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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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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樓知秋走進餐廳,一路和認識的選手工作人員打招呼,這次他又看到了Gatsby。

小組賽結束,Gatsby隸屬的北美三號種子被DAF和QA淘汰,等各項手續辦理好,他們就會離開酒店回國了。

從第一次被他註視,樓知秋就對這個人有點在意,此時主動向他問好寒暄。

Gatsby有些內斂地回應了他的招呼。

“我註意到你總是看我,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Gatsby猶豫片刻點點頭。

“Ting打輔助是自願的嗎?”

果然和庭雨疏有關。

“是的。”

Gatsby露出了一個很莫名的微笑,看起來有點悲傷。

“他變了很多。”

樓知秋問,“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事嗎?”

他似乎是在猶豫說不說,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匆匆留下一句“沒什麽,沒關系。”就離開了。

“怎麽樣?”樓知秋趴到庭雨疏的椅背上,低頭問他,“你跟我媽的聊天還愉快嗎?”

“嗯。伯母以為你……”庭雨疏想了想,“在玩弄我的感情。”

“啊?”

庭雨疏給他解釋了事情經過。

樓知秋:“……”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

“你要幹什麽?”

樓知秋的笑容陰鷙地像個反派,語調也像極了反派,“準備一下,在游戲裏打爆他!”

“恐怕暫時還不行。”

“……你到底哪邊的。”

“你這邊。你知道,成功的前提是合理的假設。”

“……”樓知秋不想搭理這話,轉而說,“我剛才碰到Gatsby了,他們要回去了。”

庭雨疏平淡地“嗯”了一聲。

樓知秋瞅著他的臉色看了又看,忍不住道,“我想問你很久了。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Niels跟我說他追求你被拒了,但我看不像啊。你到底幹了什麽傷了人家弱小的心靈。”

老實說Gatsby給他的感覺有點像姜萊,雖然看起來大只很多,但是是空心的,他總覺得以庭雨疏的性格,給他做輔助,應該多災多難飽受摧殘。畢竟,他做庭雨疏的AD,也是一路被摧殘過來的。

庭雨疏絕不會把對他的縱容帶到操作裏哪怕一點,每次都會把他操練得半死不活,而且可能半死不活後還是不滿意。

“他確實對我表白過。”

“???”

“不過和你想問的這些無關。”

“嗯??”

“Gatsby是我轉會到HFV後配的輔助。”

“哦我知道,聽博哥說是你親自挑的,當時有多少輔助來試訓來著?”

“十三個。”

“……”樓知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托著下巴,換了好幾個姿勢都不舒坦,扁著嗓子道,“縵立遠視,而望幸焉。陛下好福氣啊。”

庭雨疏看了他一眼,樓知秋立馬乖巧地笑笑,“您繼續說。”

“Gatsby是我當時最滿意的輔助,他剛簽約,向我告白了。”

“……”這是什麽缺心眼兒啊,庭雨疏應該倒是不會對有誰喜歡自己這種事有什麽想法,但是這種假公濟私的行為,如果影響到比賽和訓練,那是很讓人惱火的,“你肯定沒給他好果子吃吧……”

庭雨疏點頭,“我對他很苛刻。不過他都能適應,後來他沒再提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後來呢?”

庭雨疏反問他,“你有沒有註意過Gatsby的英雄池?”

“他英雄池很深,很喜歡法輔、硬輔,不過他出道的招牌是刺輔,挺有意思的。”

刺輔是輔助裏最稀少的一個類型,刺殺型輔助,特殊的機制,讓輔助能夠擊殺和輸出,但既然已經有了輔助的這一功能,再打輸出的代價就會很大,常常不成功便成仁。

也因此刺輔是所有輔助裏最難操作的一個類型,在比賽中更是很難見到,像PCC賽區已經是出了名的愛打架,但沒有人玩刺輔,PCK賽區更是絕跡,只有喜歡黑科技整活的歐美賽區偶爾會用一些奇葩輔助。

“是的。”

樓知秋想了想,庭雨疏應該不會讓自己的輔助在比賽上拿這個,風險太大了。

“S11春季賽時,我的手臂受傷後,打不好ADC,所以他想玩刺輔。”

“然後你們吵架了。”

樓知秋印象裏,其實有拿過一次,不過那次輸得太慘烈了。

“是的。他說他想要幫我。我不需要那種幫助,打不好是我的責任,與他無關。”

Gatsby玩常規輔助,如果輸了,自然輪不到他背鍋,但他要是玩刺輔輸了,玩家會把他所有的失利都扣在他的頭上。

“所以你對他說了什麽?”

“我告訴他,他想打輸出就去玩ADC,不要把輔助當兒戲。”

他說得很輕松,但樓知秋完全能想象庭雨疏冷著臉說這句話時候給人的殺傷力有多大,會讓你懷疑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樓知秋皺眉,“不是,輔助怎麽了,你不也是輔助,我怎麽聽你說的很瞧不起的樣子。”

庭雨疏立刻發現此情此景和前幾天他和樓知秋的爭論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耐下性子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MOBA是團隊游戲,每個人各有分工,貪心不足蛇吞象。”

“那不是還有句話技多不壓身,多一個技能,多一條活路嗎?”

庭雨疏沒說話了。

樓知秋也不說話。

“算了,”樓知秋洩氣,“先訓練吧,以後再說這個。”

樓知秋本想就此事和Gleam在游戲裏solo的時候淺談一下,轉念一想,他要是敢在Gleam面前談論刺輔,在PCK那可是妖言惑眾要被浸豬籠的,Gleam的鳥嘴醫生直接把他當病毒清理幹凈。

思來想去,樓知秋想,還是我們雨神好啊,人家只說不讚同,但你愛咋咋就咋咋。這麽一想,樓知秋又覺得自己是有福之人,樂呵樂呵了。

晚上樓知秋剛從健身房出來,接到了樓知行的電話。

“君博士到你那兒了?”

“嗯。”

“本來簡文是要來看你的,但是公司有事走不開,不過你也知道她,和你比起來,其他都不是事。”

樓知秋有點尷尬,“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你跟媽相處得怎麽樣?她其實有點擔心,你不想見到她。”

“沒有的事,只是我的確沒空能陪她。”樓知秋愧疚道。“我問了她,S賽結束她還有空,那時應該可以陪她了。”

樓知行沈默片刻,“其實你沒必要這樣,你心裏怪她又不說,她心裏也不好受。”

“我真沒怪她。”樓知秋真誠地說,“我是認真的。”

“你什麽時候這麽懂事?”樓知行語氣怪怪的。

樓知秋好笑道:“懂事還不好嗎?”

樓知行沒說話了。

“哥?”

再開口時,樓知行聲音低了一些,“小秋,那件事你怪我嗎?”

仿佛是在心裏埋了多年,他終於問了出來。

樓知秋想了想,“我以前怪過你,現在不怪了。”

“是嗎……”

樓知秋笑,“你是不是很失落。”

樓知行回答,“有點。”

“哥,你還記得你發現我虐待疏疏的那次嗎?”

“嗯。”

那是樓知秋印象裏見過哥哥最失態的一次,他先是聯系獸醫趕來救治,卻因為主幹路發生了車禍而堵車,他只能自己派車去,又正逢大型活動結束,那條路也堵了車。

那天好像全世界都很忙亂,樓知行抱著奄奄一息的小狗搭乘地鐵,為了不節外生枝耽誤時間,他那麽高傲的人竟願意花時間和人周旋,容忍列車上他人的無禮,最後他火急火燎地沖到獸醫院時,領口沾滿了鮮血。

也許他再慢一點,疏疏就救不回來了。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怪你了。”

樓知行並沒有多喜歡那只小狗,他只是不想讓弟弟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不過……好像因此,我在你面前更擡不起頭了。我總是想,你是怎麽看待我的。”樓知秋低頭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我總想,但我不敢問你,可是我太想知道了……所以。”

所以終於有一天他們爆發了爭吵,害怕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到極點,就會想要它消失,樓知秋幾乎心裏確信一般,滿懷惶恐和憤怒,對樓知行舉起了拳頭。

他完全是發洩一般,一拳一拳瘋狂地揍下去,而樓知行就躺在地上毫不反抗地承受他的怒火。

直到樓知秋終於發洩完憤怒,他才發現樓知行很久沒動了,他腦子嗡得一聲,渾身冰冷地腿軟跪到地上。

“跪什麽跪,你哥我還沒死。”樓知行的聲音聽起來半死不活卻又很可怕,即使虛弱成這樣,也給人一種不倒的威嚴。

他仿佛忍受著全身的劇痛,緩緩坐起身,鼻青臉腫的模樣,樓知行抹下臉上嘴角的血,嗤笑道:“你力氣比我想得還大,還挺行啊。”

樓知行像沒事人一樣,叫樓知秋扶自己起來,之後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這件事對樓知秋的打擊不小,他和樓知行的關系卻仿佛因此得到了修補,他們都沒有再提這件事,一直到現在。

“我看了你的比賽。”樓知行突然說。

“啊?”

樓知行不自然道:“不得不說,你有一些厲害之處……”

過去樓知秋在他心裏總是一副任性、貪玩、難當大任的感覺,總覺得他需要來告訴弟弟怎麽做,光靠樓知秋自己一個人是不行的,這世界上的事太覆雜,樓知秋這麽單純心軟,一定會跌很多跟頭。

游戲讓他看到了弟弟的另外一面。

不是優柔寡斷或者和叛逆地和他唱反調。

即使他根本沒玩過MOBA游戲,即使他不去聽轉播裏解說興奮的叫喊聲,他看到了,那是多麽漂亮又賞心悅目的畫面。

他認為長不大的弟弟,就像一頭沖向羊群的雄獅,自信、迅捷、狡猾、兇悍,甚至在他眼睛都沒有看過來時,樓知秋便完成了行雲流水地設計擊殺,隨後劍鋒調轉,直取蒼龍,而鏡頭裏的樓知秋沈著冷靜,眼睛卻亮得驚人。

在看完弟弟的比賽後,樓知行思考片刻,破天荒地動手下載了這個游戲,然後嘗試了一下。

半小時後,樓知行又一次陷入沈思,隨即卸載POB,再次思考後,他開始瀏覽游戲商城。

工作之餘,他花了幾天的時間,通關了一部史詩級3A大作。

他望著游戲通關的界面沈思了很久。

“你之前問我怎麽同意你打職業。”樓知行忽然說。

“嗯?”

“你那個……男朋友有沒有跟你說之前我們吵了一架?”

“啊?”樓知秋頓了一秒反應過來,耳朵紅了,“啊啊?”

樓知行回想庭雨疏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成年了,有做自己的自由。你無權幹涉。”

“你要說什麽?”樓知秋問,“你們那天吵得很厲害嗎?”

“小秋。”樓知行有點不適應地如鯁在喉。

剛才,他問樓知秋怪不怪他,樓知秋輕松地說不怪的時候,讓他想起樓知秋小的時候默寫課文,因為跑去貪玩,被他懲罰蹲在地上把作業本墊在凳子上寫。

那時候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翻看樓知秋的語文書。

他沒讀過公立學校,課本自然也不一樣,在上面第一次看到了魯迅寫的《風箏》,哥哥破壞了弟弟的玩具,贏了勝利,直到多年後他知道游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才反應過來當時的行為是對兒童殘忍的精神虐殺。

當他想要道歉取得原諒時,弟弟卻說“有過這樣的事麽?”

他的心不斷墮下去。

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也許在他心裏早就知道他錯了,在樓知秋走失的那一天,他就明白了。這麽多年,他一直在內心悔恨煎熬,如果那天,他對樓知秋再有耐心一點,如果他把一個孩子的悲傷當一回事,如果平時,他沒有那麽刻薄……

可越是在這樣,他越不願意承認錯誤,既然已經做錯,不如一條路走到黑。

直到庭雨疏出現。

樓知行更不願意承認的是,他心裏深深嫉妒著庭雨疏。這個人讓他意識到弟弟與自己之間無法修補的隔閡,以及他們之間越來越遙遠的距離。

庭雨疏毫不留情地刺破他虛張作勢的傲慢,讓他惱羞成怒、大發雷霆。可在那之後,他能回想起來的,卻只有樓知秋小時候的模樣。

明明說他討厭的弟弟,卻每次自己回家時,都會抱著自己的腰撒嬌,臉上是大大的笑容,“哥哥,好想你呀。”

是他做錯了,剝奪了樓知秋的純真可愛,虐殺了孩子的天性。

是他在那天,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

樓知行向來堅挺的肩塌了下去,身影沈重如千鈞。

“我想,你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樓知秋楞住,“哥……?”

辦公桌上的電腦放映著游戲終章致謝,是樓知秋那年走失前玩的那個游戲,他一直以為那個游戲讓他錯過了媽媽,他的童年在兄長面前有太多的難堪,以至於這個游戲像一個線索,讓他的整個青少年都彌漫著一種羞恥的負罪感。

霓虹閃耀的喧囂落在樓知行的腳邊,他望著汪洋一般深不見底的黑夜,不斷地向下墮去。

樓知行深深低下頭顱,背影與黑夜融為一體,像一頭高傲的獅王終於認敗。

他啞聲道,“……哥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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