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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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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悔

家主側過身,讓出來了一條通往庭院的路:

“既然傷已經好了,那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吧。”

非煙卻坐在椅子上楞了許久,她記得前兩日姜儀也來看過她的脈象,說還要等上大半個月才能好全。

這兩個人各執一詞,誰都沒法輕易相信。

家主卻道:

“怎麽?不相信我的話?這位醫師可是少有的名醫,即便我想騙你,她也不會與我同流合汙。”

聞言,非煙看向家主口中的這位名醫,她身穿灰褐色的棉麻袍子,戴著一頂方帽,舉手投足之間頗有醫者風範。

非煙將她打量一番,得出了一個不太準確的結論:姜儀很可能要反悔。

想到這兒,非煙心中不禁慌亂了起來,若是不離開姜家,她怎麽為她的家人報仇雪恨難道像上輩子一樣,躲在這個地方,忘記從前的種種,變成一個無憂無慮的廢人嗎?

非煙穩住自己那顆無比慌亂的心,盡可能的保持平靜,她對家主道:

“我也想走,可姜儀不許我出清水居的大門。”

聞言,家主朝著站在外面的兩個門童問了一句:

“姜儀在哪?”

門童答到:

“早晨的時候和蘇掌事一起出去了。”

聞言,家主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朝著非煙道:

“等我找到姜儀,再來讓你找你。”

說完這話,家主便帶著醫師出了清水居,非煙獨自坐在屋子中,望著屋外的芍藥花,不禁捏緊了衣角。

她決定,今日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

合子院內,從前那些奇花異草都被鏟除幹凈了,只留下了一片光禿禿的土壤。

蘇眠望著院內這一片荒涼,不禁嘆了口氣:

“自從種了那些怪物花草後,這院子裏便什麽也種不起來了,前些日子種了些極好養活的銅錢草,現如今也都死光了。”

兩人腳邊是方才鏟幹凈的銅錢草,原本綠油油的一片,如今卻變得焉黃焉黃的。

姜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

“這院子就先這麽放著,等過兩日我查查古籍,有沒有什麽辦法讓這兒能種草藥。”

蘇眠在邊上點了點頭,望著這片光禿禿的土壤,她忽然想起了清水居那片芍藥。

清水居的芍藥開得正好,但就是擁有如此美景的清水居,此刻還住著一個十分麻煩的人,她忽然問到:

“少主,那個非煙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蘇眠記得姜儀閉關的那段日子,非煙出逃了許多次,但沒一次成功的。

聽到這話,姜儀面十分平靜,她波瀾不驚地望著腳邊的銅錢草,淡淡道:

“她想走就讓她走,其實也沒什麽可留念的。”

還沒等姜儀說完,蘇眠就咧開了嘴角: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少主是顧全大局的人。”

原本是誇讚她的話,姜儀卻想起了些什麽,聽著這話不由得紅了臉頰。

她撇過頭,小聲道:

“嗯。”

雖然聲量不大,但前來的家主依舊聽到了。

她走到兩人面前,氣急敗壞地向蘇眠再次確認了一遍:

“顧全什麽?大局”

蘇眠眨了眨眼,不解道:

“家主有什麽不滿的嗎?”

看著眼前對一切毫不知情的蘇眠,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情,家主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先退下。

見狀,蘇眠便行李告退,為兩人留出了一處單獨相處空間。

蘇眠走後,家主便直截了當的問:

“你準備何時讓她走”

姜儀義正言辭的向她解釋到:

“她身上的傷是我所致,我想讓她養好傷再走也不遲。”

聞言,家主捏緊了拳頭,不禁冷笑一聲。這就是方才說的顧全大局

但家主沒有立刻戳破她,只是問:

“為何”

姜儀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她不緊不慢的向家主說明著理由:

“這樣一來,武林中人都會讚頌我姜家是有仁有義,也好替家主掙些臉面。”

聞言,家主盡可能的壓低著聲音,畢竟這院外還有其他劍客在走動。她低聲訓斥著眼前想要瞞天過海的人:

“臉面我的臉面都快被你丟盡了,你還好意思說是替我掙些臉面”

“家主……何出此言”

“我問你,那個非煙的傷是不是已經好了?”

家主問了她想問的話,問這話時,她還將周圍掃視了一番,生怕蘇眠還沒走遠,或者正偷偷躲在某個角落偷聽她倆說的話。

姜儀的臉色肉眼可見的便暗了,方才那抹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所蹤。

她問:

“家主方才去過清水居了?”

家主沒答她的話,可這事她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瞧家主方才心虛的模樣就能知道,家主一定是帶醫師去過清水居了。

家主瞧出姜儀面色有些不好,便好言好語的勸她道:

“你說你,那個誰想走就讓她走嘛,你辛苦練劍好些年,將來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怎麽能拘泥於這些小事,再說,這種事也強求不得,你好歹是盛名在外的白玉劍客,怎麽能做出如此……如此卑鄙的事來呢?”

堂堂白玉劍客,竟然欺詐的手段來留住一個弱女子,怎麽不能算是卑鄙呢?

姜儀深知自己做得不對,但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倒覺得無所謂:

“怎麽?家主現在要跟我說什麽強求,說什麽卑鄙了嗎?從前家主是如何教我的?”

從前,家主告訴她,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爭取,劍法也好,寶劍也好,只要想要,就該不擇手段地去爭,去奪。

落梅便是這樣得來的。姜家對外界宣稱,落梅請的是最好的工匠師傅打造而成,但實際上,並非是“請”,而是“搶”。

家主第一眼看到這把寶劍時,並認定它是絕世無雙的寶劍,這樣的寶劍,只配握在天下第一的手中,也就是姜儀。於是,她將年紀輕輕就背負著天下第一使命的姜儀帶到了一戶鐵匠家。

姜儀第一眼也被這把劍給驚住了,但更讓她吃驚的是,這樣好的寶劍,竟是由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草夫打造出來的。

她們與鐵匠商談,想要重金買下這把寶劍,可那鐵匠說不與婦人做生意。

於是,家主惱了,她拍了拍姜儀的肩:

“這把劍很適合你,去將它取過來。”

姜儀看了看寶劍,又看了看家主,她遲疑了:

“可……”

家主沖她笑著道:

“你也喜歡這把劍不是嗎?喜歡的東西,就該用盡一切手段去爭取。”

說著,她將姜儀往前推了兩步,姜儀看著那鐵匠,猶猶豫豫的出手了。

鐵匠空有一番蠻力,不敵姜儀,一番打鬥下,姜儀將落梅握在了手中。

看著手中的落梅,她卻不怎麽開心,低著頭對家主道:

“落梅拿到了。”

家主平靜地摸了摸她的頭:

“嗯,那就殺了這個鐵匠。”

聞言,姜儀瞳孔猛的一縮,倒地不起的鐵匠也拼盡全力往前爬了幾寸。

家主溫聲安撫著姜儀:

“別怕,殺個壞人而已,難道你想日後被別人知道這落梅的來歷嗎?是你從一個懦弱可伶的鐵匠手中搶的?然後成為一個惡名昭著、人人厭惡的壞蛋嗎?”

姜儀知道,日後若是不能成為天下第一,若是不能成為家主口中那般盛名在外的大好人,那她也就會再次被拋棄。

於是,她握著手中的落梅,一劍刺穿了眼前這個鐵匠的心臟。

這是她殺的第一個人,良心很過意不去,連握著劍的手都止不住的顫抖。所以她決定,以後一定要救好多好多的人,好彌補她的罪行。

姜儀這麽多年來一直將家主的話銘記在心中,而現在,她們站在合子院這塊光禿禿的土地上,家主卻義正言辭的告訴她: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

姜儀不明白從前和現在有什麽不同,她銘記著家主的教誨,拼命完成著家主的期望,這不就是家主想看到的嗎?

家主猛地吸了一口氣,道:

“你是姜儀,是白玉劍客,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現如今你瞧瞧自己,像什麽樣子”

聞言,姜儀看了看自己,好像自己的樣子也沒有什麽不妥,她無奈地笑了笑,道:

“我不知道家主為何會一眼選中我,難道只是因為我有資質將來有做天下第一的潛質所以家主才會在我小時候一直告訴我,練劍就是為了做天下第一。”

聽見這話,家主一楞,又聽她繼續說到:

“我那是對家主的話深信不疑,於是拼了命的練劍,竭盡我所能地去救那些苦命的人,想著將來一定要做一個劍法高超,受到世人敬仰的大劍客。”

“可到如今我才明白,再怎麽厲害,再怎麽受人敬仰,我活得都想一個行屍走肉,只會練劍的行屍走肉。我想,我練劍不該是為了做天下第一,更是為了保護那些我想保護的人……包括家主。”

“可家主又要面子,又要裏子,將我培養成了一個沒有菩薩心的玉菩薩,我有時候想,與其這樣活著,倒不如做個卑鄙無恥的人。”

“你不能這樣想。”

家主有些崩潰,恨不得給她一巴掌好好清醒清醒,若是這樣,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她看著姜儀,繼續道:

“我這個姜家的家主已經成了武林人眼中徹徹底底地惡人,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但我不希望,你也像我這般……”

不等她說完,姜儀便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可這天底下哪有心思晶瑩剔透得像白玉一般的人,誰沒有私心誰沒有雜念我知道,我遠遠沒有她們口中說得那樣好。”

“可……”

家主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她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般,半句話也講不出來。

沈默良久,姜儀繼續道:

“家主放心,非煙的事我有分寸。”

聞言,家主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

說完,家主被背著手走了,姜儀也回了清水居。

姜儀推門而入時,非煙恰巧也向這邊走來。

姜儀順勢關上了清水居的大門,問她:

“去哪?”

非煙沒答她的話,而是直接了當的問她:

“家主找過你了嗎?”

姜儀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就是知道了自己這番卑鄙無恥的行徑,來興師問罪了嗎。

這也無妨,除了內傷這事,姜儀還有其他辦法留住她。

“要不要再跟我學兩招。”

說著,姜儀沖她笑了笑:

“月禾從前可從沒打贏過我。”

看見那抹笑,非煙被氣得心臟抽搐一番,她冷哼一聲:

“我現在才發現,你這人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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