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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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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濘

非煙在巡撫這裏住了下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望著紅絲線交織而成的床幔,不禁想起在李府的那段日子。

她房中也有一張這樣精美絕倫的床幔,只是後來被抄了家,家中的貴重物品都被官兵拿走了,包括那張床幔。

雖然巡撫宅子裏的物件都能稱得上珍品,但非煙睡得不怎麽好,她開始反反覆覆做起了曾經的那個噩夢。夢中依舊是無盡的黑暗,她的手一直被一個人拉著,拉著她不停的往前跑。

從前,那人的臉變化多端,有時是面目猙獰的女鬼,有時又是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不過這回,夢中拉著她的人變成了她自己。

夢中非煙拉著明昭,頭也不回的向黑暗盡頭的光點跑去,她不清楚前方的光點是什麽,或許是太陽,也或許只是一只蠟燭,但她依舊一刻不停的往前跑著,即使腳下是泥濘,是荊棘。

非煙偶爾回頭,笑著對明昭說:“別怕,這次我帶你走。”

這個夢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非煙打聽到了一個關於江家的重要消息。

李尚書成為朝廷重犯後,工部尚書的職位便落到了江大人的頭上,這樣看來,最近應該是江大人最忙的時候,因為皇帝決定修建皇陵,這份重擔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頭上。

皇陵的修建在泗水山,離江南大約有兩天的車程。非煙想著如果實在找不出來有力的證據,便直接去泗水山取下那狗官的頭顱。

正當她想著確切的計劃如何施行時,便聽到了頭頂的磚瓦有松動的聲音。

非煙立刻警覺起來,她迅速抽出一旁的玄一,躲在了屏風後頭。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她看清那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手中拿著一柄通身漆黑的長劍時,才從屏風後頭走出來。

非煙手中握著玄一,問:

“你怎麽來了?”

姜儀從懷中摸出一張書信,放在了桌上:

“給你送點東西。”

非煙將那信打開,上面寫的正是江尚書要修建皇陵的事。

非煙合上信:

“我已經知道了。”

姜儀卻沒有半分錯愕,她只是看著桌上被重新合起來的信件,道:

“上次同你說的物證在滄瀾宗,半個月後才能拿到,記得半個月後來鐵三工坊找我。”

“嗯,多謝了。”

說完這話,兩人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兒,非煙看著姜儀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又開口問:

“還有什麽事嗎?”

聞言,姜儀盯著她,忽然開口道:

“我來這裏是想說……別誤入歧途。”

聽到這話,非煙無奈的笑了笑。

“你是怕我知道了他的行蹤,於是沈不住氣,然後去殺了他?”

說著,非煙繞到了她面前,徑直對上她的眼睛,又繼續說:

“所以你才來同我說半個月後能拿到證據,好讓我安心”

這番話一下就戳中了姜儀,她楞了半響也沒說話。她的確是這麽想的,但她想的不對麽?

姜儀握緊了腰間的落梅:

“本來你練的那些劍法對習武之人已經是大忌,若是日後成為朝廷重犯……”

若是朝廷重犯,要麽就被關在牢獄之中,幾日後被處以極刑。要麽就流浪江湖,一輩子不能拋頭露面,過著被追殺,被緝拿,沒有自由的日子。

姜儀想,她不會喜歡這種日子。

於是,姜儀又道:

“非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想再拉你一把。”

就像當時初見一般,將她從厚雪中拉出來。

非煙卻道:

“放心,若是日後成為朝廷重犯,我絕對不拖累你。”

聞言,姜儀垂下了眸子,握著落梅的手也耷拉下來,她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只是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看她這副樣子,非煙沖她笑了笑:

“不過我也沒有那麽傻,若是能翻案,我絕對不會去刺殺他。”

聽到這話,姜儀這才松了一口氣。

非煙又道:

“我知道我想要做什麽,少主不必操心了。”

姜儀皺了皺眉頭:

“做什麽?”

非煙擺了擺頭:

“還不想告訴你。”

“為何不能告訴我”

“不是不能,是不想。”

“為何”

姜儀有些氣急敗壞,今日她剛接到這封密信時,便趕忙去了隔壁屋子。等她推開門,屋子內卻空無一人。

她這才想起來,原先住在屋裏的人已經走了五六天了。

姜儀自然知道非煙去了哪裏,能查線索的位置也就那幾個,發現非煙不見後,她便來江南行宮那兒守著,直到看到有個戴著帷帽、行跡可疑的女子偷偷摸摸進了行宮,她這才偷偷跟著她,最後跟到了巡撫府上。

原來是找到別的地方落腳了,也就不需要她了。於是姜儀獨自回了鐵三工坊。

接到這封密信後,她覺得自己得來一趟,雖然說不清什麽原因,為了送消息也好,為什麽規勸非煙也罷,她覺得自己必須得來一趟。

出門前,姜儀打開了櫃門,盯著櫃中被揉成一團的長衫,不禁咬緊了後槽牙,那是非煙前幾日拿給她的那件衣裳。

她想,這衣裳好歹是別人一番心意,這樣對它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再者說,那日本就她撕爛了自己的衣裳,理應賠償。

於是姜儀說服自己穿上這件礙眼的衣裳,偷摸進了巡撫府中。

多麽感人肺腑的一番情意啊,可非煙聽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不禁覺得她有些難纏。

於是,非煙半開玩笑的同她說:

“拋開其他不談,我想和你共度良宵。”

姜儀肉眼可見的一怔,仿佛有人抽走了她的魂魄,讓她許久也沒回過神。

非煙看著她原本耷拉著的手握住了落梅,若不出意外的話,她馬上就要推門離去,畢竟經歷這麽多後,什麽勢不兩立,什麽形同陌路最後都用在了她們身上。

而姜儀做為正派的那一方,斷然是不會做出這等出賣肉/體還討不著好處的事。

不曾想姜儀卻只是將腰間的落梅放在了桌上,上前鉗住了她下巴,十分兇惡的吻了下去,仿佛要將這幾日的委屈、怒氣都發洩在她嘴唇上。

非煙手中的玄一也被姜儀奪了過去,扔在了桌上。被姜儀按在床榻上的前一刻,非煙還是懵的,她沒想到姜儀真會留下來跟她共度良宵,至少她了解到的那個姜儀不會這麽做。

但事實上姜儀不僅做了,而且做得很賣力。情到深處時,非煙身上落滿了紅痕,某些地方還印上了牙印。

非煙想要咬她,胳膊卻被她死死鉗制在頭頂,絲毫動彈不得。等非煙想睜開眼,用眼神制止她的惡行時,她卻發現姜儀眼尾泛紅,像是要哭了一般。

非煙想要伸手摸了摸她泛紅的眼尾,雙手卻被她鉗制著,於是在喘/息間問她:

“怎麽了?”

姜儀沒答她的話,只是再次堵註了她的唇……

等她累趴下後,非煙才報覆性的往她肩上咬去。

姜儀卻抱著她的腦袋,問她:

“為什麽不回去了?”

非煙松開了她,伸手擦了擦她肩上的牙印:

“工坊那裏挺危險的。況且你不是也想讓我走嗎?”

姜儀又問:

“翻案後準備去哪?”

“翻案了再說。”

聽後,姜儀便默不作聲了。

夜裏靜得很,這院子也偏,不會有什麽人來往,姜儀一沈默便顯得更為寂靜了。

於是非煙苦思冥想,找了個姜儀能與她搭話的話題: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我和月禾在雪地中刺殺鶴居那天,我對上你為何施展不開招式”

姜儀也記得刺殺鶴居那天,她對上自己時,連劍都拿不穩,更別說施展招式了。

姜儀忽然想起了家主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那時她為取落梅而殺了一個鐵匠,她回到姜家後郁郁寡歡了一陣子,於是家主告訴她:一個劍客的劍上若是沒有沾上過鮮血,那這劍與木棍沒有區別。

她想,當時月禾可能只教了她如何練劍,卻沒教她如何殺人。

但她不能這麽說,這麽說了,便是讓她去殺人,可劍客練劍,不是為了殺人。

於是姜儀盯著床幔,鄭重其事地告訴她:

“可能是……我比較厲害。”

聞言,非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姜儀卻有些惱了,她好歹也是盛名在外的白玉劍客,但這笑卻是像在否認她,否認她的劍法,否認她的為人。

“你笑什麽?”

非煙本意並非是想否認她,只是不經意間想起她方才泛紅的眼尾,於是她從姜儀懷中擡起頭,笑著問她:

“你剛才哭什麽”

“我沒哭!”

姜儀當即否認了這個說法,她只是生氣,只是難過,只是有些委屈罷了,她道:

“我只是眼睛有點疼……”

聞言,非煙忍住笑意,揉了揉她的腦袋,

“嗯,少主可以憋住不哭,少主真厲害。”

姜儀有些底氣不足:

“本來就厲害……”

非煙卻笑得更厲害了:

“也不知道誰剛剛累得跟狗一樣。”

聽著她的笑聲,姜儀有些無地自容,拉起被褥蒙住自己。

笑著笑著,非煙瞥見了散落一地的衣物,那件月白色的長衫格外惹眼,於是她指了指那件衣裳,隔著被子拍了拍姜儀:

“下次爬墻的時候別穿這麽白的衣裳了,容易被人發現。”

不一會兒,被褥中傳來了蚊蠅聲大小的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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