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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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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雨

6

次日早晨,謝蕓無意瞥見沙發上的男士領帶。

回憶湧來。

昨晚齊頌徽忽然到訪,如他所說‘看看她’就離去了。

大半夜送走他,感覺心虧,對不住他。

約了今天下午請假領證,謝蕓險些忘帶戶口本,她從行李箱翻出來,內頁地址欄寫著市區一個公寓樓盤。

那樓盤是獨棟,由謝奶奶自己投建,十六層共31戶,頂樓一套100平的自住,餘下都租出去。

這是謝奶奶送她的十八歲成年禮。

高考那年暑假,奶奶高血壓病倒,神志糊塗,清醒時給了她一串鑰匙,希望她離開謝家後也能好好活著。

也在那時,她從謝家遷出戶口,經濟獨立。

出門前,她用塑料袋裝齊頌徽的領帶,收進布包帶上,在便利店買八塊錢的雞蛋腸粉,吃完進地鐵站。

第一天報道,先去人事部拿工牌,再找IT部領臺式個人服務器。

今年的新人多,但只有謝蕓和白晝兩個女孩兒。

她們合力推著小車,運送個人服務器到二樓研發一部,只見整片工位沒一個人擡頭,全在忙自己的。

“秦工早!”

白晝發現秦和戈在最外側,跑過去打招呼。

謝蕓緊跟其後。

秦和戈似乎沒留意她倆,正在看大屏上的虛擬模型。

新到了一版數據,底下工程師看完吵了架。

倆人找他評理,一個堅持說前門造型存在風阻缺陷,另一個不讚成,說要是改成常規形,會有風噪隱患。

兩個工程師面紅耳赤,爭執不下。

秦和戈不盲從,拍板說,“你倆稍等,一會找蘇工請教一下。”

他口中的蘇工,就是今天新到崗的研發總師,蘇維輕。

這人什麽來頭,公司早就傳開。國外大廠首席設計師來了他們‘天象汽車’,聽著就玄幻,所有人都想一睹‘蘇維輕’真容。

兩個工程師有機會見大師就安靜離開。

秦和戈喝口水,在微信聯系蘇維輕。

【大哥,你解釋一下前門凸起,啥意思?】

蘇維輕沒搭理他。

“秦工,您好。”

謝蕓見秦和戈放了手機才打招呼,“一會您找蘇總師開會,我和白晝可以旁聽嗎?”

秦和戈回神,扯了扯唇,“這麽積極?”

他不說同不同意,立刻起身招呼研發一部的工程師停停手,介紹兩個新人給大家認識。

“老大,幫我們問問,S大的師妹們有沒有男朋友?”

人群起哄,惹起大笑。

秦和戈也笑,讓大家安靜。

部門單身漢多,大概都盯上謝蕓和白晝。

“幹活吧,小崽子們!”

人群一片噓聲,但很快就投入手頭的事,氣氛重新嚴肅。

秦和戈親自推車,送到靠窗兩個工位,幫著裝好服務器,又被人叫走看模型。

謝蕓沒再提見蘇維輕的請求,坐下和白晝一起整理軟件學習資料。

研發一部在C區,窗對面是A區。

聽接引的人事專員介紹,總裁辦在A區。

謝蕓朝頂樓的大尺寸窗口看,不知那兒是不是齊頌徽的辦公室。

“阿蕓,你今天和齊先生領證?”

上午在裝軟件和整理中飛逝。

到中午,白晝想嘗嘗公司員工餐,謝蕓陪她在負一樓取餐。

紅燒牛腩面味道一般,不如她自己做的,但勝在量大管飽,價格實惠,滿滿一碗只要五塊錢。

“糟了,我忘了請假,”謝蕓咬住筷子。

白晝擡頭看她,“啊?你也有忘事的時候……”

“因為我也是人嘛,”謝蕓笑著收餐盤離開。

按公司制度,她得寫請假條給大領導批覆,否則算曠工處理。

正往二樓跑,手機震動,壓根沒管。

她打印好假條,寫上個人信息,拿給秦和戈批示。

秦和戈沒睡午覺,在研究模型,沒看她的假條直接簽字,“知道了。”

謝蕓去人事部交假條,經過洗手間。

兩個人事專員在水池邊洗手,說起剛得到的消息,下午要給‘蘇維輕’招專業助理。

“這職位挺尷尬,不懂專業的選不上,懂專業的熟手不願意轉做助理。”

“估計只能從研發部這兩年的新人裏挑。”

“也難!聽說蘇維輕要求高,必須211起步,英語聽說寫流利,還得有海外項目經驗。”

“這麽苛刻?”

“他是蘇維輕嘛,這種要求相當合理。”

謝蕓停下來,認出其中之一是上午接引她的專員。

“您好。”

專員回她一笑。

往外走了兩步,拍同伴的胳膊,“覺得她怎樣?她簡歷完全吻合蘇維輕的條件。”

同伴搖頭,“我更傾向挑男生,出差什麽的更方便。”

三言兩語被否決。

謝蕓把假條塞進包裏,到企業微信聯系剛才的人事專員,詳細打聽了蘇總師助理的內招情況。

人事專員對她印象好,鼓勵她試一試。

但【正式面試在今天下午。】

謝蕓去樓梯間給齊頌徽打電話,“齊總,領證的事能不能緩緩?”

齊頌徽說:“你找秦和戈借工卡,坐專梯來我辦公室談。”

謝蕓不想大張旗鼓,“不去了,公司人多,被看見不好。我答應你領證,早一天晚一天沒差別。”

那頭沈默。

謝蕓說出計劃,“下午有一個很重要的內部面試。”

齊頌徽:“哪個崗位?”

謝蕓不能多說,不然齊頌徽一定動用關系幫她安排。

“別問了,我想自己爭取。”

“你加油。”

齊頌徽掛了電話,撥內線通知總裁辦。

十分鐘後,人事總監從夢裏醒來,被叫到六樓辦公室。

“齊總,消息被迫公開我很抱歉,下屬那邊已經警告並罰一個月工資。”

人事總監剛剛得知消息,謝蕓想參加內部競聘,做蘇維輕的專業助理。

簡直胡鬧。

這條私發給下屬的競聘通知,本就是幌子。職位要求也是照謝蕓的簡歷定制,原意就要內定給謝蕓。

“實在抱歉,是我的疏忽。”

人事總監不敢擡頭,清醒認知錯誤。

齊頌徽聽懂了事情原委,要求撤銷對人事專員的處罰。

“立刻群發內聘通知,保證所有人公平參與。還有,念你初犯,這次不處罰。不管以前什麽樣,你別在我這兒搞區別對待。”

人事總監抿抿唇,“再也不會了。”

出辦公室時,碰上進來的秦和戈。

秦和戈看這人臉色慘白,關上門,轉向桌後的齊頌徽。

“你別搞太大,把人嚇跑就不好了。”

齊頌徽嗓音沒什麽起伏,“沒讓她走人,已經輕饒。”

秦和戈沒興趣插手人事管理,開一罐冰可樂,坐到他對面。

“聽說你被放鴿子了?她為了給蘇維輕做助理,不願意和你領證!噗——”

笑沒憋住。

齊頌徽沒理他,點開謝蕓的微信頭像,【先忙內聘,領證再說。】

謝蕓幾乎秒回:【對不起。】

齊頌徽:【又不是第一回。】

打完刪除,重寫:【一會快遞送花,你簽收一下。】

其實他還備了成品對戒,打算領證路上送她,現在情況有變,對戒送不出去,花還是要送的。

謝蕓:【謝謝。這次真的對不起,我一定加油拿下職位。】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蘇維輕也是齊頌徽的人。只要齊頌徽一句話,她要的這個職位就能是她的。

下午二點。

謝蕓到前臺收一束弗洛伊德玫瑰,回工位被一路矚目。

二點半,研發部所有新老員工都收到內聘通知。

三點半,謝蕓接人事專員告知,四點去蘇維輕辦公室。

沒想到去辦公室外碰見同校葉師哥。

葉師哥正好結束出來,恭喜她和白晝入職。

又說起蘇維輕脾氣臭,不好取悅。

“我抱著試試的心情,不在意結果,還是被他內涵一頓,嫌我工作態度不行。”

他看起來沮喪,已經放棄這次的競爭。

謝蕓關心他的工資補發,聽他說昨天到賬了,松口氣。

“那你不辭職了吧?聽說你要走,白晝一直很難過。”

葉師哥微怔,“白晝人善良,但我只能辜負她了。這家公司已經沒救,就算有航運齊家,有蘇維輕,也不行。”

又壓低聲線,像怕被旁人聽見。

“劉老板帶的那撥人身上有一股歪風。就拿人事總監說,表面看著和氣,背地吃了多少回扣?這裏有很多草包關系戶,新來的部長,秦和戈,就是典型。”

謝蕓沒料到,“秦部長看起來不像草包。”

葉師哥擺手,“他早晨來公司,開的是邁凱倫塞納,市值兩千萬……開這車的人,有什麽事業心?”

不了解秦和戈為人,不便評價。

謝蕓一笑了之,但記下了葉師哥的槽點。

公司管理層混水摸魚的多。

她想起那天秦和戈說公司急需破局,此刻的她深感認同。

人各有志,謝蕓不強留葉師哥。

而她也不像葉師哥,是沒有其他退路的。

‘天象汽車’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相信齊頌徽、秦和戈、蘇維輕是她唯一的選擇。

前面的男同事出來,也說自己機會不大。

謝蕓籲氣,不成功就當見見世面。

她進門主動問候總師蘇維輕,“蘇工好。”

蘇維輕沒廢話,放下她的簡歷,用英文問她第一個問題。

是有關印度項目的設計細節。

謝蕓來不及坐下,拿起旁邊的白板筆,畫出整套方案,詳細用英文解釋要點。

從選材原因,造型修改費用變動,到工期影響,講述得完整有條理。

蘇維輕耐心聽完,沒問其他,讓她等消息。

謝蕓離開,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到五點。

她回二樓,沒在工位上看見秦和戈。

白晝過來打聽面試結果,謝蕓說還不知道。

說完,人事專員的郵件到了,通知她被錄用為蘇維輕總師的助理。

“下班去我酒店那邊慶祝,有家甜品店很好吃,我叫上葉師哥一起。”

白晝安排好晚餐計劃。

謝蕓沒說葉師哥堅持辭職的決定,點點頭。

最近總是陰雨天,六點就暮色降臨。

窗外頂樓的辦公室沒亮燈,齊頌徽也不在。

辦公室門關著。

蘇維輕給秦和戈、齊頌徽泡兩杯咖啡。

齊頌徽沒喝,因為加了奶和糖。

秦和戈不愛喝,直接推開,“沒誇大吧?謝蕓的條件確實合適。”

蘇維輕:“她思路清晰,敢於表達,選她我沒意見,但你認同她提的改型必要性嗎?”

秦和戈嘖一聲,看旁邊的齊頌徽。

“那個,如果我反對謝蕓,你記我仇嗎?”

齊頌徽攤手,“她說得有理,又是實戰經驗,你憑什麽反對?”

秦和戈認了,“改吧改吧!研發一部的進度壓力,我頂著。”

齊頌徽起身,“散會吧,晚上吃飯再說。”

蘇維輕跟著送到門後。

秦和戈推他,“我把謝蕓托付給你,要用心教啊!”

齊頌徽停在電梯前。

蘇維輕說:“肯定比你用心。我需要人,她有實力,這是雙贏。”

齊頌徽進了專梯。

秦和戈坐普通電梯回二樓。

看微信群,蘇維輕在問:【齊總領證改到哪天?】

秦和戈:【人家領證,你怎麽比齊總還急?】

蘇維輕:【他結婚,我當然急。】

齊頌徽退出群消息,他還沒問謝蕓想改哪天。看天氣預報,明天到周五全下雨,周五下午才晴。

這時,謝蕓先發過來問他,【今晚回來嗎?】

今晚回來嗎。

齊頌徽約了蘇維輕、秦和戈晚餐,要討論新車宣發,很晚才結束,不能讓謝蕓等他太久。

但也不能讓她的期盼落空。

她主動問他,就是想著他能去酒店見面。

【還不清楚,十一點再聯系你。】

天氣預報一向不準,下班又是暴雨。

謝蕓和白晝的慶祝計劃泡湯,葉師哥也沒空,只能改約。

下地鐵,謝蕓抱著玫瑰,不小心踩了一腳水,球鞋打濕。

到酒店,找花瓶放玫瑰,抓緊洗頭洗澡。

她頭發齊腰,吹半幹就放了風筒,到客廳門口烘幹球鞋。

忽而大門開了。

智能管家啟動,語音播報響起。

“您好,歡迎回家——”

謝蕓離得近,直接關掉,不想也知是誰回來。

她看進門的齊頌徽,“你淋雨了?”

他前額發濕了,有幾縷貼在上眼瞼。

水滴順鼻梁滾落,隱沒在松開的襯衫領口。

沒聞到酒氣,也沒聞到煙味。

但謝蕓直覺他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淋雨?

她擡手,幫他撥開濕漉漉的額發,沒碰他的臉。

而後,蹲下拿男士拖鞋,放在他腳邊。

“吃過飯了嗎?”

不打算問他淋雨的原因。

活著,總會有這樣那樣難過的理由。

他坐下換鞋,“沒吃,剛通知廚房準備了兩人份。”

她把手搭在他膝蓋,微微著力下撐,察覺他褲子也不太幹。

“沒那麽快,我在地鐵站買了關東煮,放小鍋裏熱著,要不要一起吃?”

她半濕的黑發散在肩頭,仰下巴看他。

杏眼幹凈,透亮,像夜航歸家時海上的塔燈。

齊頌徽托她的下頜,大拇指輕壓她的唇。

“可以先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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