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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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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隔這麽遠都能看見你們聊這麽開心,在說什麽呢?”都宰玄從舞臺一邊走過來,對坐在內場一排休息的樓知秋兩人打招呼。

樓知秋手臂搭在折疊椅的椅背上,伸著手臂一拍,“坐啊。”

“我們在聊殺死Gleam的一百種方法。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都宰玄眉心一動,不按套路道,“沒興趣。”

樓知秋遺憾地一聳肩,“可惜,那沒話可說了。”

這天是總決賽開幕的前夜,最後一次彩排,兩邊戰隊的選手都到了現場。

都宰玄剛打發了想采訪他的媒體,其他人去采訪,現下也沒事,索性坐下了。

“導演到底是怎麽說服萊萊說狠話的,兇悍的表情看上去好真。”

樓知秋在說場館大屏放的先導片tease,總決賽名額定下來後根據主辦的安排他們拍了這支先導片。

聯賽早期的先導片主要是垃圾話錄制,聯賽底蘊積累到現在,先導片已經錄放垃圾話升級到故事短片,旨在挖掘附著於選手的場外文化,將兩支隊伍的矛盾與激情點最大化激發。

有些是合錄,有些是分開錄制,所以樓知秋也不知道最後導演把先導片剪輯成什麽樣,只知道導演給他的人設大概是不畏強權的屠龍少年。

沒過一會,樓知秋看著先導片就說不出話了。

好啊,他就知道導演安的什麽心,知道大家想看什麽。

庭雨疏的那一part果然和都宰玄的攪在一起。

正心裏泛酸,他又聽到了都宰玄的笑聲。

“Ting,我們還挺有緣的,”都宰玄仰過頭,看坐在樓知秋那一側的庭雨疏,“S10也在這裏。”

庭雨疏倒是沒看他,淡聲道,“我更喜歡鳥巢。”

都宰玄輕嘆,“恨心那麽大啊。”

庭雨疏查看了下手機上剛收到的簡訊,起身對樓知秋道,“經理找我,我先走了,一會來後臺找我。”

正巧總控臺的廣播開啟,指導臺上人員的站位,現場太過嘈雜,庭雨疏俯下身在樓知秋耳邊說完後半句,但他卻貼著樓知秋耳朵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立刻來找我。”

樓知秋轉過頭和他一對視,看到庭雨疏黑沈的眸子裏不容忤逆的命令意味,整個人就像被提起後脖領的小獅崽,脊背涼了一條線。

這是警告。

庭雨疏一向不允許樓知秋和都宰玄接觸太多,他不想在他人面向表現得樓知秋太過被動,但只要看著樓知秋那張英俊的臉上無害的神情,情緒上的某種感覺就會先一步做出選擇。

“S9那一賽季,MSI結束後有接近兩個月的大規模集訓。”樓知秋心裏的疑問盤桓很久,問都宰玄,“有發生什麽嗎?”

當時他還是個高中生,自然對這種聯盟內部集訓的事不清楚,庭雨疏也不怎麽提起這件事,但是他從只言片語中感覺到似乎那一次集訓給庭雨疏留下很慘痛的印象。

都宰玄不答,反而道,“我一開始聽說他到你的俱樂部,去了解了一下你的戰隊,當時很不能理解他的選擇。”

“不過我現在明白了。”他看著樓知秋,“你們很像。”

“我原先覺得你很像Gift。你們都挺讓我討厭的。”

“嗯?”

“Gift花太多心思在別人身上了。”都宰玄疊起腿,面色平淡。

樓知秋怔怔地看著都宰玄的臉,心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他終於明白都宰玄對付恩行的敵意從何而起。

都宰玄痛恨一切浪費天賦的人。

從付恩行到顧才瀾,他們為了戰隊的榮譽,為了後輩的希望,犧牲了自己太多的時間與精力,將那天賦生生磋磨。

S5總決賽是都宰玄揚名立萬的賽事,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座裏程碑,但那場比賽他贏得並不輕松,當時都宰玄還不如現在游刃有餘,如日中天的付恩行將他穩穩壓制著,在決勝局之前都宰玄與付恩行的較量仍然焦灼不分勝負,最後一場決勝局,他避其鋒芒、另辟蹊徑,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贏了最終的勝利。

樓知秋見過都宰玄對庭雨疏執著的“喜愛”,想必當時也是很“喜愛”付恩行的,只是後來,大陸的觀眾有多熱衷仰慕付恩行,都宰玄就有多失望憤怒,甚至是顧才瀾,他後來也選擇了同樣的道路。

他們都被比賽外的事羈絆太多,不再是“純粹”的競技選手了。

這個身披POB聯賽最多榮譽的人,竟是最厭惡榮譽的人,一切榮譽都是社會加諸的光環,沈湎於榮譽,以獲取他人喜愛為勝利終點,被虛幻的甜頭蒙蔽,在都宰玄眼裏是徹頭徹尾的虛榮,被他深深不齒。

他喜歡絕對自私的人,一個在賽場上絕對的利己主義者,把勝利的可能捏在自己手裏,只有這種人才能在技巧上登峰造極,在比賽中一騎絕塵,開創一個新的競技世代。

他堅信著,真正引領賽場文化的,不是情誼,而是競爭的藝術,頭狼效應的存在才是賽場蛻變的關鍵。

都宰玄欣賞庭雨疏,因為庭雨疏夠無情,夠自我,不會讓任何人成為他前進的阻礙。

樓知秋想起過去電競圈傳說的一件事,之前俱樂部給庭雨疏試訓輔助,一次訓練賽結束,教練問庭雨疏感覺如何,庭雨疏那時看著忐忑無比的輔助,平淡至極地說了一句話,“退役吧,你不適合這行。”

輔助不敢置信自己的偶像竟然這樣冷漠,絕望地問完全沒有一點可能嗎。

庭雨疏想了想,回答道,“你念書的可能大一點。”

據說那輔助後來是哭著走出俱樂部大門的。

出於好奇,樓知秋向庭雨疏求證過,得出的答覆是確有其事,那男生被他打擊一場後果斷退役,懷著對他的怨恨刻苦學習,最後竟考上了一本,原本在他的想象裏,他會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去報覆當年庭雨疏對他的諷刺,但當他真的把錄取通知書拿在手裏時,他的心境已經全然大變,最後寄到庭雨疏手上的是一封感謝信以及升學宴邀請。

樓知秋當然不信庭雨疏是為了挖苦才那樣說,他以為庭雨疏是在鼓勵他讀書。

“我沒有鼓勵他。”庭雨疏回答。

“大陸的選手即便存在幸存者偏差,聯賽也仍然是競爭最殘酷的地方,你知道一個選手脫穎而出最大的因素是什麽嗎?”

“天賦?”

庭雨疏搖頭,“是幸運。”

樓知秋一怔,這倒是個始料未及的答案。

“不過,天賦是最顯而易見的幸運,最穩定的運氣。”

“念書並不容易,但它已經是我們所能努力的事業裏最簡單的事情了,如果他在讀書上也能付諸同樣的努力,不一定會很好,但一定不會太差。”

回憶到這裏,樓知秋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有一次我對你說我們能在這裏,是因為我們很幸運。那時你很生氣,因為我說中了嗎?”

樓知秋想,都宰玄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幸運,因為他是如此愛惜著自己的天賦,只是他似乎從來都認為幸運是理所當然的事,一直以來,他太看中自身的幸運了。

出乎意料的,都宰玄沒再像上次一樣應激,而是思考了一會說,“也許吧。”

樓知秋的話題轉折地很突兀,“你和River和好了嗎?”

“嗯。”

“他對你很重要,幫助也很大。”

都宰玄又“嗯”了一聲。

“我現在明白,‘無情’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幸運的人要有拋棄不幸的人的無情,否則就會變成兩個不幸的人,反之,拋棄的無情也許會讓不幸的人變得幸運。”

都宰玄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樓知秋在說什麽。

“但是……像你說的,我始終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理想主義者。我覺得人不必那樣篤信命運本身帶給我們的東西,譬如天賦、個人的才能上限,我們能在這裏,是很多人命運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喜歡相信一些直覺性的感覺。”

“有人願意在我身上花時間,這也是一種幸運,不是嗎?”

都宰玄抿唇不語。

樓知秋笑了一下,“我看到了,有River幫助你,你很開心。”

都宰玄想起具洙恩捧著他的胳膊,泫然欲泣地說著“我會幫你贏的。”

他略顯輕快道,“你說得不錯。”

“你很厲害啊。”都宰玄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樓知秋,睡鳳眼噙著笑意,“你有改變一個人的能力。Ting和你變得相像,也讓我發現你們本來的相似。”

“你和我solo的時候,是故意輸的吧?不……”都宰玄思忖,“你是有意輸給我的。”

一開始他們對線,都宰玄覺得樓知秋比訓練賽裏表現得平庸許多,以為他發揮不穩定,但緊接著發現,樓知秋犯過一遍的錯誤,就很難再犯第二次。

他意識到,樓知秋在探尋測試自己的極限,以及他的極限。

他不由想起另一個身影。

“他和你還有點不同,他更像狼。”

那樣一個美人,薄胎冰瓷,寒光照人,夜氣噴香,骨子裏卻流淌著狼一樣的血性。

“他從來不在意我的,全心全意地打磨自己。”

頂級AD各有自己的風格特點,樓知秋冒險,都宰玄華麗,付恩行標準,而庭雨疏的特點,如果一定要說,就是強,他的特點就是純粹的強。

S9賽季是他第一次在世界級賽事上亮相,而他的新人秀,帶給POB聯盟的就是一個巨大的驚喜,他在第一次參加MSI,就拿下了聯賽史上MSI第一個Penta Kill。

他太過亮眼,毫不出意外,被都宰玄註意到,於是在那年的集訓中,都宰玄把所有興趣都投註在他身上。

那時候的庭雨疏還沒有足夠的經驗,都宰玄有很多方法能贏他。

他的態度就像對待關在籠子裏的實驗小動物一樣隨心所欲,庭雨疏擅長什麽,他就擊碎什麽,不管庭雨疏采取什麽嘗試什麽,他都一一將其擊破。

為了在訓練賽中打敗都宰玄,庭雨疏拋棄了自己擅長的風格,從追求極致的輸出,選擇隊伍親和度高的穩健英雄,甚至搭配隊友的不同職業練配合,嘗試過攻速流、特效流、暴擊流、異常流,但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以失敗告終。

都宰玄整整送了他一個集訓的失敗。

可惜直到最後,都宰玄都沒能看到他崩潰的樣子。

說不上是惋惜還是欣慰,都宰玄以那樣的心情結束了集訓——他既想看到這個冰冷的美人不堪失敗的痛苦,又覺得如果庭雨疏就此崩潰,也未免太無趣了一點。

他想要這個目下無塵的天才能一直看著自己,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成為心上最如鯁在喉的創口,用那種嫉恨不甘的眼神一直註視著自己,征服欲望的火焰常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燃燒。

他曾經形容這雙眼睛不是人間景色,可他想要這雙眼染上人氣,他想看那個模樣。

都宰玄沒想到的是,僅僅一個夏天過去,再見面時,庭雨疏已經成長到讓他感到無比棘手的程度,為了應對他,庭雨疏采取的措施很直接,他將自己最擅長的不斷研磨至巔峰造極,他把自己打磨成最鋒利的一把利刃。

強悍是他最突出的特點。

這把利刃堪稱無往不利,你看到它雪亮的刀鋒,甚至是劃破空氣時冷冽的罡風,但你就是躲不掉。

S9決賽後,都宰玄身披八卦旗位於競技臺上,沖天的焰火把鳥巢點燃如白晝。

在那一片焰火裏,他註視著庭雨疏離場。

都宰玄的心裏乍然升起一股洶湧猛烈的不甘,心知他們的較量還遠未結束。

他早知道庭雨疏有一天或許會打敗他,那天沒有,但當庭雨疏回過頭看他,素來黑沈的眼眸中染著焰火的倒影,都宰玄知道,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很快,就在第二年,S10。

庭雨疏用一個夏天的時間打敗了他,又用了一年的時間打敗了他的隊伍。

這是個多麽可怕的天才,整個PCK都為之膽懼忌憚。

S10的最後一場比賽,ROE水晶爆炸的那一刻,都宰玄看到了庭雨疏遙遠的目光。

那不太像一種喜悅,不是那種可愛的情緒,是一種嗜血的興奮,征服的快感。

他仿佛聽到庭雨疏擲地有聲道,“現在,我比你強。”

但很快,只不過是從HFV的坐席走到ROE,半個舞臺的距離,庭雨疏看他的目光又重歸寂靜,他仍舊像從前一般目下無塵、目中無人。

真是令人嫉妒啊,Ting。

怎麽可以只有你不食人間煙火不染塵埃呢?

都宰玄瞧了樓知秋一眼,從這張英俊的臉上只看到了無辜的神情,心裏湧起一陣幸災樂禍的情緒。

“你追Ting是不是挺苦的。”雖然樓知秋有時表現得像很受庭雨疏的寵愛,但都宰玄壓根兒不信,或者說沒有人不覺得庭雨疏和他的戀情是這位公子哥死纏爛打換來的。

樓知秋的表情管理有幾分艱難,“呃……”

他也很想這麽說,但事實正好相反。

都宰玄的表情漸漸變了,“……”

樓知秋和他相顧無言,“……”

半晌,都宰玄咬牙切齒,“Damn it!”

他看樓知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刮刮樂也能中百億大獎超級幸運傻小子。

這算什麽,曲線救國,彎道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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