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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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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初見

“沒辦婚禮,現在讓你改口,對你不太公平。”

齊夫人的名字很動聽,叫柳廂致。她一手抱過謝蕓送上的趙粉,另一只手牽起謝蕓,一道往屋內走。

柳廂致掌心的熱度,烘烤著謝蕓心頭的霧氣,方才失落的情愫如同被蒸幹了,剎那間,一絲也沒剩。

“媽,你讓她慢慢來。”

就在謝蕓打算試著改口的時候,走在前頭的齊頌徽忽然回頭,替她解了圍。

“也是,我太著急,”柳廂致的笑聲很溫暖,她把謝蕓的胳膊整個挽住,牽她牽得更緊。

但謝蕓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再想喊她‘媽媽’就張不開嘴了。

客廳比齊頌徽的家還要大上一倍,目之所及都是仿古的家具,瓷器,木桌椅,掛畫……考慮到齊家的財力,謝蕓完全有理由想象,這些東西是從各地的古董拍賣會上競拍的,每一件都價值不斐。

沙發邊擺放著幾個沒拆封的打包木箱,包裝印有國際會展中心的logo,茶幾上另有幾個正在拆封的,裏面全是古董字畫,大約是昨天剛拍下的。

謝蕓在臺面上多看了兩眼,便找到了那一幅被謝長青賣掉的鄭板橋真跡,胸口立刻像堵了一團氣,不上不下地噎著,令人難受。

“認識它?”柳廂致端了茶盤過來,坐在謝蕓身邊。她問了謝蕓,繼續埋頭沖茶,發間夾雜幾抹銀絲,更顯她性子裏的溫婉近人。

謝蕓回神,點點頭,“是奶奶的舊物,之前掛在老人家臥房的墻上。”

柳廂致聽此,看向她,“會讓你睹物思人嗎?”

謝蕓以為她要搬走畫作,擺手說不要緊。

但柳廂致卻笑道:“別緊張,我是想把它送給你。咱們娘倆第一回見面,我是長輩,總要送你一份見面禮。你要不嫌棄,走時就帶回你們的小家去。如果想奶奶,看看畫也能解思念之苦。”

這畫作價值2500萬,但其中蘊含的柳廂致對她的體諒之心,又無法用價格來衡量。

謝蕓收下這份珍貴的禮物,但她沒料到,柳廂致今晚邀請她來,為她準備的禮物,遠不只這一件。

飯桌上的菜品,是柳廂致主廚操持的,每一樣都合謝蕓的胃口。

席間,齊頌徽拉著她給柳廂致敬茶,柳廂致喝完,腮頰微紅。她和藹地說,這些禮數放在明年婚禮上吧,今天是家人吃飯,不講別的。

謝蕓聽見這番話,思緒湧動。

她料想中的豪門惡婆婆,根本沒出現,眼前的柳廂致儼然一位端莊大方的夫人,難怪能撐起齊家的半邊天。

對齊頌徽的羨慕又多了一層,他生活在柳廂致這樣優秀的母親身邊,怎可能不優秀?

“小蕓,你們的婚禮定在明年七月初,對不對?”

柳廂致的話音拉回謝蕓的註意力。

她看向柳廂致,對方剛才上樓,這會兒回來客廳,手裏多了兩個瑩透的白玉牌。

柳廂致把東西塞到她手裏,“上月廟裏求的,你們一人一個,圖個彩頭,望你們的項目順利。”

恐怕柳廂致真正要祝願的,不是工作順利。

謝蕓低頭撫著手上的白玉牌,男款的是觀音,女款的是佛,背面刻有寓意深刻的‘嗣’。

她知道這個字是什麽意義,越是富貴人家,越在意多子多福,加之,齊頌徽已經年過三十,柳廂致不在面上多講,把希望融合在兩塊玉牌裏。

又是孩子。

謝蕓心裏嘆息,如果手頭工作沒有又忙又丟不開,她確實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再或者,等項目結束,她換個稍微清閑的職務,也可以重新考慮和齊頌徽養個孩子,但她和齊頌徽都等不起。

現在不行,以後更不行,左右時機都不對,這真令人遺憾。

“過幾天,我讓裁縫去家裏給你量尺碼,婚禮準備時間不多,禮服、婚紗還沒做,頌徽不懂這些,你可以找我商量!來,把你電話存給我。”

柳廂致送兩人到別墅大門口,劃開手機舉到謝蕓眼前。

謝蕓沒拒絕,不僅存了柳廂致的電話,還和柳廂致互加了微信。

齊頌徽仿佛為了湊個熱鬧,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加入她倆,“媽,你也加上我。”

夜燈下,柳廂致眼神一楞,“唉喲,你不簡單,現在有微信?好好好,我來掃,我來掃。”

因為眼花,燈暗,她試了幾次沒成功。

齊頌徽幫她加好,沒得她的感謝,反被她數落一番。

“你也才三十幾歲,多和小蕓這樣的年輕人在一起,生活才有意思!別整天板著臉,搞得和你爸一樣,像老頭子。”

齊頌徽不樂意聽這個,沒說話。

司機從門內抱出一個打包木箱,謝蕓跟上去,用車鑰匙開了後備箱。齊頌徽叮囑一句小心些,也朝車邊走去,被柳廂致叫住。

“人你見過了,不滿意也沒辦法。我這輩子就她這一個,你勸我,我不可能聽的。”

齊頌徽先說明態度,以免柳廂致白費口舌。

誰知柳廂致斜他一眼,“瞧你把我想成什麽樣了?我哪裏不滿意你老婆了?別給我亂說。”

她轉頭看停在路邊的車,送謝蕓的那幅字畫已經放進後備箱,而謝蕓靠著車門打起哈欠,許是白天在公司太累。

柳廂致不多耽誤他倆休息,“早點帶她回去吧。”

“媽,我爸真出差了還是不想見我?”齊頌徽想起這一茬。

“他沒出差,被我趕出去的,行了吧?”

柳廂致長呼一口氣,壓低聲線,“實話是,他去見謝長青了。”

齊頌徽手心冒汗,“情況怎樣?”

柳廂致拍拍他的手背,“放松些?我能心平氣和地跟你提這件事,就證明它沒什麽。原本,昨天謝長青找到你爸,想用一個情報換25億,還故意放煙霧彈,說小蕓騙了你的感情。”

齊頌徽捏緊拳頭,忽然不想聽下去。

之前謝長青也找過他,說謝蕓拿走謝家的幾十億遺產,蓄意接近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切都如種子,在他心裏紮了根,到今天,這顆種子繼續膨脹,就要撐開泥土,破殼而出。他可以不在意這種子的威力,但他體面半輩子的父母不可能不在意。

尤其他父親承受不起,家中獨子被人玩弄感情這種顏面上的‘羞辱’。

“周西玥和蘇維輕的事,你爸一直覺得是周西玥讓周家蒙羞。現在又輪到你,你都不敢想,昨天回家後,你爸臉色有多難看!整一個晚上,你爸沒睡,就坐院子裏抽煙了……早晨跑上樓和我說,必須見一見謝長青。這25億,對他也不算多。你爸想買個明白,這不晚上就見謝長青去了。正好,我請小蕓到家裏見面,也摸一摸她這個人。我還挺怕她行為輕浮,不是正經人。但真正見了面,我才徹底放心了,這孩子心眼是直的,她看你的時候,眼睛裏有愛。”

柳廂致說完,點出微信上的一張翻拍照片。

齊頌徽楞了瞬,湊近看。

那照片上面是在某個暴雨的夜晚,有人抱著謝蕓下車。這一幕發生在城中村的小巷裏,甚是熟悉,明明是四年前的往事,又仿佛就在昨天。

“這是你吧,兒子?”

柳廂致邊說邊憋笑,“我真想不出來,你還能幹這種事?大晚上,大暴雨,你搞浪漫也行,至少披件雨衣啊?自己不怕淋雨,也不怕小蕓生病了……”

齊頌徽沒法解釋,那晚的事情遠超出他的預計,謝蕓故意貪杯要委身於他,他如果不果斷一些,怕自己做不了君子。

哪裏還顧得上找雨衣?

他只想快送謝蕓回家,雨再大也攔不住他送她離開的決心。

“謝長青說這是四年前的偷拍,還說照片裏的男人是謝蕓至今唯一喜歡過的。你爸收到照片,發給我認人。我告訴你爸照片上的就是你,你爸當場轟走了謝長青,警告他以後別來煩人。事情就算了了。”

了了好。

齊頌徽請母親轉發照片,便向母親告辭。

他回車裏,謝蕓正靠著打盹,見他上車就鉆到他懷中,目光一滯,她也看見了那張偷拍的照片,頓時來了精神,坐直起來。

“這照片,是謝司書拍的吧?”

整個謝家能幹出這事的也只有謝司書。

謝蕓用雙指放大,仔細看自己狼狽的睡相,曾經那種被人嫌棄的感覺又湧上來,她轉過頭,不再多看一眼。

“那次拒絕了你,你有兩個月沒找我。”

齊頌徽的嗓音從她頭頂灑下,氣息呼在她的後頸,令她止不住戰栗。

原來他記得當年的事,但她寧願他不記得。

謝蕓埋著頭,喃喃自語,“那天為什麽送我回家?”

“我們那時剛認識不久,但我敢保證,比任何人都想擁有你。可你年紀太小了,怕你酒醒會後悔,所以我只能送你回家。”

謝蕓的睫毛在他的襯衫上輕掃,長達四年的一個心結被他靈巧地解開。

似乎有甘甜的泉水流經而過,她彎唇笑,卻故意苛責齊頌徽,“反正事情過了,你現在彌補也是馬後炮。就一張嘴,隨便你怎麽說吧。”

九月末到十二月末,謝蕓幾乎天天泡在六部車間,碰撞公告實驗在即,容不得一點閃失,她與秦和戈一個守在現場,一個守在模型前,隨時溝通優化方案。

春節放假前,公告實驗出結果。

謝蕓拿到得分,第一時間通知了秦和戈。人前穩重的秦和戈在電話那頭大喊大叫,整個研發部,甚至整棟樓的人都在歡呼。

“這種喜事必須發朋友圈!你快發,我要點讚評論!”秦和戈提醒謝蕓。

她提前編輯了內容,添加實驗得分截圖,剛發出去,底下就有好幾排點讚。

蘇維輕搶了第一,秦和戈第二,孫勉第三,秦楚第四,劉義林第五……這些人似乎約好了,都在蹲守她這一條朋友圈。

謝蕓往後翻看消息,發現六月離職的師哥也來點讚了。他還留下評論,祝賀‘擬雲’通過測試。白晝在下面回覆,“師哥!A柱內上護板是我優化的!”師哥再回一個大拇指。

所有人中,唯有方舟設計的錢明在評論裏陰陽怪氣,“一個樣板公告有什麽……花點錢就能得高分。你們公司又不差錢,對不?”

秦和戈立刻回他:“錢總做人真敞亮!原來‘豚’的公告高分是用錢買的?學會了,學會了!”

蘇維輕也沖上去,“哇,這裏有大新聞。”

謝蕓洗了澡回來,再一刷新,錢明自己刪了這條評論。

新年留深城的人很少,除了本地人,幾乎空城。

以往謝蕓要回謝家陪奶奶幾天,今年奶奶不在了,她也用不著再回謝家老宅。

除夕這天,她去墓園看望奶奶,齊頌徽陪她一起,出來時才問她,計劃中的南極之行是不是要開始準備了?

“攻略我做完了,機票、船票、食宿,我也羅列在表格裏,你自己看看,還想加點什麽。”

謝蕓給齊頌徽發了封郵件,對待旅行計劃,比工作還認真。

齊頌徽沒點開看,只是很想知道,她一個南方人,去冰天雪地裏拍婚紗照,出於什麽理由。

“我替我奶奶完成心願,她一輩子沒怎麽離開過深城,最後走時,還念叨著南極的企鵝。”

車駛離墓園,齊頌徽遞給她紙巾,“你和奶奶感情很深。我第一次在江城見你,你剛高考完就去療養院看奶奶。”

謝蕓把紙巾團起來,以指尖輕掐,“你還記得那天?知道我對你第一印象怎樣麽?”

齊頌徽:“想知道。”

謝蕓沒看他,看著手裏的紙巾團,語氣誇張。

“啊,這個男人一定擁有很多人的愛,才能笑得如此開朗!”

齊頌徽眉峰微動,試圖否認做過的事,“我開朗?沒有吧?”

“有,你那時蹲在我奶奶腳邊,笑得特別溫暖。”

窗外淅瀝,幹燥的冬季降了一場小雨。

雨如細絲,密密斜斜地織,像一張蛛網,試圖捆縛雨中人的靈魂,但謝蕓知道,她不甘成為蛛網上的獵物,也不想拖累齊頌徽變成獵物。

剩餘的九個月婚期,不夠,也夠。

“除了去南極,你有其他想做的事嗎?”謝蕓問他。

他搖頭,“我們婚期只有一年,是我最大的遺憾。恐怕這個遺憾要被我帶進墳墓了。”

謝蕓聽此也搖頭,“這個沒辦法,我總不能等你過世,找個像你的人一起生活吧?到那時,我也老了。”

空氣安靜,齊頌徽把臉轉向車窗外,“那你奶奶呢?除了想看南極企鵝,還有什麽心願?”

謝蕓沈默良久,才說,“我想不起來了。”

餘光裏,齊頌徽轉回臉,“如果你忘了,可以翻一下舊日記。”

話音落下,車內歸於沈寂。

她猛地望向他,而他又一次轉開了視線。

她心想,他反覆提起奶奶,提起遺憾,難道已經知道了日記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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