聲音從二樓一直傳到樓下去,“他們願意搬就搬,不願意搬就扔下面,給的錢只是做衣服的,沒說還要搬東西。”

韓雲起正彎腰去擡一個箱子的輪子,聞言,直起腰來看了樓上一眼,穆禾宛的房間開著門,裏面靜悄悄的。

“他一直這個脾氣嗎?”韓雲起很詫異。

“其實他人不壞,就是……”

“就是素質低是吧。”

蔣韶恒瞪他一眼,做口型,“小聲點。”

箱子搬到樓上,穆禾宛站在樓梯口迎著他們,自己男朋友撒手不幹活,讓韓雲起搬了好幾趟,她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沖韓雲起鞠躬,“謝謝。”

她壓著聲音說話,似乎不想讓康鵬聽到。

韓雲起沖她微笑,“沒事。”

這棟洋房被裝修改造後,總共擴出了十四間客房。他們有十六個人,穆禾宛和康鵬住一間,梁崢和鄭良住一間。正對樓梯口是一道通往露臺的連廊,右手邊六間房分配給了女生,左手邊八間房,排布規律,南面北面各四間,分配給隊伍裏的男性成員。

韓雲起的屋子還不錯,帶了一個小陽臺,爬滿了淩霄花。一墻的花朵被雨水澆過,花葉上帶著不少露珠,韓雲起手欠彈了一下,被濺了一頭。

他尷尬地抹一把臉,進屋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今天遇見劉凱,實在出乎他意料。當年的事情過去後,他才後知後覺醒悟自己可能是被設計了,但事情已經發生,話也說了出去,容不得他後悔。

是有些不甘心的,劉凱那樣只會剽竊抄襲別人作品的人,都能獲得新銳導演獎,混得風生水起。

他笑了笑,隨意吧,都跟他無關了。

老房子的隔音的確不太好,沒一會兒,就聽到樓下一陣人聲喧嘩。

韓雲起懶得下床,給鄭良發了微信,讓他上二樓找「早鶯」房間,又囑咐他先給機器充電。

信息發出去,他把手機一扔,打算睡一覺養養精神。

本以為這麽嘈雜的環境下,肯定睡不著,沒想到在枕頭裏滾了幾滾,居然困意漸濃,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

韓雲起慢慢睜開眼睛,又慢慢坐起來,驚異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他試著站起身,身後仿佛有種力量拽著他,他一用力,猛地向前紮了幾步。回頭看,自己的身體在床上,睡得很熟。

是我的思維脫離身體了嗎?

還是靈魂?

韓雲起不害怕,只覺得新奇。從旁觀者視角去看正在睡覺的自己,大概是人生中絕無僅有的經歷。

然而看著看著,身下那張床就扭曲起來,漸漸變成另一張床的樣子——雕花床柱、白色紗幔,一張西式鐵床!韓雲起一驚,難道這就是蒲長榮說的那張床嗎?

冷不丁地,有人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涼氣,他悚然轉身——

韓雲起猛地睜眼,心臟在胸腔裏劇烈跳著。外面天色暗了下來,天還沒黑透,隱約透出點灰色,成簇的淩霄花在夜色中依然艷麗,映在視網膜上,讓他有了點安心的感覺。

他抓過手機一看,晚上七點半。

鄭良回了他消息,兩臺機子都滿電,新拍的素材已經導出來了,正在進行初剪。

他的師弟做事一向穩妥,韓雲起很放心,把手機放到一邊,摸摸肚子。

比起劉凱當年做的事情,他更恨他下午出現攪了自己的胃口,明明那麽好吃的自助餐,那麽好吃的鵝肝三明治、煙熏小牛排、炭烤羊腿……

韓雲起嘆氣,默默出門去找吃的。

門一開,就看到康鵬,那個吃軟飯的男人在走廊另一端敲一間房的房門。

兩人隔得遠,韓雲起也不想打招呼,低頭在手機上瞎按,下了樓。走到樓梯拐角時,房門開了,韓雲起剛好要往一樓拐,擡頭看了一眼,見郭倩只穿著運動背心站在門口,把一身掛起來的衣服遞給康鵬。

他想起群裏蔣韶恒發的消息,讓大家試一下明天要穿的服裝,有需要修改的,可以送到穆禾宛那邊。

大概是郭倩的衣服需要改動,所以康鵬過來拿。韓雲起收回目光,到一樓看了看,頓時犯了難。

蔣韶恒的老板之所以大方請大家吃五星酒店的自助晚餐,就是因為洋房不通煤氣管路,無法開火,只有一個電磁爐能做點簡單的速食。

他給蔣韶恒發了微信報備一聲,就開了一包泡面下鍋。

他沒虧待自己,加了兩顆蛋和一把青菜,可惜沒有火腿,不然就是一頓豐盛的夜宵。

蔣韶恒一直沒回信息,他也就沒管,煮好後端到茶幾上,拖過來一個蒲團坐著,邊想明天的拍攝計劃邊吹面。

別墅的大門一直是開著的,過了沒一會兒,韓雲起就聽到兩道腳步聲,擡頭一看,竟然是蔣韶恒和李伊人從門外進來。

蔣韶恒看到他,楞了一下,然後笑道,“怎麽,不喜歡五星酒店的飯,跑到這裏來吃方便面了?”

韓雲起說,“我賤,就喜歡方便面。”

心道,難怪不回微信,原來是和佳人有約。

他吃著面,留神聽樓上的動靜,讓他驚奇的是,蔣韶恒居然和李伊人進了同一間房。

蔣韶恒看起來不像是沈迷美色的人,而且在船上時,他對李伊人的接近表現得有些抗拒,沒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覺起來,兩人就攜手同游了,看來,還是難過美人關啊。

他吃完面,把碗送進洗碗機,忽然聽玻璃上一陣劈啪聲,向外一看,又來了一陣雨。聽聲音,雨勢還不小。風也跟著刮起來了,豆大雨點直撲在臉上。

韓雲起關了窗戶,擦擦手,繞到大門前把門掩上。

他往樓上看了一眼,心想,蔣韶恒是真的沈浸溫柔鄉,啥也不管了。外面雨這麽大,也不出來看一看,地上鋪的可是專門定做的羊毛地毯,被雨一打,可就廢了。

他掰下一面插銷來,正準備關門,就聽院外傳來一陣忙竄的腳步聲。

三個人陸續沖進來,大步跨上臺階,彎著腰直喘粗氣。

原來是嘉辰和校花校草三人,都被淋得透濕。寧雨穿的是棉布裙子,被雨水澆得半透明,藍色內衣在燈光下明晃晃的。

她自己沒意識到,楊睿先紅了臉,二話不說脫了襯衣給她披上,自己只穿個背心,在風裏打了個噴嚏。

“外面還有人嗎?”他問嘉辰。

嘉辰搖頭,“不知道,我們回來的路上沒看見別人。”

她站在燈光明亮的屋子裏,還有些心有餘悸,“我們走得遠了些,順著田壟一直走到另一邊海岸線,沒想到島上居然沒有路燈,一下起雨,天一下子黑了,我還以為要迷路,嚇死我了。”

韓雲起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在海邊,這樣的黑色應該更加深濃,想來也怪嚇人的,安慰她說,“沒事,過幾天,就有路燈了。”

嘉辰點頭,“那我們先回去了。”

韓雲起不確定還有沒有人在外面,他不急著睡覺,便坐在沙發裏閉目養神。

這片子如何拍攝,如何剪輯,他早有了主意,心裏想著,拍完這個,就帶鄭良和梁崢出去玩一趟。他是個對於掙錢挺沒有欲望的老板,工作室一共三人,以目前的收入,養活大家綽綽有餘。不如去湘西那邊,他還是個文藝青年時,因為沈從文的《邊城》,對川湘邊界一直心有憧憬……

正想著,大廳的燈閃了兩下,悄無聲息地滅了。

整棟洋房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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